半空中,没有说话。渲染上悲伤的他,是更加的绝色。迷离的眼神,微蹙的秀眉,玲珑高挺的鼻子,微张开的薄唇。于流芳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美几倍的男子,摇了摇头。一看,便是多情种。
“离洛兄是对那个兰香……”
“没有。”
韩离洛没等李度原说完便打断了他,又是很坚定的声音。
“没有?那你现在是……?”李度原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只是烦了。”韩离洛又夺回了酒壶,另一只手拿了一只酒杯,随后斟满,一口喝了下去。
“不爱,怎会烦……”李度原看向窗外,眼睛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韩离洛苦笑一下,又饮了一杯。
“净是胭脂俗粉,呆久了自会烦,岂是爱。”
“我看不然,七香国色,岂是庸脂俗粉……”于流芳淡淡反驳。
“于兄,我敬你。”韩离洛举起酒杯,没有接他的话。
于流芳看他一眼,直接拿去了韩离洛手中的酒杯喝了下去。“我杯中空了……”于流芳喝完后调皮一笑,放下了酒杯。韩离洛冷笑,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咚咚咚……敲门声。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木门之处,于流芳先一句说了出来。
“何人,进来便可……”
门开,见伊人。竹香身穿着和花悔不同颜色的绿色绸缎衣,轻步走了进来,冲着眼前的三个人便是一个福身。抬头,目光便落在韩离洛身上。韩离洛见她看他,便扫了一眼便又喝酒去了。
“竹香特来,伺候三位爷。”十分淡雅的声音,仿佛带着清晨竹子的雅香之气。她很是镇静。
李度原刚要挥手说不用,只见韩离洛抓住了他的胳膊,随后轻轻说,“来这儿罢。”
竹香偷笑,蹑步走了过来,直接靠在韩离洛的身上。韩离洛一伸手便将她拢入怀中,笑看着她。
“重锦怎的还不过来?”李度原打岔说。
“他有美人相伴,怎么还会来我们这里。”于流芳打趣。
韩离洛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便搂紧了怀中的竹香。竹香抿了抿嘴,把脸倚在了韩离洛的脸上,很是亲密。于流芳李度原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浅笑,便不去理会。
花悔房内一片安静,她仍在梁重锦的怀内,两人从回来便一句话都没有说,沉寂到现在。
“今很反常。”终于还是梁重锦打破了安静。
花悔依然没有说话,因为她是在哭着,她把头深深埋在梁重锦的怀里,微微颤抖着。她不能说话,她一说话就暴露了她的悲伤。她不想让梁重锦看出来,不想。
可是梁重锦不是傻子,他感觉到了。他晃着怀中的花悔,满眼的怜惜。
“花悔……我可以这么叫么?”他轻轻问。
“但叫无妨……”同样很轻的回答。
“为何哭?”
“不知……”
问到这里,梁重锦便没有问下去,只是任由花悔在他怀中抽泣着。
不问是因为已经知道了答案。
韩离洛。见了他花悔便一直不对劲,到现在只会笑的花悔竟然哭了起来,这岂不是很明显?
“为何是他……?”
“不是他……”花悔起身,擦干了眼泪,看着梁重锦的眼睛说。
“是他。”
花悔搂住梁重锦的脖子,眼神变得暧昧。
“大人为何在意花悔?大人有妻有儿,为何对我这个低贱的人如此在意?”
梁重锦勉强一笑,放下了花悔,自己站起身来就向门外走去。花悔僵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没有去看梁重锦离开的背影。
“在意?岂是在意?离洛是我的朋友,我便只是好奇罢了,你何必认真。”走到门口,梁重锦才淡淡开口,随后便离开了花悔的房间。
花悔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亦是苦笑,比方才梁重锦的笑更苦一倍的笑。
何必认真。
对一切的一切,何必认真。
她苦涩地咧开嘴笑,眼泪如断线一般,她跌落在地上,像一朵衰败的春花。她这一生,甚至好几生,是偏被认真两字误的人啊。
忽然,花悔又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拍了拍沾染上灰尘的裙摆,变成微笑。
无论如何,她想,她都必须坚强地走完这一生。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她必须这样做。
梁重锦走出花悔的房后,步子变得沉重很多。
“我梁重锦有了兰香,此生无悔。”他想起他起的誓言,忽的走不动了。这句话他说过很多遍,每次说花悔都会问他是不是真的,他都会用行动来证明是不是真的。
细细想来,他并不了解花悔。只是那日随于流芳来七香居,第一眼便看见她在舞台之上舞弄着青绿色的藤蔓婀娜多姿、清新淡雅,便出重金向老鸨要了花悔。自此之后,他便是七香居的常客。他起初只知道她叫兰香,在他第一次说了此生无悔这句话后,他记得花悔捂住了他的嘴,告诉他不要说无悔这两个字,因为她叫花悔。他也问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花悔都只是笑了笑,不予回答。后来,他还是会说此生无悔,花悔都没有再拒绝,他亦没有再问。
她一定有故事,只是,不为人知。或者是,不为自己知。
他也没有认真去在乎,只是简单地想在乎,想在乎这个女子,仅此而已。或许只是因为她的模样好,或者,她有着不为人知的背景让他好奇。总之,他就是喜欢抱着她,看着她。这是喜欢么?他真的在意么?
梁重锦摇摇头,越来越糊涂了。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已经走到了三楼亦香阁的门前。门虚掩着,他刚准备走进去,就见一个身穿白色纱衣的女子歪着身子,像是在从门缝里去看里面。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拍了拍女子的背,女子吓了一跳,直接轻喊出声来,梁重锦也是一惊。
屋内的三人还有竹香听见门外有动静,都扭着头去看。就看见门开了一个小缝,从缝中可以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和表情不自然的梁重锦。
“重锦兄,你这是干嘛?”于流芳登时哈哈大笑。
李度原探着头看去,就见白衣女子害羞地回头,也正好看见他。
“咦?怎么是她?”于流芳调笑着。
“莲香?”竹香认出来她,轻唤。
莲香听见竹香的声音,便低着头走了进来。梁重锦无奈,也跟着走了进来,关好了门。
李度原见莲香走了进来,急忙将头转了过去,假装去看窗外的景色。于流芳瞟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冲着梁重锦挥手,叫他过来坐下。梁重锦干脆直接拉着呆站着的莲香一同走了过来,自己坐下后,推了推她,让她去李度原那里。
莲香的脸霎时红了,不敢过去。李度原回了头,不好意思让她一直站着,便摆摆手,让她也坐下。
“去度原那里坐下便是。”梁重锦拿起酒杯把玩着,还不忘添油加醋。
“不必了……李大人看来是不需要。”莲香有些气恼,转身离开,谁知却被梁重锦一把拉住。
“李大人不需要,我需要。”他淡淡说,随后饮下了酒。李度原翻眼看向他,没有说话。
“梁大人是兰香的,莲香不敢多想。”莲香将梁重锦的手抹了下去,冷冷地走了。李度原看她离开的背影,无奈笑笑。
“你笑什么?”梁重锦的手还悬在半空,很没面子。
“笑你这么个俊俏之人,竟被个青楼姑娘拒绝,哈哈……”于流芳总是笑的很多。
梁重锦无奈收回手,又是一杯酒,亦香阁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梁兄怎的就忍心回来了?”韩离洛方才一直抱着竹香,静看着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此时安静下来,他倒是想说了。
“说好是喝酒怎能失约?”梁重锦并没有看他。
“你先下去罢。”韩离洛放下竹香,对着她说。
竹香恋恋不舍地看着韩离洛,随后点头,静静离开。四个人,一间房,更加安静了。
“离洛兄,那日之事,我想起来了。当时酒后无德,对不住。”梁重锦转向韩离洛,眼中没有丝毫的抱歉之意。
“无碍,小事一桩而已。离洛也是酒后乱性,并无其他。”韩离洛岂会看不懂他的眼神,所以也就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就好……”梁重锦继续喝着酒。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于流芳似乎明白了一些。这明显的醋意,谁感觉不到。还有李度原,如今心里,全都是那个叫莲香的女子。可是,青楼女子而已,这三人是何必如此,他确实不明白。他风流惯了,从没有对什么人真正上心过。所谓爱,有时能凌驾人的思想,有着无穷大的力量。这个道理,他自是不会懂的。
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终有一日,所有人都会明白并且会亲身体会到,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第八章:宫深(上)
青墟宫的春天莫非是整个倾城最美的?满园的桃花粉红交映,遍地草青,水榭亭阁,人间仙境。
这里正是帝后顾润芸、太子倾铭夜、大公主倾暖西所居住的宫殿。帝后在之中是最为尊贵的,她的住处也象征着她的权利,所以这青墟宫,便集天下之美。别说普通人了,就连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子见了,也是赞不绝口。
倾铭夜连同着除了八皇子倾墨华的其他五个皇子,一同走在这光烂漫的青墟宫中,表情怡然。
“大哥这儿,我都流连忘返了……”倾溪缠笑着,竟是和他的表舅于流芳十分相似的笑,妖娆迷人。
“谁不知道四弟的四季宫才是一年四季皆有景,最讨人喜欢的?”倾铭夜笑着反问起来,刀刻的眉间也多了一丝的放松。
“大哥谬言……谬言啊,哈哈。”一路之上,倾溪缠的笑就好像从来没有断过。
倾浅寂自始至终都是挂着微笑,安静聆听他们的谈笑。倾饰绯则是挽着倾负霜,不屑于参与他们的谈论。因为在他的眼里,只有他的三哥和七哥还有不爱说话的八哥是好人,其他的哥哥都长着坏心眼。
转眼便到了青墟宫的太子殿。
“可就到了,都进来罢。”太子招呼着。
“大哥请进吧,我们几个跟着便是……”倾浅寂时时不忘规矩,微微说。
倾铭夜看着他笑了笑,便走了进去。倾浅寂没有说话,径直跟了过去。倾溪缠不怀好意地撇撇嘴,拉着倾映繁也走了进去。倾饰绯放开了倾负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倾负霜也默默跟上。
“给爷换身衣服,爷吃饭能穿着朝服吗?”倾饰绯一进去就冲着立在两侧的丫鬟大喊,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平。
“是……”丫鬟似是受了惊吓,颤抖着身子便退了下去,给倾饰绯去拿衣服。
“九弟脾气是见长了嘛……”倾铭夜走了过来,拍了拍倾饰绯的肩。
“我看大哥殿中的丫鬟,就不顺眼”倾饰绯闪了身子,嫌弃地瞟了倾铭夜一眼。
倾铭夜的脸色有些变化,但仍是克制住了,极不自然地笑了笑。倾浅寂急忙走过来,一把将倾饰绯拉了过去。
“三哥平时是这么教你的么?你怎的如此和大哥说话?”
“三哥……”倾饰绯看着浅寂,开始撒娇。
“去给大哥道歉”
看浅寂薄怒,倾饰绯嘟囔着走到倾铭夜的身前,刚准备张口,就被倾铭夜堵了回去。
“三弟不必如此说,九弟还不懂事,我没有生气。是我这殿中的丫头惹我的九弟不高兴了,大哥一会就惩罚她。好不好?”
“多谢大哥。不过至于惩罚么,不必了”倾饰绯仍旧是毫不客气,说完便走了进去。
倾铭夜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极不自然地站在原地,胸口明显地起伏着。
“大哥,是浅寂没有教好九弟,望大哥还是不要怪罪的好……”浅寂急忙解释。
“九弟还小,要怪罪就是怪罪你了三哥”倾溪缠走了过来,挑眉看着倾浅寂。
“四弟哪里的话,我怎会怪罪?都是兄弟,哪有什么记恨不记恨的。”倾铭夜的手搭上了浅寂的肩,拢着他也向里屋走去。倾溪缠冷笑一下,斜了他们一眼。
都是兄弟?若在普通人家当然可以是兄弟,可这是在皇宫,永远都不可能是兄弟,并且,很容易便是敌人。
他的兄弟,便只有倾映繁一个人而已。
饭桌上,全是美味佳肴。酥蒸小肉,清炖猪骨,富贵青丝菜,莲藕生粉,尽是一般人吃不到的。不过这几个皇子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斟着自己的酒,不言不语。他们早就腻了这些食物了。
“三哥,吃……”倾饰绯夹了一大块酥肉放入倾浅寂的玉碟中,浅寂笑了笑,细细品了一口,饰绯看着他吃完,也嘻嘻一笑。
“同是哥哥,九弟怎的如此偏心……”倾溪缠饶有兴趣地看着倾饰绯。
“四哥又不去守青山,无功怎能受禄。”倾饰绯自己吃着,不去理会。
“那我们,该向三哥敬酒才是。”倾映繁举起酒杯,冷冷说。
“这还用五哥你说么?”倾饰绯直接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就是一吞,很豪迈。“三哥,我敬你”喝完酒的他一抹嘴,便又坐了下来。
“好……”浅寂微笑,饮下了饰绯给他敬的第一杯酒。
“我们几个,一同敬三弟罢。”倾铭夜举起了杯子,依次看了倾溪缠、倾映繁和倾负霜三人,示意他们。这三人便都举起了酒杯,冲着倾浅寂一饮,浅寂也是微笑一下,应了酒。
“此次三弟去的青山,如今可是倾城最危险的地方。三弟可要多加小心才好。”倾铭夜关心的眼神看着浅寂。
“谢大哥在意浅寂,浅寂一定小心。”很客气的回答。
“三哥,这次你再多带些人去,以防万一。”倾负霜看着浅寂,是真的有几分担心。
“韩离洛是个好手,有他做副使,该是没什么事。”
“还是小心点罢三哥,青山里面,可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可怕的很呢。”倾映繁骨子里的冷意总是往出冒着,就连这看似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在诅咒谁一般。
果真倾饰绯听不过去了,他猛地将酒杯摔在桌上,狠狠瞪了倾映繁一眼。
“知道危险,五哥你为什么不去?”
“放肆”倾浅寂也放下了酒杯,表情冷淡。
“知道危险,四哥你为什么不去?大哥你又为什么不去?这话,我早想说了若不是我年幼些不能胜任,我死也要陪三哥一起去兄弟之间,不该是共生死的吗?”
倾饰绯越说脸越红,越来劲。说的他的几个哥哥脸都变了色,也包括倾浅寂。
浅寂的手紧紧握住酒杯,都攥的有些发白,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饰绯真不知几位哥哥是怎么想的,在朝堂之上竟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三哥说话。难道,你们早盼着三哥出事吗?”倾饰绯竟拍案而起,眼神凌厉,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
“啪”倾浅寂站起来扭身狠狠扇了倾饰绯一巴掌,手颤抖地很厉害。此时他明亮的双眸里充斥着难过和无奈,薄唇微张,似是也在颤抖着。
倾饰绯不可思议地捂上自己的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要倾泻出来。
倾负霜急忙站起身来拉住倾浅寂,并且示意倾饰绯不要再说下去。
“三哥……”倾饰绯脸上写满了委屈。
“回你的流萤宫好好面壁面壁去”倾浅寂挥挥手,不再看他。
“三哥,饰绯要给你送行,不要面壁……”
“我不用你来送,来人,送九殿下回流萤宫”
刚有奴婢恭恭敬敬地走过来准备请倾饰绯,便被倾饰绯一把甩到了一边险些摔倒。
“我不用人送”倾饰绯不甘心地看了倾浅寂一眼,扭身便跑了出去。倾浅寂按了按太阳|岤,又坐了下来。倾负霜看着饰绯跑走,拍了拍浅寂的肩,叹了一口气。
“三哥,平日里你到底是怎么教九弟的,怎的把九弟教成个如此顽劣之人……”倾负霜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面无表情。
“五哥你就少说几句罢……”倾负霜亦是不满倾映繁到此时还满口的风凉话。
倾浅寂低着头揉着太阳|岤,连呼吸都觉得难受。他下手那么狠,饰绯该很疼吧。不对,他更是伤了饰绯的心。如今在座的人,就像一块块冰,连在一起构成了无形的冰川,寒意直逼心里。也就剩下倾负霜可能好些,能有些温暖,可却不能挽回心中的三尺寒冰。
倾浅寂无奈,在那种情况下,他打他,更是为了保护他。他去青山,时间定会很久,宫中这残酷的地方便没有人能保倾饰绯周全。真是斗起来,就算加上倾负霜,饰绯也不可能敌得过倾铭夜、倾溪缠和倾映繁,况且倾负霜是个中立之人,不会刻意倒向那一边。再加上饰绯的母后露妃娘娘又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怎能有力抗争有权势的帝后和艳尊妃呢?
所以,他伤他也罢,他会恨他也罢,只要能保护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三弟不必如此苦恼,来这里本就是图个高兴,来,九弟既然已经回去了,我们继续喝酒便是。”倾铭夜装着是个没事之人,心中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多谢大哥谅解,浅寂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辞了……”
浅寂说完,起身便走,脸色苍白。
“本是给三哥你送行的,如今却让九弟闹成了这个样子。”倾溪缠转着酒杯,心不在焉地说。
“他还小,溪缠还是不要怪罪他了。”浅寂停下了脚步。
“不会不会,我怎会生九弟的气,三哥多虑了……”他马上陪上了笑容。
“那就好。大哥,三弟先行告辞……”
“这……”
还没等倾铭夜开口,倾浅寂已然快步走出了太子殿,没有再说话。顿时饭桌之上一片沉寂。
倾映繁斜看了浅寂的背影一眼,便吃起菜来。倾溪缠还是笑着,自顾自地去饮酒。倾铭夜倒是没有什么动作,似是在想着什么。倾负霜虽有些难安,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把玩着身前的玉碟。
他们兄弟之间,永远都是无止境地斗争的悲哀,无路可退。
永远都是阴谋的生活,他们早已习惯,所以便不在乎了。
不在乎马上要酿出什么阴谋,不在乎要有多少人受伤绝望,不在乎那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背后,会是什么惨剧在等着他们……
第九章:宫深(中)
流萤宫中尽是樱花,如今开的正是灿烂,白色的精灵一般簇满了枝头,远看去,像是一片绵雪,温柔又纯洁,就和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青帝的露妃秋露浓在的百花中无疑是最静雅的一朵。她很瘦,瘦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她很白,白的就像没有血液在身体里面一般,她很美,就像虚无缥缈的仙子一样美,她很善良,不忍心去伤害任何人。她不争,不抢,不欲,不求,只是很安静,一直很安静。青帝来了,她便尽心去服侍,青帝不来,她也不怨。她有倾饰绯,就已经很满足,她的家人,她的孩子,她的朋友,就是她的全部。
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宫中,怎么竟还有如此纯的人儿。
饰绯哭着跑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花园中拿着小壶给花浇着水,穿一身粉红色的薄纱衣,晶莹剔透的皮肤在阳光下更加动人。倾饰绯看都没看他的母后一眼便跑进了他的殿中,宫女唤他他也不应。秋露浓皱着眉看他一路跑过去,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壶,疾步向殿中走去。
刚进殿,就听见叮铃哐啷的声音。打开倾饰绯的房门,就见名贵的瓷器摔了一地,满屋的狼藉不堪入目。
“绯儿,这是怎么了?”秋露浓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绕过瓷器凌乱的碎片。
“别管我都给我出去”倾饰绯仍是撕扯着自己书案上的书稿,吼叫着。
“绯儿……”秋露浓走到倾饰绯的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扭过了他的身,迫使他不得不看着她。
“母后……”倾饰绯的眼神这才软下来,一下便扑到秋露浓的怀中。
“告诉母后怎么了,嗯?”秋露浓轻轻抚摸着倾饰绯的背,温柔地问着。
“三哥为什么要打我?我一直在为他说话啊……”饰绯说着浑身颤抖,眼泪簌簌地流着,完全像个小孩子。
秋露浓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听他说完,微微一笑,扶他从自己的怀抱中出来,看着他朦胧的泪眼,轻轻擦干了他的眼泪。
“你三哥是最疼你的,他一定不是真的要打你啊傻孩子。”
“三哥不疼绯儿了,三哥现在和大哥他们都是一伙的”
“不会,浅寂是个好孩子,和你那几个哥哥不一样,母后明白。”
“那为什么他要帮着他们说话还打我?”
“你三哥一定是迫不得已的……”秋露浓摸着倾饰绯圆润的脸,心疼地吹了吹。
“有母后在呢,绯儿不哭了好不好……”
倾饰绯抹掉了眼泪,抿了抿嘴,轻轻点点头。
这时一个宫女轻步走来,福身道:“露妃娘娘,三殿下来了,在门外侯着呢。”
秋露浓听闻,冲着倾饰绯一笑。
“你看,你三哥不是来了么……”
“不见,我不见,让他回去”倾饰绯倔强地别过脸去。
“你下去,请三殿下进来罢。”秋露浓笑着说。
“是……”
待宫女走后倾饰绯才扭过身,撅着嘴看着秋露浓。
“母后,我都说了不见他的你怎么还让他进来”
“什么他他他的,他是你三哥,别这么无礼……”
“哼,他不是我认识的三哥”
“饰绯……”倾饰绯刚说完,便从门口传来极温柔的男声唤着他的名。秋露浓和他均看向门口,就见浅寂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满眼心疼地看着饰绯。
“三哥……”看浅寂突然憔悴了这么多,饰绯忍不住跑了过去,抓住了浅寂的双臂。
“不是不认我这个三哥了么?”浅寂轻轻说,眼中还是那么温柔。
“我……”倾饰绯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浅寂,先进屋罢。绯儿把这屋子弄得太乱,别见怪。”秋露浓也走了过来,微笑看着浅寂。
“谢娘娘……”浅寂笑应了秋露浓,缓缓走了进去,牵着倾饰绯的手。
刚走几步,浅寂便觉胸口一闷,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三哥”倾饰绯登时抓紧了浅寂的手,一脸的惊慌。秋露浓也急忙扶住了浅寂,将他扶到了木椅边坐下。浅寂坐下后呼吸紧促起来,额角也沁出了汗。
“三哥,你怎么了……”倾饰绯软软地跪在地上伏在浅寂的双腿上,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秋露浓端了茶水走来,喂浅寂喝下,浅寂的呼吸这才平稳很多,缓缓睁开双眼。
“三哥没事……”浅寂摸了摸饰绯的头,扯着嘴笑了笑。
“浅寂,你这是风寒,又加上气不顺,才会这样的。”秋露浓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担心地看着他。
“娘娘不必担心,浅寂知道自己的身子,无碍。”
“怎么是无碍,三哥你别去青山了好不好,你这样绯儿睡都睡不着了”
“绯儿,还疼不疼?”浅寂心疼地摸着浅寂的脸。
“不疼了……”饰绯将自己的手放上了浅寂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青山是一定要去的,皇命难为……”
“我这就去给父皇说让他收回成命”倾饰绯打断浅寂的话,起身就想走,被浅寂一把拉住。
“饰绯,不要做傻事,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你若想让我放心,就不要再像今天一样冲动”浅寂说着又开始咳嗽,饰绯又跪了下来,急忙端茶送到浅寂的嘴边。
浅寂喝了一口茶,平复了片刻,叹了口气。
“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听话好不好?”浅寂说话很是虚弱。
“我听话,我听三哥的话……”饰绯看浅寂如此,心疼地直哭。
“那便好……”浅寂又摸了摸饰绯的头,吃力地扶着椅把站了起来,饰绯也慌忙站起来扶住他。
“要走么?”秋露浓也站了起来。
“浅寂要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了,时候也不多了……”
“你这身子……”
“不打紧,回去让母后备些药服下便是了,娘娘放心。”
“嗯。”秋露浓点点头。
“三哥,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你好好呆在这儿,好好想想我方才说的话,莫要忘了。”
浅寂缓缓走出殿中,让饰绯和秋露浓回去,自己慢慢走出了流萤宫。倾饰绯一直站在殿门口看着浅寂,迟迟不肯回去。
他想,他必须要记住浅寂的叮咛了,因为他不想让浅寂担心,更不想让他失望。
浅寂走在回辰卿宫的路上,懒散地享受着阳光,他的身子寒,便天生喜欢这温暖的阳光。正走着,忽听得前面有声音像是在唤他,他定了定睛,原来是七皇子倾负霜。
“三哥。”倾负霜看浅寂走地有些摇晃,急忙上前扶住。
“七弟也回来了?”浅寂淡淡笑了一下。
“吃着也是无聊,便回来了。三哥不舒服么?”
“没有,只是方才走累了。”
“哦,九弟那里,三哥去过了么?”
“去过了。”
“还好吧?”
“安好。”
对话眼看越来越简单,负霜也不知该说什么,低了低头。
“七弟想必也是累了,快些回去罢。”浅寂示意负霜不用扶着他,倾负霜便放开了手。
“嗯,三哥,你保重……”负霜的声音有些沉闷,也有些哽咽。他扭过脸,径直走去。浅寂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负霜……”浅寂突然开了口,倾负霜脚步一怔,停了下来。
“替我照顾好九弟,你比他懂事些。”
浅寂说完便缓缓走去,换成倾负霜留在原地,愣着不动。等到浅寂走远些了,他才怔怔地点了点头,喉结明显地动了动,可见是有些心痛了。
他有他的无奈,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无奈的背后,是眼泪铺成的道路,在指明着今后要走的道路,所以便更加无奈。
有些人,注定一生都沉沦在不幸的无奈中。倾负霜,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母后莲妃赵樱莲爱慕荣华,而他又是清淡的性格,他长这么大,每天都在荣华和淡泊的边缘挣扎,哪一个都走不出去,哪一个也都进不去。所以到现在,他谁也不想帮,谁也可以帮,没有什么立场。如今浅寂让他帮饰绯,他在心里只能说,尽力。
对于他来说,尽力二字,便是最大的努力。
浅寂终于走回到了宫中,辰卿宫。这里没有花,没有草,只有树,不会开花的树。所以一进宫便只是满眼的翠绿欲滴,没有其他的色彩。宫中很安静,可见他的母后婵尊妃柳谣婵又是在休息了。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母后经常是病着,仿佛都没有好过,他是遗传了母亲,也容易生病。宫中谁都知道,婵尊妃只要是在休息,就连青帝也不会去打扰。渐渐地,这都成了宫中的规矩。
他轻轻一直走到了殿中,走到柳谣婵的门外,缓缓掀起了门上的珠帘。柳谣婵一身名贵的白色丝绸缎子长裙,绣绿色花边,别致静谧。头半枕着手斜倚在藤椅上微闭着双眼。
闲静时如娇花照水。
浅寂看着自己仿佛一碰就会幻灭的玻璃人一般的母后,都不忍心走过去,便转身欲走。
“寂儿。”
随着淡淡而又空灵的声音,浅寂转过身来看见柳谣婵睁开了双眼看着自己。
“给母后请安。”浅寂轻轻福身。
“免了,来母后这儿来。”柳谣婵冲浅寂挥挥手。
“不必了,母后还是休息罢。儿臣今日在朝上要得了青山护卫尊使一职,明晚便会动身,请母后放心。”
浅寂说话突然冷起来,连空气都开始凝滞起来。他说完片刻没有走,柳谣婵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寂儿,多备些药去,你身子弱……”
“母后这是在关心儿臣么?”浅寂抬起头直视着柳谣婵的眼睛,打断了她的话。
“……”一句话噎地柳谣婵一时间没有说出话,眼神中有明显的闪躲。
“母后还是休息吧,儿臣不方便打扰。”浅寂苦笑了一下,转身。
“寂儿”柳谣婵被宫女搀扶着站起身来,病怏怏地走过来。浅寂定在原地,并没有回头。
“扭过头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儿臣不会去太长时日,母后不会忘记儿臣模样的,不必多此一举了。”浅寂还是执意要走。
“浅寂……”柳谣婵的声音便地有些凄凉,还有些颤抖。
浅寂闭上双眼,一滴泪悄然滑落。他僵硬地扭过身,倔强地不睁开双眼。柳谣婵轻甩开了宫女,用双臂抱住了比她还高很多的浅寂,浑身颤抖。
“母后,心疼你……”柳谣婵凑到浅寂的耳边,轻声颤抖着说出来几个字。
浅寂也是哽咽着,没有说话,随后拥住了柳谣婵。
无论如何,血肉相连,他们母子,总是相爱的。
第十一章:意外
太阳刚露出了它的额角,阳光都还没睡醒,天还没有苏醒,整个韩府沉静一片,像个沉睡中的孩子。全府的人都还没醒,杜环殷就已经起来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在膳房中独自准备着佳肴。
此刻的她身着一身素雅的白绸长裙,头发挽了一个小髻,耳上是亮白色耳坠,细心地做着每一道菜,安静地仿佛是在无人之境中,没人能走得进去。
“啪嗒……”
因为周围的环境实在太安静,所以连一滴眼泪的坠落的声音都清脆地可以听见。
只见是杜环殷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手僵硬地按在桌子上,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桌案上。
她该是终于承受不住即将要和韩离洛分别的痛苦了吧。
“夫人……”门外早就驻足看了她很久的韩樱看她如此,忍不住走了进去,扶住她。
“嗯?”杜环殷看见韩樱,立刻微笑起来,将眼泪咽了回去。
“夫人不必如此,老爷会平安的……”
“当然会平安”杜环殷轻捂上韩樱的嘴,不想让她说下去。
韩樱难过地点了点头,开始帮杜环殷做她还没有完成的菜。
“这次不用你插手,我亲自来。”杜环殷急忙将碗拿了过去,捋了捋头发,继续完成她的菜。
韩樱哽咽了一下,退到一边看着忙碌的杜环殷,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韩离洛和杜环殷的夫妻感情那么好,两个人甚至自成亲以来就没有分开过,如今他要被派去青山,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况且青山如今是百姓口中的是非之地,谁愿意去呢?这一去,不知道会……
想到这里,韩樱摇摇头,不想让自己再想下去。可巧就在这时,杜环殷喊了她的名字。
“夫人怎么了?”韩樱回过神来急忙上前。
“去唤老爷,就说饭备好了……”
“这,太早了吧?”
“无妨,去叫罢。”
杜环殷摆摆手,随后转身走去膳房内,去收拾饭桌。韩樱无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出了膳房。
外面终于有了一些亮光,整个府邸都明亮起来,砖瓦都开始闪烁着自身的颜色,像是在炫耀。韩樱没有心思去理会周围的景色,只是快步走向韩离洛的房间,思索着该如何去唤醒他。
埋头正走着,她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定睛一看,是一条女子的腰带,淡淡的竹绿色,不像是夫人的啊。
韩樱弯腰捡起了那条腰带,手把它攥的很紧。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朝韩离洛的房中走去。没几步便到了韩离洛的房门外。她刚准备叩门,就听见屋内很明显有女人的声音。
轻柔缓慢,淡雅宁静。
是谁?韩樱登时紧张起来,将脸贴到了门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仔细听屋内的动静。
“离洛……离洛……”
这是谁的声音,在一声一声地唤着老爷?手中握着的腰带不知不觉地掉落在地上韩樱都没有反应,只见她直起了身,怔在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明白过来后,她弯腰迅速捡起掉落的腰带,提着气跑向膳房,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想赶紧告诉夫人这件事情,这件大事情。
还没跑到膳房,她就刹住了车,因为杜环殷缓缓走来,看着她。
“夫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迎了上去,将腰带在杜环殷的眼前晃了晃。
杜环殷不紧不慢地拿过了腰带,仔细端详着,没有生气的表情,也没有说话。
“夫人,您快过去,快过去……”
“他们怎么还没有起来?昨晚很早便睡下了,现在还没有起么?”杜环殷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