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寂没有回头,声音懒懒的。
“是……”离洛有些迟疑,不放心地看着浅寂的背影,随后又慢慢坐下,眼睛还看着浅寂。
“韩将军你放心罢,这大白天的,殿下武功又那么好,不会出事的。”站在离洛身边的随从也看着浅寂,很是宽心地说。
“哦。”离洛点点头。
浅寂转过了一道山路,眼前是一道十分狭小的山路。山路之上尽是乱石,马迟迟不敢向前。
“没路了?真不尽兴。”浅寂自言自语,摇摇头准备调转马头返回。
“路是人走出来的,岂是几块乱石能阻挡的?”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句清泉一般的话,浅寂眯了眯眼,查看四周,并无任何人。
“殿下是在找我么?”
话音转瞬间好像转移到了身后。浅寂轻轻拽了拽缰绳,马顺从地掉过了头,终能见声音的主人。
白纱衣在风中飘荡着,精致的绿色绣边在纷飞中更是秀美万分。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拂过白净地脸颊时有些沁人心脾。
花悔含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同样衣袂飘飘的浅寂。
“我记得你,你是母后的人。”浅寂看着花悔,波澜不惊。
“原来我真的,很招人厌。”花悔瞟向其它地方,不再注视着浅寂。
“何出此言?”浅寂挑眉。
“从你的言语中,听出来的。”花悔又看向浅寂。
“我没说母后的人我就会讨厌。”
“那你就是喜欢我喽。”花悔调皮地笑了笑。
“这……”浅寂的脸顿时僵硬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答话。
“殿下恕罪。我玩笑一句罢了。”花悔走了过来,牵上了缰绳。
“你这是要为我带路么?”浅寂跳下了马,从花悔手中又拿回了缰绳。
“你的马可以自己回到韩离洛将军那里去么?”
“该是没什么问题。”
“那便是了。”花悔忽的使劲一拍马屁股,马受惊,不顾浅寂还拉着拴它的缰绳便快速向回奔去,速度之快,险些让浅寂摔倒。
“你……”站稳后,浅寂不可思议地看着花悔。
“这条路,马不能走,人能走。”花悔怅然笑了笑,往前走去。
“前面是什么地方?”浅寂拉住了花悔的胳膊。
“你想去的地方。”花悔顺势拉上了浅寂的手,迈着轻盈的步子继续走着。
浅寂的心头一热,来自于手的触碰所产生的热量好像全都灌进了心中。花悔的脸微微发红,她的心,许是也热了一下。
花悔在前,浅寂在后,一白一青,同样飘逸。阳光在此时格外的静谧,格外的温暖,祥和地照在两人的身上,徒增一分甜蜜。
花悔带着浅寂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又一个其实是机关的石头,艰难地走完了这一段坎坷的路。转过一个弯,浅寂眼前一亮,花悔看着他轻轻地笑着。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竟是一片树林,一片茂密的树林。
“这大山之中竟会有这一片的树林……”浅寂惊叹。
“我就知道,殿下会喜欢。”
“哦?”浅寂觉得有趣,她怎么知道?
“殿下可以把我看做是下凡来的仙女,知道人世间的一切。”花悔似乎能够洞察到浅寂的心。
“你叫花悔?”
“殿下难道也是下凡来的?也知道这么多……”
愣了一下,两人同时默契地笑了起来。笑声穿过了整个树林,像一支歌。不知道笑了多久,浅寂停了下来,花悔看着他,也慢慢合上了嘴,抿嘴看着他。
“你回去罢,我不需要保护。”浅寂的声音忽然变得彻冷,好像是在故意冻结心中萌动的情感。
“你我来是一个目的,都是任务。你不能走,我也不能走。”花悔的语气也很严肃。
“你可知,母后她们,是为了什么?”
“不知。”
“那你为何要如此卖命?”
花悔听了这句,喉头哽咽了一下,没有说话。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但随后马上又干涸了起来。
“不为何。”好像过了很久,她才说出一句不是根本不算是答案的话。
“你若有难言之隐,可以对我讲,我可以让你回家。”浅寂见花悔如此,心莫名地有些难受。
“我没家,你让我回哪儿?”花悔毫不躲闪地迎上了浅寂的目光。
“怎么会……无家?”浅寂有些经不住花悔的目光。
花悔突然笑了,笑的很苦,也很美。
“你……”浅寂有些手忙脚乱,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我把七香居当家,为我的家人卖命,需要理由么?”
浅寂怔住了。她居然,把七香居当做是家?这个她口中的家,经常让她去卖命,可以说不在乎她的死活,她竟然没有抱怨。而且她说,不需要理由是因为,因为家人。
“怎么?三殿下何必如此吃惊。“花悔淡淡说。
“家人?”浅寂强调。
“你亦是我的家人。”花悔毫不犹豫地确定了他犹豫的目光。
“我是你的,家人?”浅寂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以么?”
浅寂突然觉得,这句话他没法回答。他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往树林中走去。花悔一直看着他将目光移开,看着他急欲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岂是那么容易?自己只是个小角色而已,何必奢望和他能成为家人。
她跟了过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一步一步地走着。
沉默覆盖了他们的四周,仿佛有无形的冰层隔离出来了另一个世界将他们两个人围在里面。他们在这个隔离中,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直到……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擦着空气而来,登时捅破了这层透明的隔离。
是箭声。
花悔和浅寂同时回头,就见一根精致的羽毛箭冲着花悔而来,箭身直挺挺地沿着一个路线而来,不偏不倚。
如此模样的箭,是皇家卫队才有的,是什么人?想要暗杀浅寂,还是冲她来的?
花悔来不及想那么多,说时迟那时快,她快速抽出了藏在袖中的软剑,因为情况过于突然,她也拿捏不准,以她的速度能不能来得及阻挡如此汹涌来势的利箭……
第十九章:受伤
花悔出剑的速度很快,但因为始料未及,还是有些晚了。她拿出剑的一刹那,箭尖离她已经不足十厘米。看来,这箭,是冲着她来的。
她眼睁睁看着箭急速而来,突然间,有种想放弃生命的感觉。那箭像死神的手,像通往天堂的钥匙。对这支箭,好像是突然间使她失去了所有抵御能力。
她的手开始有些松弛,下一秒就要移开软剑,束手待毙。
“别松开剑”忽的一声怒吼将她叫回了现实世界,她猛地一回神,就感觉一道影子从她的眼前一晃而过,已经到眼前的箭也随着那道身影没了踪迹。
花悔的眼神还有些迷离,意识更是飘忽不定,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在梦中一般。她努力摇了摇头,定睛寻找方才一晃而过的身影。
离她大概五步之遥,浅寂背着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花悔快步走了过去,绕到浅寂的身前。只见他微微闭着双眼,手紧紧握着方才的箭,箭尖处有鲜血在不停地往下滴落着。
“殿下”花悔急忙扶住了浅寂,浅寂这才睁开眼睛。
“不……碍事。”浅寂的嘴唇霎时间变得苍白,他的手无力地想要摆脱花悔的搀扶,但是无济于事。
“伤在哪里??”花悔手忙脚乱寻找着伤口,心顿时有些乱。
“我都说了,并无大碍。”浅寂说着,手有意无意地遮挡着自己的腰部。
花悔岂能没有察觉。她一把抓住浅寂的手,将他的手从腰上拿开。果不其然,从这里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衣服一片,像是青色的纱衣上盛开的一朵刺眼的花。
花悔见此,突然觉得全身无力。“殿下……”,她酥软地跪在了地上,轻轻按着浅寂的伤口,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曾知道,抚上他伤口的时候,心竟然会有些痛。
“小伤而已,我又不会死。”
“怎么不会”花悔吼了出来,嗓子被扯得嘶哑。
“真的不会。”浅寂用力想要将跪着的花悔扶起来,但她沉沉地跪在地上,硬是不起来。
“娘娘叫我来,是要护你周全,今日我才来就让你受伤,你让花悔如何交代?”花悔的眼泪汹涌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算我死,也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如今这……这……”花悔放开了浅寂,自己低下了头,恼怒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我不会让你死啊。”浅寂蹲了下来,双手捧起了花悔满是眼泪的脸。
“什么?”花悔的眼怔怔地看着浅寂浓黑的眼睛。
方才他,说什么?
“我不会让你死。”浅寂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为……何?”过了片刻,花悔才轻轻问出口。声音之小,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只因,你是花悔。”浅寂的目光仿佛要融进花悔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里。
花悔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本就要停止的眼泪又一次冲破了防线,再度汹涌起来。
这一句话,是因为他在意她么?
可这仅仅是他们第二次相见,仅仅是说了几句话,仅仅是主仆的关系,怎么会有在意?
“你是娘派来的,我当然不想你有事,你也是可怜人。”浅寂扶着花悔一同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
花悔的心好像瞬间跌进了一处冰窟,方才的烈焰一瞬间都跑到了九霄云外,无影无踪。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句话,让她竟然感觉到了失落。因为,她也在意他么?
“殿下”忽的一声叫喊,花悔吓了一跳,所有浮想全被打断。循声看去,只见是韩离洛骑在马上,手拿长弓,奔驰而来。
浅寂回头,看见是韩离洛,便要向他走去。没曾想刚迈出步子就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地他难以直起身子。花悔急忙上前扶住他,眼见又有血渗了出来,她更是焦虑不已。
再说韩离洛,马还没有站稳,他就急着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殿下”他完全没有理睬扶着浅寂的花悔。
“箭是你射的?”浅寂指了指韩离洛手上的弓,虚弱地问。
“殿下为何要挡箭”韩离洛的话语中充斥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那你为何要杀她?”浅寂淡淡问。
她?韩离洛怔怔地看向一边紧紧抿着薄唇的花悔,握着弓的手开始猛烈的颤抖。“我……”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方才,他正歇息着,就看见浅寂的马狂奔了回来,还长鸣不止。他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顾不上想太多的他直接骑上了马,让随从原地待命,一路顺着浅寂离开的方向追去。刚发现树林他就看见了浅寂的身影,一看浅寂的身后还跟着一人,立马就拿出了弓,二话不说就将箭射了过去,想也没想。
谁知,是她,并且,浅寂还为她亲自挡了箭。
“离洛?”浅寂皱了皱眉。
“殿下,臣罪当处死。”韩离洛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我不会处死你的,我只想问,你为何要杀她?”
“不为何。”韩离洛轻声说着,他不想解释。
解释会怎么样呢?他承认,他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情愫,但那又如何?他有妻室,相敬如宾。并且浅寂方才亲自为她挡箭,难道是一般的关系么?误解便误解罢,她早就恨了他一次了,再恨这一次,也无妨。
果然他看见花悔一脸的轻蔑扫着自己,满眼的愤恨和淡淡的忧伤。
可是他却看不到,她的心中泛着什么样的苦水。
“殿下,我们回去罢。你的伤口,不能再拖了。”花悔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浅寂的手。
浅寂看向花悔,微微一笑,很暖和的微笑。
“离洛,起来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把她当作是刺客了。”浅寂说完后轻轻转身,在花悔的搀扶下准备上马。
“是……”离洛声音极小地应答着,却还是低着头跪在地上,好像不准备起身一样。
“离洛,我都恕你无罪了,怎的还不起身?”浅寂上了马,看见离洛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很是纳闷。
“韩将军,你伤了殿下,还要继续耽误他的伤么?”花悔斜看着韩离洛,语中的颤抖掩盖不了她隐忍着的愤怒。
“臣不敢……”韩离洛将头埋的更低,好像要将头插到地中似的。
“不敢,你还有何不敢?既然不敢,就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罢。”花悔不依不饶。
“诶,花悔,不得无礼。离洛,我没有怪罪你,你不必这样。”
“若不是他那一箭,殿下怎么会受伤?”
“他只是将你视为……”
“为何他要把我看做是刺客,我在他的心目中,难道就要卑劣成这样么?”
“花悔”浅寂不可思议地看着好像失去理智的花悔,由于用劲过大,伤口又猛猛地疼了一下。
花悔见此,更是有些心急如焚,“韩将军,你快些起来罢”她大喊。
只是,韩离洛跪在那里,迟迟没有动弹,无动于衷方才花悔的喊叫。
“离洛?”浅寂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对。
花悔也皱起了眉头,他为何一动不动?何故要低沉成这样,难道因为方才的一席话么?谁都明白,花悔那是气话,心中愤懑的话。
没有爱,哪有恨?
“花悔,你去扶他起来……”浅寂看着韩离洛,竟有些担心。
花悔径直走了过去,连“是”都没有说。
“韩将军,你起来罢。”花悔微微弯下了腰,语调温柔了一些。
韩离洛依然没有动。
“韩将军?”花悔干脆蹲下了身子,扶住了韩离洛。
这一扶,离洛似乎有了支撑,终于软软地倒在了花悔的怀中。她大惊,他的胸前的衣服被划开好几道口子,殷红的血渗了一片。
“离洛”花悔失声大喊。
她脱口喊出了韩离洛的名字时,自己愣住了。听谁说过,一般在心中记忆深刻的名字,才能在不经意间脱口喊出来。
她慌了,乱了。看到这么多血,她的世界好像都眩晕起来。她是杀手,从不怕血,可是现在,竟然难受地难以呼吸。
浅寂慌张地下了马,踉跄地跑了过来。“怎么回事?”他看着离洛胸前的血,自己的伤口好像都不怎么疼了。因为他能看出来,离洛的伤比他的伤更重。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会受如此重的伤,我不知道。”花悔愣着,语无伦次。
浅寂撕开了离洛的衣服,只见是一道道飞镖划过的痕迹,有的深可见骨。
“是,是夺命道,方才你我经过的那条全是乱石的小路。他过那里,不知道有机关,一定是,一定是……”花悔怔怔地说着,眼泪一股一股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像个小孩子。
“都怪我”浅寂拍了拍头,“我就不该乱跑。”
“不,不能怪你,我们,快些回去罢。快些。”花悔慌张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拉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韩离洛,想要将他扶起来。可是她根本已经浑身无力,扶了半天,韩离洛还是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来,我来。”浅寂蹲下了身子,将离洛背了起来。
“殿下,不可以。你的伤……”花悔的意识此时才变的有些清醒。
“无妨,将他弄上马,便好了。”
“好,好……”
花悔手慌脚乱地和浅寂一起将离洛抬上了他的马,看着血一直在流,她就要昏厥过去。
“别害怕,还有我在。”浅寂冰凉的手握上了花悔一样冰冷的手,他很努力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她。
花悔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点了点头,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着。
浅寂受着伤,但还是很轻盈地上了韩离洛的马,用手护着他。“你上我的马,跟在后面,我们马上回去。”离洛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制造紧张的气氛。
其实此时,韩离洛已经是有些撑不住了。
“好,我在后面跟着,你放心,快走吧。”花悔急跨上了浅寂的马,想必她是明白离洛的伤势。
“驾”浅寂使劲一夹马肚,全速奔驰起来。
“驾”花悔紧紧跟上了浅寂。
“一定不要有事,一定。”花悔心中默念着,手攥地更紧。眼泪碍于呼啸的风不敢出来,但是一直在她的眼眶中旋转。
她的心,已经痛的快不能呼吸了。
此时,她也终于承认,韩离洛,她真的很在意。
第二十一章:恩情
花悔快马加鞭,扬起一路的尘土,辗转到了山腰,马已然不能前行。她利落下马,环顾四周,眼中尽是灰色的山壁。她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努力寻找补血草的位置。
有一次来青山执行任务,鸾香意外受伤,就是她在这里找到了止血草帮鸾香疗的伤,可如今怎么一直寻不到它的影子呢?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花悔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额头止不住地往外冒着汗。
突然,她的眼珠定了下来。在对面的一处山壁之上,隐隐约约有几棵止血草在随风舞弄着绰约的身姿。花悔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她现在的位置到对面的山壁,只有一条大概能容得下一只脚宽度的擦耳小路,底下便是万丈深渊;并且对面的山壁又陡又滑,其上光秃秃的,没有可以用来悬挂绳索的石头或者树木,除非仙人来此,常人怎会有神力漂浮于半空呢?
花悔从身后的包袱中掏出了又长又粗的麻绳,果断扔掉了包袱。她抬头观察,发现在那个山壁的最上面有一棵参天大树,结实粗壮,就是距离补血草的位置有些过远,但除了它,别无它物了。
花悔深深吐了一口气,心中下着决定。不行也得行,再耽搁一会,可能她谁也救不了了。
她点了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随后她身体紧紧贴着山壁,顺着狭窄的山路往对面的山壁走去。她瞟了瞟脚下,一眼看不到底,顿时一身的冷汗。她干脆地仰起了头,不再去看,她明白,越看心中的恐惧便越多。
她的脚步挪动地很慢,此时此刻,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的手紧紧地扒着山壁,脊背也使劲地贴着,她能感觉到山壁很凉,还有些湿润,带着山泉的气息。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想到了若余曾经教过她们忍术,这时最需要的可能就是这个吧。心能忍则大忍,大忍则事成。她心中默默地念叨着这一句话,均匀了呼吸,放平了心思。她什么也不想,所有的事情,都先走完这一段路再说罢。
慢慢地走了好像很久,又好像不久,她觉得脚下忽然一下踏实了很多,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过来,脚结结实实地踏着一块较大的空地。她仰头,发现止血草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山腰之上,好像还在冲着自己挥手。她兴奋地拿出绳索,使劲往山上的大树抛去。绳索上面的环扣准准地挂在了其中一个比较粗的树枝上,花悔释然一笑。
绳索顺着山壁垂了下来,超出了补血草的位置大概又五米左右,花悔皱了皱眉头,看来绳子还是不够长,因为自己根本够不着绳子。要抓住绳子,必须运轻功上去,但如此一来,树枝必然要承受多几倍的冲击力和重力,怕是有些吃不住。
拼了。花悔平息了一下气流,闭上了眼睛,努力运着气。她想,成败在此一举,为了救命,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见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身上去,尽量用最小的力量去抓住绳索,以减缓给树枝带来的冲击力,在她抓住绳索的一瞬间,树枝还是剧烈地上下摆动了几下。花悔立刻提气,脚蹬住了山壁,顺着绳索往上爬去。向上爬了没几步,她的手就已经可以碰得上补血草了。她左手紧紧地抓着绳索,右手向草伸去。在她碰到它们的一刹那,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它们都长在石缝中,根扎得很深,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可以将它们拔出来。可此时的花悔是单凭一根绳索吊在半山腰上,怎么有力气拔得出来这么些坚韧的补血草呢?
花悔大口地喘着气,虚汗出了一身。眼看树枝摇晃地越来越厉害,补血草拔了半天又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突然,花悔的眼睛一亮,她的左手又紧了紧,右手向外抖了一下,银白色的软剑顺着胳膊滑了出来。花悔抓住了软剑的剑柄,随后对着补血草一挥,它登时断了下来。花悔急忙收剑,用手接住了往下坠落的补血草,然后用嘴叼住,腾出右手也抓上了绳索。
最后的一段路了,花悔看了看有些遥远的山顶,深呼了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向上攀去。
刚走了没几步,花悔就觉得不对,她皱着眉头向上看去,就见树枝已经裂开了一个口子,撑不了多久就要断裂开来。一旦树枝断裂,那自己必死无疑了。
花悔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但是身体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她想平稳自己的身体,因为越是摇晃,树枝越断的快,可是此时她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要糟糕更多,因为她现在根本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如此下去,还没有到山顶,树枝就撑不下去了。
花悔的脸上布满了汗珠,衣服也都被汗浸透。怎么办?她心急如焚,想不出任何办法。
难道,上天注定她要死在这里么?注定她不能救韩离洛性命么?
她有些绝望地看着马上就要断裂的树枝,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就在一瞬间,她想就这样放手,在树枝断开之前了结自己的生命。
在这个时候,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很多画面,画面中有自己的娘亲,有七香居的主人柳携香,有宫中的婵尊妃和荀嫔贵,还有韩离洛对她的种种,对她浑然不在意的种种。
活着,兴许没有死去幸福吧?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戚的人生。
花悔闭上了眼睛。既然上天有决定,那就不反抗了。她的手渐渐地松开了绳索,树枝也因为没了重量而缓缓停止了晃动。此时的她像一只断翼的蝴蝶往深谷中跌去,惨烈而绝美。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好像已经到了阴间的门口,所以当然,她也看不见自山顶之上另一条更长的绳索飘了下来,绳索之上,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
黑衣女子是须虞,四季宫的女丫鬟须虞,受艳寻歌之命来青山的须虞。
她方才恰好在大树下乘凉,正休憩着,就听得“哗啦”一声,抬眼望去,就见一条绳索挂上了树梢。她吃惊地跑了过去,往下一看竟是个柔弱的女子在往上爬着,随后那女子竟然娴熟地拿出了软剑去割补血草。这是什么人?她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剑警戒着。过了一些时候,她见头顶的树枝越来越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想,这该是撑不住了吧?她看了看距离,果然够呛。正想着,她就觉得树枝开始停止了摇晃,再往下看去,就见那女子好像有放手的趋势。不对她顿时意识到不好,救人要紧,她拿出了自己的绳索,将其拴在树杆上,想都没想就抓着绳索飞身下去。还好,她及时抱住了女子的腰,她晃了晃女子,想着这人似乎是失去了知觉。她以最快的速度上到了山顶,将女子平放在树荫下,轻轻地扇着风,想让她尽快醒过来。
花悔原本就只是眩晕,不是真正的昏倒。当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舒服了很多时,就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想知道自己在哪里,是生还是死。
她刚一睁开眼睛,就见一张水灵水灵的脸离她很近,猛猛吓了她一跳。
“什么人?”她蹦了起来,直接抽出了软剑对着须虞。
须虞躲都没躲,直直地看着花悔,“诶,我救了你的命,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杀我么?”
花悔听闻,急忙收回了剑。她看见自己全身毫发无伤,又看见补血草散落在地上,立刻明白自己没有死,而是被眼前这个黑衣女子救了上来。
“恩人,敢问尊名。”花悔当即跪了下来。
“不敢,我还要问你,是什么人?”须虞急忙扶起了她。
“我是当朝三殿下的随从,奉命来采补血草。”花悔蹲下身子捡起了补血草,冲须虞晃了晃。
“哦……三殿下?你是殿下身边的人?”
“你认识殿下?”
“不认识。”须虞的眼神有些闪烁。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住?他日我定当报恩。”花悔没有注意到须虞不太正常的神情。
“你看来是有急事,快走吧。我不需要报恩。”
“最起码,让我知道你的姓名。”
“须虞。”
花悔点了点头,随后将自己的软剑递给了须虞。“山顶之上有一个洞|岤,你进去后将软剑交给里面的人,她会给你报酬的。我知道这不算什么,有缘再见时,我会尽我所有还你的恩情。”花悔说完便和须虞擦身而过,向山路跑去。
须虞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拿着软剑,感觉沉甸甸的。
有缘再见时,已经不再需要你报恩。因为那时的我,定是要欠你的。须虞苦笑一声,将软剑扔到了地上。
虽然不沉,但她觉得她撑不住这份恩情的重量。
第二十二章:梦醒
“你知道么,我在意你。”睡梦中离洛觉得自己的手始终是暖暖的,心上也是暖暖的。总有一双纤细的手在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轻声对他说着话。
“老爷,我在意你。”一直这是一句话。
离洛想开口,想问你是谁,但是梦里的自己始终太酥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他明白此时的心境,是幸福的。为什么叫幸福呢?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笑了一下。幸福,往往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因为一个人,一句话,一件事,你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因为幸福是一种一直存在的东西,只要你努力去感受,它就会调皮地让你发现。
“这不会是……”
浅寂在床边看着离洛昏迷中在微微地笑着,头皮禁不住有些发麻。按常理讲,人只有临死的时候才会突然地精神焕发,这……
“你想说回光返照?”
杜黎珩好笑地看着浅寂。
“天色渐暗,花悔还没有将药拿回,如今他不知何故发笑,怎么解释?”浅寂红着脸,竟有些可爱。
“这只能说明,他知道他的药快回来了。”杜黎珩笑得更开。
“什么意思?”浅寂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杜黎珩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浅寂急忙冲过去撩开了帐帘,就见隐约灯火中一个轻盈的身影往帐中跑来。
那个身影,小小的,轻轻的,就像一个精灵奔跑在暗夜中。
回来了。
浅寂觉得自己的心到了此时此刻才真正落到了地上。他舒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装作很淡然地看着花悔急匆匆地跑到他的面前。
“殿下,我回来了。”花悔跑到帐前,见浅寂一副不痛不痒的神情,以为他在生着自己违抗命令的气,急忙跪下请安。
“回来就好。”浅寂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帐内。花悔有些狐疑他如此的淡定,但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他们之间,总归是有尊卑之分的。
花悔摇了摇头,拿出了补血草,跟着浅寂走进了帐中。
“来,给我。”花悔刚走进去,杜黎珩就迎了上来。她把手中的草递给了杜黎珩,目光便移到了离洛的身上。
煞白的脸色却是红润的嘴唇,紧闭的双眼却是晃动的睫毛,这人,是梦着什么了吧。
你的梦中,是谁呢?花悔细细琢磨着,有些沉迷。
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愣在原地看着韩离洛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了。
“看什么呢?”杜黎珩煎好了药,发现花悔居然还愣在这里一动不动,甚是奇怪。
“没有”花悔急忙移开自己的目光。突然她感觉始终有一束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顺着这目光寻去,她就迎上浅寂那笼罩着一层忧伤的眼睛。
“杜大人,这药该让殿下先服。”花悔不知道该如何躲避这目光,便只能找话题岔开。她一个箭步走过去将杜黎珩准备喂离洛服下的药一把抢了过来,直愣愣地递给了浅寂。
浅寂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还是坐在那里,保持着方才的动作。片刻之后,他很慢地接过药碗,又交回到杜黎珩的手上。
“开什么玩笑”杜黎珩瞟了花悔和浅寂一眼。
“快救人罢。”浅寂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很累了。
“殿下,请治我的罪吧。”花悔是终于忍受不住这尴尬的气氛了。
“你何罪之有?”浅寂竟开始喝起茶来。
“你因为我而受伤,其后我又违抗了你的命。”花悔低了低头,心中有太多的惭愧。
“这两点任取一点,都足以要你的命。”
“那就请殿下赐我死罪。”花悔没有惊讶,只是跪在了地上,将头挨住了地,这是青国最深的一种行礼。
“你还有功,死罪可免。起来罢。”
“我……”
“咳咳……”
花悔刚想反驳说自己没有什么功劳,话还没有到嘴边,就听得韩离洛闷闷的咳嗽声。
“醒了?”浅寂闻声看去。
“需要再顺一下气,你急什么。”杜黎珩一边抹着自己额头的汗,一边扶着韩离洛坐起身来。
“去帮下忙罢。”浅寂看着一脸茫然的花悔。
花悔看着浅寂,没有动身。她不懂他,始终不懂。
“你待罪之身,不该更加顺从我的旨意么?”浅寂细长的手轻轻摩挲着茶杯。
“好……”花悔愣头愣脑地站了起来,她没有说‘是’,而是说了‘好’,像是在简简单单地应答别人的要求,而不是服从上属下达的命令。
杜黎珩示意走过去的花悔扶着韩离洛坐起来,他则是拿出了银针,按|岤位小心翼翼地为离洛一针一针地扎着。每扎一下,离洛的身体都会抽搐一下;他每抽搐一下,花悔的心就会颤抖一下。最后,花悔干脆闭上了眼睛,心痛的表情。
“你可知我是谁?”杜黎珩的手没有停,但嘴不得不问。他明白一个女子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作为韩离洛妻子的哥哥,他必然会觉得不自在。
“杜大人何处此言?”花悔听他这么突然一问,亦是奇怪地睁开了眼睛。
“你对离洛,是有不凡的情感罢。”
“为何要这么说?”花悔终是有些恼了。她让离洛的身体靠在锦被之上,自己则站起了身。
杜黎珩看花悔如此,有些惊讶。“你何必生气,我只是在讲一些事实……”
“我的情感,难道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公之于众么?”花悔恼的脸都红了起来。
其实她早都受够这一点了。初见韩离洛,老鸨就对她说不要和他有过多的往来,随后是鸾香,莫名其妙地非要说自己爱上了他,更有竹香胡搅蛮缠地说韩离洛能对自己那样全是因为她。如今为韩离洛采了补血草,三殿下倾浅寂自始至终言谈奇怪,如今就连医官杜黎珩也要训话似的审问自己对韩离洛的情感。这些人,到底都是怎么了?
花悔从来不犯上,如今倒是冲着医官大人脸红脖子粗起来,浅寂不得不走过来准备“劝架”。
“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啊?”杜黎珩有些好笑又有些生气。
“花悔只是不明白,明明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情,为何大家都非要撮合我们呢?”
“何谈撮合,你知道我是……”
“难道,不是么?”花悔好像不想多听杜黎珩说一句话。
“你们,吵太大声了罢。”就在浅寂想栏、花悔想骂人、杜黎珩想大喊的时候,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弱弱的一个声音。这是……韩离洛
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就见离洛手撑着床边自己坐了起来,顺便拔掉了早该拔出来的银针。
“杜大人光顾着吵架,都忘了离洛了。”离洛将一把银针递给杜黎珩。在当时那个年代,离洛理应叫环殷的哥哥为舅哥,只是现在是在调笑着,就没有按规矩。
“我……”杜黎珩挠了挠头,走过去接过银针,顺便回头小孩子一样准备瞪花悔一眼。不过他这个酝酿许久的凌厉的眼神撒到后面却是扑了个空,因为花悔已然不在那里。
韩离洛也顺着他的回头扫向后面,只看见缓缓走来的浅寂,再无别人。
其实是那个连吵起架来都还是那么温润好听的声音将他唤醒的。或许是,那个声音说出的内容一下子将他刺激了起来。
“花悔只是不明白,明明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情,为何大家都非要撮合我们呢?”
一句话,生硬刺耳,不适合在人做梦的时候爆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