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绿林好温柔

绿林好温柔第2部分阅读

    在这穷乡僻壤里的客栈竟然收这个价钱,还敢说没坑人?我在江南上好的‘悦来全国连锁五梅花客栈’住了三晚也不过一两银子,你这问要茶没茶、要热水没热水的破店,居然住个两晚就想收我一两二钱八分银子?”她怒冲冲地瞪着他,不敢置信地叫道。

    掌柜的面不改色,显然是常常应付这类客人,早已熟得滑不溜手了。

    “客倌,你可不能这么说,小老儿在这儿开店可不是为了我自己哪,这全是为了慰劳乡亲犒赏旅客,我是做功德的,否则怎么会在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开客栈呢?如果客倌不能体会我欢喜做甘愿受的菩萨心肠,起码也得给我做为一个掌柜该有的尊重。”掌柜的一口气说到这儿,忽然狐疑地上下打量起她来,“……耶?”

    杏儿被他怀疑的眼光盯得全身不自在,忍不住杏眼圆睁,“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眼光啊?”

    “客倌,你……该不会是没钱想吃白食、住霸王店吧?”掌柜的脸色变了。

    “谁谁谁……”她气得说话跟着口齿不清起来,“谁要吃白食住、住霸王店?你不要乱讲,毁我名誉喔!”

    “那就请客倌快点结帐。”掌柜的抬起下巴,两撇老鼠胡子飘呀飘的。

    “你——”她一时气结。

    就在这时,好死不死一个有些耳熟、又带着点清朗好听的男声愉快穿门而入——

    “黑老爹,我要一只烧鸡、十颗馒头和两斤烧刀子带走,现在就要!”小刀背上背着个玄色包袱,一身劲装的走进客栈。

    这个声音!杏儿猛然回头,正好望进那双深邃黑亮又笑意盎然的眼底。

    “你!”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想到她还没去找他,他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小刀还搞不清楚状况,眨眨眼,迷惑地看着这名杵在柜台前怒瞪自己的黄衫丫头。

    他刚刚说了什么,让她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鬼样子?

    “三寨主,您来得正好,这位客倌存心想白吃白住,您一定要替小老儿主持公道啊!”黑老爹见到了大靠山守护神,迫不及待连声求救。“她手上还有刀哪!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索性发狠就把我给剁了,三寨主,您一定要救救我呀。”

    刀?居然又一个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还敢欺负他们春风寨罩着的乡民?

    小刀撩起了浓眉,轻蔑地瞥向她手中的刀……咦?娇小个子着黄衫,双手紧握鸳鸯刀,怎么好生眼熟?

    “居然又是你这个母老虎凶婆娘,你是坏事做上瘾,砍人砍出兴趣了?”他眉头皱了起来,嫌恶地盯着她。

    看在她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那天才放过了她,可没想到事隔不到两天,她又来祸害百姓惹是生非。

    “你!就是你!”杏儿冲向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鸳鸯刀就往他身上敲下去,激动的嚷着,“恶形恶状痛骂我,破坏我的大事,毁坏我的名节……”

    小刀连忙边闪躲边招架,听到最后一句时,他骇然地吼叫了起来:“我哪有毁坏你的名节?”

    “还说没有,乱摸我乱抓我的手和腰不算吗?你这个该死的色胚混蛋!”她不由分说胡敲一气,毫无武功章法可言。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一时之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尤其她圆圆的眼睛好像快哭出来了,发亮得可疑。

    “不、不准哭,那样是犯规的。”他像被滚水烫到般惊跳还结巴,纵有一身好本领也使不出来。

    因为把女人弄哭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这样看起来会像是他一个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居然小鼻子小眼睛卑鄙无耻到去欺负一个手无寸铁——呃,顶多只带了两把刀——的小女子。

    不管眼前这个小女子有多么泼辣又恶劣,他都下不了重手。

    “我、没、哭!”杏儿大吼,眼睛里会泛起热雾只是因为有颗该死的沙子掉进去了。

    她可是个人人称证的女飞贼,名言之一就是“流血总比流泪好”,所以她怎么会哭?

    “好好好,你没哭。”小刀胆战心惊地安抚道,并且不忘紧紧抓住她持鸳鸯刀的手腕,免得她又乱挥。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只知道她的脸颊有点湿湿热热的,好像有什么流下来。

    可恶,一阵混战中,他又害她流血了对不对?

    “你为什么老是找我麻烦?”她挣脱了他的手掌,赶紧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在看清楚杏黄|色的绣花袖子上没有红渍才稍微松了口气,随即怒火又烧了起来。“我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才对,你到底跟那天的姑娘和今天的黑老爹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原本想要义正辞严的质问,可是在看到她小巧晶莹的脸上泪痕犹在的模样,又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有什么恩怨可以用说的呀,你倒是说说看哪,嗯?”

    杏儿呆住了,被他温柔询问的眼神给搅弄得心头怦怦乱跳,胃底热呼呼得像快融化了,刚刚的火气突然不知消散到哪儿去了。

    “就……就是……”她脑袋开始不灵光,眨着大眼睛嚅嗫着要解释,可是脑子却一片空白。

    他、他干嘛又靠她这么近?近到她都可以闻到他的汗味……她疯了不成?为什么会觉得他的汗味还挺香的?

    “你,你离我远一点。”她花了好大的自制力总算挤出这句话,并闭上眼睛拚命把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给逐出脑海。

    黄杏儿,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发什么痴啊?

    “我看得出来,你本性不坏。”小刀凝视着她逐渐晕红的小脸,忽然觉得她好像不那么面目可憎了,甚至还算得上是有点可爱。

    “我当然不是坏人,我只是……”她本能开口抗议,可睁开眼睛一接触到他专注认真的眼神时,又不自觉一阵虚软。

    肯定是因为她早上还没吃馒头的缘故。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多读些圣贤书吧,一定能够消弭你身上的戾气的。”他诚恳说出自己的亲证实例,“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朝一日你也能领略心境祥和的境界。”

    杏儿瞪着他,本来晕晕然的感觉忽然变成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瞧!一个姑娘家这么说话实在也太不知书达礼了。”他摇摇头,“就算刁蛮是天生,无知是本性,你至少也该知道读书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的。人生是把握在自己手上,多读点书吧,姑娘。”

    “你有病啊?”她张嘴结舌半天,最后老实不客气道。

    什么文不文武不武,乱七八糟狗皮倒灶的话自这样英俊男子的嘴里说出来真够煞风景的,她忍不住怀疑地看着他,开始相信自己是遇到疯子了。

    “我怎么会有病?”小刀一呆,气得咬牙切齿。“等等,你给我说清楚,谁有病?”

    “就是你,我想你一定有病,否则你不会讲话颠三倒四,行为莫名其妙,一下子笑,一下子生气,对,你肯定病得不轻。”

    “你、你才有病。”小刀终于恼了,刚才见鬼的一丝丝怜意全被火气烧光了。“我在这里正式警告你,不准再找别人的麻烦,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而且下次,下次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你说什么?”杏儿气冲冲地抡起鸳鸯刀,“想我敲你啊?明明就是你搞砸我的事,还三番两次冤枉我,是该我警告你才对。”

    “我并没有冤枉你。”他撇唇冷笑,“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不成那天你没有追杀那名紫裳姑娘?今天也没有恐吓黑老爹顺便还吃白食吗?”

    “呃,三寨主,她是没有恐吓我啦……”黑老爹在一旁始终插不上口,这下觑了个空总算挤了进来道。

    刚刚真是吓死他这个老人家是也,万一他们真的动起手来,别说刀光剑影有可能劈中他和店小二,就算是砸破了杯盘、踹坏了桌椅,最划不来的还是他呀!

    黑老爹现在满脑子都是息事宁人,只想快快把这两尊乌眼斗鸡给送走。

    “黑老爹,你别怕,有我替你作主,”小刀挑高一道浓眉,眯起眼睛瞪着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三寨主,她其实只是……”黑老爹舔舔干燥的唇瓣。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好好教训她的。”他手擦腰,冷冷哼了一声,“好教你尝尝我们春风寨的手段。”

    “教……训……”杏儿听得险些吐血,这个空有一张帅脸却人头猪脑的王八蛋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凭什么教训她?

    “算了、算了,三寨主,小老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何况若是在我店里闹出了人命来,我以后更麻烦。”黑老爹快快吩咐店小二收拾妥了一只大纸包,里头是小刀方才点的烧鸡、馒头和酒,双手将纸包奉上。“您慢吃,您慢走,就当小老儿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黑老爹,你是怎么回事?你傻啦?我就说了不用怕她,我一定会……”小刀一脸茫然地被黑老爹拚命往门外推,“你推我干什么?我还没付钱!我话也还没说完哪!”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不想追究了。”

    “可是……”

    “哪,不如这样吧,你们私人恩怨要打出去打,别在我这儿丢杯打盏砸店。”黑老爹不由分说一手拉杏儿,一手扯小刀,就这样把他们俩给轰出大门去了。

    第三章

    杏儿傻傻地望着客栈大门砰地关上落锁,小刀则是完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两人就这样愣愣地杵在“有间黑店”门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见鬼了!好你个黑老爹,居然分不清楚好人坏人……”小刀恍然清醒,大大气坏了。

    杏儿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现在总算明白我的心情了吧?自以为是的猪头。”

    “我是猪……”他愕然地顿了顿,随即气馁,“对,我是猪头。”

    看着他一脸沮丧的模样,她心下不由得一阵痛快,“哈。”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对我。”他闷闷道。

    “我知道现在这么说有点不应该,但是以我个人意见来看,你是死有余辜。”她手擦腰,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点想笑,急忙忍住。

    这个男人,真像个小孩子。

    他猛然抬头,恼羞成怒,“我死有余辜?”

    “那当然,这两次都是你自己乱逞英雄,不问青红皂白就跳出来打抱不平……”她当然觉得很痛快,觉得他活该,不过当他英俊的脸庞闪过一抹情感受伤时,她的心还是情不自禁柔软了下来。“但其实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是热心好意想帮助别人,只不过搞错对象用错法子了。”

    现在仔细看看,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小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胸口掠过一阵温暖。“你……真这么觉得?你真觉得我是个热心好意的人吗?”

    这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肯定他,而且还是出自一个小姑娘嘴里。

    “肯定是。”杏儿被他热切的眼神盯得有点晕陶陶的,忍不住低下头,颊边发烫。“呃……算了,看在你也不是有意找我麻烦的份上,这两回就原谅你啦。”

    “是吗?太感谢你了。”他感动了半天后,猛然醒觉过来。“不对,我干嘛跟你道谢?就算这一回是黑老爹的问题,上一回明明是你提着刀追杀无辜弱女子,这件事我还没追究呢。”

    如果不是刚刚气氛实在太好,她这时恐怕已经失控捅他一刀了。

    “哼,看在你还算是个好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事情的前因后果吧,”她随手再自然不过地抓过他怀里的油纸包,探手进去拔了根烤得香脆油亮的鸡腿,张嘴大大咬了一口。

    “喂喂,那是我的烧……”

    她边啃着香喷喷的烧鸡腿,边把油纸包扔还给他,转身往城外方向走去,“我饿死了,折腾了一个早上连口水都没喝,吃你一只鸡腿不为过吧?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喔,对了,那天我虽然看似追杀那个女的,其实是有内情的。”

    “什么内情?”小刀懊恼地瞅着油纸包里缺了腿的烧鸡,咕哝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走。

    “那个女的是前淝县知府的千金,名唤赵莺莺,她爹在任上时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幸好前不久被朝廷罢了官——”

    “等一下,我知道这件事。”他打断她的话,讶然道:“两天前,那家伙回乡时经过极北峰的山脚下,我大哥派了八十七、八十八……到九十五号的手下去拦劫,夺回了他大批的不义之财,那笔银子目前还锁在密室里,准备下个月到广东赈灾用。”

    “什么?!”杏儿睁大圆眼,指着他的鼻头大叫,“那几个高手就是你们春风寨的?啐!难怪。”

    “你的语气怪怪的。”他脸色怪异,连忙往后闪。“还有,鸡肉屑不要喷得到处都是,脏死了。”

    “你管我,这才够豪放不羁,才叫江湖儿女本色。”她不在意地抹了抹油不溜秋的小嘴,忿忿道:“你那堆手下功夫一流脑袋九流,注意力全在姓赵的和他的保镖上,却让赵莺莺溜走了,还把一批最贵的珠宝给带走了。”

    小刀张口欲言,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唉,她说的也没错,事后他们还为此开过检讨大会。

    “等我从京城回来后会再好好钉他们的,”他有一些尴尬地问:“这么说的话,那一天你其实是要……”

    她又咬了口鸡腿,并瞪了他一眼,“对。”

    “然后却被我……”他越说越心虚。

    “对。”她已经连看都懒得看他了,专心啃完鸡腿。

    反正事情都发生了,现在还能怎么样?而且看他一副内疚自责的样子,她再追究也无济于事,只是令他徒增悔恨罢了。

    杏儿满腹想找他讨回公道的鸟气消散了不少。

    “对不起。”他神情腼腆的道歉。

    她模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类似“算了”,专心啃完了鸡腿,将鸡骨头扔给街边酒铺招牌下的一只老狗,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头,眼儿又忍不住往他怀里的油纸包瞟去。

    “这是我的份。”他警觉地抱紧了油纸包。

    “小气鬼。”

    “不是小气,只是……”小刀被她含幽带怨的眼神给打败了,认命地把油纸包递给她。“好吧,你再撕一些去,别再说我小气了。”

    “哈,你真是个大好人。”她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再扭下另一只烧鸡腿。“谢谢你,我真的饿惨了……唔!真是太好吃了。”

    “慢点吃,小口吞,你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他捏了把冷汗,却又忍不住同情怜惜地看着她。

    看她表面凶巴巴,说话恶声恶气,其实仔细一看也不过还是个小女孩,年轻稚嫩得像朵初生的小花。

    这么年轻就出来闯荡江湖,实在也算不容易,她是不是常过着浪迹天涯,有一餐没一餐的凄惨日子呢?

    看着她狼吞虎咽,快乐大嚼的模样,他不禁又开始多愁善感了起来。

    杏儿压根没发现他此刻心底千回百转思绪纠结,大口大口地啃完了第二根烧鸡腿,索性又趁他在发呆时,偷拿了油纸包里的一颗馒头,开心的咬下去。

    虽说她自己包袱里也有两颗馒头,但是能吃他的又何必吃自己的?就当是给他个机会赎罪。

    黄杏儿,你真是功德无量啊!她暗自窃笑。

    “你今年几岁了?”小刀跟着她边走边问。“何方人氏?父母安在否?怎么没在私塾读书呢?你又是从哪儿学来那套鸳鸯刀法的?你爹娘怎么安心让你一个人流浪呢?”

    “我姓黄,名杏儿。”她边啃馒头边好奇地眨着水亮亮大眼睛,奇罕地望着他,“你问我这么多做什么?”

    “我只是……”小刀一呆,是啊,他问她这么多问题做什么?

    “不过我不介意告诉你,看在你请我吃烧鸡和馒头的份上。而且你这个人看起来还算不错,我女飞贼黄杏儿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她豪迈地拍拍他结实强壮的胸膛,嫣然一笑。“我家住雪南山,爹是村里的老夫子,娘做得一手好女红,他们现在都很好。”

    “你爹是衬里的私塾先生?”他一脸羡慕。

    “对啊,我八岁就读书读到快吐出来了,刚好那时候我师父因为缺少银子买酒喝,在大广场上问有谁想拜师学艺的,我就砸碎了扑满凑足了三两银子给师父当酒钱,从此师父就教我鸳鸯刀法,还传给我鸳鸯刀,要我学成后下山劫富济贫。”她很爽快干脆地做了身家交代。

    “你师父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没把你教好就让你下山。”他大皱眉头,“也对,一个喝酒喝到钱花光还敲小孩竹杠的拳头师父会有多高尚?”

    “不准骂我师父!”她瞪他一眼,“我师父他是好人,只是……疯疯癫癫了一点。”

    “抱歉。”他畏缩了一下。

    “还有,我的功夫又差到哪里去了?”她不服气的质问。

    “要我说实话吗?”他瞅着她。

    “算了,想也知道从你嘴里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她故意又伸手拿了一颗馒头,泄愤似地一口咬掉大半个。

    “当心噎着。”他伤脑筋地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

    实在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说她粗鲁也够粗鲁,可是并不讨人厌,虽然食量大了点,但是心地还满善良的。

    而且她身上有种清新自然的味道,像颗圆圆朴实的玉石,没有雕琢过,却自有一股可爱。

    “这馒头冷透了也真好吃。”她忽然想到一事,“咦,你不吃吗?”

    “那是我路上的干粮。”

    “你要去哪里?”

    “我要进……”他差点说溜嘴。“不关你的事。”

    “这么说太伤感情了吧。”她嘟起嘴。

    小刀眨了眨眼睛,目不转晴地瞅着她噘起的,油亮亮却粉红娇艳的小嘴,不禁有一刹那的闪神。

    她的唇,看起来好像很可口的样子,不知道尝起来的滋味是怎么样?

    他着迷地凝视着她,修长的食指不由自主缓缓探了过去,压在她唇形娇巧若樱桃的小嘴上。

    水水嫩嫩,触感酥麻动人。

    光是碰就让他心跳加速,那如果真的吻下去的话……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唐突失礼的动作,杏儿也被他莫名其妙的动作给撩拨得心弦乱颤,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于是乎,他们就这样以怪异突兀又暧昧的姿势僵在原地良久良久,直到卖酒的老板娘、卖绸布的大婶和整条街坊邻居都忍不住指指点点偷偷窃笑,而且还笑得太大声了,他俩这才悚然大惊急急分开。

    “刚、刚刚……”杏儿慌到牙齿跟牙齿打架,小脸涨红、头顶都快冒烟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小刀则是惊愕得不断喃喃自语。“不对,是发乎情,止乎礼……也不对,是先礼而后兵……不对、不对……”

    虽然杏儿也很慌,心儿狂跳到全乱了套,但还是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

    “别慌,别慌。”她死命忍住狂笑的冲动,晈着下唇道:“醒醒,冷静点。”

    “你刚刚对我下了什么咒?”小刀骇然地倒退了一步,紧抱着油纸包。

    “喂,你是冤枉我冤枉上瘾了是不是?刚刚的事明明就是你做的,干嘛又推到我身上?”她被他吓到的表情搞得心底大大不是滋味。

    想她黄杏儿好歹也是江湖上喊得出名号的美女,又是急公好义的女飞贼,素来洁身自好爱惜羽毛,就算真跟他有什么,也不算匹配不上他呀!

    耶!

    她蓦然眼儿一亮,小脸飞涌上两朵红霞。

    真笨,她怎么没想到呢?她是女飞贼,他是大强盗,又同样热心公益,在绿林中为百姓福祉奔走,说起来还挺登对的,不如他们就此凑成一对,从此夫唱妇随,行侠仗义、惩j除恶、济弱扶倾……

    她想着想着,不禁热血了起来。

    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闪亮亮的头衔挂在他俩身上——神“刀”侠侣——天哪!这真是太美了。

    而且他这个人……长得还挺顺眼的,又热心热情到傻呼呼的,像他这种男人若是没个精明能干的老婆在身边盯着怎么行?

    他呀,虽然武功好,又是大强盗,但以他的直脑子,早晚给人卖掉还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她在他身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跳感觉,好像沉睡了十八年的心,在遇到他之后才终于苏醒过来。

    她相信他对她也有种特别的感觉,否则他不会忘情地碰她的唇。

    杏儿的小脸又涨红了,像颗成熟的红桃子般娇艳欲滴——呵呵,真是羞煞人了。

    小刀差点又看得闪神了,急忙悬崖勒马。

    “喂,别这样盯着我,你一个姑娘家知不知羞?”他清了清喉咙,不自在地开口,“好了,既然咱们都说清楚讲明白,那就这样了。”

    看他转身就要走,杏儿忙追在后头。“等等,等我一下!”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当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有点慌乱地回头,浓眉紧蹙的看着她。

    “你要去哪里?”

    “进京。”他顿了一下,戒慎地问:“干嘛又问?”

    “这么巧?我也要进京,那咱们一道走,路上有伴。”她嫣然一笑,不由得乐开怀。

    听见她的话,他怀里的油纸包一歪,馒头险险滚出来,幸亏他手脚快速地捞住了。

    “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啊。”她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背,笑嘻嘻的说。

    呵,他的背又厚又宽又结实,真好摸。她小脸羞红了起来。

    小刀瞪着她,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气急败坏的吼道。

    杏儿耸耸肩,“我要跟你一起进京,路上好有个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我又不认识你,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跟我进京?”他真不知道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小女人,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既然咱们不打不相识就代表有缘,何不珍惜这难得的缘分呢?”她笑得好不灿烂。

    虽然打定主意要跟着他、陪着他、保护他了,但她想起自己这么主动,还是忍不住又害臊起来了,呵呵呵。

    “不行。”小刀断然拒绝,满脸防备。

    “别这么不通人情,反正你也要进京,我也要进京,一路上有个人说说笑笑不是很好吗?再说我很好用的,什么都能做,把我带在身边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她笑咪咪的毛遂自荐,打定主意要跟他走了。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他捂着突突抽痛的太阳|岤,“我甚至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好人坏人,恁般大胆就要跟我进京,难道不怕我半路吃了你吗?”

    “这位大哥您真会说笑话。”她乐呵呵。

    小刀瞪着她,真不知她的脸皮是什么做的,千年犁牛皮吗?厚得连他的飞刀都射不穿。

    “我不叫大哥,春风寨的当家大寨主才叫大哥,我是杜小刀,春风寨的三寨主,难道你不怕我把你拐骗或是强抢到山上当煮饭婆吗?”他故意恶声恶气的说,希望能吓跑她。

    “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春风寨的杜三寨主!”没料到杏儿眼睛发亮,霎时兴奋若狂。“你在江湖绿林中好出名,听说你的小礼飞刀不输给当年的小李飞刀李寻欢,而且只要飞刀一出,例无虚发,还可以射中百步之外的一只苍蝇的左眼,你好厉害呀!”

    小刀被她崇拜敬佩又仰慕的亮晶晶眼神惹得腼腆中带着掩不住的得意,更多的是沾沾自喜,他本来想摆出个手持飞刀的潇洒姿势给她尖叫一下,又考虑到自己可也是个书生身分,将来是要当状元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破坏自己温文有礼的风范呢?

    唉,这下子可难倒他了。

    “既然有鼎鼎大名的三寨主相伴进京,那我什么就都不用担心了。”杏儿一派乐天,兴高采烈地道:“杜三哥可是大英雄,关于这点没什么问题吧?”

    “那当然。”他热血,想也不想地挺起胸膛,“包在我身上!”

    “我就知道杜三哥真是大好人,好样儿的。”她拚命灌迷汤。

    “千万别这么说,我也不过只是追随孔孟之道,以天下为己任,正所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读圣贤书更要发挥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精神。”他被褒奖得俊脸发红,连连挥手。“这没什么啦!应该的,应该的。”

    杏儿捂着险些笑出来的嘴,心下更加确信自己真是照料杜三哥的不二人选。

    他果然很容易被骗,三两下就轻易相信了人家说的话,这着实太危险了。

    像他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她绝对要好好揽在怀里、捧在心底,一辈子也不放。

    第四章

    等到小刀终于会意过来自己答允她什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在距离极北峰五十里外的真心镇落脚,唯一的客栈又天杀的只剩下一间房,小刀在这个时候更是恨不能狠狠踢自己的屁股一脚——如果他踢得到的话——他究竟是怎么了?脑袋忽然变得这么不灵光,竟然轻轻松松就给人骗了。

    而且还是个个头小到只勉强到他胸口的黄毛小丫头。

    “真是活见鬼了,我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难道读书读得太用力会把脑子读坏吗?”

    否则像他这么英明神武……不对,是聪明伶俐饱读诗书的男人,怎么会给一个黄毛小丫头给设计了呢?

    想起那张小巧的笑脸,浑身娇黄得活像根香焦的打扮,他忍不住有股想呛血跟狂笑的冲动。

    她肯定是有什么邪术,要不他怎么会在见到她圆不溜秋的眼睛和弯弯的笑眉时,就忘了一些不该忘的事。

    偏偏那一张有魔力的小脸蛋此刻又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时不时哼着没人听得懂的小曲,真是扰人心神,害他真想撕几条布把自己眼睛蒙住,耳朵给塞住。

    对了,顺道还要把鼻孔堵起来,因为她身上那股子清甜得像果子又像花朵的香气老是在他鼻端惹是生非,让他常常在贪婪深吸气和过敏打喷嚏之间犹豫徘徊。

    “杜三哥,你没事吧?”杏儿仔细巡过了房里的红眠床和花几团凳,甚至连五斗柜也一一拉出检查过了。

    江湖生涯刀光剑影,凡事小心为上,免得中了仇家埋伏,这也是师父说的。

    “我头痛。”小刀一手揉着眉心,懊恼地跌坐进窗边的太师椅里。

    “头痛?要不要紧?该不会是染上风寒了吧?要不要我去帮你叫大夫来看看?”她慌张地叫道,“啊,不对,我有海棠解毒丸,还有十锦还魂丹,你要不要吞几颗试试?”

    “你想毒死我呀。”他烦躁地瞥了她一眼,“我是头痛,又不是中毒,吃什么解毒丸,还魂丹。”

    “不吃就不吃。”她吐吐舌,笑意盈盈,对他的不耐烦不以为意。“要不我请掌柜的送碗姜汤来,好歹祛祛寒发发汗。”

    她的体贴让他忍不住感动得咧嘴傻笑,好一会儿后又猛然吓醒——什么?什么?他怎么会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软化了?

    “不要。”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脾气,浓眉攒得老紧。

    “好吧,那我们下去吃饭吧,我快饿扁了。”她嫣然提议道。

    “饿?”他差点自太师椅上摔下来。“你吃掉了我一只烧鸡和九个半馒头,如果不是我及时抢救,连酒都给你喝光了……你还饿?”

    她讪讪地摸摸肚皮,“这……人是铁饭是钢嘛。”

    他哑口无言地望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走吧,这顿我请客。”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下楼。

    在人声鼎沸的客栈大堂里,他们好不容易找了张桌子坐下。

    “两位客倌想吃些什么?”店小二忙得满头汗,殷勤地哈腰道,抓下搭在肩上的布巾随手擦了两下桌面。“今儿个有烧蹄膀,滋味鲜美得紧哟!”

    “嗯,我不太爱吃肉,吃素一点好了。”她沉吟道。

    小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不爱吃肉都啃掉一只鸡了,要是你爱吃肉,我看这全真心镇民都得当心了。”

    “杜三哥,你怎么这么说,我哪有那么夸张呀。”杏儿害羞地甩手肘撞了撞他结实的腰间。“呵呵呵。”

    “咳咳咳……”他被她粗鲁的动作撞得险些岔气。“你这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她不禁有些担忧,“你该不会这样就讨厌我吧?”

    小刀正想顺水推舟说是,但目光在触及她粉嫩脸蛋上的失望之色后,又忽然不忍心了。

    “也不至于到讨厌的地步。”他讷讷道,有点笨手笨脚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吃饭吧。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都上来。”

    “是,客倌,马上来!”知道今日遇着财神爷了,店小二乐得屁颠屁颠地叫菜去了。

    杏儿又开心能跟他坐下来吃饭,又有点迟疑地暗暗惦了惦荷包,里头的银子没多少了。

    不打紧,顶多她晚上去打听打听真心镇有没有哪家是为富不仁的,然后就去“光顾”一下,替对方消耗点银子,就当是在做功德。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又快乐了起来,边哼着歌边在箸筒里拿出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后递给他,然后才是自己。

    小刀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的举动,想提醒她这筷子原先还算干净,在沾着灰尘的袖子上抹了抹岂不是更脏了吗?

    但是看她这么快乐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啰唆唠叨、扭扭捏捏的老太婆。

    他低头盯着手里的筷子,然后抬头看看她殷切讨好的小脸,再低下头看看筷子……他突然乱感动一把的。

    从来没有人费心替他擦过筷子,这种感觉……怪怪的,暖暖的,但是还挺不赖的。

    “菜来了。”店小二满面堆欢地扛着大托盘,一一将香喷喷的小菜放到桌上。

    “哗!”杏儿看得眼都花了。

    鸡蛋炒韭花,竹笋焖肉,香菇拌麻油,豆瓣酱黄瓜、芹菜炒鱼片……全都是山野菜肴,却别有一番本家风味。

    最后是两大碗面条,热腾腾还冒着烟,香气扑鼻。

    别说是她,连小刀肚子都禁不住咕噜噜直作响,也顾不得筷子脏不脏,举筷就进攻。

    他们俩吃得活像两只饿死鬼,不到片刻满桌菜肴就被狂扫一空,只留下几个油腻腻的空盘子。

    “哇,好饱!”杏儿捧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满足地嚷着,“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饱过,接下来的三天别叫我吃饭哪……呃,也许是两天……嗯,还是……”

    “得了。”小刀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会记得今晚别叫你吃夜消的。”

    “杜三哥,你人真好。”幸亏他给了个台阶下,她松口气,甜甜一笑。

    “饭也吃饱了,汤也喝足了,现在该来商量正事。”他正了正脸色,严肃地道:“今晚,我们不能同房。”

    她的小脸瞬间红了,滚烫得跟小炭炉似的。

    “杜三哥,你在说什么啊?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算要……也得等咱们正式提亲拜堂再说,虽然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终身大事也不能这么草草了事。”

    “你耳朵坏掉了吗?我说的是今、晚、我、们、不、能、同、房!”小刀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中迸出。

    他们甚至天杀的不该同行。但是这句话他不敢直接讲出来,怕太伤她的心。

    “噢。”杏儿愣了一下,小脸红得更加厉害。“对不住,我,我听错了,我还以为……”

    “这就是我们不能同房的另外一个原因,因为我怕我会失手掐死你。”他脸色阴晴不定,努力压下发火的冲动。

    “杜三哥,客栈就只剩一间空房,我是很愿意睡地上,把床铺让给你。”她伸扇了扇发热的小脸,勉强镇定下心神。“我原来就这么打算,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在晚上把你扑倒,”

    就算她真的对他有种特别的感觉,就算她打定主意要好好跟着这个男人,陪着他、保护他,也不代表她是那种随便就和人家“那样那样”的女孩儿。

    她可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

    “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让你一个小女子睡地上,而我自己大剌剌睡床上?”他皱紧眉心,“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杜三哥,我真的无所谓的。”她连忙道。

    “别再说了,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就这样决定。”

    “不好、不好,你肯让我跟你上京已经够好了,我怎么能再委屈你呢?”她眨眨滚圆晶亮的杏眼,粉扑扑的小脸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当我是什么人?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