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有牵连和瓜葛,之前司徒风居然一点都没有透露出口风来。此时习清才明白了司徒风当初为何邀他去永吉茶庄,果然事出有因。
默默走在沈醉身后,然后感到似乎有一道玩味的目光正在追随自己,习清茫然的朝四周转了转脑袋。司徒风见沈醉走的快,习清落在后面,就又趁机窜上来和习清搭话。
“习公子,你瘦了。”
习清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哎,沈醉怎么可以像对待囚犯似的对待你呢。”司徒风摸了摸挂在习清手腕上的铁链,还待再说些什么,抬头却见沈醉正用杀死你的目光瞪着自己。司徒风冲沈醉一笑,识相的退到后面,和自己的随从们走在了一起。
扇着华贵的扇子,司徒风含笑对身边人道,“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随从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要石场人魔懂得怜香惜玉,真比登天还难。”
“主人,这跟我们无关,还是少管闲事为妙。”白狼忍不住道。
“所以说你永远只能当个跟班的。”司徒风哈了一声,接着又看了习清几眼,笑嘻嘻的,“其实习公子穿红色很好看,你说是不是啊白狼。”
“主人!”白狼真是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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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乞援
司徒风在马场住下后,连着几天都在和沈醉密谈,没人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谈话都在密室中进行,但显然进行的不太顺利。
有时沈醉黑着脸走出密室,有时却满脸狐疑,司徒风则永远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看不出心情的起伏。
沈醉似乎忙碌起来,整日在马场里进进出出。而习清由于戴着那么沉重的铁镣实在不方便到处走动,因此终于有了喘息的间隙。一开始沈醉常将他锁在自己屋里,但是见习清终日不声不响,连着几天一句话都没说过,再一问那几个负责看守习清的手下,这些天习清竟是连饭都没怎么吃。沈醉心里不由得一震,白天不吃饭,晚上却还要和沈醉纠缠,每次都是一番剧烈挣扎之后才乖乖就范。难怪近两天挣扎的不那么厉害了,沈醉还以为他想通了不再反抗自己,却原来是不吃饭没力气了!
皱眉看着眼前僵坐在桌边的习清,看似单薄的身体、始终都很温和的表情,谁知竟如此倔犟,“为什么不吃饭?”沈醉恨声问道。
习清低头对着地面,既不回答也不声辩,过了半晌索性把眼睛一闭,转过头去。
沈醉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习清愣了愣,才缓缓开口,“不劳你费心。”
“是不是想说,你会自己了断?”沈醉忽然笑了,靠近习清,抚摸着他长长的柔软的黑发,“很多人以为,死是件困难的事,那是因为他们活的都太好了。其实在石场里,死是很艰难的,因为牢头们有的是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手指摩梭到脸颊上,“你不就是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心里不痛快么,要痛快也容易,我让弟兄们挨个儿陪你在床上痛快痛快,你看怎么样?”
“什么!!!”习清的眼睛瞬间睁得铜铃般大,苍白的脸色刷的一下变成惨白,嘴唇也抖动起来,气息一下子全都阻在喉咙口,额上渗出的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沈醉本来还待再说下去,眼角一瞥,却见习清神色不对,似乎有点接不上气了,沈醉一愣,把手放在习清额上一摸,冰凉一片,再一拉习清的手,习清整个人瞬时就瘫软下来,原来,沈醉那句话害得习清急怒攻心,加上这些天没吃饭身体虚弱,竟活生生的晕死过去。
“真是没用!”沈醉大皱其眉,一手把习清给拎起来,想了想,又改成拦腰抱起,放到床上,推了习清两下,不见动静,沈醉忙搭了搭他的脉搏,才放下心来,拉过被子给习清盖上,神情复杂的看着昏迷中的习清,脸上不知是愠怒还是无奈。
晚上习清更是像躲瘟疫一样的躲着沈醉,脸色仍然发青,可见吓得不轻。沈醉自己不禁也有些后悔把话说造次了,没想到习清听了这话,真上心了,原本清澈无波的眼睛盛满了恐惧,甚至乖乖吃起了晚饭。按说沈醉的目的达到了,应该得意才是,但沈醉看着习清那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一晚也就没再相强,只恶狠狠的对习清说了句,“你最好快点习惯我,不然别说我不照顾你。”
话虽如此,沈醉自己也开始担心,再这么下去会把习清给逼疯了,思忖再三,便自以为宽宏大量的让习清可以四处走走,不用老憋在那个无人的屋子里。
第二天,习清总算享受到了弥足珍贵的阳光,虽然周围还站着四个铁塔般的大汉。享受阳光的地点离沈醉的屋子也不远,就在大堂后面的院子里,然而习清已经感到很满足了。反正四个大汉都不和他说话,习清只当独自坐在这边,枝头上传来啾啾的鸟鸣,习清抬头对着鸟鸣的方向愣了好久。
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声在不远处响起,“唉,这些天都没有见到习公子,你说是不是啊白狼。”
“是的,主人。”
司徒风!习清霍的站了起来。四个大汉忙围住他,“你要去哪儿?”
习清侧耳听着司徒风的脚步,朝那方向叫了一声,“司徒公子!”
司徒风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在回廊上,远远的看见习清招呼自己,立刻笑盈盈的走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习公子,好几天没见你了啊。”
总算遇到个熟人,又不是沈醉的手下,习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刻冲到司徒风面前。四个大汉本来习惯了习清温温吞吞的样子,没想到他动作起来也这么快,不由得全都愣住,忘了阻拦。
“过两天我就要走啦,能在临走前再见到习公子,实在是荣幸。”司徒风看了看那四个大汉,发出无声的一笑。
“过两天就走?”习清心里猛的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升起。习清知道自己这一点点自由来之不易,现在不抓牢,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了。因此飞快的低头在司徒风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救我。”
果然,话还没说完,那四个大汉就又围过来,隔开了习清和司徒风。习清不自禁的在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神态,司徒风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往后退了退,也不知他听到那两个字没有,依然笑嘻嘻的,“是,过两天就走,到时希望还能见到习公子。”说罢带着白狼离开了后院。
“白狼,上次荣伯他们烧了我们茶庄多少东西?”
“好像不多。”白狼不解,“主人,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让红狼准备一下,我们要一报还一报,哈哈。”
白狼大吃一惊,忙道,“主人你想干什么?!这里是石谷重地,千万不可乱来。”
“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司徒风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的吩咐,你照做就是。”
“可是!”
司徒风已经不在听他说话了,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整个人似乎都神清气爽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唔唔,沈醉啊沈醉,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说着话兴冲冲的就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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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潜逃
周末三更滴第一更来啦,昨天刚接到一篇约稿,实在没办法推,现在某麦写这个醉清风完全是搏命在写了,大家看文之余记得要多投票票啊tot,含泪拜谢g
自从和司徒风说了那两个字之后,习清就一直处在惴惴不安之中,自己和司徒风非亲非故,更谈不上什么交情。说起来,司徒风和沈醉才是颇有牵扯的旧识,而且似乎也正在商议什么重大的事情,自己这么冒冒然的求助,实在是唐突。但是习清别无他法,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把他从马场带走的话,这个人一定是司徒风!
马场密室里,司徒风和沈醉的交谈已到了尾声。
沈醉往前倾了倾身子,“只有一事未了,如何让朝廷的人相信,我们确已反目成仇?”
“我也为这事伤脑筋啊。”司徒风摇着折扇,作沉思状。
沈醉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个人,名叫司徒洛,自称是嘉陵王之子,你可知道此人?”
“司徒洛?”司徒风不禁笑起来,挑眉道,“没错,是有这么个人,是嘉陵王在外没有名份的小妾所生,当年嘉陵王满门抄斩时,把他给漏了。”
“哦?”沈醉有点诧异,“我一直防着此人,觉得他可疑。没想到你们司徒氏的漏网之鱼还真不少。”
“漏是漏了,”司徒风凑近了看着沈醉,脸上笑意盈盈,“不过,后来,又病死了。”
沈醉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你想他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这还用说,当然是吃了朝廷的大补丹。”司徒风哈哈大笑起来,“这人有意思,你让我把他带走吧,送大礼不能没有见证人。”
沈醉皱眉,“你不要太托大,我看此人非同一般。”
“就是要他非同一般,一个非同一般的人,带回去的话才能令人信服,你说是不是啊沈醉?”
司徒风靠得太近了,沈醉不由得微微皱眉,往后退了退。
正在此时,密室门外响起了三长三短的敲门声,沈醉一愣,移动机关,把密室门打开,门外是焦急万分的柴刀,“首领!不好了!马厩着火了!”
“什么?!”沈醉怒道,“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回事,东西两排马厩全都起火!”
沈醉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拔腿就朝着马厩的方向而去。等到了马厩,发现场面已是一片混乱,救火还在其次,火势并不大,看起来也正在被扑灭,但是这个马场养的几百匹骏马由于受惊现在正到处乱撞,嘶鸣声不绝于耳。马场的人忙于制服这些高头大马,受惊的马匹不是这么容易受制的,即使骑术高超,要控制这种场面也相当不易。
沈醉一个箭步窜上前去,硬生生拉住一头狂奔中的黑马拖在后面的缰绳,那马哪里肯停,拖着沈醉跑了好几步,沈醉一个飞身上马,死死勒住马脖子,黑马站立起来,前蹄乱蹬,沈醉怒喝,“畜生!安静!”黑马又颠又跑,跑了一大圈,被沈醉不断敲打,这才大汗淋漓的慢下来。沈醉忙叫来一个手下把马牵走,正想去制服另一匹,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两个铁塔般的汉子,正是他派去看守习清的廖家四兄弟中的两个。
沈醉这一怒非同小可,飞身到二人跟前,“你们不在大堂的后屋,在这里干什么!”
廖家兄弟看见沈醉顿时一愣,“我们来救火,帮忙牵马。”原来,火势刚起时,外面人声嘈杂,廖家四兄弟觉得好奇,出去看了看,结果看到眼前一片混乱,有几个奔忙中的人都跑过来对他们说,“赶快帮忙!”
四兄弟一想,马场起火、马匹走散事大,习清不过是个瞎子,又上了铁镣锁在屋里,插翅难飞,因此留下两人把着门口,另两人就跑出来帮忙了。
没想到沈醉会为此大怒,兄弟二人立刻哑声,沈醉也不去管马匹的事了,朝着大堂后屋匆匆而来。失火、惊马、廖家兄弟玩忽职守,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沈醉心头。
赶到大堂后屋门口时,却见廖家兄弟中的另二人还站在那儿,沈醉这才松了口气,“把门打开。”
打开链锁,推开屋门,沈醉走进屋子,举目四顾无人,临走时被他锁在床柱上的铁链往床上延伸进被窝,弓起了一个人形,沈醉走到床边,去推床上的人,谁知触手不是人体特有的触感,却是软绵绵一团,沈醉暗道不妙,把被子一掀,底下竟然是两只枕头!
沈醉双眼发直,呆愣半晌,霍的转身朝着屋子四周扫视,微微隙开的窗缝引起了沈醉的注意,往前仔细查看,窗闩果然拉开了,看来人是从窗户里钻出去的。
“那四个笨蛋!”原本廖氏四兄弟两个守在屋前、两个守在屋后,就绝不会发生屋里的人从窗户脱逃的事故,沈醉气得两眼发红,立刻对着外面大吼,“搜!赶快给我搜!”
此时,习清已来到司徒风所在的客房,司徒风也已从密室赶回客房,见到习清不禁笑逐颜开。
“习公子,来这里坐下。”司徒风亲自走上前来,牵起习清纤长苍白的手为他引座,习清一把拉住司徒风的手,“司徒公子,我——”
“哎,感激的话就不必说了,”司徒风笑道,“习公子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找我时,我并不知习公子目盲之事,没有叫人为你领座,所以今天我要亲自为习公子领座。”
“如此小事,司徒公子还记得那么清楚?”习清不由得一愣。
“司徒对习公子一见如故,所以习公子之事,司徒每一件都记得。”司徒风含笑回答。
习清闻言心里不禁一阵激动,没想到他上午才和司徒风说,晚上司徒风就派人引开廖家四兄弟,把他救了出来,还对他如此礼遇,“能结识司徒公子,实是习清之幸。”
司徒风哈哈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其实,能请来习公子,才是司徒风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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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言空
沈醉几乎找遍了马场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没有习清的踪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沈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跟在沈醉身后的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沈醉大怒时自己被牵连到。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沈醉怒吼道,“还呆站着干什么,快去找!”
没有习清,习清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马场的人怎么找都找不到。
“会不会已经逃出马场?”柴刀提醒沈醉,沈醉拉扯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不可能!他怎么逃?”
“可是,他在廖氏兄弟的眼皮底下逃出屋子去了。”柴刀沉吟道,“虽然不知道他用的何种方法,但是照此看来,逃出马场也不是不可能。”
沈醉腾的一声坐下,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而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抬头问柴刀,“司徒风人呢?”
“司徒风?”柴刀一愣,“在他自己房里吧。”
沈醉拂袖,“他一来就没好事,哼。”转身向着司徒风的客房大步走去。
“沈公子,请留步!”白狼挡在沈醉面前。
“让开!”沈醉沉声道,“你不让我进去,莫非司徒风房里有鬼?”
“您的手下在我们房里到处乱翻已经很失礼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让任何人私闯我家主人的寝房!”白狼寸步不让。
沈醉嗤笑一声,“你拦的住么?”说罢就要硬闯。
“什么人在外面?”司徒风的声音传出来。
“沈醉这个无礼的家伙想——”
“哦,原来是沈首领。”司徒风高声道,“白狼,没关系,让他进来。”
沈醉推开白狼独自走了进去,他虽然心里有所怀疑,但还是给了司徒风足够的面子,没有带人进屋,毕竟司徒风只是表面和善而已,并非善与之徒,沈醉可是非常了解这一点的!
屋里显得有些凌乱,地上有几件乱丢的衣服,司徒风居然没有起床,穿着中衣坐在床上,头发也散开了,司徒风身后的被子里似乎还有一人,沈醉见状不禁皱眉。
“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啊首领,莫非,”司徒风慵懒的靠在床边,“石场人魔还有私窥的爱好不成?”
沈醉向四周看了看,“话不用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到我床上来,首领,你还真是越来越不把我司徒风放眼里了。”司徒风轻笑。
“床上?”沈醉也笑了,“既然你这么说,就请你身后那位也露个脸吧。”
司徒风脸色一变,“沈醉,你不要得寸进尺。”
“哈哈,可惜我生来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司徒风,换作是你,都到了这里,难道不会想弄清楚那位藏在被子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沈醉向床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做人过分一向是你的专长,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过分!”司徒风沉下脸来,身后的被子动了动。
沈醉见状,心中更加起疑,于是等靠近床边时,忽然上前将被子一掀,司徒风大吃一惊,气得说不出话来,而就在司徒风身后,一个长相俏丽、满脸通红的女子正气愤的瞪着沈醉。
那女子似乎见过,也在司徒风的随从之中,沈醉一阵尴尬,讪讪的放下被子。
“首领现在可满意了?”司徒风的语气已是冷若冰霜,“满意了就请出去吧!”
事情做到这一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醉再不走可就真的太过分了,无奈只得转身就走。
司徒风挑眉,“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到底是人魔还是人猿。”司徒风身后的女子闻言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狼!”司徒风高叫一声,“我们明早就走,免得有人逐客!”
“是!主人!”白狼也高声回答。
等沈醉走远,司徒风往床下一看,只见习清从床下探出脑袋来。
“习公子,习公子?”司徒风叫了习清两声,习清却充耳不闻,司徒风好奇的侧过脑袋来仔细再一看,只见习清愣在那儿,双手撑地,正呆呆对着门的方向,眼中竟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而他自己似乎浑然未觉。
司徒风向着门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或许——只有沈醉走后留下的背影吧。
司徒风仔细一想,顿时了然,不禁叹了口气,“去留皆伤人,唯情而已。”旁边的女子不明所以,“主人,你在说什么?”司徒风笑道,“我在说你不明白今后最好也不用明白的事,哈哈。”
习清此时垂下脑袋来,双手抓着地面,原来就在沈醉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习清猛然意识到,可能这就是他见沈醉的最后一面,从此山高水阔、飞鸟潜鱼,竟是两不相干了!
习清顿时感到整个心像被人给凭空挖走一般,以前纵使他忘情,纵使他薄待自己如同蝼蚁,纵使他一句话就能打击的自己急怒攻心、难言难语,然而怨恨气苦,总还有个去处,而如今,却是什么去处都没了。
想当初习清独自一人在山中与禽兽为伍、共虫鸟同嬉,目不能视、足不出山,却能感到与天地同在,多少岁月孜然一身,何曾感到过寂寞。身边匆匆过客,留而复去,又何曾感到过聚散无常。原以为师父所说的,山川天地,逍遥往来,自己已有所体会,如今看来,多年清静,原来全抵不过一个情字。原来师父当初所说竟是真的,你也不要离开这山,不要告别这水,要知道,无情有幸,即使我死了,你也不必悲伤,这都是造化。
师父的一番苦心,如今习清才能体会,但是为时已晚,不知不觉间,竟已在世间情路上拖曳了这么远,习清知道,自己纵使回到山里,山也已不是那山,水也已不是那水了,不是草木自悲秋,心上有愁。
“习公子,”司徒风温柔和煦的声音把习清拉回了现实,低头一阵茫然,胸前冰凉,不知何时,红衫已被泪水浸透。
“习公子,再过三个时辰,我们就要返程了,”司徒风已下得床来,正弯腰站在习清面前,“临走时我和我的手下都会戴上人皮面具,所以,到时习公子可以堂而皇之的混迹在我们中间。”
“多,多谢司徒公子。”习清感到有点丢脸,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很怪异,遂打算低下头去,但是没想到司徒风居然伸出手来在他面颊上帮他擦拭泪痕,习清羞愧的往后一躲。
司徒风的手一滞,而后轻声一笑,一语双关的道,“流泪的人是戴不上面具的啊习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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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醉生
三个时辰之后,天还没亮,司徒风和他的随从们就收拾行李,早早出门,沈醉自然知道昨晚得罪了司徒风,也不来送行,马场大门敞开,送别司徒一行。
等一行人走的远了,已经离开马场地界,白狼发现混在人堆中的习清总是频频回望,忍不住问司徒风,“习公子又看不见,他老往后看些什么?”
司徒风笑了笑,“自然是看他自己想看的东西,”然后脸色一正,“你让他们快马加鞭,沈醉此人多疑的很,现在他觉得昨晚得罪了我,不来盘查,待会儿别等他越想越不对,再追过来给我惹麻烦。”
白狼应了一声,催促其他人也加快速度,一行人绝尘而去。
果然,不多久,就在司徒等人消失了的荒道上,沈醉带着一批人马赶到。
“首领!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司徒风!”沈醉气得把马鞭一摔。
柴刀有点诧异的看着沈醉气得发青的脸,“首领,你就这么肯定是司徒风搞的鬼?”
“马场里找了一夜,马场外也到处不见人,难道他真的会飞?廖氏兄弟怎么会被人撺掇去救火,习清又怎么可能自己打开铁镣无声无息的从窗户爬出去!”沈醉真是后悔不迭,“我昨晚是气糊涂了,竟又上了那只狐狸的当。”
柴刀愣了半天,总算也有点想明白了。
“回马场!”沈醉沉声道,“这个j徒肯定连滚带跑,追不到了。带走我的人,必有所图,我就等着你,司徒风,驾!”
柴刀打了个口哨,众人风风火火的又往马场的方向赶去。
“司徒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在经过了一路颠簸之后,习清终于开口问了句。
“永吉茶庄。”司徒风含笑道,“我想沈醉总不会来永吉茶庄找我吧。”
“永吉茶庄?”习清心里猛的一紧,有点慌乱的在马车中挪了挪身体,“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再一想,自己还在被官府通缉,以前的居所早已不能回去,因此话说到一半噎住。
司徒风明白他的处境,“习公子你可知道,如今各处已没了你的通缉令?”
“通缉令撤了?”习清不明所以。
“早就撤啦,只有那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需要以儆效尤的人才会上通缉令,至于习公子你,由于沈醉的关系,我想,现在应该已经上了某个深藏于高阁内府的名单,上了这种名单的人,朝廷是不会让一个县官去抓获的。”
“原来如此,”习清淡淡一笑,“那也没什么区别。”
“习公子倒是想得开啊,要知道,多少人上了这名单,哭天抢地、头破血流的喊冤不止。其实,”司徒风叹气,“习公子你是被冤枉的,你和我们,本不是同路人。”
“人生际遇,譬如萍聚,同路陌路,转瞬而已。”习清转向司徒风,“更何况,习清现在不正与司徒公子同路吗?”
司徒风闻言不禁大笑,立刻把头探出马车,向前面的红狼道,“把我的酒拿来!我要同习公子痛饮一场。”
红狼正是那晚在床上的女子,闻言从随身的行李中掏出了两个酒囊,“主人,酒不多了。”
司徒风皱眉,“是不是白狼那家伙又搞鬼,再敢扔我的东西,我就把他扔酒缸里泡酒!”
红狼爽朗的大笑,“主人,接好了!”
司徒风接到酒囊,又缩回马车里来,把塞子一拔,闻了闻,“混蛋!果然把儿女给扔了,剩这点水酒打发我。”
坐在司徒风对面的习清忽然笑了笑,司徒风看他一眼,好奇的问,“习公子你笑什么?”
习清有点不好意思,“并非嘲笑司徒公子,只是觉得以司徒公子的心胸,必是不拘小节,但只要一遇到酒,司徒公子就变得如此直率。”
“我平时不直率吗?”司徒风怪道,“习公子你说错话了,罚酒。”说着就把酒囊往习清手里一塞,习清接到酒囊,倒也并不推托,拿起来就往脖子里灌。
“哎,习公子,”司徒风忙拉住他的手,“虽然是水酒,这么个灌法,很快就醉了。”
习清那双清澈的眼睛往司徒风的方向一转,“很快醉了不好吗?还是司徒公子不舍得这酒?”
“哈哈,”看着习清难得的狂态,司徒风不禁来了兴致,“不舍得酒?酒就是给人喝的,有什么不舍得!”把塞子一拍,司徒风自己也灌了几大口,然后把水汪汪的眼睛微微一挑,“其实我不舍得的,是像习公子这样的妙人,也来趟这种泥沼里的浑水。”
习清那里已经灌了半个酒囊的酒下去,脸上一片绯红,靠在车壁上,“原来,大口喝酒的滋味是这样。”
“习公子以前从未放怀痛饮过吗?”司徒风凑上去问道。
“没有,”习清笑了笑,“师父常说,小酌怡情,痛饮伤身。其实,还不是一样。”抱着酒囊有点发呆。
“习公子,你醉了。”
“我没醉,”习清摇头,“谁说我醉了。”
真的醉了,才几口而已,上次在永吉茶庄论酒,习清的酒量也没见这么差,果然喝酒也是看心情的。
不多久,司徒风就见习清昏沉沉的抱着酒囊,似睡非睡,由于他近来显得特别单薄,马车车窗里灌进来的凉风又特别大,司徒风心下一动,拉过一边的毯子给他盖上,酒囊掉下来,习清又去抱那毯子,一伸手却从袖子里掉出一段布帛来,司徒风好奇的拿起来看,这布帛边沿粗糙,像是被人从衣服上撕下来的,颇不规整的那么一块,不知要来何用。没想到醉意朦朦的习清居然感到那布帛掉了,不安的在地上摸着,司徒风忙把布帛塞还给他,习清一把拿过来,抚摸良久,就又藏袖子里去了。
“习公子,这是何物?”司徒风试着跟习清说话。
习清醉意未消,便顺口道,“别碰,那是我的头巾。”
“都磨坏了,等到了茶庄我让人给你买条新的。”司徒风纳闷,这头巾也太寒碜了吧。
“不要新的!”习清忽然嚷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沈醉送给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终于渐渐睡去。
司徒风闻言,不由得在旁边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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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归田
“唉,白狼,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差点做了件错事。”司徒风边喝酒边对站在一边的白狼道,“我一念之仁,差点要把沈醉的小情人给送走呢。”
“主人,您不会这么做的,”白狼面无表情,“沈醉这厮蛮横不逊,对您无礼之至,最好引来杀掉。”
“你干吗老想杀他,”司徒风嗤笑,“莫非你对他有什么私怨?”
“私怨?我跟他能有什么私怨。”白狼闭嘴了。
“而且,昨天他都喝醉了,本来应该是机会的,我居然白白放过了。”司徒风摸着下巴眨眼。
“主人!”白狼单腿支地,“请您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我做什么事情了?”司徒风大笑,“你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您要么把沈醉杀掉,要么留着善加使用。如果您鸠占鹊巢,沈醉定会恨您入骨,到时候得不偿失!”
“你怕沈醉找我算帐?”司徒风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罗唆。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上次在茶庄喝酒,本来好好的,又很有情致,谁知他们酒喝太多,两个都跟死人似的,那个什么催|情香一点用都没有,只能熏被子,这种情形下难道叫我j尸?”司徒风狂摇头,大呼可惜。
白狼脸部抽搐着,本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上回司徒风把喝醉了的沈醉和习清搬到自己房里干吗,敢情司徒风是想坐享齐人之福!
“总,总之,请,请主人,以后,不,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白狼呕心泣血的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大,大可吩咐我们——”
司徒风闻言狂笑,“怎么,你想自荐枕席么?”眼波一转,“那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很挑剔的——,咦?人呢?”司徒风往四周一看,白狼不见了,“哈哈哈哈,害臊了,跑得还真快。”
“公子!”止茗远远望见习清就飞奔过来,喜极而泣,“公子你回来了!止茗一直担心,不知公子出了何事,茶庄里问也问不到,完全没有公子的消息,真是急死我了!”
“止茗——”听着止茗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习清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咦?那个野人呢?”止茗向左右张望了一下,而后拍手道,“公子,你甩了那个野人啦,哈哈,他活该!”
习清微微侧过身子,默然不语。
止茗不知究竟,还一个劲儿的道,“那野人!哼!整日缠着公子,一看就没安好心——”
“止茗,别说了。”习清惶然道,“我想回房休息。”
“哎,公子你别走啊,”止茗跟在后面,继续唠叨,“不过呢,话说回来,有时候看他也满有趣的,晚上守在公子房门口不肯走呢,止茗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种人,所以公子你如果不是特别特别生气的话,就原谅他好啦,那叫那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
“吱嘎。”习清进房,随手把门给关上了,止茗被关在门外。
“咦?公子你怎么关门了,让我进去啊。”止茗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这才讪讪走开。
习清坐在房中仔细想来,天下之大,竟已无他的立身之所,这永吉茶庄也不是久留之地,只是他现在没个去处,暂时被司徒风收留而已,司徒风跟他非亲非故,能带他到茶庄已是仁至义尽。但是,习清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儿,认真思索之下,习清觉得以前去过的那个培植韶华春的小山陵还不错,那里地处偏僻,官府管辖疏漏,自己可在一处荒地辟块茶田,就种韶华春好了,纵使清寒,只要一日三餐可以度日即可,只是盘缠路费等,手上皆无,还要去筹措,问司徒风借吗?习清有点犹豫,或者止茗那里还有些银两,可以拿来一用。
晚上司徒风找来习清到茶室喝酒闲聊时,习清便跟他说了,“我想找块茶田,过回以前的生活。”
司徒风听他侃侃而谈,说着对将来的打算,不禁莞尔,习清说到一半不说了,笑道,“这些琐事司徒公子也不会有兴趣,是我多言了。”
“不会,”司徒风忙道,“我很有兴趣,习公子请继续说,司徒若是有幸,也想结庐归田、与习公子毗邻而居,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习清闻言,轻轻摇头,“司徒公子人中龙凤,胸有丘壑,绝非池中之物,又怎会盘桓在一个孤陋的小地方。”
司徒风闻言大笑,“习公子谬赞。”把话题一转,“上次听习公子说起令师之事,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令师想必也是位世外高人。”
听司徒风提及自己的师父,习清立刻来了精神,“家师悬壶济世多年,于歧黄棋艺茶道武艺皆有心得,确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只可惜,”声音黯淡下去,“习清资质愚钝,先天不足,未能继承家师才学的万分之一。”
“艺不在多,专精就行,习公子不用太过自谦,茶庄中的人都对习公子佩服的紧。”司徒风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又靠近些,“司徒初见习公子时,见习公子竟能令石谷首领俯首贴耳,便知习公子非常人可比。”
“我哪有这等本事,”习清苦笑,“司徒公子是在取笑在下吧。”
“毫无取笑之意,”司徒风眼波一转,故意拉起习清的手以示郑重,“司徒现在所说、句句肺腑之言。”
“他只是——”习清黯然道,“那时的沈醉,只是失忆罢了。”
“哎,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是失忆之人,脾性又岂有变得完全不同的,沈醉此人,生性多疑、凶残成性,”说着瞄了习清一眼,见习清没什么不好的反应,才继续说下去,“而且一向乖戾,何曾服过什么人,习公子若无过人之处,他也不会听命于你。”
习清想起沈醉以前所说的话,所有人都怕我,只有你不怕我,还收留我,帮我取名字,心中不由得一痛,“可能,只是机缘巧合,”不想再就此话题说下去,习清遂对司徒风笑道,“习清山野之人,没什么好多说的,无非归于山野,司徒公子何不说说自己?”
司徒风闻言,不禁大笑,“习公子想知道些什么?”
“司徒公子误会了,”习清淡然笑道,“习清并不想知道些什么,只是想听司徒公子说些什么而已。”
司徒风一拍桌子,“说得好!”起身走到墙边,抚摸着墙上那具镶着玉片的半面妆古琴,“司徒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能为习公子弹奏一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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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浮欢
司徒风和习清在茶室倾谈时,白狼带着刚从马场跟随他们前来的司徒洛一路往后院茶室而来,还没走到后院,就听茶室中传出了半面妆那清亮鲜丽的琴音,白狼颇有些诧异,回头对司徒洛道,“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