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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却又恨你 作者:姚雪蓉
莫琼文奄奄一息的躺在纽约的一家公立疗养院里,她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在她的身上插了好多的管子,帮她维持生命,让养份能进入到她的体内。
她得了厌食症,她甚至看到东西都会嘿心、反胃,只见她的体重直线下降,由五十五公斤到五十、四十五、四十……到现在她只剩三十七公斤,一副骨架而已。
她不是因为减肥过度而得到厌食症。她是因为心碎。是的!一个心已经碎掉的女人,对食物还能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只能填饱肚子,却无法缝合她心上的每一道裂痕,所以她决定安安静静的死去,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要给任何人带来痛苦,一心想投入上帝温暖的怀抱申,进到天堂里。
只是,真的有天堂吗?她能到天堂吗?莫凡悄无声息的站在病房门口。他接到信说他姊姊快要死了,他排除万难的来到纽约,一下飞机就拦了辆出租车到这里,顾不得这里的车资有多吓人。看到他姊姊时,他呆了!只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的记忆中,他姊姊琼文身材丰腴而结实,不是风一吹就会倒的女孩,但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在床上,只需要用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推倒的女孩;琼文不只是皮包骨,也失去了昔日能令男人驻足、眼睛一亮的外表,她的皮肤枯黄,两眼空洞无神,脸上失去她这年纪该有的娇艳光泽。直到这一刻,莫凡才真正的相信他姊姊快死了。
莫琼文感受到一股注视,她有些吃力的转过头,看向病房门口。“莫--凡--”她断断续续,而且惊讶万分的叫道。她不知道在她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她的弟弟--她唯一的弟弟,她在孤儿院中一起长大的弟弟--泪水就那么流下了她的脸颊。莫凡缓缓走向病床,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像是锥心刺骨的折磨,但他挺直了高瘦的身体。在一剎那间,他体验到一种说不出的沉痛,使他在瞬间彻彻底底的蜕变,因为他知道他将失去他姊姊,他唯一在乎的人。
“你来了。”她握着已经站在她床边莫凡的手;他们姊弟的感情一向亲密,他们必须如此,因为在这阴恶、无情、冷酷的世界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支柱。”是谁通知你的?”“你的室友。”他痛苦但是坚定的耸音说。六岁以后他就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那年,因为父母离异,他们被送进了孤儿院,试想,连父母都不要他们了,更何况是那些自顾不暇的亲戚。六岁的莫凡已稍稍解事,且异常的早熟,他告诉自己绝不再掉一滴泪,因为他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显得自己更加软弱而已。即使现在这一刻,他除了痛心,却没有泪水。“哈曼太多事了。”琼文费力的一笑。
“为什么?”他的手不着痕迹的由她的手中滑开,在为他姊姊感伤之余,他还有一股愤怒在。
他们姊弟俩互相扶持了二十年。她照顾他,他保护她,好不容易她念完了大学,拿到了奖学金到美国留学,他以为他们姊弟已经可以苦尽甘来,他在台湾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奋斗和赚钱上面,他发誓他和他姊姊都绝不再过苦日子,过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没想到生活就快要有改善之际,他姊姊却要弃他而去。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太残酷了!琼文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能告诉她弟弟说她是为了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才弄到这个地步的吗?他们姊弟一起吃了这么多的苦,看了那么多人的冷眼,尝尽了生活的折磨,但是她却学不会怎么看人。她能说她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而慢性自杀的吗?她不敢说。
“姊!至少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死。”他接受了事实。莫凡的眼神中有着深沉的了解和无奈,他知道他救不回他姊姊的命,但是在送终之余,至少他要知道为什么。
“我--”她一脸的茫然。“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厌食。”“莫凡--”“为什么?”
“我的心已经死了。”她终于轻声的说:“我的人还没有死,但是我的心却早已经死了。”
“为了男人!”他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看着他姊姊那张已经没有生气的脸,他知道他没有说错,他姊姊没有逃过情关这一劫。她点点头,有些惭愧。
“他拋弃你?”莫凡平静的问。“他爱上了一个比我富有、比我漂亮,可以帮他少奋斗几十年的女孩。他想钱想疯了。”
“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我爱他。”一句话就道尽了她的至死不悔。
就为了这三个字?!莫凡觉得可笑,觉得荒谬,觉得女人的爱情逻辑有待商榷。“莫凡!我知道你无法体会我的感觉,你说不定会觉得我傻,认为我是不是昏了头、中了邪?但是爱情就是这么回事,你以后就会知道,一旦真正的付出之后,往往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他知道你的情形吗?”“他来看过我一次。”
“只来看过你一次?”莫凡握紧拳头。“莫凡!他已经做了选择,而当他做出选择后,他已经不能再给我什么或再为我做什么了。天天来看我就能救活我吗?我的心已经死了,在他选择另一个女孩时就死了。”琼文偷偷的拭去眼角的泪。“我对不起你!莫凡!我知道我对你承诺了很多事,也知道我们姊弟有很多共同的目标,但是--”“给我他的名字和地址!”“没有用。”琼文的嘴角挂着无可挽回的笑。“你打他一顿,甚至杀了他都没有用,他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莫凡!我们姊弟早就学会也了解到这是一个现实、残酷的世界,别怪他!是我自己想不开。”“我无法原谅你。”“莫凡--”
“姊!你叫我怎么原谅你?”莫凡由窗户望向疗养院内的草坪,他的姊姊就要死在这里,死在异邦的土地上。
“求你……”琼文伸出手,无助的想得到她弟弟的谅解。“莫凡,我要死了!我要在死前知道你已经原谅了我。”
莫凡没有回头看他姊姊。他的心此刻被撕扯着,被刀割着,被针刺着;琼又一死就得到解脱了,但他呢?他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莫凡!”她用尽了仅剩的一些力气。”我是个没有用的女人,我教你要坚强、要独立、要勇敢的面对一切,别人要我们倒下时,我们更要站得挺直,只要我们姊弟携手、同心,我们可以渡过所有的难关和艰苦,但是我做不到!莫凡,你要做到,你要为我做到!”他回过头,看着他的姊姊。
“莫凡!以后你要更坚强,我会在遥远的另一方看着你,为你祝福。”“你想回台湾吗?现在?”
“死在哪里都一样。”她并不在乎这一点。“你会留在这里?直到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抓着她的手。“你不会一个人孤独的走。”
“莫凡……”她泣不成声。“别哭!”他阻止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眼泪了,哭并不能使事情变好。”“你一向都顽固得令人不得不服。”
“不这样,我怎么生存下去?”“莫凡!如果我有你的一半坚强就好了。”
他无言以对。如果他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他宁可斩断自己的一条手臂,也不会让他姊姊只身到美国,她非但没有完成学业、更上层楼,反而因为虚幻不实际的“爱情”,将死在异乡。他不甘心。“你走后,我还要通知谁?”“谢谢哈曼一声,她每个星期都会来看我,她对我一直很好。”
“‘他’呢?”莫凡抑制住心中的那股熊熊怒火。“不必告诉‘他’吗?至少你们有过一段情,不让‘他’表示一下心中的哀悼之意吗?”
“我宁可他不知道我因脆弱、承受不了分手的打击而死去!”“如果让我知道他是谁,我会--”
“莫凡!当我死后,就让一切随着我的死而一笔勾消。他也只是想早点过好日子,谁不想?”她对所爱的男人依旧是爱多于恨。“如果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就不该怪他。”“姊--”“莫凡!这一刻及未来短暂的日子里,我有你就够了,至少我亲爱的弟弟就在我的身边,这就够了……”
※※※半个月后--
莫琼文在莫凡悲痛的注视下死去。死前,她喃喃地叫着一个名字,一个莫凡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处理完姊姊在纽约的琐事后,带着姊姊的骨灰,搭上西北航空回台湾。在踏上飞机的那一剎那,终于,他流下了眼泪。
※※※
沉芸生看着手中这份薄薄的薪水袋,再乐观的人都要度紧眉头,大叹日子难过。其实,经济不景气,不被裁员已经不错了,连ib这种大企业,在美国都要裁掉两万人了,减点薪水算什么?别人羡慕她有直而乌黑的长发,事实上是因为她舍不得花两、三千元烫发;别人夸她有不用化妆就能倾倒众生的容颜,她真想说如果她买得起名牌的化妆品,她就可以倾国倾城了。
她知道自己的美,如果她有钱打扮,她会更美、更引人注目,但是她的钱,每一分、每一毛都必须花在刀口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她一向乐观,而且非常的幽默,照理说,她不该如此;她有个酗酒、好赌、不怎么顾家的父亲,母亲是认命、不敢大声说话的传统妇女,哥哥在娶了有钱的老婆后就不怎么和家里来往,这个家就靠她那一点薪水维持,她也潇洒的接受这个事实。当然,她偶尔也会有不平之鸣,但是她说说就算了。衣服够穿、干净、简单就好,化妆品用多了伤皮肤,而且打扮得太花枝招展、招蜂引蝶也非她所愿,她一向如此安慰自己。当薪水交到沉母的手中,沉母抽出五千块给她时,她却只拿了三张千元大钞。
“芸生--”“这个月的薪水少了两千。”“那我们就省着点用。”沉母不忍的说:“你在外面上班,三千块怎么够用?你教妈怎么安心,这个家--”
“妈,你又来了!”“我知道你的付出,但是--”沉芸生反倒过来安慰她妈:“我除了车钱也花不到什么,午饭有你亲手做的便当,晚上又是回家里吃,我花不到什么钱的。”“芸生,你真是一个乖孩子!”“我想坏也难喔!谁教我有一个好妈妈。”
沉母眼睛一红,偷偷的背对着女儿拭泪。所有的母亲都喜欢生儿子,认为下半生只能靠儿子,女儿是赔钱货,嫁出去就足别人的;她也有儿子,但是这个儿子似乎并不能给她保障。丈夫好赌、喝酒,即使赚了钱也留着自己用,她在知道丈夫不可靠后,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结果儿子在美国结了婚,娶了个有钱的太太,回来台湾后住在别墅,但是对他自己的父母亲、妹妹却没有实质上的经济援助,偶尔回来转一下,塞个三、五千,然后就又一阵时间没有下文。她有媳妇,媳妇却像蜻蜓点水般的久久才来一次,没有叫过她一声妈,没有煮过一顿饭给她吃、伺候她一天过,好象瞧不起她这个婆家。
她灰心过、沮丧过,但是在丈夫没用,儿媳不怎么孝顺的情况下,她至少还有一个好女儿,一个教她窝心、教她觉得没有白生的女儿。她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女儿的身上了。
“芸生,你的命不好,现在我只能每天祈祷你嫁一个好丈夫。”“我不想结婚。”她搂着母亲的肩。“我喜欢当你的女儿,不想当别人的太太。”
“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爸爸和你哥哥。”“既然这样,我不嫁什么好丈夫,我要嫁有钱的丈夫!”“芸生!有钱并不能保证你的幸福。”
“但可以让你过好日子啊!”沉母的心一酸。“芸生!妈是个认命的女人,我不想过什么好日子,我只求你能幸福,吃好、穿好、住好并不一定能让一个人快乐,我只是心疼你为了这个家,过得这么节省、寒伧。”“妈,我觉得这样子很好呀!”
“你愈是这种不自私又宽厚的态度,愈是教我--”“妈!我的耳朵--”
“如果你哥哥有你的一半孝顺就好了。”沈母抢白。“攀上了有钱人就忘了自己的根,以为我们看他发达了,只想从他那里挖钱似的,我们要的只是那种天伦之乐、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感觉,念了博士又怎样?他在美国的生活费、学费,你这个做妹妹的还出过呢!”
“哥有哥的生活,他现在有他的家庭,如果他不想和我们走得太近也就算了,何必弄得大家痛苦。”“芸生,苦了你。”
“妈,我哪天不是笑口常开、嘻嘻哈哈的过日子?”她也真的是一个乐观的女孩。“每天吃饱、睡饱,健健康康的,我很满足了!”
“如果你爸爸有点责任感--”“爸也还好啦!至少不乱搞女人,打打牌、喝点酒也就算了。”这会儿她又替自己的爸爸说话,在她的逻辑里,好象没有真正的坏人。“芸生,你太善良了!”“我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她振振有辞。
沉母不由得笑了,女儿是她的开心果,是她的宝贝,也是她日后的依靠。以前她一直希望生的都是儿子,现在她则感谢上天给了她一个女儿,也彻底的改变了她重男轻女的观念。如今,她后悔生了一个儿子,她希望她生的都是女儿。
※※※
嘴上说日子过得去,但是沉芸生还是不得不兼差。报上的分类广告写着:晚上七时--十时,文字、数据处理。她先打电话问过,也打听了下,是一家正派的公司,虽然成立不过三年,但是信誉不错。她和一群人坐在会客室里等着,她并不觉得紧张或焦虑,反正不成再找,对她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
隔着透明玻璃,莫凡一眼就注意到那个不施脂粉,衣着朴素,长发秀丽的女孩,他直觉的对她有好印象,觉得这是一个还没有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污染的女人。
他忍不住的多看了她两眼,她的眼神清澈且充满希望,手不经意的拨弄着她的长发,一会把头发拨到颈后;一会又把头发弄到胸前,她不像是紧张,倒像是在排遣无聊的时光似的。莫凡很少在瞬间欣赏或接受一个人,特别是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却令他有异于往常的反应。“那个头发最长的女孩由我来面试。”他下达命令。
人事主任一副错愕的表情,这种面试的小事一向轮不到公司的总裁亲自出马,而且总裁一向只决定大事,不准别人拿小事去烦他,今天却像吃错了药似的,而且只面试一人,不过,这些想法人事主任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排第一个好吗?”人事主任必恭必敬的说。“第一个、最后一个都行。”们是老朋友似的。
“泡咖啡?”她瞪大了眼睛。“你不喝咖啡吗?”他反问她一句。“你没说错?”“我很会泡咖啡。”
“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给一个兼差的小职员泡咖啡?”她像见了鬼似的。“就算你是美式作风的人,也不要这么吓人,我担待不起。”
“我不是总裁,你也不是兼差的小职员。”“是你该去看脑科,还是我得去看耳鼻喉科?”她诧异地委婉说道,她总不能当他的面说他疯了吧!“我看我去看好了。”“沉芸生!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所以你不是兼差的小职员,我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总裁。”
“我不习惯。”她还是老话一句。“我真的非常、非常的不习惯。”“你会习惯。”他向她承诺。“你很‘习惯’替别人决定事情?”
“如果我觉得是有益时。”“你想你会不会太主观了一些?”“几乎没有,在我成功、爬到现在的地位后,几乎没有。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高处不胜寒’?”他很费力的绷着张脸,事实上,他想笑。“所以找最好识趣点的让你去替我泡咖啡?”她的下巴不自觉地一扬。“最好是如此。”
“如果我不喝咖啡呢?”她想反抗他。“公司里应该有红茶包。”“如果我也不喝红茶呢?”
“沉芸生!你存心要我下不了台吗?”他近得已经可以嗅到她的发香,而那股发香撩拨着他,使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似的。
“总裁大人!”她故意装出一副惶恐状。“虽然我只是晚上兼差,但是你的事,尤其是和那些名媛淑女的韵事,在我们这些兼差的同仁中也广为流传,据说你坚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你听那些小道消息?”“我的耳朵并不聋。”“你可以自己去证实这些“传闻口。”
沉芸生真的有些恼火,白天上一天班已经够烦了,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晚上这三个小时的兼差已经算是透支体力,她很疲倦了,却还要应付这种原先她料不到的事。这家伙是不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换青菜豆腐?“莫凡!”她突然直呼他的名字。“没有这一万块我可能日子会苦一些,但还不至于饿死。”
“沉芸生,这不是性搔扰。”他提到目前最热门的话题。“我也不是要你做我的情妇,你还不够格!”“谢谢你!”
他站起身,将原先他坐的椅子摆回原位。“我不和你争,简单的回答我一句,咖啡或红茶?”“白开水。”“你要白开水?”
“我就是要白开水。”“很好。”他暗暗赞赏道:“现在像你这样的女人多不多?”“像我这样?”
“有自己主张,不被人牵着鼻子走,不怕‘恶势力’,而且敢于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面对‘威胁利诱’不为所动的,多不多啊?”他正色的问着她,好象她真的有这么好似的。“希望你不是明褒暗贬。”“我不会拐弯抹角。”“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让我把事情做完好吗?”她看看表。“现在可不是早上十点半。”
“我会送你。”他告诉她。“搭公车很便宜。”“沉芸生!等我们争完这一点,大概已经十一点了。”他似乎是在讥笑她的好辩。“放弃你的固执吧!现在我先去倒你的白开水,而你完成你的工作。”她只能看看他的背影,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
莫凡在送沉芸生回家前,他们还一起去吃了消夜:简单的清粥小菜,还有担仔面。她本来是想严词拒绝的,但是她饿坏了,人在饥饿时总会违反自己的原则,而她印证了这一点。说是两个人吃消夜,但是莫凡看的时间比吃的时间多,和沉芸生相处的机会愈多,时间愈久,他就愈发现在她身上有些可喜的优点,她不矫揉造作,乐观开朗,说话不会咬文嚼字,但也不会言语乏味,她自然,她平实,她令人感到舒服、自在。
“谈谈你的家庭。”他不自觉地带着命令的口吻。她没理会他的话,注意力全摆在面前的一盘小菜上,有海带、猪心和大肠,都是她最爱的。
“‘请’谈谈你的家庭。”他换了个问话的方式。她停止筷子。“我的人事资料上有。”
“我不想看那些没有生命的文字,我宁可听你亲口说。”他拿出烟。“你为什么不谈谈你自己?”她反将他一军。“我?”
“是啊!你会好奇,我也会好奇,何况我还没有你的人事资料呢!”她又夹了片猪心,沾上酱油膏。”难不成你是那种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人?‘以身作则’你懂不懂?”他的神色有些漠然,似乎满懊悔问了这个问题。如果他不回答她的话,以她的个性,她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沉芸生没有催他,好象他回不回答都没有关系。她一口一口的喝着汤,筷子像在玩似的挑着面条,她差不多饱了,也准备打道回府。
“我在孤儿院长大,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他只用了两句话就把他的前半生交代完了。
她愣了下,微微的张口,不相信他的经历是如此平凡,而且这么“简单”的交代自己二、三十年的生活和岁月。“你说完了?”“说完了。”
“但你其实什么也没说,不是吗?”“我说了,这就是我到目前为止的生平。”“那我只能夸你非常懂得‘说话的艺术’。”她话中带刺的说。
“现在轮到你了。”他坚持道。“我能用两句话就说完吗?”“如果你的经历和我一样的乏味。”
她不想和他一样的狡猾,何况她的家庭也没什么不能谈的,就算登不了大雅之堂,也还没有到羞于启齿的地步。“小家庭,爸爸自由业,妈妈是家庭主妇,我哥成家了,然后就是我。”“你可以说得生动、精采一些。”虽然他从六岁以后就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至少他还有姊弟之情在支撑他,给他鼓舞,虽然他姊姊已不在人世,但他曾经拥有过。“除非你是在口报复口我。”
“人是相对的,你多说我就不会少说,既然你少说了,找也就不会多说。”“你讲究公平?”“我不占人便宜,但是找他不想吃亏。”
她的话令他不觅得莞尔一笑。很明显的,她是一个爱恨分明,而且敢爱敢恨型的,有个性却不偏激,固执得可爱。“所以你已经介绍完你自己了?”
“就是这样。”“其它的必须靠我自己发掘?”“我想是人之常情吧!”她用一种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语气说道:“山珍海味吃多了总会想尝尝青菜豆腐。莫凡,咱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不喜欢成为别人玩玩的对象。”
“你为什么主观的把我想得这么恶劣?”他玩味的问道:“我以为你是一个有智能的女孩,你应该很会看人,但是我发现你已经把我定型了。”
“因为我不是一个常作白日梦的女孩。”“你没有在等白马王子?”“白马王子?”她的语气带着不屑。“很抱歉!我不看言情小说,我也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如果我存着幻想,就不会晚上兼差赚钱,我会把时间花在交男朋友上面,期待有天能嫁个有钱人,做少奶奶。”她肯定的摇头。“但是我不幻想,我宁可脚踏实地的赚钱,缘分来时,我会找到那个有缘人。”他想为她的话鼓掌。“所以我这种人配不上你?”
“换个方式说,”她俏皮的一笑。“我高攀不上如何?我该配的是普通人。”“那岂不糟蹋你。”他的眼中有笑意。
“龙配龙,凤配凤,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健康,至少我不会有天突然从天堂掉到地狱。生活并不一定要刺激,我喜欢平静。”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有这么成熟的想法?”沉芸生本来不说的,也许是莫凡的态度够诚恳。“我想是因为看了我哥的例子吧!他娶了一个有钱的太太,但从此失去了尊严,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和做男人的样子,我不觉得他娶对了人,我们家境连小康都谈不上,他却娶了个有万贯家财的富家女,不配嘛!”
“也许你哥是想改善你家的生活状况,也许他爱那个富家女。”“如果他们爱着彼此,他们一定会善待对方的家人,我不知道我哥对他老婆的家人如何,但是我那个嫂子却把我家当狗屎,她到我家的次数连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完,不过,我也不怪她,要她放下身段当小媳妇,我看是不容易。”“你很会替别人着想。”
“不然日子岂不是更难过!”“我对你颇有好感。”“喂!别开这种玩笑!否则我会把你的好感和喜欢当场丢回你的脸上。”
“反正你再找兼差的工作不难?”他笑道。“对!只要我肯吃苦。”“你真是威武不能屈!”
也许是他用词不当,也许是她吃饱了、喝足了,心情愉快,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这一笑,拉近了他们不少距离。“沉芸生,灰姑娘的故事多动人。”
“莫凡,那是骗小孩的!”“那些令人传诵的童话故事说不定会发生在你的身上。”他的眼神热烈。“人都需要一个梦想,一个使自己去面对平凡生活的梦想。”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何不由你自己来发掘。”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莫凡走向面摊的老板去结帐,而沉芸生则陷入沉思。她哥哥的例子已摆在面前,她还有勇气再拿自己去赌吗?
夜色昏沉,万籁俱寂,偌大的别墅中,除了沈佳富和佣人外,他的妻子不知流连在哪。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曾娶一个任性、刁蛮又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
在美国念书的那一段日子真苦,除了必须接受家里的接济,偶尔打打工外,实在别无其它的经济来源;然后施莉菁出现了,在这群台湾来的学生群中起了马蚤动,她漂亮、家世好,会玩、会闹,几乎是每一个人追求的对象,除了他,因为那时他已经心有所属,偏偏施莉菁是个不服输的女孩,愈得不到的她愈想要。
没多久,沈佳富移情别恋。他投入施莉菁的怀中,一年后他们结婚,而他爱过的那个女孩却死在疗养院中。
莫琼文。这个名字总能唤起他内心最深沉的哀痛。他只能在自己的心里咒骂自己,为了过舒服的日子,他出卖了她;为了光明的前途,他背弃了她。回到台湾,他在自己丈人的计算机公司任职,住华屋、居高位,但是他内心的空洞谁了解?他不只是出卖了莫琼文,连他自己的家人也都一起卖掉了。
他终于了解自己不是要了施莉菁,而是“嫁”给施莉菁,如果要比赛没自尊、没骨气,他一定可以夺标。
他想过离婚,但是离婚就得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说再见,他舍得吗?
高跟鞋的声音传进他的其中,他本能的低头看了下表,“才”凌晨一点半,这次他老婆回来得够早了。她有彻夜不归的纪录,半夜三、四点返家更是家常便饭。
没一会,她的人已经出现在房门口,身上带着酒味,衣衫不整,脸上的残妆更显示出她的老态。她过惯了吃喝玩乐的夜生活,所以年纪轻轻就已经一副历尽沧桑的样子,那身像妓女似的衣着、打扮,更是令沈佳富摇头。
“怎么样?”她非但没有因迟归而心虚的反应,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什么怎么样?”他忍耐的看着她。
“你不是要来一篇陈腔滥调的训词吗?”
“我不敢。”
“很好!你有自知之明。”她一屁股往梳妆台前的椅子一坐,对着镜子扯下耳环和颈子上的颈炼,也拔下戴在手上的手环。她总是披披挂挂一身,像是要炫耀她的有钱似的。
我想至少我可以问一声你去了哪里吧?”
“ktv唱歌。”
“能唱到三更半夜?佣人说你下午就出门了。”
“我不可以去打牌、逛街、喝茶聊天吗?”她的眼神从镜子里和他的视线对上。“我用的可是我爸爸的钱,我可没用过你的,话再说回来,你的薪水还是我爸爸付的。”
她的嚣张令沈佳富恨在心里,却无计可施。从他在美国开始接受她金钱资助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失去说话的资格。他可以说是被她养的,稍有一点志气的男人,怕早就一头撞死。
他替自己可悲。
施莉菁可恶。他比施莉菁更可恶!
“不要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她把||乳|液抹在脸上。”要不是我,你会有今天吗?也不想想在美国时你过什么日子,回到台湾后过得又是什么日子,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就算全是你给我的,你也不必三天两头的提醒我!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说话别这么刻薄。”她故作微笑状。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佳富!你最好不要把我给惹火了,否则我会让你从云端跌到深渊里,那滋味可不好受!”她面带冰霜的说:“到时,你经理当不上变成业务员就难看了。”
他忍了下来,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对话。
“这个星期天是我妈的生日。”他换了个话题。“我希望你能和我回去一趟。”
“我不想回去。”她一口回绝。“不过我不会失礼,包个大红包如何?”她故意无辜的询问他。“钱比什么都好,有钱去就皆大欢喜,而且你家也正好需要,你说包个十万元够不够?”
“莉菁!”他的语调充满了危险性。
“不够?”她冷眼看他。
“你太过分了!”
她冷笑出声。“那你自己看着办好了,钱我可以出,反正我家有的是,其它的事,你就少来烦我!”
沈佳富一个转身,早晚有天他会和她摊牌,会和她一刀两断,但是目前他必须忍。
※※※
沉母看着又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儿子,她就叹气,但是婚都结了,她总不能叫儿子离婚。媳妇看不起他们沈家也就算了,至今却连一个孙子都不生给她,教她一想到就不免老泪纵横。
女儿又下厨、又买蛋糕的说帮她过生日,自己的老公却不知道在哪里摸八圈,一顿晚饭吃下来,三个人都不好受,虽然女儿说了好多的笑话,但是大家的笑都不热烈,好象都是装出来的。
唉!这种生日真是不过也罢。
看着找了借口要进房间休息的沈母,沈家兄妹彼此互看了一眼,心中真是感慨万千。沈佳富有股无地自容的感觉,甚至不敢正眼看他的妹妹,如果他这个做哥哥的有用的话,母亲现在应该早享清福、含饴弄孙。
沉芸生轻叹了口气,或者她该接受莫凡的追求,打蛇随棍上的主动一些,如果她能嫁莫凡,说不定母亲就可以过好日子,可以衣食不缺,而且莫凡又没有家人,应该会善待她母亲的。
但是想归想,莫凡是真的想娶她?或是只想得到她呢?
“芸生,你会不会以有我这样的哥哥为耻?”
“哥!”
“我不知道莉菁是这样的女人,我原先以为富家女是有些骄气,但是经过婚姻的洗礼,她或许能学会如何做一个好妻子,并尽到一个好媳妇的责任,但是我失算了,我犯了一个大错。”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如果和她离婚,我又怕自己一无所有。”
“那就不要离。”
“但是我无法除去心中那种抬不起头、懦弱、靠女人吃饭的乏力感。”沈佳富的语气沮丧极了。“我知道妈对我失望透了。”
沉芸生既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说对伤了哥哥的心,说不对又违背自己的良心,哥哥本来就令人很失望。
“哥!我劝你也别想太多,如果你改变不了现状就只好接受。”
“你晚上真的在兼差?”他关心的问。
“文书工作,并不累人。”
“我的钱都是莉菁在--”他难堪得说不下去,他的确孬种到家了!
“哥,没关系。”
“你一个女孩子家……”
“爸妈也是我的,政府并没有立法说父母一定要由做儿子的来抚养,反正我晚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必有罪恶感,我和妈都可以体谅你的身不由己。”沉芸生毫无芥蒂的替她哥哥说话。“倒是你和嫂子,当初你们怎么会结婚的?”
“她有钱。”他直言道。
“你为了钱而娶她?”
“她有钱而且漂亮。”
“哥,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肤浅!”
“但我是。”他在这个小客厅里来回的踱步着,浑身散发出一股怒气。“我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一步登天、飞黄腾达,有什么快捷方式比娶一个富家女更快?当时我只想跃入上流社会。”
“我记得你来信提过另一个女孩。”
顿时,沈佳富的表情惨白,如同受到电极般。如果他告诉妹妹琼文已死,那她会一辈子都看不起他这个哥哥。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施莉菁是他的报应,而琼文正在天堂的一隅看他受苦。
“我和地分开了。”
“她一定很难过吧?”站在女人的立场,沉芸生万分的同情那个女孩,有什么比被自己所爱的人拋弃还残忍的事?
“她是。”他一语带过。
“哥,我和妈也不求什么。”沉芸生真挚的说:“妈的表情或许不以为然,或许不满,但是她和我一样关心你的幸福,我们都希望你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