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你鬼灵精

爱你鬼灵精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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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没人能保证,端看梁家的良心与诚意。卫紫衣看着宝宝,保护之心更甚。女儿家万不能踏错一步,封闭的社会对女人比男人苛刻得多。

    紫秋茹有些话不吐不爽。“你们村里的规矩好像只用来对付女人,罚女方做三年童养媳,男方仍在家里做少爷。”

    邱老舍瞪她一眼,为故乡辩护:“怎的不罚?少爷是没的做了,长工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学一学长工的刻苦耐劳,不要只图享受。”

    紫秋茹仍然感到不平,形体上的劳累万万比不上精神方面的折磨,只是老者有病,不好再与他口舌相争。

    故事听没周全,宝宝不肯往回走。提醒老丈:“你老人家怎么说了一半便不再往下说?那个张阿生后来有没有回乡来找翠花?”

    邱老会冷不防他这样问,略感焦虑的挥挥手臂。“谁晓得?或许死在外地,或许混得不错,曾托人回来探问,但张家早迁居他乡,回来做什么?徒增伤感。””

    “老丈说的是。”卫紫衣眼里带着一丝光芒,探索什么似的在邱老舍脸上停留一下。“宝宝,你好奇得够了,让老丈歇口气,安宁地养病。”

    他的小鼻子翘起来,嘴巴也翘起来。“这故事的结局我可不大喜欢。”他孩子气评断的口吻使得卫紫衣仰头大笑。

    “你真是个鬼灵精!但你不能要求样样都满意,因为这不是故事,而是曾经发生过的凄惨事故。到底老丈信赖我们,不嫌弃我们是外人,将村里的规矩点醒我们,我们心里有数就够了,不可再烦扰老丈。”邱老舍紧闭的嘴隐藏一丝颤抖,眼神充满了不安与困惑:这个年轻人听出了什么?或看出了什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邱老舍懊悔自己也许透露得太多了。一走出门口,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虽然是初夏,这阵风仍叫人感到春天的舒爽,原来阳光已逐渐隐退,梧桐树和菩提树的影子洒在通道上,一路延伸至梁家。炊烟袅袅升起,每家每户都在准备晚膳,等待男人牵了牲口、背着锄头从田里返家,偶尔听到几声高呼尖喝,是做母亲的在叫唤孩子倦鸟归来。乡间温暖的气息吹散那件凄凉往事所带来的心理负荷,生动明朗的生活景象,在三颗心里同时响起了回音。

    宝宝感动极了,低声道:“好美呀!他们虽不富有,肯定比梁员外和邱老舍快活。有钱是好的,地位比人强也是好的,但若因此搞得自己愁云惨雾,倒不如学一学渔父自甘淡泊,‘做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臾’。”“每个人都去钓鱼,谁来买鱼?”紫秋布当场拨一盆冷水,她天生在富裕的环境,不以生活上的奢侈为意,甚至本能的对穷、下里巴人的生活趣味感到厌恶,只是自己也没察觉罢了。“我们在此地是过客,面对乡下人的单纯生活感觉有趣,其实当真住下来,不出半个月就会无聊得怀疑本身生命的价值。每个人要落地前,老天爷早已安排好每个人的身分与价值,有人钓鱼,有人买鱼。子非钓臾,焉知钓叟之乐?”

    “你是买鱼者,当真很快乐?”宝宝抗声道。“你存心抬扛嘛,大当家,你且评评理,我们会比不上这些村夫愚妇吗?”

    这种裁判很难当,卫紫衣不肯空言搪塞,更不愿卷入其中,淡淡地答一声:“两个小孩子拌嘴,说过也就算了。”

    紫秋茹老大不好意思,枉她痴长数岁,与宝宝做口舌之争。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卫紫衣瞧轻她,不拿她当意中人看。

    “原是我不对。”她抢着说,“也是心里闷着,忍不住多言两句。”宝宝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何需费神解释,只是嘻嘻一笑,被卫紫衣牵住的手顽皮地在他掌心内搔搔痒,卫紫衣忍不住一笑,把手握紧了。失而复得更加晓得珍惜宝爱,常常惯性的牵住宝宝的手。

    回到梁家,晚膳已开出来。。梁员外很热络的招他们,直说:“没什么好莱,不中吃的。”有蒜泥白肉、清蒸鲸鱼、腐皮火腿、凉拌鹅掌、血粉汤和两样时鲜蔬菜,用来娶媳嫁女的宴客都很中吃,不失面子,这土财主当真客气得教人过意不去。吃过饭,卫紫衣要战平取出两斤茶叶赠予主人,那是在乡下地方喝不到的好茶,梁员外喜得眉开眼笑,亲自收了起来。就在宾主尽欢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马蚤动,一名长工站在厅外说要禀事,梁员外告个罪,跟那长工去了有好一会儿,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忧喜参半,暖气连连。“不像话!不像话!”他坐下来。卫紫农尽到客人的关讯“发生了什么事?”

    “唉,反正纸包不住火,事情是瞒不住了。”他使劲摇着头。“家门不幸,尽生出孽子。我那次儿晚星读了一辈子书,礼义廉耻全不顾,竟招了邱家的闺女私奔,干下这样的丑事,倒不如当初不教他攻书,跟着帐房料理田产,也不致学那张生跳墙、红拂夜奔,满脑子不正经。唉,儿女都是前世债啦!心里头气归气,也不得不派人去找回他们,否则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拿什么养活妻子?方才。老徐来报说已经找到他们,正在路上,我已交代下去,等他们回来,邱家的闺女先遣回邱家去,赶明儿挑个好日子去下聘,成全他们算了,也是为两家遮丑。不过那个孽子非惩治一番不可,诱拐人家闺女,教我抬不起头来,更加的愧对邱老舍。”;

    听了这番话,紫秋布有些动容了。这梁员外不比一般俗人只会偏袒儿子,将罪过全倭于女方的滛荡不正经。看来邱凤女过门后,日子不会难过。

    盼着盼着,等到夜深,仍不闻动静,卫紫农要宝宝先去睡了。“等人捉回来,你会叫醒我吗?”“又不是看猴子,还怕明日就没得瞧了?”

    宝宝不响了,心想着有动静,人声嘈杂必然会惊醒他,便去睡了。卫紫衣看着他沉沉睡去,回到书房,喊来战平,低声交代一番。战平连夜出庄而去。临睡前,他抽出一本诗集,随手翻看几页,蓦然沉吟起来,只因他看到里头有一页书角折起,显然为了方便时常阅读,那是二首白居易的长诗《太行路》,其中有几句用来笔画了又圈,正是:“太行之路能催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复舟,若比人心是安流。人心好恶苦不常,好坐毛羽恶生疮……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

    卫紫衣合上书,叹然道:“这个梁晓星,被他爹估得太低了。他并不肤浅,反而极有见地,不是只晓得张生跳墙、司马琴挑。”他有预感,这个家将兴起一场大风波。

    梁家办喜事倒挺快的,人捉回来第三天使下了聘,第五日便迎娶。可能也是一对新人早已不新了,日子拖欠了话辆更长,令人难以消受,不如快刀斩乱麻,让事情定了案,往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邱老舍自是没异议,梁家肯认帐,让他女儿明媒正娶的做人,他已是喜出望外,心满意足,再无二话。

    饶是办得匆忙,梁家依然杀猪宰羊皮鞭炮,从窖里抬出十六坛酒来摆场宴客,还请来两班吹鼓手,热热闹闹的当一椿正经事在办。

    邱老舍更是一乐,有摆酒宴客,表示凤女毋需熬忍三年做童养媳。他以亲家的身分和卫紫衣等人一桌吃酒,喜得不住向他们道谢。

    卫紫衣谦辞。“我们也没做什么,全是梁员外自己做的主。”宝宝心无城府,嘻嘻笑道:“这一对新人郎才女貌,都好看得很!也难怪他们会在一起,全村上下,找不出比邱姑娘更美的,比梁少爷更俊的,他们若不在一起,又到哪儿再找一个容貌相当的。”邱老舍有点讪讪的笑了。“凤女像她娘。”

    邱成贵在一旁阴阳的笑笑:“我倒循,长的像着不死的爹。您也别高兴得太早,今日送羊入虎口,就怕连骨头都没剩下。”“胡说,你八成嫉妒你妹子命好。”

    “呵,命好命坏,在成亲这天说了不算,必须伸长了脖子慢慢看!”邱成贵不客气的说,也知老爹要变脸,自己动手撕了小半只烤鸭,拎起桌上的酒壶,大模大样的朝外走,到废井前的老树下自饮自食反而逍遥快活。“那个老悻悔,瞎了狗眼蒙了心,亲手断送自己女儿!”

    邱成贵扯开嗓门诅咒叫骂,反正这里偏僻,别说平日没人肯来,今朝梁员外大宴乡亲,连佃户都请来吃次农等席,这里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大可以痛快的说出心里的话。

    “这是什么世道?同样犯戒成,有人风风光光的一扫污名,而你却教人活活逼死,翠花姊,这世间的道德标准在哪里?难道是在有钱人的嘴里,他们说了便算!可恶,该死,我才不信那老狐狸安着好心眼,凤女肯定要吃大亏,偏偏老悻悔不肯听我的——呵呵,你若还在,定要骂我平日不争气,才落得今日在老头面前没地位,活该!”邱成贵咬了一大块肉,泄愤似的用力咀嚼,左手提壶朝废井比一下。“来,干了!一醉万事休。”借酒浇愁,最易喝醉,不多时邱成贵已是语不成句:“逼死了一个……又逼死一个……哈哈,都死了算啦…”摇摇摇摆晃到废井前,倚着废井坐下来,忽然呜咽起来:“我好想你…翠花姊……他们都说我还小不懂…真气人,十五岁还不懂爱人吗?可是…没人在乎…连你也不在乎……”疯疯癫癫闹了好一阵子,终于鼾声大起,醉倒了。战平下了树,看了他好一会,终于道:“看你也算是汉子,而且可怜。”把邱成贵扛在肩上,送回他家,才往梁家复命。梁家的宴席快散了,梁晚星也教私塾里的同学嘲谑的、半含取闹半含恶意的灌饱了黄汤,谁教他偷偷摘下了村里的一枝花,占尽便宜却没落个惩罚,最起码,也要他今天夜里当个空壳新郎,教新娘子望着喜烛垂泪到天明。

    总之,大家都醉了,被灌酒的人醉了,灌酒的人也醉了;难得吃到的好莱,难得畅饮的美酒,欢乐的气氛总是令人沉醉。

    唯有卫紫衣清醒得不得了,笑看宝宝兴致勃勃的模样。“第一次看人办喜事,参加喜宴?”“嗯。”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瞧什么都新鲜有趣。

    卫紫衣摸摸他的头,心里有些歉疚。方才见紫秋茹是刻意妆扮过了,硬是美赛新嫁娘,就差没穿上大红衣服。只有宝宝,一路上都没空为他制衣裳,只从成衣铺买来几件替换,当然比不上订做的好看,加上一路风霜,已经半新不旧。卫紫衣出门不喜太多长物累赘,身上也是一件六成新的长袍。这更显得紫秋茹的排场大,看她是单身一人,其实一路上,有人婢在前头打点,不过顾着卫紫衣面子,不愿过分张扬。战平来时,一片闹烘烘,好不容易才找到魁首,低声向他报告所见所闻。

    宝宝看人闹酒看得不亦乐乎,等回头瞧见战平,咦了一声。“你跑哪儿去了?真可惜,没瞧见新郎给人灌醉了,好热闹。这喜宴的菜可真不赖,我替你留了一份,快吃了吧!”指着自己面前那一盘堆积如山的菜肴,推给战平。战平心头感激,没说什么,埋头吃了起来。

    紫秋茹去瞧新娘子回来,不忘顺便回房重理容妆,一身光鲜的重新坐下。’“邱凤女很好,显得十分高兴,我给她一只碧玉戒指做留念。”

    卫紫衣笑道:“你也不放心她吧!”“大概事情太顺利,反倒见疑。可是再留下来也不是道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实在顾不了太多,所以留下一只玉戒做为凭信,万一她在梁家待不下去,可以到江南‘紫竹宫’找我,总有她容身之处。”

    喜宴结束后,他们四人收拾行装,便向梁员外告辞。梁员外自然再三挽留,教他们多住一夜明日再走。他们只说日正当中,到落日前正好赶到前头小度歇宿,又再三道谢员外的殷勤招待,终于还是走了。“为什么急着走呢?”宝宝坐在马前,扭头问卫紫农。“留在梁家,再也看不出真相,不如我们一走,可以使他们肆无忌惮的去完成他们计划中的事,真相才会暴露出来。”这话连紫秋茹都动容。“大当家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

    “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无法断言,所以不便说太多。”卫紫衣拨转马头朝林子里去,其余二骑自然跟随。“有些人天生阴性子,笑里藏刀,我们这几双江猢眼睛果真眼睁睁由着他蒙骗过去?”紫秋茹要表现她的智慧,微一沉吟,启唇道:“说的也是,刚才在喜宴上也听见不少流言,有些年纪较长的老人家都在嘀咕梁员外的反常,说他本是一位极重礼法、讲究门户相当的人,这次会从轻发落,太便宜梁晚星和邱凤女,真是没道理。”

    “这就对了。我们不了解梁员外,村里的父老难道也不了解吗?自然以他们的评论最为中肯,只不过同在一块土地上讨生活,非到不得已也不愿意撕破脸,反正做错事的是梁员外的儿子,他要出面替儿子搓汤圆,又何苦逼人大甚?这也是翠花的死给村人的一些警惕,不敢再多出主意多造孽。”

    宝宝圆睁杏眼。“为什么要等大错铸成再来反悔、改进?一开始都学梁员外的开通不好吗?就不会有封棺活埋、翠花投井的惨事发生。”

    卫紫衣笑了笑。“都照你的意思,天下早太平了。”“难道不是吗?梁员外会是大哥口中的笑面虎?”“你这个鬼灵精,自己告诉我的事倒忘了?”

    “我说了什么?”“你说的可多了,比如小狗子和他娘陈寡妇……”“对呀,他真的好可怜。我从小没娘不得不认命、他却有娘也难得见面。照说梁员外待人宽厚,何独苛薄陈寡妇,回去看儿子也不容他们母子过一夜,定下规矩,每月初三、十七的下午休工回家一趟,吃饭前又得回来。”宝宝颇代他们不平。“小狗子说每到初三、十七他中午便不吃,等他娘来,她会带一些厨房里的面食甜点给他,然后烧水替他洗澡,再亲自煮一顿饭搁在桌上,又匆匆赶回梁家。”

    “这点规矩并不算太刻薄,只是以梁员外平日的作风来看,显得不近人情,梁家长工八名,奴仆五人,并不缺人手照应里外,为什么一日三餐都少不得陈寡妇照料,非往回赶不可?”卫紫衣头一遭听宝宝叙述,便听出语病,搁在心里思考,对陈寡妇的行动也多有注意。

    在顺境中成长的秦宝宝还学不会深思熟虑,他的脑袋用来想一些好玩的事包准很灵光,面临这种正经事,有待进一步成长。

    他们在林里找一块空地歇脚,把马系好,紫秋茹从行囊里取出一块油布铺在落叶上,宝宝欢呼一声,立即躺上去打了个滚,满怀孩子般的喜悦;“我老早想在林里睡一觉,听鸟叫声催眠。”卫紫衣朝紫秋茹笑了笑,她只好大方道:“你就睡吧?”找一块角落坐下,小心别压到他的脚。

    阵阵凉爽的和风轻拂四肢,宝宝舒畅地透了一口气,可以听见小鸟正在快乐地唱歌,饱尝了田园美景的新鲜感受,静静地闭目养神,不知何时竟真的睡着了。

    “真是一个幸福的小孩!”紫秋茹盯着他甜美宁馨的睡脸,也不禁感觉到他本身的魅力使人目眩,只要他不妨碍她爱慕卫紫衣,她真愿意好好疼他。“我们正烦恼梁员外下一步的行动,他却可以无忧无虑的睡午觉。”他对宝宝凝视许久,说道:“他的心脏需要休息,负荷不了太多人间的悲苦;我真希望永远不要看到他伤心不使他病情发作。”

    她垂下了眼睛,心里:这话中有什么含意吗?呵,永远不要他伤心?他若存心霸住你,你肯为他一生一世不娶吗?“那你的意中人怎么办?宝宝不抗拒她亲近你吗?”

    “她……当然不。”那脸色表明了不愿再谈下去。紫秋茹有些伤心,感到恋情的无望,但转念又想,连情敌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就此打退堂鼓不也太没种了。

    他们都不说话,打坐练功以养精神。当日薄西山,泥土的寒气透过油布传至他背脊,宝宝冷醒过来,发现身上盖着紫绸薄披风,心里一阵温暖,用披风将自己包裹住。

    战平早有准备。“葡萄酒是甜的,你喝一点。”宝宝试饮一口,没呛喉,又喝了两口,周身里外都温暖起来。“大哥呢?去了哪里?咦,连紫姑娘都不在。”

    “别担心,他们去办正事,不是谈情说爱。”宝空白了他一眼。“我一点都不担心。”可是那话里的醋味三里外都闻得到。

    “是我多嘴。”战平息事宁人的道,将油纸包着的晚餐打开,要他吃。“大当家用过了,吩咐等你吃饱后,再带你过去会会。”

    宝宝随便吃两口便嚷着要走,战平一动也不动,捧着食物伺候得很周到,嘴里不经意似的吐出:“大当家有交代,少吃一口都不让你去,你的食量我是知道的。”

    他圆睁了两眼瞪着战平,知道他不是说服的,边吃边骂:“死战平,臭战平,你竟然不帮我,看我以后怎么整你!”战平耸了耸肩。他可是觉得把宝宝喂饱了,那才是真的帮他哩!

    一声凄厉的惊叫声划破沉寂。“出事了!”卫紫衣低呼一声,和紫秋茹双双踢开房门,闯入梁晚星和邱凤女的新房。

    新房里布置得喜气洋洋,一对大红喜烛有一只跌落地上,灭了,孤独的剩下一只不吉祥的燃烧着,烛泪淋漓。新房变得不再喜气,一对男女正在喜床上纠缠不休,衣着不整,枕褥凌乱,还有邱凤女气喘吁吁的哭喊着:“救命……”卫紫衣上前一把拉起压在邱凤女身上、穿着新郎喜袍的男子,厌恶地朝脚下一掷,新郎吃痛,几乎屁股开花,愤怒的朝上一仰脸,卫紫衣到此刻才看清楚他面容,不禁动容:“我的老天!”他的表情在一刹那间闪过了诧异、嫌恶、怜悯……那男子像被唤醒记忆,急急拿袍袖掩住自己,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把自己藏到桌子底下去。邱凤女伏在枕上抽搐地哭泣着,不理会紫秋茹的安慰。她整个人都陷在悲痛的情绪里,她的心都碎了,似百爪挠心,觉得自己的心被人一刀一刀的割裂破碎,宁可马上死了才好,不用再承受不幸命运所施予她的打击。

    这里的嘈杂很快引来人群,梁员外带了几名下人气汹汹地走了进来,一进门看见卫紫衣和紫秋茹在那儿,他突然站住不动了。

    他用虚张声势的语调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紫秋茹要为邱凤女出气,冲上去唧哩啪啦连甩了他十几个耳光子,打一下骂一句:“看你做了什么好事?真是太无耻了!下流的东西!笑面虎!伪君子!人面首心!狠心狗肺!衣冠禽兽……”她一只莲花手翻转如电,梁员外闪不开、躲不了,一张脸已被打得像猪肝一样肿。梁家的下人一个个得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够了。”卫紫衣镇定的阻止她。“所幸大错并未铸成,邱姑娘只是受了惊吓。你打死梁员外于事无补,理智一些吧!”紫秋茹用愤慨的语调道:“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一刀宰了省事!”

    梁员外全身发抖,也不知是气得发抖,还是怕得发抖。“你…你敢……你敢……原来你们是土匪强盗?一去而复返……想强劫吗?我可不怕你们,老何,去……去打响铜锣……纠集村人捉强盗……”“很好。”紫衣接应:“去把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全叫来,向全村人公开你的所作所为,让乡亲父老们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刚才还那么激忿的梁员外半天不哼气,一出气使用微颤的惶恐语调问:“你们想怎么样?我为我儿子讨媳妇,关你们什么事?”

    “讨媳妇没有错,但是新郎调了包。”卫紫衣厉声道,不容他狡辩的拉下长得掩住桌脚的大红桌巾,只见他手一晃动,长巾委地,原本搁在桌巾上头的交杯酒、茶盘、果盒仍分毫不动的摆在桌面上,光这一手就吓得这群土包子不敢轻举妄动,人家原来是会家子!“你出来。”声音竟意外的温和,是怜悯吧!

    失去一块红布的掩护,那人愈是缩头缩脑的不肯出来。“他是谁?因何冒充新郎来欺凌邱风女?”卫紫衣的目光盯在梁员外脸上,他愧疚得低下头去,探索的目光转而攫住缩在众人之后的陈寡妇:“你来回答如何?”,陈寡妇却一点也不敢作声。

    “你不敢得罪东家,我来替你说吧!”丁紫衣指着桌底下那男子:“他是梁家的大少爷,也是梁晚星的大哥,梁耀日。”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惊异的目光纷纷投向那儿。

    这时,宝宝通知了邱老舍和邱成贵,匆匆赶来。卫紫衣劈头就问邱老舍:“没有张阿生这个人对不?你所说的张阿生便是梁耀日,你的侄女张翠花嫁给梁耀日作童养媳,后来投并身亡,梁耀日也失踪了。我想连你都不知道梁耀日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受了伤,被梁员外藏在地窖。”

    闻者都大吃一惊,谁也不答话。邱老舍垮下了两肩,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我无意挑起你的伤心事,只是翠花已死,你不应该没有考虑清楚又将自己的女儿往虎口里送。”卫紫衣依然镇静地说:“你把男方换成张阿生,又说张家迁走了,只望我们不会多管闲事。其实,反而挑起我的好奇心,派人调查,是有一户张家搬走,但没有叫张阿生的儿子。后来,宝宝向我提到陈寡妇的事,我心里猜想,是不是梁家有什么人需要她照料三餐,所以连跟小狗子吃一顿饭的自由都没有,必须准时赶回来。然而,梁员外的表现实在太好了,简直捉不到一点破绽,我们只好设下陷讲,等候真相浮出台面。”紫秋茹意识到该由她往下说:“当我们要离开梁家庄之前,大当家拿给我一颗药丸,让我送给邱凤女,说是可以让妇人很快受孕的补药,邱凤女很高兴的马上服用。后来大当家才告诉我,那是一颗解药,我方始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正牌的新郎倌被灌醉了,被扶到书房休息,这时若有人将蒙汗|药掺入茶水中给新娘喝下,让她昏迷不省人事,这时再引来梁耀日,让他生米煮成熟饭,到了第二天……”

    邱老舍听不下去,怒气冲天的逼到梁员外面前,指着他鼻子问:“你这么做是何用意?你想活活坑死我女儿吗?”

    梁员外不安的舔了舔嘴唇,强辩道:“我叫媒人去提亲时,只说给我儿子作媳妇,也没说是哪一个儿子。晚星以小弟的身分代生病的兄长迎娶大嫂,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满口胡言!”邱老舍气得直抖。“我女儿和晚星的事全村的老老少少都知道,何能代兄迎娶?这分明是你一手设计好的骗局!”

    “无理取闹!无理取闹!”梁员外也气了。“一只破鞋子,有人肯捡来穿,就要谢天谢地了,怎么可以让我那唯一优秀的儿子去认帐?这会妨碍他的前程,以后当了官,人家要取笑他娶一个没知识的破鞋子当老婆,成为同僚的笑柄!不如给了我可怜的大儿,我想他不会介意,而且她和翠花是姨表姊妹,长得五、六分相似,他一听便高兴的等着作新郎,对翠花可够痴心了。”邱老舍面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邱凤女又泪如泉涌了,伤心到了极点,痛哭起来。

    “唉!唉!”邱成贵双眉紧蹙。“你器有什么用呢?早提醒你梁家没一个好东西,你却不听.现在不是乐极生悲了吗?”一打眼瞧见那缩在桌下的家伙,愈看愈有气,破口骂道:“你这个死瘟生,害惨了翠花还不够,又想染指我老妹,你当我邱家没人了吗,就这么好欺负?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他伸手去拉梁耀日,不料对方意外的顽强,他愈加火大,“出来——”一使蛮劲终于教梁耀日正面现身,众人一见,惊呼声此起彼落;邱成贵也看傻了,打了个寒颤:“你是什么鬼东西?”

    那是一张被火烧过,斑驳、结疤、恐怖的脸。“啊、啊!”秦宝宝吓得浑身发软.晕了过去。卫紫衣眼明手快的伸臂接住,把他抱到床上去,此时传来呜咽声和奔跣的足音,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那可怜的人也受够了不幸和刺激,宁愿躲回地窖去了。没有人阻止他。

    卫紫衣将耳朵贴在宝宝的心口上,听他的心跳又快又乱,立即取出他贴身藏的护丹,取两位放入嘴中嚼,再扳开宝宝的牙筋,吐哺进宝宝的嘴里。

    没人有心情注意他们,除了紫秋茹,凝视他俩的目光好深沉、好深沉,脑子里一片凌乱.伤心的感到绝望、痛若与无奈。这边安静了,那边已炸开来。

    “好啦,你们全瞧见耀日那副可怕又可怜的模样了,但是你们想过没有,那是谁害的?是翠花,张翠花!”梁员外暴怒起来,朝邱家父子吼了回去:“不错,十年前的十月初九,是拙荆罚翠花跪在祖先灵位下反省,半夜里,耀日偷偷跑去探望她,也不知何故竟引燃了大火,耀日在里头被火困住,翠花却逃了出来,我们当时也无暇多问,只顾着要救出耀日,没想到等耀日被抬出来,翠花却尖叫的逃跑了,她不敢面对我们,不敢再看一眼面目全非的耀日,那可恨的贱女人,畏罪的投井自杀!而耀日呢,是一生都毁了,拙荆也在那年病故。你说,我能不恨你们吗?只为了家族体面,我隐忍至今,不曾想报复你们。谁知十年后,轮到晚星被邱家女儿迷惑,同样的事再一次发生,他们私奔了!不过,这一次我不肯再便宜你们,我想了又想,才想出这条一箭双雕之计,不料被几名外地人破坏了。”

    邱老舍听得气愤,反对说:“耀日是耀日,晚星是晚星;翠花是翠花,凤女是凤女;你不能混为一谈,作为骗婚的辩词!”

    “我可不管!你家姑娘毁了我一个儿子,休想再毁第二个。”邱老舍见他蛮不讲理,气得直摇头,转身对女儿道:“脱下新娘服,跟爹回家去,我们邱家还养得起女儿。”

    邱凤女感觉又伤心又疲乏,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般的软弱道:“晓星呢?我要听听他怎么说?问他要不要我?”

    “我要!我要!”梁晚星踉跟跄跄的撞进来,后头跟着战平。当他好不容易教战平弄醒过来,赶到这边,恰巧是梁耀日掩面奔出之时,兄弟俩险些撞在一起,梁晚星也骇住了,愣在当场,直到邱凤女的呼唤叫醒了他。“凤女!”他热烈的喊:“我说过,今生今世,非卿不娶。”“晚星!”她哽咽了。“我也说过,今生今世。非君不嫁。”

    “我绝不答应!”梁员外马上泼冷水。“你闭嘴!”紫秋茹怒斥一声,梁员外当真噤若寒蝉,方才所吃的苦头足够让他害怕这位貌美却厉害的女罗刹。

    紫秋茹考虑了一下,告诉邱凤女:“发生今天的事,这村子你只怕待不下去,不如暂且随我到江南居住,一边读书习琴,一边等待梁晚星功成名就来娶你。”邱凤女忧闷地看向老父和梁晚星,不敢擅自作主。“去吧!孩子,只要你幸福就好。”邱老舍经历了一辈子的人情世故,知道这村子是没有民女的容身之地了。

    “梁晚星,”紫秋茹又开了口:“但愿你早日高中,并且牢记今日的誓言,莫忘了江南紫竹宫中有一位痴情女子一心盼着你。”随即以传音人密的方式告诉他人宫之法。

    梁晚星记住了,恭恭敬敬的谢过宫主的成|人之美。紫秋茹幽怨的叹道:“不成|人之美又将如何?棒打鸳鸯的事我又做不出来。”

    不过,若想鸾风和鸣,梁晚星和邱凤女由彼此的眼里读出,那将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与煎熬。然而,等待也好,煎熬也罢,总有一天会过去,因为他们深爱着彼此。

    唯有紫秋茹不确定,自己的等待与煎熬有没有结束的一天?临别之时,离情依依。邱凤女向梁晚星保证,在他努力攻书的同时,她会好好跟着宫主学习做一个大家闺秀,学习做一个将来不使他丢脸的贤内助。秦宝宝醒来后,得知紫秋茹的义举,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道:“紫姑娘果然好样的!办事有女中豪杰的气魄!”

    紫秋茹微微苦笑,她宁愿与他交换,弱质纤骨地躺在卫紫衣怀里。“大当家,告辞了!请代我向姊姊、姊夫问好。”“路上当心,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人生聚散如浮萍,且不提别后如何相思,有缘自当重相聚首。卫紫衣最同情的莫过于梁耀日,典型的悲剧人物。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辗转听到一点消息:梁员外终究还是设法从外地买来一个姑娘给梁耀日作老婆……梁家的大少奶奶原来从小跟着她爹跑码头,作风强悍,不准丈夫再把地窟当作乌龟壳,不准他好吃懒作,拿扫帚赶了他下田工作……梁家现在是大少奶奶当家,听说已经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卫紫衣听了叹息起来,告诉宝宝:一个人长相再丑也没关系,习惯成自然,看久了也就不觉得丑。最怕的是自卑心作崇,那才是追求幸福人生最大的绊脚石。

    望望不可到,行行何向盘,一径林梢出,千岩云下看。烟岚半明灭,落照在峰端。

    宋·欧阳修(咏嵩山)

    嵩山如卧,由太室、少室群山组成,太空山中峰“峻极峰”是嵩山的最高峰,峰峦奇秀,峻峭挺拔,诗经上有“嵩高维岳,峻极于天”的诗句,汉武帝、武则天都游过此峰。

    少林寺位于嵩山主脉之一的少室山北麓,背依五||乳|峰,寺在汉旁,柏林环绕,是静心潜修的清凉所在。

    此刻少室山脚下,来了两匹骏马,上面驮着三个人:卫紫衣、秦宝宝和战平。要登上入寺的石阶之前,卫紫衣突然改变主意,要战平先行离去,交代他:“你去开封走一趟,那边的尹堂主近来流言甚多,好坏都有,不过批评者众褒扬者少。你去打听,我会在朱仙镇落脚,等你的消息。”

    战平领命而去。办这种事在他是分内事,他是卫紫衣最亲信的耳目之一。为了不受人蒙蔽,卫紫衣每年都会徽服出巡一两次,有时探子传回消息的时候,他分身不开,便由三位领主之一去办。秦宝宝却是近乡情怯,想见大和尚叔叔,又怕见他。“大哥,你想大和尚叔叔会如何罚我啊?”他一阵寒栗,焦虑地说:“只要别罚我去寺后山上的‘面壁洞’效法达摩祖师面壁十年,什么都好商量。我知道我爹有留一箱子的财宝给我,在大和尚叔叔那儿,等我成年才给我,不如就捐给少林寺重修屋宇吧!”

    “悟心大师不肯要的。”卫紫衣笑他天真,恬然道:“既来之则安之,你都敢放火了,还怕人家修理?”

    “你好啊,大哥,一副没事人样!其实追根究抵要怪你,是你将我交给大和尚叔叔带回少林寺,害我被禁足,一步也不许踏出山门,闷都闷死了,才会想东想西想出那个怪点子。可是,我真的想错了吗?”“你不是想错,是想歪了。”卫紫农把爱驹寄在山下,和宝宝携手拾阶而上,以示诚意。

    山岚多姿,排林清寂,他知道此刻已有知客僧传报入寺,趁这闲余,他对喜欢异想天开的宝宝点化一下:

    “少林七十二绝技不是手空得来,乃是一代接一代的少林前辈截取百家之长,再加上本身的经验加以演练变化,历经数百年不断的去短朴长,漫漫累积心血创造而出。这其中有无数武学名家投下一生的血汗,其珍贵不只是武学之宝,也是学武人不悔之执着的见证!”

    宝宝立刻觉得不安。“我倒不曾想那么多,只是出家人沉迷于武学,总是不大对劲吧!幸好我只烧坏了一扇窗子,连书角也没烧到,否则可对不起前人。”他对练武不大起劲,自然不把七十二绝技看在眼里,更无人督促他要学得一流身手,都唯恐他夭折。此时他感觉诚惶诚恐,与其说心有罪恶感,不如说害怕闭门思过。

    “放心吧!”卫紫衣握牢了他的手。“我总不会丢下你一人,不管悟心大师出何难题,我会陪你一道解决它。”

    “哦,大哥!”他甜蜜地唤着,又感觉空气暖洋洋的,阳光洒满了他一身。“爱我者父母,爱我者大哥。”他眼睛里亮着光彩,什么都不怕了。

    “小家伙别高兴得过早,大和尚是人不是神。”“怕啥呢?少林高手是不少,要打败大哥不容易。我就不懂,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大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