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外遇的故事屡见不鲜,身边也偶听人说起。年少时候,对这类事是有些咋舌的,先入为主地认为婚后的男女就算爱情褪去,也该为当初的誓言存有一分责任、道义,否则家庭、孩子怎么办?
决定要写婚外情,或许是因为想法有所改变,或许是想观察。
但是,不观察女人,而是观察男人。想探索一名已有家累的男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追求家庭以外的爱,又该如何面对他的妻子。
是对、是错,不是探索的重点,重点在“他”。
所以,故事由“他”开始……
第一章两个女人
难得的星期日清闲时间,妻子意侬在厨房里张罗一家人的早餐。
女儿秋樱向来有赖床的习惯,即使是假日也一样。
国中生的升学压力,似乎从来不会在她身上见过。她不爱读书,也不是块读书的料,从小就立定志愿,一心只想开一家茶馆当老板娘。我想,可能是意侬常泡茶给她喝的缘故。
十四岁的年纪,能懂得多少?我时常在怀疑,但是又不想以父亲的身分去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不是为了维持一个温柔好父亲的形象,而是我不以为读书、拿高学历一定就是人在三十岁以前所该汲汲的目标;再者,女儿终究要嫁人,即使不嫁,我的财产也足够养她一辈子,所以就由她去了。
厨房里传来碗盘的碰撞声,很细微的,不会影响到这清晨的宁静。
粥香传到客厅,我深深吸了口,将手中的早报翻到艺文版。
妻子写得一手好文章,报上常可见她的文章被刊登。
轻易地搜寻到作者“亦农”的铅字,我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地研读起来。
文章的标题是“囚蝶”。
四月,春日午后,家人全都出笼,只余我一个在家。
窗外正下着轻烟似的牛毛细雨,一阵微凉的风拂来,细致的雨帘像被一只晶莹皓腕以极优雅的姿态掀开,美人步履盈盈地朝我是来。
泡了一壶东方美人,凝看它卷曲的叶在滚烫的热水里渐渐舒展,那姿态娃媚又动人,朦胧又写意。细品茶香,竞觉得有些沉醉…
挂在窗边的蝶型风铃因风吹动而翩舞着,时而停歇在窗糯上,时而飞出窗外,又被突然拜访的风后给拾了回来,钢制的彩翼,有些无力的垂下。
养在窗边的蝶,如许堪怜。我取来一块绒布,仔细擦拭它挫败的泪。
雨丝斜打入窗,我稍稍退后了一步,突然盼望雨停。
如果雨停,那么掌中的蝶应该就能展翅飞去了吧。我盼望着,却不知这绵绵春雨几时停呢?……
妻子一向都这么婉约,连笔风也带着一股温柔。
像是春风一般,常常吹拂过我的心田,令人难舍。
她是停在掌中,我极欲呵护的翩翩蝴蝶。我爱她。
我们十七岁时相识,在互相鼓励中考上同一所大学,她读文,我学商;她成了散文作家,我当了商人。毕业后,我们结束了六年的爱情长跑,理所当然地步向结婚礼堂。两年后,我自军中退伍,再隔一年,女儿秋樱来到我们共组的家庭。
退伍后,与朋友合伙的事业一直发展的相当顺利,五年后便开始大幅成长。如今我已是一家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商场尔虞我诈之余,最爱在宁静温暖的气氛里享受片刻悠闲。
看着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结婚已十多年,我们两人都已近四旬,不再年轻。我的鬓边已有几络斑白,妻意侬却仍像个三十出头的美妇。
客厅里,一张放大的全家福照片被嵌在玻璃相框中,与我静静地对望凝视。那是秋樱满周岁那年,我们一家三口在日本京都所摄。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年轻而温婉美丽的意侬抱着小秋樱站在我身旁,母女俩都像天使,那抹淡淡的微笑,比四月的樱花更美、更迷人。
意依喜爱樱花,喜欢看满树的粉色山樱开满整条街、整座山头,喜爱看片片的樱花花瓣离枝在风中飞散的景象。像春天的眼泪,她说。
所以我们的独生女儿便取了这样的名字,单名一个字,“樱”,一朵甜美的樱花。
曾经我以为,拥有这样美丽贤淑的妻子与天真活泼的女儿,便是我一生的幸运。
事业有成、家庭温暖,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我全都拥有了,此生该再无奢求。
年少时,我牵着意侬的手决定相守一生;年老时,我仍该挽着她,一起走在暮色的向晚街道中。我们一起微笑的闭上眼、合葬一处,期望来世还能重续今生的缘。
这样的一生,我想一直到最后我也不会后悔。毕竟我们是那样的相爱,那样的契合,就像意侬的拿手好菜——“醋姜白鱼”,以姜去腥,以醋佐味,配合的完美无缺。
开始跟预想中的结局都稳稳当当的没有问题,但是过程中有个环节出错了!原来是平稳直达的道路突然从中出现了一条岔路——我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留恋着原来的平稳,一半飞了……
飞到一条写着“禁忌”的岔路上……
我开始对未来的前景感到不确定与难以掌握。
判断能力跟着出问题,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去才是好的?才是对的?
***陆又珊,我的情人,我一半的心飞到了她这里。
认识她的时间,其实在意侬之前。又珊是我孩提时代的邻居,国中时,他们一家人不知搬去何处,也就失去了联络。失去联络是理所当然,因为幼时的我与幼时约又珊根本水火不容。
约莫是在婚后第三年,我与朋友倪樵合开的公司“谘群”所接到的第一个合约,便是又珊所在的公司。
很凑巧的,又珊就是他们公司派来与我们接洽商谈的人。
刚见面时,我们谁也没认出谁,是在交换过名片后,才突然将从前的印象与眼前的人衔接上。
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时,她眯起一双好看的单凤眼、皱起眉她的眉形修饰的很好,得体的穿着和俐落的短发让她看起来相当有朝气,像个女强人。
“你是那个……穿着一条内裤爬进我家院子偷摘木瓜,结果被我家大黄追的傻蛋?”她大叫。
天,果然是陆又珊,她就老爱在我而前提起当年的糗事。在她面前,我恐怕毫无形象可言,我想。
我不自觉的想辩解。
“我只穿内裤,是因为我掉到河里,全身都湿了,湿衣穿在身上是会感冒的。
经过你家的围墙时,看见那几颗成熟的木瓜,一时嘴馋,才忍不住偷爬墙,人有口腹之欲,何况我那时还没读过什么论语孟子,没什么礼义廉耻,才会那么做,谁知道你家养了那样一只凶恶的土狗。“
她毫不掩饰她的嘲笑之意,让我沮丧极了。
“你那时看起来糗毙了!”
“那时我才多大?国小二年级,你能期待一个八岁小孩以多潇洒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我无奈地说道。
以为她会再度嘲笑,没想到她看着我,说的话听起来像在安慰。
“是啊,一个八岁孩子能有多潇洒……不过现在的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方式,倒挺英姿枫爽的。”
她的话让我莞尔。
“哪儿的话,我这里只是草创阶段,倒是你气色看起来相当的不错。”名片上明白印着特别助理的职位,她在商界适应的应该挺好。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从没有想过我和她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也没想过再见之时,能够这样坐下来好好的谈话。
也许从前真是孩子心性吧,都已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再为无端小事拌嘴似乎就有点可笑了。
那天,签完约,她约了我一起去吃顿饭。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老友见面,我也想多跟她聊聊。
那是一家情调、灯光、布置都相当美好而令人愉悦的茶馆。
之后有一回我问起秋樱长大后想做什么?她说要开一家茶馆,描述的样子、想要的风格,就跟这家非常类似。
中国式的装演,以不算大的空间规画出最适当的利用,原木地板,旧中国式的雕楼窗橘,以及用轻纱所搭建成的隔间。感觉的确不赖。
“你结婚了?”
我们闲聊着,听见我说起我的家庭,她似乎有些惊讶。
我点头。“是啊,女儿才刚出生呢。”想起小秋樱红红的可爱小脸,我就窝心在心底。
秋樱像我,有一双浓眉、一对大眼、挺鼻与略宽但相当优美的唇形,没遗传到她母亲的灵秀,只有一头现在虽然还短,但以后必然会是滑顺乌溜的直发,活脱是意侬的翻版。
“女儿……”她搅动着盖碗里的茶水,似乎没有辍饮的欲望。
她有点奇怪,我正想问她怎么了,她猛然抬起头,嫣然笑道:“那很好啊,你生了一个女儿,我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孩于正好凑一对。”
我笑了:“开玩笑的吧,你这么摩登现代,怎么还会有这种想法?”她有儿子,原来她也结婚了。
那是当然的,我告诉自己。我都结婚了,没道理同年的邻家女孩还会孤身一个,毕竟又珊看起来是这样的美好。
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什么,既说不出来,一下子也就被我抛到脑后了。反正该想起来的,忘记也很困难;而想不出来的,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理不出半点头绪。
她仍只是笑:“我儿子很帅的。”
“像你吗?”我笑问。
“像我。”她点头。
“那么应该不难想像。”我真诚地道。即使我以前都骂她是丑小鸭——丑小鸭其实是天鹅,尊贵而美丽,我知道那是自信,只有自信的女人才燃烧得出如许美丽的光辉。
“你的女儿像你还是像你太太?”
“像我。”
她勾起唇角。说:“所以我觉得两个孩子在一起应该挺相配……因为你的女儿像你。”
“喔。”我没去细想她的话意,只答应了声。
这顿饭吃的挺久,席间总觉得她有点欲言又止,我又不好多问。饭后,我也没送她回家,她开车,我送她到她停车的地方,“再见。”我替她拉开车门。“开车小心。”
她坐进驾驶座里,发动引擎。从打开来的车窗探出头,同我说:“我……”
“嗯,什么事?”
她又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再见。”
直到她车开走了,我才后悔刚才的我的打岔。如果我不问为什么,说不定她就会说了吧。
女人心难捉摸,踢开是尖虚的石子,我拒绝再去胡思乱想。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们公司的业务,我一直没派其他顾问去,反而自己担了下来。
也许是下意识里想多跟她见面,因为总感觉还有话想跟她说,可是又不晓得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所以,再见面的几次,我们之间,除了公司和不关痛痒的闲聊外,通常是沉默的。
偶尔见面,也不甚亲近,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感觉到,保持适当的距离别彼此都好。
有些界限,不得不严格把守,因为“出界”的结果,往往不是我们寻常人所能承担。
就满意于这样模糊的认识吧,这样绝对会比打破那层朦胧的雾面好。
但,怎么模糊的了呢?我们曾经是一对“冤家”啊!
***坚守堡垒的态度维持了一年半,毁于一场女人的泪局。
女人的眼泪对男人而言永远是致命的——这或许只是我的借口。但,当又珊在我面前痛哭失声时,我真的没有办法抵挡。
“我离婚了。”她说。
原来她在一年半前就已经离婚。我想,重逢那时她要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件事呢?
“我很遗憾。”我只能这样回答。虽然我的心因她的话猛烈的跳动了下。我压住胸口,不让内心的情绪泄漏。
她摇头。“不,遗憾什么呢?我与前夫个性不合,离婚定必然,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你的儿子呢?”我想起她说她的儿子像她。
“儿子像我,监护权却在他父亲手上,如今我拥有的其实只有孤独。”
她神色黯然,看得我有一丝不舍。
“又珊……”
“你爱你的妻子吗?”她突然这样问。
“爱。”我毫不犹豫。
“我知道你会这样回答,你是一个专情的人……所以我不愿奢求。”
哈!专情,但愿我是。
我真的希望我是,因为我也无法多作奢求。我结婚了,手上的婚戒冰冷的提醒我,我有家、我有妻、我有女,这些构成为一个男人“幸福”的条件,需要“责任”
来维护。
而更重要的是,我爱意侬。
除意侬,我的妻,我爱了她六年才得偿所愿地与她步人礼堂,即使已娶她为妻,我仍然不会有一日忘却过我对她的爱。
除了爱以外,更有婚姻、责仟,我没有办法撇下这一切,对另一个不是妻的女人说“爱你”!
爱,是的,我否认不了。我想我也爱又珊,或许比爱意侬更早爱上她,爱这个自小见而便吵、老爱糗我的女子。
再见面以后,我才惊觉这样的事实。
不会停止过爱“她”,却又无法不爱“她”。
又珊、意侬,或者颠倒过来,意侬、又珊……原来我一直活在这两个典型全然不同的女人的世界中,过去、现在、未来……原来、原来上天开了我秋辜弦一个大大的玩笑……
或者,我其实谁都不受,只爱我自己呢?否则我怎会这么轻易的在爱上一个人之后,又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又珊双瞳含着泪,看来既凄楚又哀怨。此刻她不是一个女强人,而是一个渴望爱情的脆弱女子。
为什么不是?她这样问。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论起时间先后,又珊还在意侬之前。
这不是时间问题,这是缘分。我和又珊错过了我们的缘分,所以我和意侬续起了缘。
但,如果真是无缘,为何在与意侬婚后三年,又珊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呢?还是说,这是老天给我的考验?在两个皆今我动心的女人之间犹豫,看我一介凡夫俗子将作何决定?
我迷惘了,第一次手是无措地看一名女子在我面前哭泣。
如果她是我的妻,我会给她拥抱;但,又珊不是,我无法伸手拥住她给予安慰,我做不到……
也不敢……
手在颤抖,心,则在烈火与寒冰间煎熬。
一个无法对眼前状况做出正确判断的人,我想,我已经失败了,不管我的事业未来再如何的风光,我已经败在此刻的掷烛。
第二章遇见你是我最美的梦
民国六十五年,山城高中女子分部。
午休时间,围墙外我,秋幸弦,十七岁,有点不学无术,朋友常开玩笑叫我“畅秋”。
哈,不好意思,这个外号用台语发音时有点不雅,念起来好像我很嚣张的感觉,如果你真这么以为,天,我要喊冤,因为这完全是天大的误会!
“畅秋仔,你在那以发什么呆?专心一点好不好?”
踩在我背上的同班同学低声叫魂,我立刻专注地摆好马步,让我的狐群狗党一个个踩着我的背爬上两公尺高的围墙。
这个年代,除了真正有钱的人家以外,大部分的同窗其实都有点发育不良。两公尺对十七岁的我们而言,着实是高了些。身材强壮的我,自得义不容辞的充当一下垫脚石。
嗯,问我们爬墙要做什么?真是个好问题,自然是为了“欣赏”围墙内的“好风光”唆!
待最后一人踏着我的背爬上墙,我直起腰,伸长手臂等着墙上的同伴将我拉上去。
谁知上了墙的这群矮冬瓜竟就只顾着欣赏风光,把我这块“踏垫”给遗忘在地上!
真过分!
我也不作声,我倒要看看这群见色忘友的“好伙伴”何时才会想到我。
“真搞不懂明明是一所男女兼收的学校,为何男生女生要分校区念书?”不知是哪位仁兄在嘀嘀咕咕。
“戒严”啊!我在心里但咒这群“墙上君子”摔下来,竟敢将我这开路先锋给忘在一边。
“哇,快看树下那群女孩子!”有人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正在午餐聊天的群青春少女。“大家都说学区里,我们山城高中的女生最漂亮,果然不是瞎了眼,真不是盖的!偏偏男女不仅分班,还分校区上课,肥水都落到外人的田里去啦。”
“嘘,小声一点啦!万一让教官发现了,我们都会被记过的。”偷看之余,有人不免仍戒慎恐惧,紧张兮兮。
“哎,怕什么,怕就回去啊,现在的社会不都流行”自由恋爱“,窈窕淑女,君子好迷。我们又不是和尚,偷看一下有什么关系。”
立刻有人“呸!”了一声表示不同意。
“笑话,人家是淑女,你是”君子“吗?君于非礼勿视,你眼睛张那么大,哪里君子了。”
“嘿!砍柴的,你很不够意思喔!”
砍柴的,就是倪樵,樵是樵夫的意思,所以大伙戏称他“砍柴的”。
“你们都不够意思啦,眼睛顾着吃冰,也不拉我一把,我都没看到!”我不高兴的大叫。
所有人立刻有志一同的“嘘”我,并一起伸手将我拉上去。
嘿咻两三下,我已坐落在视野良好的“观景”地点。
一直想要看看“山城”的女生是否真如外传的那么“优”,如果真“优”,“把”一个来,好让其他人羡慕死。
眼光直接调往方才瘦皮猴指的那个方向。
乖乖,果然有一群如花少女围在树下的草皮上吃午餐、聊天,不时可闻盈盈笑语,宛如天上仙乐。
男女合校这么多年,校方却一直把男生女生隔绝在两个不同的环境里。
女生部的校区在山脚下,男生部的校区则紧邻闹区之外,其间隔了两条街,以及一道高高的围墙。
牛郎织女就这样子被活活拆散开了!真残酷的现实。
眼看着山城的漂亮妹妹一个个被外校把走,山城的可怜男生明明“近水楼台”,却落得形单影只,真是不公平啊。
身边的倪樵用肘推推我。“喂,有没有看到中意的?下课后,我们换上便服去堵她。”
我仔细打量了那一圈子女生,指着一名穿着白上衣的女生,道:“那一个穿白衣服的吧。”
按着,我的后脑被狠狠的k了一下。
“少白烂了!那堆女生哪个不是穿白衬衫、黑裙子?”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反正这些女生都很漂亮,随便一个都可以。”
倪樵哼笑了一声。“乱没贞操的。”
我故作不懂。“什么真钞、假钞啊?”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女生堆里,突然有人转头看向围墙的方向。
吓得我们连忙襟声,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不敢。
幸好环着围墙内侧种植的老树有着浓密的枝叶挡住我们的身影,一时之间才没教人发现。
可是女孩的话引来一些人往我们这边关注探视,我暗自讯咒,害怕真被抓包,那就真的糗了。
到时候不仅会被记过,还要被笑是属猪的“猪哥”。
再怎样也没想到救命恩人会是一只猫。不知打哪来的野猫“喵”了一声,从树枝上跃下去,解除了我们的警报。
“原来是猫啊……”少女们回到小圈子里,继续刚才的谈话。
教室的方向有一道轻盈身影朝树下的女孩们奔来,我只是一转头,很凑巧的便让我瞧见那女孩。
她跑到一个女孩身边,低头说了几句话,细细柔柔的声音像鸟儿,听不清楚,却奇异的令人感到舒服。
女孩听完话,便立刻站起来,抬着空便当合跑回教室,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不过那并不是我在意的重点,比较吸引我注意的,是那名前来传活的女孩。
她传完话,似乎要走,但旋即被其他女孩留住,而我,竟因能继续看见她而有一抹满足。
“我要那个来传话的女孩子。”
身边突然传出这一句,我差点没跳起来。转头看究竟是哪条蛔虫说出了我心里的话,一看之下,今天第二次呆了!竟是我的好兄弟倪樵!
“我要追那个来传话的女生。”他正经八百的一再重述,仿佛借此宣告他的所有权。
“不行,她是我先看到的。”面对着倪樵,还来不及区应,我发现我已一时冲动的将话说出口。
“我比你先说——哎,你不是说你要那个白上衣的?”倪樵盯着我看。
我知道,“先说先赢”是男人世界里的野蛮规则,但我……我却不想将那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让给倪樵。
这是什么样的冲动,我一时之间领会不来。
我是一时冲动,那倪樵呢,他也是一时冲动吗?
向来都那么冷静,即使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倪樵也会冲动?这倒稀奇。
“她也是白上衣啊。”我这不是在赖皮,而是刚刚我会随便指一个只是在玩笑,所以不算。
要算,就算这个只消一眼便让我几乎移不开视线的传话少女。
“其他人都给你,你不要跟我争。”倪樵霸气地宣布。
我亦不甘示弱。“这是我要说的话。”
他瞪着我,我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许是发现了我们的僵局,周道的人开始劝解。
“我看,如果你们都那么坚持,干脆来一场决斗算了,畅秋仔和砍柴的决斗,一定很有看头。”
妈的,这算哪门子“劝解”?
“其实那个传话的女生也没比她旁边的漂亮啊,我倒觉得她隔壁再隔壁的那个美多了。”瘦皮猴调整眼镜,认真的品评。
“你不懂啦,这叫做”情人眼里出酉施。“
“喔,那他们俩是怎么一回事?”话题又重回到我和倪樵身上。
“他们喔,大概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啦!“
“眼你去死啦,国语不标准还说的那么神气!”
周遭人聒噪的话飘进我的右耳,又从左耳飞了出去。
此时哪管得了几乎要吵成一堆的伙伴,我和倪樵互瞪着,差点没瞪出斗鸡眼。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几乎就要开打,突来的哨子声尖锐的刺破了紧张的气泡。
“哔哔哔!统统给我下来!”凶悍的教官吹着哨子,拿着棍子,站在围墙下怒斥。
我往下一瞧,差点没傻眼,一堆女生拿着竹扫帚,活像女人国的战士,与凶神恶煞般的教官围站在围墙下。
下去的是白痴!
大伙如梦初醒,心中一惊,纷纷争先恐后的跳下墙落跑。
“别跑!”教官声大如雷的喝斥。
不过当然没人听他的,我也赶紧“逃命”去也,却不知是被哪个人绊了一脚,我一个不稳,脚滑了下,直挺挺的往后仰倒过去。
“啊!”听女生的惊叫,想他知道我摔的有多壮烈。
后脑撞到地上,一时间眼前一片黑暗,昏昏的脑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惨了。
再次张开眼,一堆人头围在我的周遭观看。不同的目光中有好奇、有鄙夷。
生平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位女生的注意,我想我可以含笑而终了。
像是前世注定一般,在众女生群里,我犹如帝王般扫视过众佳丽,偏偏在人群的外围,胶着于一双似水秋瞳,柔顺而温婉。
是那名只一面使教我移不开眼神的女孩……突然间,我不再有帝王一般的骄傲,只觉得丢脸。我竟然在她面前出糗!
男人一辈子的骄傲都被丢光光了,以后我怎么再好意思出现在她面前!
被记过处分都没有此刻难堪,我闭起眼,突然希望就此昏厥。
昏了吧!看看醒来后会不会发现,这其实只是一场午后的白日梦?
***不是梦,我被记了一次小过、两次警告,以及做劳动服务一个礼拜。
挺重的处罚,却不是真正今我沮丧的原因。
下意识里,我一直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
我不是个放不开的人,却一直无法将那位女孩的面孔自脑中剔除。
我甚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就像是一颗可爱的种籽,随风飘落到我的心田,才悄悄发了芽,就被摧残掉。
我想我这辈子八成再也没机会请问芳名了。
我想,我现在多少是有些少年维特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竟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魂牵梦索,传出去铁定会被笑死的。
唉,无心打扫的结果就是学生都快走光光了,一条儿千公尺的臭水沟却只疏通了一小段,连五公尺都不到,教官待会儿来验收,看我怎么交差。
义气的没供出那日爬墙偷窥的同伙,竟落得自己一个人扫水沟,天理何在啊?
此刻,女生校区那边跟这里同时下课,倪樵一放学就跑得不见人影,说不定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心里自是不甘,却又莫可奈何。
毕竟就算现在我不必在这里做这些扫除工作,我也没有脸再去找那名不知名的少女。
这段突来的悸动,或许注定得天劫,但若如此,为何还要让我遇见她呢?
***劳动服务周结束的这天,下了课,脚像有意志似的,自动往女子校区的校门日走,等我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到了何处。
立刻想回头,脚却生了根,我站在对面马路,看着二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女生走出校门。
是想再见她一面吧!
上回仅仅一面,便让我这几天以来老是梦见她,扰得我心烦意乱,连同学相邀去撞球场也打不起精神。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
此时离她们放学的时间已有好一会儿了,她或许已经先走了,我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能再见到她,只是每每校门口有人出来,我还是会抬头看个一眼。
又有人朝大门口走出来,我不抱希望的瞧了一眼。
远远的,瞧不清楚,她的声音却传进我的心底。我浑身一震,品味着与第一眼见到她时同样发生在我体内的化学作用。
是的,是化学作用。我的血液而变质,再也回复不了从前的漫不经心与无拘无碍。
“李伯伯再见。”
我瞧见校门前的老警卫微笑地点点头。“呵,再见啊,回家小心点喔。”
“嗯。”她乖巧柔顺的神情教人心醉。
我痴望着她离去的纤细背影,失神失魂。
“喂!”肩上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下,我回过神,转头看身后的人。
“倪樵!”
倪樵背着已经有些脱色,背带改良到极短的绿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叨着一根牙签,头两颗扣子没扣的白衬衫只塞了一半在腰带里,皮鞋当拖鞋一般踩在脚底下,吊眼睨着我,“你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
说我?他自个还不是一直往那女孩离去的方向看个不停。
倪樵的家境挺富有,是个道地的公子哥儿,只是叛逆的让人常以为他是街上的小混混。
“跟你一样嘤!”既然被他碰上了,我也懒得说谎支吾。
“跟我一样?”见人走远了,他正经八百的瞪着我。“你真的要跟我抢?”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好同学两年,我们称兄道弟,堪称皮蛋二人组。平常互相让步都来不及了,这回竟要争夺一个女孩子!
我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真的要跟倪樵抢人吗?还有,我抢得过他吗?
我尚未回答,他便出声道:“你认为你抢得过我吗?”
霸道骄傲的挑衅是任何一个热血少年都不能漠视的。况且,心底也不许我轻易地就此放弃我的初恋。
是的,初恋。
没有一个女孩像她一样这么突然、又这么深刻的触动我的心弦。光想起她模糊的身影,都是够今我热血,我想我是恋爱了,爱神用弛的箭射中了我的心房,丝毫没有抵御的能力,我只能深陷、再深陷。
“我们……公平竞争吧。”我不再迟疑地回应倪樵的挑战。
如果没有人愿意退出,竟争便是不能避免的。当然我不愿轻易弃权。
“公平竞争?”他眯起眼看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对,公平竞争,从明天开始,一、三、五给你,二、四、六给我,星期日就看谁有本事把人约出来。”
“我要二、四、六、礼拜六是周末,给你我不是亏大了?”
“好吧,二、四、六给你,我没意见。不过明天是星期三,搞不好她看上我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倪樵盘算了下,抬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也没话说。”
“好,够干脆。不管最后是谁赢谁输,好兄弟还是好兄弟。”我可不想追到了女朋友,丢掉了男朋友。
“当然。”倪樵自信满满地道。
我瞧了瞧他的痞子打扮,再看看与他相差无几的我,心底浮起了不确定感。
两个痞子要“公平竞争”一个端淑少女,会不会太可笑了点?
人家看得上我们吗?
***星期三,为了怕等不到人,我跷了最后一堂课,匆匆赶到两条街以外的女子校区,在门日静候她下课。
打定了主意要卯是全力将她追到手,生平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如此坚持,愈近放学时间,我的心就跳的愈快。
虽然一头三分短发不需要梳理,我还是紧张的爬了爬,希望自己看起来不会太差。
我特地将背带放长,衬衫洗得干干净净,并且不顾窒息的可能抑上所有的钮子,平常踩着鞋跟的脚丫子也全挤进皮鞋里……这么做全是为了给她一个好印象。
虽然我给她的第一印象己经毁了,起码第二次见面要扳回一点形象。
检视仪容的同时,我将昨晚失眠想出来的搭讪手法在心里预习过一遍又一遍,希望能够马到成功。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钟声响,我紧张的跳了起来。
清一色的白衣黑裙少女先是陆陆续续,按着是一大群一大群往校门口而来,我则张大着眼睛,在人海中专注地寻找我等待的人,生怕一不留意便错过。
不是、不是!骑单车的,步行的,过往的少女统统都不是那弱水三千中,我欲独饮的那一瓢。
十分钟后,放学的人潮渐渐零落下来,而我所等的她却尚未出现,我不禁怀疑起我刚刚是否错过了她,而她,已经走了?
正当懊恼,几句零散的笑语飘进了我耳中,我顿时双眼一亮。这声音的波长,与我心中的悸动合而为一。
是她,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意侬,今天比较晚出来喔。”外省籍的老警卫温蔼地打招呼。
“意侬”,她的名字?好美……
“今天我当值日生。”她的声音与我所记忆的一样,那么让人如沐春风的细致、温柔。
出了校门,见她往与昨天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我鼓是了勇气,决心要把握这次机会。
如果今天不能让她将我刻进她的心底,明天轮到倪樵来,我或许就再也没机会了。
思及此,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大步冲上前去,挡在她面前……
然后,完蛋了!
与她眼对着眼,看着她比以往都要清晰的柔婉容颜,我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先前演练了数遍的搭讪招式全都想不起来。
她的眼神写着惊讶与问号,我知道我吓了她一跳。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是那天从她们围墙上跌下来的人,我只知道必须马上解释我的行为,可是平时灵光的脑袋在此时竟像中了魔一般,脑筋全都变成了浆糊。
正愁着该如何开口,她却先说话了。
“你拦下我,不是有事吗?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我讶异地看着她,在她清亮如澄空的眼睁中,突然觉得无所遁形,仿佛一切谎话在她面前都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我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话,全然不加修饰的——“我、我喜欢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天,逊毙了,我竟然会往女生面前说出这种纯情少男才会说的话,若被人知道,岂不毁了我一世“臭名”?
以前跟女孩子在一起,可都是等地们自投罗网,不说一句甜话的。
我讪讪的低下头,等待她的宣判。
她会被我吓到吗?毕竟现在这社会虽然比以前开放许多,但基本上还是相当含蓄的。尤其她又是这么端淑的女孩,我想我大概没指望了。
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许久,我才听见她的声音。“你是认真的吗?”
我抬起眼,看见她正咬着粉红色的唇瓣,一双大眼带点羞怯,却又是那样认真的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离她远一点,她这么的好,我怕万一有天我若让她哭了,怎么办?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我儿乎想转头就走,把爱她的机会让给倪樵,但早已陷溺在她增网中的心却违背我的意志。
“我很认真。”这并不是那些言巧语,是我的肺腑之言。
开了口,就是决心要将她呵护在掌中,我不会让她哭,我要爱她一辈子。我暗自在心底宣誓。
也许有人会认为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一辈子”这个词太过遥远虚幻,但此刻的我却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何单单一眼,我就陷溺的无法自拔?她对我施了魔法不成?
“感觉,我的感觉让我无法放弃你。”不想把她让给其他人,我是爱定她了!
“感觉……”她低头,似在咀嚼我的话。
我凝着她精致如玉的耳垂,喜爱她清汤挂面的清纯,想像她将来为我蓄一头长发。她像一池澄净的水,不特别醒目,却是我心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徐意侬……”她怯怯地道。
我没听清楚,她又重述一遍,语气很认真的。
“徐意侬,我的名字。”
告诉我名字,是因为她接受了吗?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她仰头微笑。“因为感觉吧!”
天,我不是在作梦吧!拜托不是。
天啊,这狂喜……意侬、意侬,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忘了她了!
***原来她的名字是“意侬”,在见到她书本内真的签名,我才将别字“忆浓”改了过来。
我喜欢她的名字。
交往一个月来,一、三、五,以及星期日我们常在一起。
幸好她没问为何二、四、六我都没找她,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和倪樵之间的约定。
我们的恋爱,不像一般热恋的情侣,天天见面,并且做什么事都黏在一起。
意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