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绝望、心碎,却又无法抗拒。
我们都怕寂寞,需要投身烈焰,才是以燃烧掉生命的脆弱。
抗拒不了!
偷情的滋味无法浅尝即止,是毒药,会上瘾的毒药,教人一尝再尝,是世上最甜美诱人的果实。
一旦身陷其中的滋味,便逃不掉了。
这张网,已将我们紧紧同住。
***愈是惧怕回家,我愈是尽所能的表现正常,不让意侬看出破绽。
与又珊的约会总是定在饭店,欢爱后,我会冲洗去属于又珊的味道,再西装笔挺的回家,伪装成一个忠实丈夫的形象。
什么叫做“妾不如偷”,我是初步有了“认识”。
偷情的刺激会添加zuo爱的欢愉。时常,在我沉浸于肉欲之时,会有一瞬间忘了家中还有妻儿的等待,甚至忘了又珊、忘了自己,脑中唯一剩下的只有对性的渴望。
回到家,以为将如往常一般,在进门之际,肩膀擦过挂在屋檐外的陶制风铃,而后,陶铃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告诉屋里的人,这个家的男主人已经倦鸟归巢。
走进门里,一直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直到丢开了公事包,扯开了领带,我才注意到不对劲之处。
没响,陶铃没响!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听见那再习惯、熟悉不过的清脆声音。
忆起方才进屋时似乎也没与陶铃擦身而过,我走到大门前,探视原本挂着陶铃的地方。
屋檐下除了傍晚的风,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被人摘去了吗?
纳闷的回过头,看见站在玄关处的意侬。
避开眼神的交会已成习惯,怕眼光的相对会让意侬看穿我的灵魂。
作势走到沙发上坐下,语调漫不经心地道:“挂在门外的陶铃怎么不见了?是哪边的野孩子搞去玩了吗?”
“不是,是被我收起来了。”意侬平淡地陈述。
“喔。”我随便答应了声,没甚注意意侬的话里是否另有其它意思。
眼神不再交流,仿佛心与心之间也隔了层厚厚的玻璃墙。
玻璃墙看似脆弱没有距离,想要碰触却只能触到冷寂。
比起在家面对这一层无形墙,与又珊在外的放纵相形之下更吸引我的脚步。
意侬优雅地倒了杯水,递给我。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把陶铃收起来吗?”
我楞楞地接过水杯,猜测道:“是看久了,觉得厌烦了想换个新的吗?”
意侬垂下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说:“是挂很久了,都蒙了尘,我拿下来想擦干净。”
“喔。”我点头,含糊地应声。
“但是无法再挂回去了。”意侬又道。“我擦拭时不小心把铃打破了。”
“喔,没关系,破了就算了,如果你喜欢,我再买一个回来。”注意到她包着纱布的手指,我拉起她的手。“手怎么了?是擦陶铃时割伤的吗?”
意侬点头。
“痛不痛?要不要紧?”我着急地问。
“不要紧,但是很痛……”
说着说着,意侬竟就无预警的落了泪,看得我手是无措。
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天,她的泪这么教人心怜……
“意侬你别哭啊。”
谁知我愈说,她哭得愈凶。
我手是失措的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背脊。恍憾中听见意侬说:“怎能不哭?我的陶铃碎了……碎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别哭啊意侬,我再替你买一个回来就是了。”我保证道。
如果意侬哭是因为陶铃的破碎,只要能让她不再流泪,我愿意买一千个、一万个回来挂,挂得满屋子都是。
意侬摇头。“不,我不要新的。”
“哎,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别哭了,看你流泪,我心痛……”
意侬一双带泪的长睫眨了眨,纤手放在我的胸口:“你心痛?真的吗?”
“真的。”我握住她的手,真心道。
意侬意味深长地说:“陶铃碎了,也没有关系,因为至少它拼凑起来以后还是完整的,我要的不多,是完整的……也就够了。”
完整的?我思索着意侬的话,静静注视着她。
意侬她……知道了什么吗?关于我和又珊之间——不,她不该会知道才是,我一直掩饰得很好。
驼鸟的心态让我不愿意再往这方面想,心里打定主意,等明几个我要再买一个新的风铃回来。
完整的我早已不复存在,意侬要的完整,我只能重新打造。
次日,我带了一个蝴蝶形状的钢制风铃回来。
不买陶制的,是希望不要再碎一次,因为刻意重塑的完整,禁不起再次毁灭。
意侬无言的接过,并不挂上门檐。
“怎么不挂上,不喜欢吗?”我问。
端详了手中的蝶型风铃许久,意侬才抬起头,微笑道:“不,我很喜欢,谢谢你。”
然后我看见她将风铃带入屋里,吊挂在窗沿上。
一阵风来,铜蝴蝶翩翩起舞。
霎时间,今我有了短暂自我催眠的宁静。
我想起要牵着意侬的手走到人生尽头的愿望。
而意侬,此刻就在我的身边。
第五章锁连环
在公司的月报会议中接到意侬出车祸的消息,我整个脑袋都停止了运作,立即终止了会议的进行,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看意依。
往医院途中,一路上我忧心忡忡,几乎与其它车撞在一块。
到了那家医院,问了意侬的病房,我着急的进去里面。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我却无暇注意,我的心思只专注在床上那张苍白的容颜上头。
“意侬。”我急急检视她全身,每见到一处包裹着纱布的伤口,心就拧紧一回。
“怎么发生的?怎么会这样?”
“辜弦,我没大碍,你不要这么紧张。”
意侬虚弱地笑着,无血色的唇教人看了心疼。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或不舒服?”我轻抚着她的颊,稍稍镇定下来。
“你不要一进来就这么慌慌张张,可不可以啊?”突兀却不陌生的男音传进我耳中,我这才意识到病房中其他的人。
是倪樵!“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直觉便问,忘了考虑妥不妥当。“是你撞到意侬的?”思及此,我卷起衣袖就要揍人。
倪樵不躲也不闪,我以为他是默认,一拳就要打下去。
“不是,辜弦你误会了。”意侬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理智,我的拳只差一毫便要落在倪樵那张俊美而冷漠的脸庞上。
回过神,倪樵冷吟她看着我:“如果你那拳真的打下去,我会揍得你躺在床上一个月爬不起来。”
“那么请你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冷硬道。
“不想说。”倪樵别过头去,坐在意侬床边的椅于上削苹果。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我听见倪樵和意侬低语。
“但是我爱他。”意侬的话让我心底舒坦了些。
搬了张椅子,我坐到病床另一头。“意侬,怎么回事?”
“我今天去报社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到,是这位路过的女士送我来医院的。”
意侬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又道:“倪樵正好来医院看他的一个亲戚,就留在这陪我。”
“原来如此。”我转过身,想向那名好心送意侬来医院的人道谢,一转过身,定睛一看,几乎傻眼。“又珊?”
霎时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住,几乎窒息,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又珊?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又珊望了我一眼,又瞥意侬一眼。生疏而有礼道:“秋先生,真巧,没想到徐小姐就是尊夫人,我这桩功德可做的不小。”
“呃,嗯,真是相当感激,我代替内子向你郑重的道谢。”
“辜弦,你们认识啊?”意依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和又珊。
“嗯,又珊——陆小姐是我公司的客户,会见过几次面。”我躲开又珊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心碎和哀怨,不敢再看。
另一道打量的目光来自病房里的另一个男人倪樵,他的眼神又利又猛,一时间我竟心虚的怕他瞧出一眼不寻常的端倪。
这该死的心虚,今我厌恶至极。
任何人的打量我都不畏惧,就只有倪樵,我最最不愿让他知道我和又珊之间的牵扯。
“客户?”倪樵语气平淡地开口,眼光流连在我和又珊之间。“原来陆小姐是我们公司的客户,真是巧。”
“是啊,很巧。”又珊无精打采地说。
她望了我一眼便匆匆移开,看她走到意侬身边时,我直觉地想阻止。不为了什么,只觉得意侬是又珊不该接触的领域。
但是晚了一步,又珊已走到病床前,倾下身,握着意侬末受伤的左手道:“秋太太,你有一个爱你的丈夫,实在很幸福。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祝你早日康复。”
“哪里,谢谢你送我到医院来,等我好了,一定和外子到府上拜访。”意侬微笑道。
我瞧见又珊扬了扬眉。
“不必了,我时常不在家,一点小事,你不必挂在心上。”说罢,又珊挺直背走出去。
门被打开,又被掩上。又珊走了,背影有那么多落寞。
我望了意侬一眼,觉得心在拉扯。
“我送陆小姐一段,顺便向她道谢。”我真恨我自己连说谎都愈说愈习惯。
意侬点头。“嗯,你快去。”
快去?意侬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要去送谁?
才倾向又珊的心因为一句体贴的话又倾回意依身边。
天,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我,究竟该如何抉择?而一旁还有一个虎视耽耽的倪樵,只要我一放手,意侬就会被他抢去。
我们……像是一副命运紧扣的锁连环,没有破解的方法,唯一分开彼此的方法只有用力击碎。
碎成片片,不再成锁后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但是,谁想分离彼此?
我不愿!至少我不愿意。
一咬牙,我离开病房,追又珊去。
在医院的停车场追到又珊,她正要驾车离去。
“又珊,等等。”我远远地喊住她。
她瞥了我一眼,摇下车窗。
我打开车门,坐到她身边的位置。
“你想说什么?”她目光放在前方,不看着我。
“我……”我想说什么?
匆匆拦住又珊,只觉得出于“应该”,拦住她以后要做什么、有什么好说?我不知道。
见我沉默,又珊笑了起来。
“既然没有话想对我说,那你追我出来做什么?不怕你美丽善良的妻子发现我们的‘j情?’”
“别说的这么讽刺。”我不喜欢又珊用这么贬低的宇眼来形容我们之间。尽管那是事实。而我,选择做一个逃避“事实”的儒夫。
“不想听?”又珊紧捉着方向盘。“那么你出来是为了要和我谈分手?”
“我们之间是不该继续下去……”我问声道。
又珊无语了好一会儿,转过头面对我时,脸上挂着笑。
“好啊,那就分手啊。趁现在分手,你的妻子还不会发现,你可以当回你的好丈夫、好父亲,我也可以当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梦。”
一场梦……有这么简单吗?
“珊……我……我做不到。”若不是因为做不到,我不会这么痛苦。
她的笑转成了泪。
“你做不到,我就做得到吗?我也做不到、做不到啊!辜弦、辜弦……你知不知道我好嫉妒她,为什么她能拥有我所没有的,为什么她能光明正大的爱你,而我却不能,难道已婚就没有爱人与被爱的资格了吗?我好恨,真的好恨,如果早知道她就是徐意侬,我或许就不会救她了。”
连环锁……何止我不愿解,又珊是这锁上与我有着不同矛盾,却相同痛苦的人。
我们因为放不开彼此,更加深对方的痛苦。
爱情令人欢欣,却也无比磨人。
分手好吗?当然好……却也只是说说,谁也无法真正做到——只要有一方做得到,锁就开了,问题在于潇洒挥袖说来简单,古今又有几人能够看开?
人都是惧怕寂寞的,不愿意单飞,反而宁愿随同噬人的火焰一同燃烧……
***安抚好又珊的情绪,基本上,除了感情上的意气用事,她是个理智的女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说,是除了我的事以外。
意侬受伤,需要人照顾,短时间内,我们不能见面。所以,暂时再见了。
拖着瞒珊的步伐走回病房,正要进去,倪樵开门走了出来,瞧见我,他回身轻轻地将门关上,而后道:“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谈。”
“我不想谈。”没什么好说的,我推开他,打算要进房陪意侬。
他扯住我的手臂,低声道:“你必须谈,除非你想让意侬听见,否则你别无选择。”
我拧起眉:“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神秘?
倪樵不语,逞自往走廊上的休息区走。我当真“别无选择”的跟着他走。
离开病房有一段距离后,倪樵回过头来,按住我的肩膀道:“我不管你在外头玩什么把戏,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但是若让我知道你让意侬哭,就别怪我的拳头伺候。”他握紧一只铁拳,瞪着我道:“虽然这只拳头老早就想狠狠揍你一顿,但是我还是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那一天。意侬的快乐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因为她选择了你,所以她的快乐只能由你来给,你别太不知是了。”
撂下话,他拿着西装外套,大刺刺地走出我视线。
我楞了好一会儿才将倪樵的话吸收进大脑里。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会是……那个意思吗?
难道说,倪樵知道了什么不成?
“先生,对不起,借过一下。”一个护士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停在我身后,我挡住了通道。
忙移开身体让过,心神却因为倪樵的话而感到不安。
脚步变得更沉重,我吃力的走进病房里。
意侬正闲着眼休息,怕吵醒她,我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的椅于坐下。
她的脸色仍然苍白的教人怜惜。这样单薄纤细的一朵幽兰,有谁舍得伤害?
有,便是我这亲手摘下她的人。我伤害了意侬,这一生,怎么还能够奢求她的原谅?
***这段期间照顾意侬,鲜少与又珊见面了。
日子平静的几乎要让我以为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可以不必再继续前进。若不是看见抱在怀里的小秋樱渐渐成长,我其要相信时间是静止的。
血缘是多么奇妙的东西,看着五官虽然小了好几号,却与我有八分相似的女儿,一股暖流流进我血管,稍稍温暖了我不宁的心绪。
意侬来到我身边,小手轻搭在我肩上,我仰起头看她。
一个多月调养下来,意侬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外伤和内伤都已康复的差不多。
“辜弦,让我来,你去睡吧。”她指向我手上的奶瓶,要接手喂女儿喝牛奶的工作。
女儿毫无疑问是个相当健康的娃娃,犹记出生时,洪亮的哭声几乎传遍了整间医院。随着成长,她喝奶的时间和份量也比一般孩子来得多。
女儿和我们夫妻一起睡一间卧房,凌晨两点多梦正香甜,女儿的哭声硬是将我从梦里拉回现实。
以往半夜喂奶的工作都是意侬在做,我也鲜少被女儿吵醒,现在却颠倒过来,意依最近容易累,也比较嗜睡,而我反而睡得浅,一点点声响就极容易醒过来。
喂奶的工作理所当然就一肩担下,久之,竟成了习惯。
意侬脸上有着睡意,我将她揽到身旁,吻吻她的脸颊:“我来就好,你最近精神差,你去睡。”
意侬摇头:“该去睡的是你,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把孩子哄睡了就去睡,我有精神得很,少睡一两个小时不碍事的。”
“可是……”
“乖,别可是,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你也要像女儿一样等我哄才肯睡吗?”
意侬在我身边坐下,俱着我取暖。“是很想啊……辜弦,我还可以跟你撒娇吗?”
“当然可以啊,你是我老婆,欢迎你随时向我撒娇。”我腾出一手楼楼意依的肩,跟她一起看女儿可爱的模样。
三人所构筑的温暖温馨得教人感动。这才是我要的吧,为何我会会想舍弃这一切呢?难道说,幸福也可能会是种压力?
意侬闭起眼睛枕在我肩上,许久,我以为她睡了,她却突然冒出一句呢喃来:“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云的时候,很近;看我的时候,很远……”
意侬的话说的模模糊糊,我一时没听清楚,想要她重述一遍,一望向她,她却对我温婉的微笑。
“意侬?”
意侬伸手环住我的肩,脸蛋埋进我的颈项怪,低声说:“我是不是想太多了,还是一个人一辈子所能要求的有限,无法奢求太多?”
这回我听清楚了,虽然我不懂意侬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是不舍今她难过,所以我很自然地脱口:“虽然我能给的也是有限,但只要是为你,我愿意为你摘下满天的星光。”
“星光?”意侬破涕为笑地揪着我。“星光要怎么搞?”
我怔愣住,为我一时脱口而出的话语。是啊,星光怎么搞?星斗都搞不下来了,何况是星光?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吃饱喝足的小秋樱打起一个响隔,惹来我们夫妻俩的笑意。
意侬接过我手中的小秋樱,温柔地抱在怀里,轻声道:“你说的话我都愿意相信,瞧,女儿是多灿烂的颗星星,有一天她也会绽放出属于她的光采,就像年你带给我的一样。你带着星光闯进我十七岁的命里,在我来说,你是我生命里最璀璨的一颗星星,不后悔爱你,辜弦,即使有一天我们都老了,光芒不时也一样不会改变。”
啊,爱……
我不晓得我究竟带给了意侬什么,只希望不会痛苦。
但,我怎么能奢望我和又珊之间不会成为意侬创伤呢……情字伤人,我至今方省会得。
***情,很难说断就断,即使是出轨的情路也一样。
这是迄今我仍和又珊在一起的原因。
意侬的伤好了以后,感觉少了一点牵挂,不知不觉又和又珊来往起来。
见面的次数不多,至少比以往少了许多。
然而以往我不主动找她,所以通常是由又珊打话来找我。
这次我破了例,我主动联络了又珊,是因为过去一个多月来没有见面,感觉又珊像水沫一样消失匿迹了,这一点让我恨不安。
主动联络了又珊,她在电话那头,似乎有点惊讶。
而后,在老地方——也是第一回共餐的茶馆见面。她穿着一袭宽松的红洋装。
我先到我惯坐的靠窗位于,看见木头窗橘的红影,心,微微撼动。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深刻感觉到又珊确实的存在……在我心中。
她在外头看见了我,对我微微一笑,并不往门口走,反而走到窗边,隔着红漆窗条,与我面对着面,手搁在窗条上,轻轻摸抚。
时已人秋,单薄的衣棠似乎已挡不住季节的凉意。
我敲敲窗条,示意她进来。那件红洋装虽然亮眼,但似乎不怎么保暖。
她点点头,绕到门前,三十秒后,她人已站在我的面前,唇角、眉角都点缀着笑意。
我替她拉开我对面的座位。“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你发现到了?”她仰起脸,已经坐定的身子又站起来,移到我身边,涯着我坐下。
“穿这一身红,一副喜气洋洋,谁瞧不出来?”我替她倒了一杯茶,将茶水倒人杯中的瞬间,手颤抖了下。
茶,会让我想到家中的妻子。
又珊没察觉我的异样,她端起杯子,慢慢地辍饮。“是啊,是有一件喜事。”
我被她的话夺去注意力,不知不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凑近唇边问道:“什么喜事?”
又珊放下茶杯,突然转过脸来面对着我。“辜弦,我本来很早就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在等。”
“喔,等什么?”我不自觉的顺着她的话追问。
“等一个告诉你的好时机啊。”她笑容可拘。
“那,现在是那个好时机了吗?”到底是什么事让又珊这么高兴?我实在是相当好奇。
又珊看着我,沉吟良久。“嗯……也许我们可以翻一下黄历看看现在是不是吉时。”
“陆又珊,吊人胃口可是不道德的事哟!”明知又珊既然开了个头,就一定会收尾,我其实不必催她,她终究会告诉我,但我的好奇心实在是一刻也按捺不住。
她轻笑出声,捉起我的双手复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答案就在这里,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只感觉到有点热热的。”我猜不透又珊所谓的喜事究竟是何事?
“你再仔细感觉一下。”她神秘地眨眨眼。
我依言“仔细”的“感觉”一下,却依然感觉不出什么。
又珊笑我钝,又笑又打。“你怎么这么迟钝!我是在暗示你,我怀孕了。”
“怀孕?”
我惊惧的抽回我的手,悠闲的心情不再,直瞪着又珊平坦的腹部看。
“是啊,两个礼拜前才知道的,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低首看着自己的腹部,双手复在上头。
一个多月?那么是我们最后那次的……天,怎会这么巧?“我记得我们有做避孕……”“那一次我忘了吃药……辜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她尚平坦的小腹,那里头有我种下的生命……该死,我现在的表现简直跟那些偷尝禁果,又不小心中奖的毛头小子一样狼狈!一样无措,一样想逃……
“你不高兴我怀你的孩子吗?”又珊恍如不愿意承认这个想法一般,睁着一双大眼问我。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又珊你难道不清楚我们的关系吗?”偷食禁忌已是罪孽深重,我从未想过要与又珊孕育一个生命。
又珊迷惘地看着我:“清楚啊,但是我很高兴为你怀孕。”
我捉住她的肩,摇头道:“又珊,不行的,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
“你不要这个孩子?”又珊的眸子渐渐冷淡。
“不能。”我依旧摇头。“拿掉他,他不能被生下来。”
“只因为我不是你的太太,所以这孩子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又珊激动地站起来看着我。“你要我杀自己的孩子?”
幸亏空间隐蔽,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注目。
“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不是吗?这孩子原来就不该存在,即使生下来也不会得到祝福。”
“我会爱他!”
“但我不爱。”一说出口,我才发现我是真的不爱又珊腹中的生命,尽管那是我的种。
我不会爱这孩子定必然,一开始我就没有期待过他的出现,而他的存在又是那样的尴尬。
怎么爱?
我爱秋樱是因为直系的血缘,是因为意侬。同样是我的血脉,我却无法爱这孩子,难道是因为我不够爱又珊?不,这想法立即被我推翻了。
我不是不爱又珊,但情况不同,这孩子,我不能要,所以不能爱。
一旦留下孩子,事情只会更复杂。
所以不能留,绝对不能留下。“把他拿掉,又珊,我们不能要他。”
“不、不要,你怎能这样对待这个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不是吗?”
又珊血色尽失的捉着我的手,捉的用力,指尖刺进我的肌肉,我感觉到手臂一股刺痛。
“又珊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握住她的手强迫她冷静。“听我说,孩子不能留,我们之间已经够复杂了,不必要再牵扯一个生命进来膛浑水,难道你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我有家庭,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扶养孩子的。”
“不要说了!”
又珊甩开我,踉跄了下,我伸手欲扶,她已自行靠在桌缘。
“又珊……”
“不要靠近我!”又珊双手环在胸前,发丝有些散乱。她抬起眼看我,眼神充满怨怒。“我的梦碎了,你知道吗?前一刻我还作着一个好美好美的梦,我梦见我、你,我们在庭院里共餐,一大群孩子围着我们游戏,多美多温馨的梦啊,为何你一定要毁掉它,为何你不能让我多保有它久一点?为什么、为什么?辜弦你怎能对我这样狠心!”
我沉默无语。
梦碎了的岂只是又珊一人?
既然选择了这条出轨的路,就必须有所觉悟。失去的永远会比得到的多,这是对于出轨者的惩罚,而且将是一辈子的伽锁。又珊难道不明白吗?
我无法对又珊做出任何软语的安慰,这觉悟,又珊必须明白,也必须接受。婚外情人的待遇无法等同于家中的妻子。
我必须狠心。
“我知道你要这孩子,但我们真的不能要,拿掉他吧,孩子和我,你只能选择一个。”我拿起帐单付帐,大步离开茶馆,让又珊自己好好考虑该做何决定。
***又珊要我。
我是罪人,让一只自在飞翔的燕儿成为爱情笼中的金丝雀。又珊飞不出我的拥抱。
“这是女人的悲哀。爱上一个男人,就会无怨无侮的为他付出,即使受了伤,也只能甘之如给,怨不得别人的,谁叫我选择了你。”她这样跟我说。语气中有不可错认的哀愁。
说不怨,我生知她心底其实还是怨我的。
陪又珊去做了堕胎,我在那家小医院的走廊上等待。
等待时的心情,我不晓得该怎么说,像是看着自己被送上刑场,我不知道在手术台上的又珊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受,或者更甚?
下午,阳光由玻璃窗外斜照进来,时光无声无息的从我脚边走过。
又珊惨白着一张脸从病房里走出来,看见我,她颓倒在我怀里,呜咽地哭了出声。我拥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感觉一切言语在此刻只会惹人憎厌。
“我选了你,你一生都不可以抛弃我,弃我于不顾!”
她虚弱的声音幽幽地传进我其中,揪紧我的心。
我知道这辈子怕再也无法推开怀里的人了。要她选择的同时,也是将我自己分割为两半,其中有一半将永远属于此刻怀中这个女人。
陆又珊,我的情人。
第六章飞去吧,樱花
渐渐的,襁袱里夜夜啼哭要折腾人起来喂奶的小秋樱会叫“爸爸”了。
仿佛昨夜才看她瞒珊学步,方一转眼,一个活泼的十四岁女孩便跳到眼前,对我说:“老爸早啊!”
然后可爱的在我颊边印一个早安吻。
而我,也老了十四个年头。
“今天怎么没赖床?”这倒稀奇。秋樱从五岁上幼稚园起到国中,无一日不赖床过。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才不是例,一日之计在于晨,一个人一生当中,总得有一天早起,看看古人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嘛。”
秋樱边丢话,边往厨房跑,我看见她如法炮制的在意侬脸上亲了一下,又跑出来,坐在我旁边。
“是喔,那你今天早起,有什么发现吗?”
“有。”秋樱用力点头。
“哦?”我挑起眉看她,好奇她会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秋樱将土司从烤面包机里取出来,再打开果酱罐子,为自己抹上一层厚厚的草毒果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
“我发现啊,土司刚烤好的时候最好吃,以前匆匆忙忙带着早餐去上学,到学校都冷掉了。”
“就发现这个?”这似乎是方才咬了那一口土司才想到的吧。秋樱嗜吃甜食,我瞥了眼她那片几乎涂了半公分厚果酱的薄薄土司,牙龈不禁颤了颤。
我也吃甜食,但还没秋樱吃得这样凶。
“嗯。”秋樱嘴里的食物还未完全咽下,声音呢哝模糊。“我还发现,早起以后,窗外的麻雀比较没那么吵。”
“那当然,觉得吵是因为你赖床。还有呢?”
“还有……我发现老爸你有点欠揍。”
我欠揍?这可非得问清楚不可了。“跟你老爸说这种话,谁欠揍啊?”
“好吧好吧,我们都欠揍。”秋樱一副很阿莎力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让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张罗啊,妈又不是嫁来我们家做黄脸婆的。”
呃……我回头张望了眼尚在厨房里的意侬,开始心虚起来。以往都习以为常的认为厨房是妻子的天地,意侬嫁给我十多年,家事几乎部是她在张罗,我顶多帮忙洗个碗、擦个盘子就觉得很不得了了。我是不是人大男人主义了点?
秋樱说的没错,我是欠接。妻子是要来疼的,瞧瞧我给了意侬什么?
“好吧,你说的对,就让你睡一下。”
“我才不要,撞你是妈的权利。”秋樱话才说完,立刻献媚似的跑进厨房,“妈,我来帮你。”
她帮忙端了一锅粥出来。唉,这小鬼。
粥,是意侬为我俩准备的。
秋樱被西方食品洗胃洗的颇严重,她不太吃米食,意侬没办法,只得替秋樱另外准备面食类的早点。
不过,对于中国茶,她倒挺有心得。
意侬端了盘烫青菜到桌上,在我另一旁的位置坐下。见她要替我盛粥,我连忙接手这项小小的工作。
盛了两碗粥,一碗放在意侬面前,她饶富兴味的揪了我一眼,而后夹了一些青菜放进我碗里。
意侬是何时开始吃早斋我没特别留意,久而久之,跟着意侬一起吃早斋成了习惯。
习惯自何时养成,我已记不得了。
“樱于今天怎么起得特别早?”
瞧,连意侬也这么说,秋樱的晏起可不是我这做老爸的空|岤来风。
“以后我都要这么早起。”秋樱手里捧着牛奶,情绪激动的几乎要将杯中的牛奶溅出。
“做不到的事不要随便说出口。”我斜眼看了秋樱一眼。
不是我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漏气,而是自我体悟后,不希望女儿再步上我后尘的劝诫。
“才不呢,我说出口就一定做到。”秋樱信誓旦旦。
“嗯,那祝你贯彻始终。”意侬的介入,稍稍缓和了我们父女接下来可能有的争辩。
如果争论继续下去,那代表秋樱即使早起,仍免不了迟到的命运。
七点整,我提醒道:“你该出门了,再晚又要迟到了。”
秋樱就读的高中离家里有一段不算远但也不算近的距离,他们学校规定要早自习,七点二十以前就要到学校。
我们不要求女儿一定要学习独立,但是她若想学习独立,我和意侬也不反对。
这听来似乎有些放纵主义。
瞄了眼墙上时钟,秋樱低叫一声:“为什么我已经早起了还是拖到这么晚?”
匆匆喝完杯中牛奶,抄起椅子上的书包就往外冲。
我和意侬相视一眼,对这问题不便置评。
一瞬间秋樱已冲出门,到车库取车——脚踏车。
“骑车过马路要小心点。”我朝门外大喊。
秋樱个性这么急惊风,我有时其替她担心。
“知道了,晚上见。”她抛下一句话便不见人影。
嗯,晚上见。我在心里轻声道。
然后,屋子里剩下我和意侬。
我们静帮她吃着我们面前的早粥,数年如一日。
粥,是素的,菜也是。
我缓缓地咀嚼,突然对嘴里的食物失去了味觉。
再试试意侬自己腌制的酱萝卜,竟也吃不出以往的甘甜。这是怎么了?难道时间真会把一个人的知觉消磨掉?以往的甜蜜恩爱将随水东流?
“辜弦,怎么了?”
我回过神,意侬不知何时放下碗筷,关心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低首将碗里剩余的残粥一口喝完。这一饮,消失的味觉又敏锐起来,米食的香气充塞口中,我皱起眉,试着再吃一口青菜,同样觉得新鲜好吃。
难不成刚刚是我的幻觉?
搁下碗筷,我看了下钟,已经快七点半了。
将碗筷放到厨房的水槽里,不想就这样随便搁着,想起先前女儿的话,再看了眼水槽里的碗,当下我挽起袖子动手清洗。
“辜弦,你放着我来洗就好,上班要迟到了。”意侬端着几碟空盘进来,语中有一抹讶异。
我转过身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有点愧疚地道:“没关系,我来,不差这几分钟的。”
把家事推给妻子做的男人算什么丈夫?奇怪我以前怎能让意侬包办家务包办的那么理所当然?
说什么没空、不会做,都是借口,不过是看有心没有罢了。
意侬神色好奇的站在我身边,并不阻止我洗碗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气氛让人有点窘,我飞快的洗完了碗盘,回过头朝意依例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意侬弓起眼,走到我面前,伸手抚着我的肩膀。“你这样笑,好像以前的你,怀念的感觉都涌上心头了。”
意侬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笑凝住了。捉下她的手,我用眼神询问。
“十几年来我们似乎都老了。”意侬淡淡地道。可是感伤逝水年华?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年轻美丽的女人。”并不需要说谎的,夫妻间偶有这样的一种默契,可以把甜蜜到迹近肉麻的话用平常的语调讲出,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酣言蜜语,是通行在情人之间的语言。
意侬但笑不语。
我们凝望对方许久,发现岁月并未在意侬身上遗留下太多痕迹,相形于我的衰老,意侬看来比我年轻许多。
“你上班要迟了。”
“老板迟到没关系。”我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不过,亲爱的,还是请恕我先行告退。”
“准照所请。”
意侬不失幽默的配合着我,霎时间,我突然觉得我似乎因此年轻了些。
“开车小心点。”
“嗯,回头见。”我拿起公事包往车库走,回头望时,只见意侬倚在门边,背后巨大的屋子成为背景,意侬的身影随着我的离去渐渐地跟着模糊了。
不知怎的,这样的意侬让我想起窗边那串蝶形的风铃。
***这天傍晚,秋樱哭着回来。
难得我比秋樱早回到家中,以为她是窝在房里等晚饭,谁知是根本还没回家来。
过了晚饭时间,还没见到秋樱人影,她今儿个也没交代要晚回来,我和意侬在家里愈等愈心急,总算坐不住想出去找人,就见到秋樱哭哭啼啼的回来。
以为出了什么事,我和意侬都吓了一跳。
问她,她只是哭,我也慌了手脚。
我想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只要她们泪缸子一泡,我就坚白旗。
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