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邢氏打发小红去安置,跟王熙凤提起秋桐的事儿。
王熙凤听过之后大骇,恨不得用眼神儿把邢氏撕碎了。她装模作样的伺候她,到头来,她还要往贾琏身边安插个姨娘。王熙凤心里那个后悔,难不得叫她弄来小红才说,一块说了,她必不会给太太办。
“我还没说完,你也别激动。”邢氏稳稳道。
王熙凤倔强的看着邢氏,完全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思。
“给贾琏纳姨娘的事儿,可不是我想的。”
“那是谁?”王熙凤惊讶的问。
邢氏往西边示意了下,解释道:“钱姨娘晓得我罚了秋桐,帮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是既能拉拢了贾琏,又能处置了这丫鬟,一箭双雕。”
“我看是一箭三雕!”好一个钱姨娘,此举算计的真是妙!若非大太太瞧得的明白跟她如实说了。钱姨娘这回既能拉拢了贾琏的心,又挑拨了自己跟大太太,还有赦老爷跟大太太的关系。
王熙凤眼神骤然阴冷,所有的账全算在钱姨娘头上。亏得她平日弄好东西的时候总想着她一份,今儿个就为这巧心酥,险些得罪了大太太。
好心好意换来的全都是狗屁!
王熙凤在心里把钱姨娘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还不解恨。
“这秋桐挨了板子,留下的话还得治伤。你看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随意配人了。”邢氏几句话解决所有问题。
“要!既是钱姨娘做住来的,我怎么也得替琏二爷留着。”王熙凤咬牙道,脸上带着诡笑。“这事儿倒让您操心了,如今天凉,我那刚得两张狐狸皮,做皮毛褥子正合适,躺在那上头睡觉可暖和了,回头我叫人给太太送来。”
邢氏无所谓的笑了笑,算是应承了王熙凤。
小红的针脚还不错,当晚就主动请缨去做那两张二奶奶送来的皮毛。昨夜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睡得,小红再醒来,天色大亮,太阳升的老高。赶忙穿好衣裳,叫唤院里玩闹的小丫鬟别吵了太太。
小丫鬟中,有一个吐舌头笑道:“今儿个林姑娘进府,大太太早去老太太那儿等人了。”
小红这才料知自己真的晚了,扒口饭,洗好脸,直奔去老太太房里。路上碰见王善保家的,急急忙忙告诉小红,赦老爷刚才回来了,记得告诉邢夫人。小红点头,继续奔跑。
贾母的院中,丫鬟们在正房内进进出出,忙于端茶上水。
小红拉个小丫鬟先问了问里头的情形,这才笑着挑帘子,悄悄地进屋。
娇红瞧见小红来,使个眼色。小红轻步走到娇红身边,安安静静的立着候命。
新来的林姑娘正窝在老太太怀里哭泣,一身素衣,露浓花瘦,纤柔婉约。老太太也是哭个不停,众人虽劝止住了,哀思的气氛还在。后来王熙凤来了,巧言说道两句,老太太和林姑娘双双被逗笑了,这才散了先前的哀伤。
当下撤了茶果之后,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
邢氏不欲在此多呆,正好可以以引荐黛玉为借口离开,故而笑回道:“我带外甥女过去,倒也方便。”
贾母允下,并嘱咐邢夫人晚上不必再麻烦的回来了。
邢氏明白贾母话中意思,也无所谓了,点头,笑了笑。
贾母愣住,惊讶于邢夫人的春风满面。目送邢夫人和黛玉出门,就不能回神儿。王熙凤、王夫人等这才想起也该告辞了,各自散去。
邢氏到了地方,便叫小红去请贾赦。她则拉着黛玉坐下,聊一聊家常,问了问黛玉的老家以及他父亲林如海的情况。
邢氏暗赞这林如海难得。出身钟鼎勋贵之家,又是独子,竟难得的做到戒骄戒躁,勤奋好学,年纪轻轻即可登科探花。与林家相比,这贾家的爷们简直就是废料,子孙多顶什么用,不过是一群废料!
“你在这住,可不用客气,当自家一样。”
黛玉乖巧的点头称是。
邢氏接着道:“我也知道,这地儿对你来说怎么都是‘别人家’,比过你自家好。你大可以换个想法,只当自己是来这历练几年长本领的,这一大家子人多,各有特色,你挑好的学。”
黛玉头次听这么新鲜的话,觉得有趣。笑了笑,人也没有原先那般拘谨了,一一把邢夫人的话记在心里了。
“赦老爷来了。”
第6章姨娘受教
邢氏和黛玉闻言,双双抬头望向门口。
足有三天了贾赦不见踪影,邢氏还真担心这人不会再回来了。
贾赦穿一身玄色锦袍,神采奕奕的进门,精神样貌倒比先前离开时更显年轻。高节清风,不同流俗,气质相较于之前也越发明朗了。
这跟邢氏最初所见的‘邋遢贾赦’有天地之差。
贾赦看眼邢夫人,对其道:“我回来了!”目光随即转到黛玉身上。“你就是,林丫头?”
黛玉应声,忙给贾赦行礼。
“好孩子,不必客气。”贾赦微微伸手,示意黛玉免礼。
邢氏顺势上前,扶起了黛玉。
贾赦打量黛玉一遭儿,问了问身体情况,随后也打听了黛玉父亲林如海的现状。黛玉一一耐心的又解答了一遍。三人浅聊了一会儿,黛玉因要继续探访贾政的关系,告辞了。
“吃早饭没?”邢氏问贾赦。
贾赦笑了笑,点头:“用过了,你就不问问我这两天去哪儿了?”
“那是老爷的事儿,老爷愿意说自然会说。”邢氏嗅到一股香味儿,心不在焉道。
“我梳理了下咱家府外的关系,与荣府相交不错的几个世家大族里头,没落的居多,独北静王这一派还算不错。那晚本想去探探王府的风声,择日拜访,不曾想半路竟遇见了老王爷。老王爷年纪大了,府中又只他和世子爷水溶过活,精神有些不中用,唯独爱喝酒。这不,抓找我了,小叙了三日。”贾赦回道。
“我把秋桐配给琏哥儿了。”邢氏故意说此话来刺激贾赦。
贾赦没什么表情,眨眨眼,“噢”了一声,似乎不记得秋桐是谁。
邢氏轻笑:“下次老爷若不回来,叫人知会一声?”
贾赦听邢氏之言,双眸发亮,追问道:“诶?我以为你不在乎,担心我了?”
“没有,我只是怎么看那天你出走都像是在怄气。”邢氏扬眉解释道。
“你这人,太不好相与了。”
贾赦念叨一嘴,邢氏如刀的目光当即射过来。贾赦连忙赔笑认错。
“前两天,我听说老爷性情有变,每晚都喝的烂醉。”邢氏探究的目光落在贾赦的脸上,奈何这厮神色丝毫不变,还是刚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借酒消愁呗。”贾赦自动忽略了邢氏话里的重点,“性情有变”。
邢氏见他有所防备,再多问也无意义。如果贾赦的情况,真和她以样,若换成是她,绝对会咬死了不承认。魂魄离体移魂之类的惊骇事,不用说别人,她自己都不行。算了,她自己就这样“怪了”,根本没资格去要求别人。
“我也有话问你,瞧你也不是个笨人,怎么就把自己的名声混得这么差?”贾赦口气很随意,眸子却紧紧的盯着邢氏的脸。
邢氏嗤笑一声,自嘲刚才自己试探贾赦,这么快就被报应了,如今也被贾赦试探。
邢氏没回答贾赦,谎言怎么说都有破绽,倒不如不说,由着他去猜想。邢氏隔着窗户,依稀可辨外头徘徊的身影。她跟贾赦聊天的功夫,那厮已经转了几十圈了。
贾赦跟着王夫人的目光看去,打量那个身影。
“有人等着急了。”邢氏笑道。
贾赦奇怪的看眼邢氏,搓了搓下巴,起身,背着手出门。果然有个小丫鬟扑了上来,急切的要求他去见钱姨娘。
贾赦进了西厢房,便听见女子的抽泣声。那妇人听说她来了,忙笑着从里屋出来相迎,泪光点点,甚是出处可怜。
贾赦笑了笑,打量钱姨娘。
钱姨娘觉得是个好机会,眼泪瞬间掉的厉害。
贾赦微举得疲乏,打了个哈欠,半栽在贵妃榻上,垫子铺的厚,且软和,倒真叫他发起懒来了。贾赦看够了人,眯着眼问钱姨娘:“怎么了?”
钱姨娘就等这话,赶紧把邢氏乱分王熙凤点心的事儿说了。“我没分着,算不得什么,她也不想着老爷?她倒讨好下人了,却叫凤丫头好生难堪。这事儿我都不敢和凤丫头说,就怕俩人针尖对麦芒,关系再弄僵了。”
钱姨娘话说的很巧妙,简练的几句话,完美体现了邢夫人和王熙凤的泼辣和多事,顺带着塑造了她“和善”的光辉形象。
贾赦呵呵笑了两声,打量钱姨娘的目光变得清冷了。
“还有件事,不知道老爷晓不晓得。”钱姨娘见贾赦没什么反应,觉得他许是不爱管那些跟他没关系的,而她要说的这件事跟贾赦可有切实的厉害关系。
“嗯?”贾赦饶有兴致的看着钱姨娘,期望她接下来的话能更有趣些。
“大太太把秋桐送给琏二爷做姨娘了。”钱姨娘声音微微上扬道。
“秋桐,”贾赦皱眉,念叨了一声名字。
“对,是秋桐啊,老爷。”钱姨娘声音更高了。
贾赦起身,理了理衣襟,斜眼看钱姨娘。“一个奴才罢了,哪值得你大惊小怪。”
“我——”钱姨娘话未说完,突然“啪”的一声,左脸颊火辣辣的,耳朵紧跟着响起轰鸣声。钱姨娘愣了半晌,方反应过来自己被贾赦掌掴了。钱姨娘两眼立时委屈的冒泪花儿,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贾赦。
“你就是个奴才,胆敢非议主子!这次教训是轻的,再有下次,家法伺候。”贾赦冷冷的甩话后,背着手大步流星的离开。
钱姨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跪地嚎啕大哭起来。丫鬟东窗忙过来劝慰她,钱姨娘索性就抱着东窗大哭,闹着要去陪先太太。
刚合上的门,突然被踹开了。小红捧着两匹段子气势汹汹的进来,把手里的东西甩在地上,狠狠地瞪着地上那对主仆。
邢氏立在门口,没有踏进屋半步,冷着脸看他们。钱姨娘和东窗吓得抱得更紧了,恐惧的看着邢氏。
“没人拦着你去死!”邢氏没有一丝怜悯的打量她们呢俩,转身要走,突然停住脚步。坐在地中央的主仆吓了一跳,停滞了呼吸。
邢氏微微一笑,侧首瞥向钱姨娘:“真真是实打实的忠心不二,先太太难得有你这么忠诚的仆从,她走了多少年,你还能念叨她,想着她,想来先太太在九泉之下也会被你的诚心打动,想你的。这样,你若是真打算铁了心的去陪她,谁都拦不住。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必会给你家里头置办房屋田产,保你父母颐养天年。”
钱姨娘傻眼,忘了哭了,满脸泪痕的望着邢氏。
邢氏笑了两声,转头走了。小红不爽的踢了踢地上的两匹段子:“分做春衣的料子,都是好布。钱姨娘真想走,提前告诉我,我把它分别人也成。”
“你——”东窗看不惯小红仗势欺人,意欲骂回去。钱姨娘赶忙拉住她,示意她闭嘴。
钱姨娘幽怨的擦了擦脸上的泪,起身,笑着感谢小红送布,另把她头上的一只金簪插到小红头上。
“你看我刚才也是气急了,乱说话,不小心惹怒了太太。此刻我想道歉,又怕太太见我扰了心情。你帮我求求情,我当是大恩了,以后必定回报。”
小红白一眼钱姨娘,脾气刚烈的拿下那簪子,甩在地上。“谁稀罕!”说罢,小红快步离开了。
东窗不服,作势要再骂。钱姨娘哭着拦住她,识明如今的处境,叹气道:“好生忍着吧。”今日是她失算了,没想到赦老爷的“情”来得快去得快,竟对秋桐没心思了。
……
贾赦补了觉,再醒来天色已黑。饭毕,邢氏和他提起贾母的问候。贾赦决定带邢氏去见一见。
“她老人家特意叫我别过去。”邢氏笑道。
“那咱们就讨嫌去。”贾赦坐定了心思,一定要拉着邢氏去。
贾赦邢氏二人进屋时,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刚巧问起黛玉的住处。贾母说了地方,宝玉表示不搬走,要同黛玉一块儿在碧纱橱即可。
女子出嫁前,尤为要注重名节。虽说宝玉黛玉年纪小,一起玩耍不必忌讳,但同住一处,未免有些过了。
邢氏看重林如海这边的关系,意欲与林家交好,以便将来互通利益。故而免不得开口,帮一帮黛玉。
“咱们家又不是穷的烧不起炭火,你们何必挤在一起。我倒有个主意,叫你们各自一间,都住得舒坦,你也不必叨扰老祖宗。”
“什么主意?”宝玉懒懒的问。他就想和林妹妹住的近些,邢夫人偏这时候捣乱。
邢氏看眼迎春,跟贾母道:“不如叫她搬来和我同住,腾出地方给宝玉去住,他们一人一间,也方便舒坦许多。”
“那可不行,怎能把她挤走了!”宝玉惊呼,不同意。
第7章认领孩子
一旁憨笑的王夫人闻得此言,责备的看眼宝玉,转而对贾母道:“这倒也不错。”
贾母本考量着想要同意。俩妇儿都有此话,她也不便说不好,也便随她们去。左右宝玉和黛玉都住在附近,不碍什么。
探春惜春舍不得迎春,拉着她。宝玉更不情愿,求贾母顺应他的安排。贾母正好有借口动摇了。
邢氏拉着迎春道:“正合适,不然我也想求老祖宗叫她回来,与我同住的。你二姐不同你们年虽小了,该学着管家了,这样她将来嫁出去,才不好被婆家欺负!”
迎春一听这话,红了脸低头。
众人都笑起来。
贾母也不好阻拦了,冷眼看了邢氏,叹了句:“难为你有心。”
邢氏料到贾母顾着黛玉,也管不了迎春,果然顺风顺水的带着迎春走。探春等却舍不得,宝玉没有如愿,心里不舒坦,更替探春抱不平。他眼巴巴的看着贾母,满眼祈求之色。
贾母心疼宝玉,瞧得不落忍,想反悔却又来不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嘱咐邢氏:“可别教坏了她,否则我这老婆子不会放过你。”
邢氏无奈地笑了两声,点点头。
贾母搂住宝玉,聊表安慰。
“咳咳……”贾赦合适宜的咳了两声。
贾母看眼沉默不语的贾赦,突然觉得全身都不舒服,打发走他们夫妻。
二人一路往回去,很安静。迎春便一路悄悄地委屈的跟在他们后面。等到了邢夫人房内,迎春鼻子发酸,不知怎么的眼圈红了,满脑子想象着她以后可能遇到的悲惨生活。
贾赦瞧了眼迎春,微微皱眉,坐下来没言语。
“娇红,去把后面的抱厦收拾出来,我这刚好有狐皮褥子,拿去给姑娘铺上,晚上冷儿,别叫她着凉。”邢氏吩咐完,转而拉着迎春坐下,“你在我这坐一会子,等婆子们用炭火把屋子弄暖和了,你再过去。”
迎春受宠若惊,惊悚的看着邢氏,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她在做梦么?继母竟然突发善心的关心她?
贾赦眯眼打量这情形,颇觉得讽刺。
“哭什么,没出息。”邢氏发现迎春落泪了,笑着拿起帕子为其拭泪。
迎春越加惊诧,脑子一片空白,点点头,默默地接过帕子擦眼。而后,她给父母请安告辞,在丫鬟的搀扶下去歇息了。
邢氏也觉着乏了,意欲休息,见贾赦仍旧炯炯有神的盯着她。“怎么了?”其实邢氏更想问:“你怎么还在?”
“我累了。” 贾赦精神抖擞的说道。
“琮哥儿打今儿起养在我跟前,张姨娘那儿没人。”邢氏道。
“累了,不想走,就在这。”贾赦眨了眨眼,两眼放光的看着邢夫人。
邢氏当然听明白他的暗示,垂眸默了会儿,方吩咐丫鬟伺候贾赦歇息。
贾赦沐浴之后,躺在榻上,左右翻滚,也不见邢氏来。最后忍不住了,一屁股坐起来喊人。
小红笑着过来告知:“太太刚哄睡了琮哥儿,预备看账,估摸会睡得晚。太太吩咐奴婢告知老爷,叫您先歇着。”
“你叫她过来。”贾赦冷脸命令小红。
小红愣住,突然觉得周身发凉,有点惧怕老爷的肃穆,抖着音的解释道:“老爷,太太说她——”
“耳朵聋了?”贾赦面如寒冰。
小红忙躬身行礼,转身去叫大太太。
“口气不高兴?”邢氏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史书,起身来到贾赦跟前,她倒要瞧瞧这厮葫芦里卖什么药。
贾赦已然悠哉的躺在榻上,侧身面对着邢氏,他拍了拍身边空空的地方,示意邢氏过来。
“老爷什么意思?”邢氏坐下来,冷眼盯着贾赦。
“呵呵,没意思,”贾赦打了个哈欠,笑道。
“那老爷还不睡?”
“我是说我一个人没意思,想要你陪我!”贾赦说完,立马打发走丫鬟,拉住邢氏的手,眸光灼热。
邢氏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的抽出手,给贾赦盖被。
“老夫老妻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贾赦微微一笑,也坐起来,突然伸手拦住邢氏的腰肢,搂进怀里。“就是老夫老妻了,才该多温存温存,继续增进感情。”
邢氏心狂跳不止,两颊微红,若非考虑到现在的身份,她真恨不得一把推开贾赦,踹这个的登徒子两脚。男女之事……邢氏在前世的时候,几乎一辈子都没想过。如今脑子里那种念头一闪而过,她着实觉得罪过,周身的怨气丛生。
贾赦感觉的不对头,抖了抖手臂,松开邢氏。见她冷着脸,贾赦无赖的笑了,摸了摸邢氏光滑的脸蛋。
“无论以前我们是怎么样的,如今咱夫妻双双改过自新,就该有新的生活,是不是?”贾赦话中有话,意味不明的看着邢氏。
邢氏眯起眼,料知贾赦也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毕竟人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以前的邢夫人跟现在的她必然会有差别。跟外人说突然想通改性儿了,或许会信,但对于这位突然精明异常的贾赦,必然糊弄不住。
贾赦看出邢氏琢磨什么,眯着眼笑嘻嘻的盯着她,似乎要把她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老爷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或许很老。”邢氏见他既然明白的透彻,果断出言暗示他。
“那我就给你揉年轻了。”贾赦笑了笑,猛然在邢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邢氏大骇,惊诧的捂着脸,看贾赦。
“昨夜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当了什么国的皇帝,刚登基不久,祖母为讨好我的庶弟,意欲在我打猎的路上谋杀我。我明知会死,偏偏还是照着她的计划去了。”贾赦垂眸黯然叹息道。
邢氏似乎真切的感觉到贾赦口中所谓的那个皇帝,在死前的决绝与悲愤。
邢氏不理解:“祖母为什么会帮着庶孙谋害长孙?这不符合常理。”
“生活本就没常理可言。那个女人若及你的一半,便是我之幸了。弑君的理由我也梦见了,说起来真可笑,她竟是贪图我庶弟的美貌,欲与其私通;庶弟不从,便为其谋得皇位,讨好之。”
邢氏默了会儿,动了动眼珠子,嗤笑贾赦道:“梦里的你也太愚蠢了,竟为这种混账女人去送死?”
“或许是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太绝望了,遂做了冲动的决定。后悔千余年,也是没用。所幸那只是个梦,我还在这,还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无奈地笑道,眼里有褪不去的哀伤。
邢氏颇为同情的拍拍贾赦,没想到他以前失败的人生竟是输在美貌上。
等等,邢氏恍然,急忙穿了鞋去翻那本史书。
贾赦叹口气,本以为他的悲催故事会引起邢氏的同情,失算了。认命的伸了伸懒腰,合眼睡了。
待邢氏拿回那本史书来时,床榻上的贾赦已然呼吸沉稳,睡着了,睫毛却不停的抖,似乎梦见什么可怕的事。邢氏看眼史书上所写的杵臼的生平,叹口气,合上书。
邢氏看着贾赦的额头冒出的冷汗,用帕子擦了擦,睫毛不抖了,呼吸更沉了。
邢氏蹙眉,转头想这几日的过往。原来之前那几日他夜夜醉酒,并非为了要‘醉回去’,而是复活之后,心受伤了,恼恨他前世背叛他的祖母和庶弟。
也难怪他会自暴自弃,这种背叛,一般人还真受不来。
邢氏同情的拍拍贾赦的脑袋,转而考虑如今眼前的麻烦事。
这荣府虽是钟鼎望族,却已然衰败不堪,日日走下坡路。贵族世家能否延续旺盛,最先看那些承袭家业的爷们们的。可如今这荣府,大房二房稍可得用的嫡长子都没了。余下的爷们,基本都是没出息的货色。
后宅的女人再怎么厉害,也走不出府邸撑不了门面,以后外头露脸的事儿还得靠爷们去解决。现在的‘贾赦’是个上进的,但整个家族不能只指靠他一个。切线不管二房,大房子女管教的问题必须提上议程。
家风正派,媳妇懂得持家之道,爷们晓得积极上进,姑娘们又能嫁得好……这样,才算是有点正经过日子的希望。
贾琮虽年纪尚小,却已显露出泥猴子的本相。邢氏断不能由着他那样长大,她已将贾琮放到跟前养着,改日便请了个知书达理的先生教导。迎春今日也搬到她跟前来了,虽然这丫头木讷了些,还在还有四五年的光景可以教导,该是能把她的老实性儿扳过来。
最麻烦的还是贾琏那房。贾琏如今是大房的长子,在府中颇有些地位。奈何他负了长子的名分,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好色成性,惧内,整日被媳妇儿玩的团团转。而说起这个王熙凤,百般泼辣深谙算计之道的人物,早晚是个祸端。
王熙凤既是个祸端,早晚会露出把柄。邢氏也不急,按兵不动的盯着抓就是。邢氏觉得贾琏这一房改好的肯能性太小,毕竟他们都住在王夫人跟前,而且一直受着王夫人摆弄。邢氏想插手,有点难,最难的还要数改变人的意愿,这对夫妻根本就是愿意跟着王夫人。
……
次日一早儿,邢氏带着迎春来给贾母请安。贾母今儿个起的晚,邢氏便带着迎春先去瞧了瞧黛玉。
黛玉刚穿戴好,见大舅母来瞧她,忙笑着相迎。
邢氏见黛玉略微发肿的眼睛,也不用客套的问她睡没睡好,转头问责紫鹃、雪雁等丫鬟:“怎生没伺候好你们姑娘,瞧她眼肿的,跟个桃子似得。”
紫鹃、雪雁不敢分辩,低头认错。
黛玉忙急急地解释,“是我自己忍不住哭。”
“为什么?”
紫鹃解释道:“昨儿个姑娘因自己失言,害得宝二爷摔了玉,一时害怕担心。”
“我当怎么呢,管他作甚么,玉是他身上的,他爱就摔去,他想要摔,你说不说他也是摔。人家不当个事儿,你伤什么心?再说,那不过是块破玉罢了,摔坏了,你家又不是没有。写信给你父亲,陪一个更大的就是了。”邢氏轻巧的笑道。
黛玉听邢氏的话心里踏实,她怎么忘了,还有父亲给自己撑腰,不该怕的。黛玉笑着看邢氏,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感激。
“我听说扬州玉器雕琢全国最好,他还赚了呢。”邢氏开玩笑道。
黛玉被逗乐了,掩嘴偷笑。邢氏的话句句戳心窝子的暖和,黛玉的的心不禁跟邢氏又靠近了一份。
“林妹妹,我来瞧你了!”话音刚落,众人便见穿一身富贵繁花红锦缎的宝玉精神奕奕的现身在门口,满脸堆笑。
黛玉拘谨的起身,打量宝玉的精神和他脖子上完好无损的玉。果然如邢夫人所说,这宝玉摔玉,他自己根本不当个事儿,跟个没事儿人似得。倒是她,为此劳心费神的伤心一夜。
宝玉以为林妹妹盯着自己出神儿了,高兴地喜不自胜,就要走过来拉着她。
邢氏冷冷的瞪他一眼。
宝玉这才看见坐在后头的邢氏,忙缩了手,神情不大爽利。
黛玉见状,料知宝玉心里不敬邢夫人,冷笑一声。
吃过早饭,姊妹们就要去王夫人屋里请安。邢氏正好想了解荣府,借着顺路找王熙凤的借口,跟着去了。可巧王熙凤正在王夫人房里说道薛家进京的书信。
王夫人惊诧邢夫人也来了,憨笑着起身让了座。王夫人得知邢氏竟早起去请安,面色上有些过不去。本来媳妇早晚定省是本分,贾母因心疼媳妇们,也便没要求早上那遭儿。邢夫人这一去,倒显得她不贤惠了。
王夫人不想理会邢氏,特意瞧了眼黛玉,见她略微红肿的眼睛,心中更加不快。这刚来荣府第一天,她就摆出这副受气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昨夜没睡好?若是哪儿住的不舒坦,一定要告诉你琏二嫂子,叫她给你置办。”王夫人讪笑着跟黛玉道。
黛玉笑着摇摇头,道:“都好。”
王夫人和善的笑了笑:“既都不错的,你就好好住着,别总伤心。”别一进门就哭鼻子,叫人误会!
黛玉愣了下,敷衍的应下。她虽挑不出王夫人话里的错儿,却隐隐感觉着王夫人的态度有什么地方不对。
邢氏瞧出王夫人不满黛玉,冷笑道:“林丫头今儿个精神好,全仗着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儿。昨儿个他现巴巴的问人家有没有玉,人家说一句没有,他就魔怔了,闹得摔玉,害得林丫头刚进门就受惊。”
王夫人惊诧,错愕,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这问题的源头竟是出自她宝贝儿子身上。
黛玉没想到邢氏会说这个,却也知道邢氏是在帮自己说话,奈何宝玉摔玉的事儿贾母没想叫王夫人知道,神情微微有些慌乱。
“我今儿个一进门就听见院里的丫头碎嘴说这事儿,可见昨天闹得欢腾。”邢氏补充一句,不想黛玉难做。
王熙凤瞥一眼邢氏,似在埋怨她多嘴多事。
……
临出门,王夫人拉着黛玉又嘱咐强调:“他性子顽劣,平日里你少搭理他,他自然就老实了。”
邢氏冷笑一声,看眼王夫人,说到底这王氏还是在埋怨黛玉先招惹了他儿子。
王夫人被邢氏一声笑弄得心虚,快速打发了黛玉等,转而问邢氏有何事。
“来找我儿媳妇的,如今她整日忙得后脚打前脚的,她不得空,我有空,便顺路过来瞧瞧她。弟妹啊,我发现我这儿媳妇儿是真被你抢去了。瞧你俩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婆媳呢。”邢氏半开玩笑,对上王夫人和王熙凤的眼睛。
王夫人脸色当即黑了,没料到邢氏会这般挑刺儿,意欲反驳他。怎料邢氏突然一笑,又快嘴的说了另一番话。
第8章教训贾琏
“我说咱家二太太最是慈善仁厚的,不争一时高下,也不会跟我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见识。别人还不信的,如今这光景,他真该信了。”邢氏一句自谦,彻底堵住了王夫人日后用此事告状的机会。
王夫人抖了抖嘴,勉强的笑了。
邢氏无视她,转而看着脸色不善的王熙凤,吩咐道,“走吧,瞧瞧巧姐儿去,好些日子不见那孩子了。”
王熙凤用琢磨的目光打量邢氏,笑呵着应承,而后尴尬的告别王夫人。
邢氏逗弄巧姐儿一会子,嘱咐王熙凤道:“这孩子总着病的,许是从娘胎里带的虚症,养不好是要跟一辈子的。你上点心伺候她,别总忙活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儿,顾此失彼。”
王熙凤不情愿的听邢氏一番训斥,笑两声,反驳道:“谁家孩子养到大,没个小病小灾的。这种事儿就好比那刚出生的孩子似得,不啼哭还是不祥没福气呢。我们巧姐儿如今受着小难,将来必有大福。”
“有没有福,不是嘴上说的。再者说,她以后的路铺的好不好,都得指望你们夫妻。”
“那是!”王熙凤抖了抖嘴角,讪笑应下。王熙凤默默地看着邢氏逗弄了几下巧姐儿,忽然想起昨儿个听说的事儿,笑问邢氏,“昨儿个我听说父亲跟老王爷喝了三天酒?”
“嗯,今儿个又去了,老王爷说要给他引荐两个有出息的后辈。”邢氏回道。
王熙凤闻得此言,双眸大亮。“那可是好事儿,多结交些富贵朋友,将来路数多,日子也更加平顺。”
“是这个道理。”邢氏应承一句,稀罕的摸了摸巧姐儿白嫩的脸蛋儿,方告辞。
邢氏前脚一走,王熙凤便吩咐巧姐儿的奶妈子好好地给她洗脸。
王熙凤不爽的厉声呵斥:“洗干净了,别叫她沾了晦气。”
奶妈子赶紧给巧姐儿打了水洗脸,细心地擦拭巧姐儿的脸蛋,一遍又一遍的。
什么有出息的后辈,蛇鼠凑成一窝才是。王熙凤才不信赦大老爷能改性,邢夫人爱讲笑话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自不会去当真。
因秋桐的事儿,王熙凤本对邢氏有所改观。今日相处下来,王熙凤倒觉得邢夫人比以前还‘刺头儿’,专门给她找麻烦挑事儿来了,挑毛病挑的甚至连巧姐儿都不放过。
“奶奶,秋桐去了。”平儿面色沉郁的跑过来告知。
“去拿十两银子安排下去,这种事儿不必再回我。”王熙凤边逗弄巧姐儿边口气轻松地回道,看都不看平儿一眼。
平儿料知王熙凤的意思,心里怜悯了那死去的秋桐,自己又填补五两,交予了办事嬷嬷,嘱咐其好生安葬。
不大会儿,贾琏从外头回来,就直奔秋桐所住的厢房,扑了个空。屋内只有两个粗使丫鬟收拾秋桐的东西,询问之下得知秋桐已亡,贾琏悲痛伤心起来。
平儿得知情况,忙过来拉住贾琏,叫她去二奶奶房中报到。“她若知道你在这呆久了,又该拿话刺你。”
贾琏叹口气,跟着平儿回了屋。王熙凤刚好冷笑着打发走来报信的小丫鬟。她冷冷的看着贾琏,讥讽道:“人还没吃着就死了,心疼了?”
秋桐从大房过来的时候,挨了板子身上带着伤,贾琏尚未同她欢乐。
按理说,秋桐瞧了大夫,开了两服药细细的养着,必然会好,怎料这才几天的功夫,病情恶化死了。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儿,贾琏心里自然清楚。
贾琏惹不过王熙凤,只好闷头听着她说话刺他,也不反驳。
王熙凤火撒够了,起身预备去贾母那儿。丫鬟一掀开帘子,让路,王熙凤猛然瞧见邢夫人那张脸,吓得退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您您怎么又折回来了?”
邢氏冷眼等着王熙凤,二话不说进屋。
贾琏丧气的也站起来。
“本有句话要交代,听你们夫妻不和吵架,我也没必要讨嫌了。”邢氏冷笑的打量王熙凤,似把这个人看了个透,不容王熙凤解释,转身就走了。
王熙凤出了丑,一时慌张不知如何是好。转头就斥责守门的丫鬟不通报。那丫鬟觉得冤枉,大太太才走不一会儿就折回来,按理说没必要再知会,而且她正忙着接应东西,也没有功夫。
贾琏见状忍不住嗤笑:“你自己出了丑,怨得了别人?”
“说什么风凉话!”王熙凤瞧贾琏越加不顺眼,干脆把事儿捅破了威胁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钱姨娘背地里的勾当,想纳秋桐,有能耐和我直说,背地里算计到老娘头上来了!告诉你,以后钱姨娘那儿什么份例都别想从我这出。要孝敬,真真该你这个‘亲儿子’自己去孝敬!”
贾琏气红了脸,抖着唇挥手要打王熙凤。王熙凤伸脖子,把脸送给他,恶狠狠地命令贾琏来打她。贾琏到底惹不起王熙凤,无奈地将抬起的手放下,转身丧气的逃跑了。此举惹来王熙凤一阵冷笑,冷笑之后,屋里便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响。
贾琏一时无处可去,又想起王熙凤提到钱姨娘的事儿,连忙跑去通风报信,也好令其有个准备。
钱姨娘正值失算之际,听说王熙凤这边也不待见她,愈发觉得自己哀苦,落泪不止。贾琏忙温言哄着钱姨娘。
“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大太太忌讳我,前儿个又讨了大老爷的嫌弃,本指望着还有你们小夫妻俩,而今你媳妇又忌讳我。活该我爱管闲事,好心惹人厌,如今自讨苦吃了。”钱姨娘哭天抹泪,哀戚戚的绝望道。
院里早有小丫鬟听了风声跑来告知邢氏,邢氏大方的赏了一贯钱给她。
这边钱姨娘才开始哭,那边邢氏便已经打发小红过来传话,叫走了贾琏。钱姨娘吓得不敢哭,坐立不安的在屋中守望,一边琢磨说一边等待贾琏归来。
贾琏进了屋。
邢氏笑了笑,贾琏也跟着不着边儿的笑。
“跪下,”邢氏口气淡淡的道。
贾琏以为自己幻听了,问邢氏刚才说什么。
邢氏语气加重:“跪下!”
贾琏愣住,惊诧的看着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