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邢氏

红楼邢氏第7部分阅读

    “夸张”刚好正确的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贾政得知儿子轻浮不堪,大怒,当天夜里就执行了家法,打了宝玉二十板子。纵是王夫人拦着,宝玉如何的哭爹喊娘也没用,板子还是结结实实的挨到了屁股上。

    再说琏二爷。因他近来媳妇儿“没了”,屋子里没个能管得住他的,日子过得越发如鱼得水,洋洋自得。先前邢氏给他银子,签的那些契约,贾琏早就忘到脑勺后了。因前段日子贾琏又识趣的舍了四品同知的官,贾赦对其优待,赏了些银子补偿他。贾琏一时解放高兴,便开始恣意挥霍。起先,他不过是安慰自己“只舒坦这几日”,再后来,他懒惯了,每每享受的时候就想“完最后一天,明儿个就开始做正经事”。

    贾琏就这么日复一日的拖着,悠然自得地享受不同女人的香题,时间过得越发快了。

    谁知眨眼的功夫,竟到了邢氏第一次查他账的日子。

    第25章贾琏挨揍

    到查账的日子了,贾琏笑嘻嘻的捧着账本,毕恭毕敬的呈给邢氏看。

    邢氏翻了翻账本,字体隽永整洁,一项项写得具体而明了。

    贾琏倍儿有信心的看着邢氏瞧完账本,乐呵的询问邢氏可有不明之处。

    “看懂了,你拿这些银子投了商队,托他们从西域置办这些东西回京卖,从中截取差价利润。嗯,不错的想法!”邢氏笑道。可巧了,这注意跟她当初的想法如出一辙。

    “这些货秋天才能从西域回来,据说届时利润能翻一番呢。”贾琏吹牛道。

    “既然你与商队做了买卖,可有凭据?”邢氏问。

    “凭据,什么凭据?”贾琏有点懵,下意识的反问邢氏。转即他明白了,支吾的点头回道。“当然会留凭据。”

    邢氏静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贾琏越加心虚了,开始不停的解释:“我真有凭据,太太若是不信,我这就回去拿给你看?”

    邢氏勾起嘴角,点点头。

    贾琏没想到邢氏真点头了,脸色越加不好了,冲邢氏行了礼,这就转身去拿。邢氏哪能放任他一个人去,派小红跟着。路上,贾琏就跟小红耍起了贫嘴,时不时地逗弄她。小红被琏二爷调戏的臊得慌,低头默默走路,不吭声。

    平儿正拿着盆在院里舀水,看见贾琏跟小红说说笑笑的进院,赶紧放了手里的东西,笑脸相迎。小红见着平儿,如临救星,忙凑到平儿跟前叫了声姐姐。

    平儿轻轻地笑了笑,眼睛有不明意味的情绪。她随即拉住小红的手,问她怎么来了。

    “大太太叫我随琏二爷过来娶东西。”小红笑着回道。

    平儿问:“什么东西?”

    “二爷不是把太太给的五千两银子投给商队了么,该有个凭证,太太就要瞧一瞧这个凭证。”小红道。

    “商队?凭证?”平儿皱眉的看想贾琏,正见贾琏跟自己挤眉弄眼,心里明白了,他这是在糊弄大太太。平儿笑了笑,当然不会拆穿。她拉着小红去喝茶,那边用眼事儿示意琏二爷去拿凭证。

    小红摇头,坚持要跟贾琏一块去。平儿硬是把小红按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亲自为其斟茶倒水。“天怪热的,管他做什么,左右一会儿他就取出来了。来,喝口凉茶。”平儿将茶杯端起,送到小红的嘴边。都到这份上了,小红自然不好再推拒,担忧的望着进屋的琏二爷,迟疑的接下着茶。

    小红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一边和平儿说笑几句,一边暗自大口饮茶。不一会儿,茶见底了,小红笑着起身,就往正门方向走。“我茶都喝完了,琏二爷怎么还没出来,我去瞧瞧去!”

    “你别去!许是二爷嫌天热,正换衣服呢。我去!”平儿快速拦下小红,进了门。

    小红无法,她一个丫鬟总不能硬闯二爷的住处。一旦传出去,好像她对琏二爷存着什么鬼心思似得。

    平儿进去好一会儿后,才见二人出来。

    小红见琏二爷手里捏着一张纸,料知拿到东西了,这就随他一通去汇报邢氏。

    邢氏打开贾琏递交的凭据,轻笑一声。她将纸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随手将所谓的“凭据”错成团,丢在地上。贾琏大惊,忙慌张的拾起来,不解的问邢氏为何。

    邢氏笑问:“回去才写的吧?墨虽干了,但浓浓的墨香还在。照理说,你们写这个是上个月的事儿,纸上的墨字可不会存留这么浓的味道了。”

    贾琏自知自己的小手段被邢氏堪破,丧气的垮下脸,跪在地上认错,无可辩驳。

    “花了多少?”

    贾琏偷偷瞄眼邢氏,磕磕巴巴道:“五百两。”

    “是么?”邢氏不大信的看着贾琏。

    “一、一千两。”贾琏闭着眼睛,豁出去道。

    “把剩下的钱拿来叫我查点一番。”邢氏怎可能会再信贾琏。

    贾琏一听心中大骇,忙磕头赔罪:“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儿子保证从今以后一定改邪归正,一心一意学着做生意,挣钱养家。”

    “养家没瞧出来,败家倒是颇有天分的。”邢氏冷笑,转而问小红跟着琏二爷去,怎么没发现破绽。小红忙跪地,解释了经过。邢氏听说是平儿故意阻拦,又笑了。“我记着她是二爷跟前的通房,在府中颇有人缘,都说她办事麻利通情达理。原她不过如此,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给她爷们卖好呢!”

    贾琏忙磕头求情,愿意承担一切,只求邢氏别罚平儿。“她也是被我胁迫了,才不得已瞒着的。”

    “我看她几次三番拦着小红,是自愿的。院里没个女主子,也轮不到她做主。”邢氏很拍一下桌子,吓得贾琏直哆嗦。“明知道我有心管教你,叫你学好,她还帮衬你瞒着事儿忽悠我,岂非纵容你混账堕落?”

    贾琏把头低的更低了。

    邢氏查了余下的钱,足足少了一千五百两,比贾琏报的数还少五百两。贾琏似乎也很惊讶自己花了这么多,支支吾吾的解释不出他钱财的去处。邢氏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儿,大失所望。

    “当初你借钱办事儿的时候,吓得什么样,那表情悲壮的,我看是肯定下决心要学好了。谁知道你玩的一手好把戏,今儿个一出明儿个一出,本性难移。”邢氏厉声责问贾琏到底把钱弄哪儿去了。贾琏被吓怕了,终于承认他把钱花在了风月场所。

    烟花之地就是个销金窟,别说一千五百两银子,纵是一万五千两,也能在眨眼的功夫花没了。

    邢氏以前知道贾琏就是个好色,平常跟什么寡妇、灯儿姑娘的‘有情有义’,双方都心甘情愿,也就那么浑过了。邢氏本以为贾琏就是个小打小闹的货,倒忽略了这一点。男人好色,又有钱了,谁还愿意满足于寡妇和夫妇之夫?自然要去青楼享受了。

    邢氏当初给钱的时候,就做好了贾琏有可能恣意挥霍钱财的准备。如此今遇到这种事儿,倒也是在预料到之中。

    邢氏把假账本丢给贾琏,冷笑道:“本来钱给你,签了契约,就是为了督促你,你一心不学好我也没法子。花钱的事儿我管不了你,谁叫我当初愿意把五千银交给你支配,我说话算话,这些账等一年后再算。”

    贾琏听说自己还有机会,松口气。

    “不过,冲你故意设计欺骗嫡母这事儿,今儿个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院里的人以后真以为我是个好糊弄的。委屈你一下,受个二十板子吧,也叫自己长长记性。至于你院里的那个平儿,也不能饶,一并打吧。”邢氏见贾琏意欲开口替平儿说情,先开口道:“求情可以,打她的二十板子不能少,允你替她受着,你可愿意?”

    贾琏一听就缩脖子了,自己如果真挨了四十大板,屁股还不得打成肉泥?反正平儿平日就护着她,为他挨两下板子算什么。贾琏紧紧地咬着唇,不求情了。

    打平儿板子的事儿,邢氏交给了小红去处理。小红正好对平儿有不满,刚好可发泄一番。至于贾琏,执行家法也要先等贾赦的点头。

    贾琏存折侥幸的心思,盼着父亲能轻罚自己点,谁知贾赦回来听说经过,给贾琏又加了十板子。一时间,贾琏的院子里拍打声此起彼伏。也有男女低低的痛苦地呻/吟声,因都被堵住了嘴,所以声音极其的小。

    贾琏和平儿结结实实地挨打之后,就算上了药,怎么也要半月以后才能痊愈。

    再说宝玉,挨了父亲贾政的揍之后,整日在榻上哼哼呀呀,闹着贾母,吵着要见黛玉。黛玉被贾母强拉过去,听了宝玉一通“有理有据”的解释。黛玉已然看透了宝玉的“出息”,已不愿去计较宝玉说什么,只当耳旁风过了。黛玉被贾母和宝玉扰了几日后,彻底烦了,告了贾母一声,跑来邢夫人这边来住。

    黛玉正好也可以在邢氏这里等他父亲的来信,每日翘首企盼,信虽还没盼到,但黛玉已然渐渐觉得每日有了盼头。

    这一日贾赦也在家,与媳妇邢氏,女儿迎春、儿子贾琮以及外甥女黛玉一起围桌而坐,边吃着茶点边玩起了灯谜。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时候周瑞家的笑着进来问安,手里拿着两尺左右长的木托盘子,里头空荡荡的放着四只宫花,摆放凌乱,颜色老气。周瑞家的笑称说是送给黛玉和迎春的,别的姑娘和奶奶们都已经拿过了。

    黛玉一瞧周瑞家的手里捧的那东西,便有些不高兴了。一瞧就知道是被人挑剩了,也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东西,非现巴巴的送到她眼前讨嫌。

    迎春见状,也不大满意。倒不是为自己,她是为了黛玉抱不平。这周瑞家的脑子是进水了?怎么连这点基本的规矩都不懂。黛玉怎么说都是荣府的客人,哪有把家里人挑剩下的东西再送给客人的道理。

    第26章胞弟出没

    周瑞家的见林姑娘和二姑娘似有不悦之意,为难的咬着下唇,暂且忍着。

    邢氏瞥一眼盒子里的话,笑了笑,打发周瑞家的道:“这颜色该是你这个年纪用的,小姑娘家哪适合,你拿回去戴吧。”

    “大太太,这可是姨太太送给姑娘们的,宫里的新样式,好看的紧。奴婢哪敢用这个。”周瑞家的特意加重“姨太太”三个字的音量,意图提醒邢氏,她还不能替林姑娘和二姑娘做主。

    黛玉立马听出了画外音,嗤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快拿去!”

    迎春也反应过来了,冷笑道:“我们也不稀罕带着个,你索性拿走吧。”

    周瑞家的见这群人同仇敌忾对付她,脸色僵住,狠狠地咬了咬下唇,点头应下。

    适时,邢夫人胞弟邢德全被引领进门,来见过姐姐姐夫。他还没进门时,正碰见周瑞家的满脸不高兴的捧着宫花出来。邢德全瞧着盒子里的似是好东西,得了回去讨好媳妇女儿也长脸。邢德全就问了问周瑞家的这宫花的来历。

    周瑞家的心里鄙夷邢德全,但碍于她至少是大太太的胞弟,不好不敬,勉强打着笑脸敷衍:“原是姨太太好心分给众姑娘奶奶的,到二姑娘和林姑娘这不要了,我就拿回去。”

    “别啊,他们不要,我还要呢!”邢德全说罢,立马伸出双手,将四只宫花捏在手里。

    周瑞家的见状,禁不住勾起嘴角冷笑。怎么样?才刚大太太还跟她面前装阔呢,这会子她娘家人就来占便宜。真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丢人丢到家了。

    邢氏听见屋外有人说话,叫小红过去瞧。小红一见此景,知道邢德全又给自家太太丢脸,忙上去劝导。奈何邢德全得了便宜就不撒手,根本不听小红的话,把宫花乐呵呵的揣进怀里。

    周瑞家的含着冷笑而去。邢德全高高兴兴的进屋见过邢夫人贾赦。贾赦意料到有事儿发生,早打发黛玉她们各自去玩。

    邢氏听了小红汇报刚才邢德全抢纱花的事儿,诧异的瞪大眼打量她这位“弟弟”,浓眉大眼,薄唇尖下巴,打眼看着模样还真是个好坯子。奈何他不修边幅,流里流气,目光极尽表现的猥琐,就好像生怕被人不知道他是个“坏人”似得。

    邢氏暗暗在心里咂嘴,早打听着本尊有个拖后腿的胞弟,原来是这副德行。真好,今儿个才来,就立马给她先添了一道堵,生怕她不知道自己弟弟是什么德行。

    邢德全乐呵的跟姐姐邢氏和贾赦打招呼,然后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摸摸红木椅子,眼馋的瞧了瞧四周贵重的摆设,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你来有什么事儿?”邢氏受不住这样的“亲戚”,索性直奔主题,问他的来意。

    邢德全想起自己的目的,脸红了,看向自己的姐姐,支支吾吾的不好说,一味儿的在哪儿笑嘻嘻的。

    “有话快说!”邢氏的言语厉害了些。

    邢德全吓了一跳,难为情的看眼贾赦。

    贾赦一笑,找了个借口出去。

    邢德全这才跟自己的姐姐道缺钱了。

    邢氏抬眼打量他。

    邢德全不解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的问邢氏:“我脸上脏了?你怎么这么看我?”

    “我想看你脸皮到底有多厚!”邢氏讥讽道。

    邢德全皱眉,料知姐姐嫌弃她要钱,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不过毕竟她嫁得好,荣国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能施舍给他点吃酒钱。邢德全转而嘿嘿的赔笑,好脾气的磨邢氏。

    “整日不务正业,喝酒耍钱,给多少还不是叫你赔到外头去。多给多赔,少给少赔,不给不赔,你说说,如果我想做个聪明人,会选哪种?”

    “你什么意思?一分钱不给我?”邢德全惊讶的看着邢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她的亲弟弟!

    “看来你也不笨。”邢氏嗤笑一声。

    邢德全要哭了,摆出哭丧梁继续恳求邢氏:“好姐姐,多少舍给我点吧,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你总不能看你内侄子、侄女饿死吧?”

    “她们要是饿着了,送过来,我养着,你放心。”邢氏直接扯断了邢德全的最后的借口。

    邢德全见真没指望了,脸色立马变了,愤恨的等着邢氏:“你别以为你嫁进了荣府,就不姓邢了。人活得再富贵也不能忘本!你就不怕我去外边说你去,到时候咱们谁都不好看。你为难,我日子也难过。”

    “笑话,你没能耐养家,还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填补你一辈子不成?你若是肯学好,要点钱或是买地或是做点小生意,我都能支援你。随便舍钱给你花?我做不到,我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当年家里头才给我多少嫁妆,荣府里的钱都是要记账的,哪房什么人花钱都是有数的。”邢氏顿了顿,继续道,“你也别威胁我,我还真不怕。也不想想你自己个儿在外头是什么样,谁信你那话?口上抹黑你亲姐,实际上你抹黑的是自己。你出丑,我怕什么,随便!”

    邢德全讶异的看着他伶牙俐齿的姐姐,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邢德全气得脸通红,抖着手指着邢氏半天,嘴里支支吾半天,竟找不出半句反驳她的。最后憋了半天,邢德全跺脚骂道:“既这样,我还认你这个姐姐作甚!”

    “那也好,你这么想跟我断关系,那就断了吧。”邢氏口气悠悠道。

    邢德全听这话,露出一脸后悔的表情,却不敢再掉份儿的回去跟邢氏赔错。他气得干跺脚,转身走了。

    邢德全一走,贾赦就回来了,满脸笑意。

    邢氏疲惫的托着下巴看他:“你这会子笑,不会是笑话我吧?”

    贾赦连忙坐到媳妇身边,亲手为其斟茶,笑道:“哪能呢,你娘家人不怎么样,其实我家里人也不怎么样。咱俩凑一起,还真是一对儿,你说是不是?”

    邢氏喝口茶,听贾赦如此说,差点一口喷出来,嗔怪他一眼,心里却暖暖的。至少这个男人晓得在她做需要的时候安慰她。而这种被人关怀温暖的感觉,从她前世出嫁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了。活了一辈子,她除了治家,也唯有治家了。

    “这些日子谢谢你。”

    邢氏突然冒出一句感谢贾赦的话,贾赦反而有些不适应。他缓了会儿,才回了神儿,俩眼冒出夺彩的光芒来。贾赦试着拉住邢氏的手,见邢氏没有反抗,笑得更开心了。“我看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再等两日,我带你出去散心。”

    “出去?去哪儿?”邢氏当即想到贾赦曾提过要去扬州,惊讶的问他:“难道你要带我去扬州?”

    贾赦笑着点点。“此去扬州查案,是圣上特许的。但因牵连官员甚多,我觉得微服去比较合适。正好带上你,咱们一家子以探亲游玩为借口,倒也说得过去了。”

    邢氏笑着点头,她在深宅大院里住惯了,还真想瞧瞧外头的世界。又比如这里的古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可见这扬州的美景必然是美不胜收的。能走一走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

    第27章岫烟进府

    次日,林之孝家的放了月钱,过来回话。邢氏才打发走她,又见个嬷嬷进来扰她。

    邢氏揉揉脑袋,她管家从不会像凤姐那样事无巨细。什么事儿都是分散开了,一个管事婆子负责几个人,管三两件事儿,责任到人。小管事们回头再统共汇总到林之孝家的那里,一旦有什么问题出什么事儿,就去找负责的算账。这样下来,邢氏每日少了许多活计,也不必像王熙凤之前那样,为了管家,午饭都耽误的不能多吃一口。

    那嬷嬷似乎看出邢氏的不悦,忙道:“老奴是有个事儿麻烦太太,也有个喜事儿跟您说呢。”嬷嬷立马递上林家回的信。

    邢氏略微惊讶地看着林如海的回信,连忙叫人去找黛玉来。她稀奇的打量这婆子,笑问:“你有什么事儿,说罢。”

    “老奴有个不孝女,如今刚好十四岁,手巧,机灵。老奴想求太太收了她,也好叫她在太太房里学学本事。”

    “这事儿去和林之孝家的说。”邢氏冷眼看她,语气平淡道。

    那嬷嬷立马识趣儿的闭嘴,她本以为趁着太太高兴,她能给自己女儿求个轻快的活计。自家丫鬟就可以不用从三等丫鬟做起。今瞧太太的态度,还真应了她们那话,大太太是个铁石心肠,对谁都不开恩。

    ……

    小红听母亲林之孝的学那婆子的话,笑道:“我看太太这样处置更好,以后存小心思的人都不干走歪门邪道,这样更公平了。大家各干各的,只要一心一意效忠主子,勤劳有本事的,早晚会提上去。”

    林之孝家的点头:“是这个理儿,你别看这些婆子背地里总暗暗抱怨大太太苛责严厉,也因太太如今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心里头真正有怨言的人比以前不知少了多少呢。大家各自凭本事吃完,你没本事的怨得了谁?”

    再说黛玉读了父亲的亲笔信,喜极而泣,抱着邢氏感激好一阵。如今又听说邢氏下月会同贾赦一遭儿送她回扬州,心中更是欢天喜地,这几日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了。

    一家子正高兴呢,忽见林之孝家的笑着进门,她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鹅黄半旧锦缎衣裳的姑娘,端雅稳重,知书达礼。此人正是邢夫人之兄邢忠的女儿邢岫烟。

    林之孝家的笑着传达邢忠的请求,麻烦邢氏照顾她女儿邢岫烟几日。

    邢氏怎会听不出其中的深意,所谓“照顾几日”,估计是想让她养到邢岫烟嫁人,甚至可能连邢岫烟出嫁的事儿都一遭儿交给她包办了。邢忠而今日子困苦,家中不爱多养人,又重男轻女,自不会舍得儿子,便把女儿随意打发过来了。有难处送女儿也就罢了,邢忠甚至都没在邢夫人跟前露个脸。

    “他人呢?”邢氏问。

    林之孝家的尴尬道:“邢大老爷说他没脸见太太,就先走了。”

    “再没脸,为了他女儿也该见一见我!”邢氏拍桌气道,她最看不管做父母的这般对子女不负责的。当年她费劲心力教诲五位庶子,跟她没半点血缘关系,她还不是担着嫡母的责任,耗了大半生的心血去培养他们!而这个邢忠,不养女儿也罢了,竟连送自己嫡亲女儿送到妹妹跟前的勇气都没有。他这样冷漠无情,可叫岫烟这孩子多心寒。

    邢氏不禁感慨本尊这两个“有出息”的兄弟。一个胆小如鼠,没出息;一个酒色之徒,好赌成性。真真是没一个好货!

    邢岫烟见姑母发脾气,心里也委屈,却生惹了邢氏的厌烦,不敢表现出来。她安安分分的给邢氏请礼,就老实的在一边低头站着候命。

    邢氏暗观这个邢岫烟是个脾性不错的孩子,倒心疼。笑着招呼她到跟前来,拉住她的手,打量一番。

    “以后你就在我这住下,三间抱厦,可巧空了一间,你就来了,像是为你特意准备好的似得。这是天意!你也别外道,以后在家怎么样在这就怎么样。倒还有两个姊妹同你一起,一位有才气,机灵过人;一位行事稳重,性子憨厚。都是好相处的主儿,你就放心的好生跟她们处着吧。”

    邢氏拍拍邢岫烟的手,随即向她引荐了黛玉和迎春。

    邢岫烟感激的看邢氏一眼,惶恐的同姊妹们见礼。

    黛玉读了父亲的信,心情甭提多好了。信中林如海也很思念她,盼着她回去。

    黛玉想那邢岫烟既是邢夫人的亲侄女,她怎么能薄待人家,自是热情的嘘寒问。迎春也不甘落后。邢岫烟本就是个知书达理,好相处的人。没一会儿子,三人就熟成了好姐妹了。

    事后,小红带人收拾邢岫烟的行李,见她没几件得穿的衣裳。小红回头报了邢夫人,改日领了裁缝来,为邢岫烟裁了几件像样的衣裳,邢氏还送了她两套首饰。邢岫烟自是感激不尽,心里头把邢氏当自己的亲母看待,甚至更胜于亲母。

    周瑞家的听说邢岫烟来荣府的事儿,还特意过来打听裁衣服的钱是从哪儿出的。若是邢夫人从公家出的,她也好赶紧告知王夫人,好叫她家太太有了告发邢氏的借口,夺去管家权的事儿也便指日可待了。

    林之孝家的得知周瑞家的鬼心思,忙来知会大太太。小红和娇红俩丫鬟听得面红耳赤,愤慨地替自家主子抱不平。来个亲戚罢了,谁家没个亲戚,何至于此。

    “谁家没几门子亲戚,住在梨香院的那是谁?”可巧黛玉也在,听这话,禁不住讥讽。

    以前黛玉从没觉得王夫人怎么样,自从跟大舅母走进了之后,黛玉才一日又一日的渐渐发现王夫人的可恨。什么“憨厚”,什么“慈善”,原都是她做出来唬人的。黛玉在心里头也不叫她“二舅母”了,只讽刺的称呼一声“王夫人”。

    “人家不是花自个儿的么,全府的人谁不知道?既这样,咱们也不好破了例,用我的私房就是。”邢夫人正好还剩点钱,花几个钱做衣裳罢了,怎么也足够坚持到夏末了。等那时,她托人置办的那些西域珍贵毛皮一到货,就正好赶上各世家做冬装的时候,大赚不保证,小赚一笔是肯定的了。

    黛玉还是抱不平,冷笑讥讽道:“若是这样,那我是不是也得自己拿钱了?真是我糊涂,竟不知道操心这金银之物。难不得不讨人喜欢,原来出在这钱上头。”

    “好孩子,你别多想,你是你祖母现巴巴请来的,哪能断了你的用度。再说当初你父亲送你来的时候,听说是递银子来的,你外祖母从没说过,我也不清楚具体多少。府里那些人,眼皮子浅,你别跟她们见识。”邢氏劝道。

    “理是这个理。”黛玉应下,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

    隔日,黛玉便将父亲的回信告知贾母。邢氏也顺便提了她同贾赦要去一趟扬州的事儿。

    贾母料知黛玉回去是不可避免的事儿,也不好说了。宝玉屁股的伤才好些,听说这话,哭成了泪人儿。他卖力的央求老祖宗留下黛玉:“老祖宗,您先前和我保证过,您一定会留下她的,说她肯定走不了。”

    贾母叹口气,拍拍宝玉的后背。她也没想到他的大儿子真有这能耐。就算不花家里头的钱,也一定要去扬州。她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拦着自己儿子,不让出门。

    “走了也会回来的,你林妹妹没了母亲教养,必要送到我这头养育才合适的。”贾母劝道。

    宝玉希冀的抹干眼泪看贾母:“真的?”

    “真的。”贾母不想再提这事儿,转而告诉宝玉:“宝丫头病了,得空你替我去瞧瞧她去。”

    宝玉点头,第二日果然去了宝钗哪里。他上午才去,下午整个荣国府里就开始疯传有关“金玉良缘”之说。

    傍晚黛玉来见邢夫人,才到门口,正听见里头的那个婆子跟邢夫人学话。说今儿个上午宝玉和宝钗不光互相交换了金和玉观看,宝玉还摸了宝钗的胳膊。

    黛玉木着脸进屋,跟邢氏请安。

    那婆子见是林姑娘,脸色变了变,在邢氏的会意下匆忙告辞。

    邢氏看着黛玉:“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启程了,你趁这功夫想个主意,送你父亲一个见面礼如何。你也好叫你父亲知道你懂事儿长大了,高兴高兴。”

    黛玉觉得十分有道理,笑着点头。

    “宝玉的事儿——”邢氏才提宝玉。

    “他怎么样,以后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黛玉撂冷话道。随后,她笑着跟邢氏商量送父亲什么礼物好,俩人琢磨了几个主意,最后俩人共同敲定做一件衣裳给林如海。

    第28章掌掴宝玉

    再说贾母,听了这金玉良缘的传说,心气儿不大好。若是在以前,黛玉还在她跟前黏糊的时候,她倒有可能不会介意。如今不同了,黛玉要回家,而且渐渐不跟她亲了。本来稳稳问抓到手的外孙女,眨眼间又离她远去。贾母考虑到如今林如海在扬州的势力,加之黛玉是独女,这其中的好处多少都不必费心去算。

    若非黛玉是个身子骨差的,性情又不讨喜,她必早早定下这门亲事了。

    如今又来个新选择,薛家的宝钗是个稳重好性儿的,办事儿也妥帖,做管家媳妇必是不错的。奈何她是商家出身,纵是皇商,其地位与荣府也不甚相配。再说她那长兄薛蟠,不像是个有出息的样。

    两个丫头,各有长处,又各有短处,贾母一时间真是难以选择取舍。两厢优点若是能合在一处,那该多好。

    贾母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危机感,担心因为这些流言,黛玉那头出了什么岔子,得尽快想办法稳住她才好。她赶忙沉着脸,叫唤如今管家的大儿媳邢氏过来。

    “咱们家人口多了,难免是非也多。下人们一人一张嘴,好事儿也能说成坏的,没的说成有的,真是百口莫辩了。我不晓得你怎么管家的,以前可没见府里传什么消息这样快的。就说这事儿,你不该管管?你还能喝得下茶,吃得下饭?”贾母讥讽道。

    “母亲说的有理,以前府里人比现在还散漫呢,也没见有什么消息传得这么快的。这回闹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缘故。”邢氏话里的寓意明显,她管家时家里的下人已经老实很多了,还出事儿,事儿就未必出在下人身上了,而是出在风言风语的源头。显然,这金玉之说是有人刻意为之。

    贾母不大舒坦的看眼邢氏,她虽然老糊涂了,可耳朵还能听清楚。邢氏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薛家搞得小动作。贾母却不信,邢氏这人天生小气,小肚鸡肠,最喜欢以小人之之心度君子。人家薛姨妈性情温和,为人热情,还每日好心的陪她这个老婆子打牌。这么孝敬老人的人物,能是怎么个坏法?贾母知道邢氏早嫉妒儿媳妇王氏的富贵出身,心知她难免会自然而然的迁怒到王氏的妹妹薛姨妈。

    “叫你好生管教那些碎嘴的下人,你却跟我说这么些没道理的话。这家你要是不爱管,还有你弟妹呢。”贾母气道。

    邢氏无奈地笑了笑,决定不跟眼前的贾母一般见识。反正实打实的权利她是不会放的。只要她不松这个口,管家权谁也别想从她这夺走。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她出事儿,王夫人脸上无光。光凭这点,王夫人就没资格跟她抢管家权。其实邢氏倒不是在乎这点权利,而是因为这家在王氏的管理下越来越颓败。只要老太太没死,大房跟二房就分不了家,她就得为了自家的利益,为了她以后的日子,捏住了这个管家权。

    贾母又唠叨了一阵,这回她除了指责邢氏管家不力,又添了一条,说道邢氏小肚鸡肠。

    邢氏忍了又忍,见贾母没完没了。因笑道:“我记住了!说到计较,我是有点这毛病,没法子,谁叫我出身不好。可您再转念想想,我爱计较,事儿也会管得细致妥帖呀。提起计较来,咱家还真有个比我更爱计较的。这不,前几日子我内侄女来了,说要住些日子。”

    贾母点点头,这事儿邢氏早回过她了。

    “周瑞家的可劲儿打探她的份例和用度,您说,她计较什么呢?”邢氏眯着眼笑道。

    贾母脸色一变,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邢氏,很快心中有了答案。周瑞家的是邢氏跟前的,她打听什么消息,自然是为了王氏。虽说薛家的开支确实不从荣府里走,不过二媳妇还需要计较邢氏内侄女花费的那几两银子?死盯着人家邢姑娘不放?

    贾母不大信,心中存疑的打发了邢氏。回头,贾母就找来王夫人询问此事。

    王夫人眼珠子一转,满脸惊讶的跟贾母解释:“我也没别的意思,母亲您也知道,以前嫂子心思有那么点小,总爱克扣身边人的份例,我打听也是为了是关心关心那孩子。”

    “原是这样,我说你也不会计较这个。她家败落了,那孩子也可怜见的,在府里养着就养着吧,也花不了几个钱。不过你嫂子倒是心眼小,硬是误会你了,非要坚持自己出那孩子份例,连平日吃饭穿衣的钱也算在内了。”贾母道。

    王夫人惊讶的扬扬眉:“竟是这样,那她可真是误会我了。”

    “不用管她,看她挺得了几日!”贾母气道。

    不出一日,金玉良缘的事儿查到了两个人头上,一个是宝钗身边的丫鬟莺儿,另一个则是王夫人身边的周瑞家的。

    邢氏告知了薛姨妈,在薛姨妈勉强的允许下,带着丫鬟莺儿和周瑞家的过来,俩人当即跪在贾母跟前。邢氏麻利的交差:“拿她俩,不为别。丫鬟背地偷偷非议主子一两句,其实本没什么了不得,这妮子倒厉害,趁着去厨房的功夫,大嗓门的跟二三十个婆子说起这事儿。那些上年纪的妇人闲着会干什么,最爱说道些八卦。这边她一个还不够,周瑞家的也可劲儿的说,足有六七个婆子都是亲耳从她嘴里听见的。”

    邢氏拿捏管家权也有这么一点好处,掌权了就有人员任免的权利,稍微利用职务之便恫吓一下,不怕那些人不招供出这俩人。

    贾母见状,脸色彻底垮了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邢氏。如今看这架势,还真不是邢氏小气计较了,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

    贾母当年就是从后宅的算计中挺过来的,作为嫡妻的她,最最讨厌的事儿就是有人背着她耍手段。贾母本想着过些日子,等王熙凤的事儿被人淡忘了,她就帮二儿媳把管家权要回来。如今想想,她有这种念头都可笑至极。亏他们姐俩是王家堂堂千金,背地里竟能干出这种肮脏算计的勾当。

    贾母到底是老了,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疲乏的垂着眼皮,心里头彻底断了王氏再管家的心思,也便就挥挥手,打发走了同样碍她眼的邢氏。至于莺儿,薛姨妈肯定不会留下给她继续丢脸。周瑞家的罚的轻些,挨了十个板子回去养伤。

    宝钗病了,黛玉不理他,宝玉没处可去。他便哭丧着脸来找贾母。

    贾母一见他,热泪盈眶,热情的拉宝玉入怀哭起来:“我老婆子如今也只剩下你这个心肝宝贝喽!”

    宝玉不明白贾母为什么哭,他心里也因为黛玉不理他而难受,于是就跟着贾母一起哭起来。后来贾母好了,见宝玉还是闷闷不乐的,就吩咐袭人带着宝玉出去走一走。

    宝玉闲着无聊,就乱逛起来,可巧走到园子附近的时候,看见前面的凉亭内有个倩影。一身翠衣锦缎,身姿窈窕,气质清新娴静。宝玉的俩眼都看直了,怎么想都没想出来这陌生的背影属于谁。宝玉不禁焦急地加快步伐,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看得越来越痴,也越来越肯定此般出尘的女子他在荣府不曾见过。若见过,这般不凡之流,他怎可能会忘记?

    宝玉一边看着她的倩影,一边猜测她的样貌如何。待要走进了时,她身边的丫鬟瞧见了宝玉,小声跟那姑娘说了什么,那姑娘好奇的转头往这边瞧。宝玉这才见着对方的真面目,真真是清秀佳人,秀美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