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知情,我不怪你。”薛姨妈叹口气,观察王夫人有愧疚之色,稍稍心安,继续道,“人家林家压根就没看上这门亲事,你家老太太非要强求,林家父女昨儿个晚上连夜就搬走了。”
王夫人惊讶的扬眉,心想自己的儿子竟然被嫌弃了,万分不满的反问,“真的搬走了?”
“嗯。”薛姨妈低沉的应了一声,紧接着道,“姐姐也该知道我为何来找你,这亲事儿你应我不下十回了,我带着丫头也一直甘愿等着,等来的确实这样的消息。大姐你也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听到这些心里会好受?我今天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来问你一句准话,我们俩姐妹这门亲到底结不结?”
“结,当然结。妹妹你该知道,我心里头早把宝钗当成儿媳妇瞧得。”王夫人坚定地点头道。
薛姨妈嗤笑:“姐姐也别再拿这话搪塞我了,三天!三天之内我若从老太太口里头听见了消息,这门亲事咱们就好说。若不行,我们姑娘也等不起,趁早想以后也不为过。”
“三天?”王夫人有些激动,连连咳嗽了两声。
薛姨妈见她情况不对,连忙把话说完:“对,就三天,妹妹也别怪我狠心,你家老太太突然跟林家提亲,真的让叫我太……大姐,人都是由脸皮的。若亲事实在是办不成了,咱还是算清楚地好。”薛姨妈说罢,急急忙忙跟王夫人告辞。
王夫人肚子里还憋着一堆话想要说,却见人走了,胸口愈加郁结,难受的要死。
银钏端了药来,意欲伺候王夫人喝下,王夫人忙张罗要起身去见贾母。
“太太,您现在身子太虚,不宜下地走动,一旦伤了根本,可不好养回来。”
王夫人正烦躁着,哪容银钏多言,瞪他一眼,“别废话,备轿。”
银钏心里无奈,码自己多管闲事,二太太身子好不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个主子死了,将来她一样有别的主子可以伺候。
王夫人一路迷迷糊糊的坐轿到了地方。贾母一听说她来了,忙叫鸳鸯过来迎接。鸳鸯皱着眉头搀扶着王夫人进屋。
贾母正发愁与林家的婚事,还以为王夫人病好得差不多才来的。当她看见王夫人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被人托进来的,着实惊讶。
“你——”贾母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了。王夫人如今正病着,她总不至于开口骂个病人。
“老祖宗!”王夫人哽咽道。
贾母点点头,赶紧让地方,叫她在自己坐卧的地方歇着,她则坐在边上的板凳上。
“你这是有事?”
王夫人动了动眼珠子,摇摇头。“没有大事,我听说老祖宗要给宝玉定亲了,想来凑凑热闹。”
“哎呦,这点小事儿你打发人来问就是,何必亲自来一趟。你瞧瞧你现在的身子,不好好养着怎么能成。”贾母叹气道。
王夫人继续追问:“老祖宗,我听说你跟林家提亲了?”
贾母蹙眉:“嗯,不过你林妹夫是个冷性情的,眼睛长得也高,根本瞧不上咱们家。”
“许是林妹夫自有安排女儿的好去处,这亲事不成就不成吧,强扭的瓜不甜,咱们又何必添堵。”王夫人咬牙道。
贾母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真是这么想的?”
王夫人点头,轻声劝解贾母道:“媳妇儿怎会不明白老祖宗您的心思,您舍不得林丫头那孩子,也是为了考虑宝玉的将来,才会有意结下这门亲事。可您老想想,林妹夫已经拒绝到这份儿上了,咱们还能怎么样?倒不如了断了这心思,换个人家。”
贾母冷笑,料知这最后一句才是王夫人此来的目的。
王夫人不打算那把话说透,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就目的性太强了。王夫人见火候差不多了,自己的身子也快要透支垮掉了,连忙识趣儿的告辞,独留贾母一人在原处思考。
“对了,行宫的事儿,弟妹那里不同意,薛家倒想出一份力,媳妇儿还没想好应不应。”王夫人临走时,撂下这句话。
贾母愣愣的听着,心中冷笑。这不就是在暗示她,只要她答应跟薛家的亲事,她们会出钱帮荣府。
贾母一时间左右为难,没个主心骨。思虑了半天,贾母最终决定把邢氏叫来一遭儿商量,看她怎么说。
“行宫的事儿媳妇是不同意的,以咱家这情况,可真是没什么闲钱再建一座行宫。就是有钱,我也不建议这么干,树大招风。”
贾母皱眉,虽然心里有点不赞同大儿媳的说法,但她真没什么好反驳的。勤俭持家总归是有道理,是对的。
“宝玉的亲事,你看怎么办?”
邢氏一听这话,脸色不大好了,迟疑的看着贾母:“母亲,您别怪媳妇说难听的话,这件事当初您就该听我的,何必跟林家提。如今这可好了,俩家闹成这样,昨儿个晚上我和老爷怎么拦着他们父女俩,硬是没拦住。林家世代书香,又是一脉单传,天生一副傲骨,哪是咱们逼迫的来的?”
贾母梗着脖子,不服的嘟囔:“多好的一门亲事,他就是想不开,非要凭着他丫头攀高枝吧,高枝儿哪是那么容易攀得?”
“母亲,您是宝玉的亲祖母,眼里满都是他,自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样样别人的好。可您想想,宝玉这孩子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不爱读书,不求上进,这事儿连他老子都晓得的,哪次见他不训斥两句。林妹夫才高八斗,乃是前科大名鼎鼎的探花郎,您说他能受得住无才的女婿娶他女儿么?”邢氏终忍不住,决定跟贾母把话彻底摊明白了。
贾母蹙眉,这辈子她就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还是诋毁她宝贝孙儿宝玉的!贾母气得连拍两下桌子,连地都跟着颤了两下,她抖着唇半天,一声吭不出来。
她越来越没办法反驳她这个大儿媳了。
“我看弟妹挺中意薛家大姑娘的,这姑娘为人从容大方,性子也好,身子更好了,与宝玉又有个什么金玉良缘之说,我觉得是真相配。”邢氏。
贾母眯起眼睛,嫌弃道:“可她是商人之女。”
“姑娘家嫁人以后就随着婆家,谁还计较她出身如何,再说皇商也不丢脸。”配得起宝玉!
贾母闻言,皱眉沉吟。
邢夫人扬扬眉,轻笑。她倒觉得人家不嫌弃宝玉才是最难得的。若她是薛姨妈,才不会傻到把女儿嫁给这样没出息的孩子。穷点家世差点又有什么关系,晓得求上进才最要紧。
贾母最终还是犹豫不决,烦躁的打发走了邢氏。
邢氏也不愿多呆,左右林家也搬走了,至于宝玉到底娶不娶得成宝钗跟她没多大关系,也构不成威胁。
回去的半路上,邢氏刚巧碰见薛宝钗、史湘云和探春等几个姑娘。史湘云一见邢氏,想起上次瞧戏时的难堪,脸色顿时不好起来,眼含着泪,委屈的低头。宝钗和探春倒是大方,笑着跟邢氏请礼。
邢氏笑着招呼她们好好玩,又想起昨儿个贾赦回来带了几只鹿,便命人送些鹿肉给姑娘们。
宝钗笑着恭维:“跟着太太走,就有好吃的。以后我们常粘着您,嘴上可享福了。”
“瞧把宝丫头嘴甜的。”探春故意逗乐,叫宝钗丫头。
宝钗也不介怀,没脾气的憨笑。
史湘云见气氛宽松了,就忘了前尘往事,也要凑热闹,乐道:“咱们去院子里烤鹿脯,配着宝姐姐家里的冰镇葡萄酒,岂不乐哉?”
其余几个人听得都快流了口水,忙点头硬是。
史湘云更加兴奋了,随口又建议道:“咱们把二姐姐也叫上一起热闹热闹。”
宝钗等笑容放浅了,看向邢氏。
邢氏浅笑:“她不行,眼看过几日就要出嫁了,许多事忙不过来呢。”
史湘云乐呵的接话道:“也不差这一日。”
邢氏勾起唇角,嘱咐宝钗等去吧,至于史湘云,她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邢氏转身走了,史湘云才意识到自己被邢氏特别冷落了。她不大理解的看向宝钗等,她们也拿奇怪的眼神瞧自己,史湘云不明所以,却觉得万分委屈,眼泪立时掉了下来。
宝钗、探春忙去哄她,给她拭泪。
几个姑娘回了屋,史湘云才敢抱怨:“我又怎么得罪她了?”
“你啊,下次学会察言观色。大太太如今在荣府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谁都惹不起。”宝钗小声劝道。
史湘云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她好歹是老太太娘家人,也没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凭什么大太太要那般冷她,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太难受,倒不如直接骂她两句来的爽快。
探春冷笑:“你就是心大,当初听戏的时候,伱失言说林妹妹那话,已经得罪他了。如今好容易大家都把这事儿忘了,你今天有不知好歹的忤逆她的意思。人家怎么说的,忙于大婚不能来,你非逼着要人来,大太太能不冷你?”
宝钗瘪嘴,点点头,伸手保住了史湘云,好一顿哄她。
姑娘们早前派人知会了宝玉的丫鬟,宝玉一回来就得了消息,赶忙过来凑热闹。美食美酒倒没见着,只看到史大妹妹哭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
探春忙将经过说与宝玉。
宝玉气得为史湘云抱不平:“怎么,咱们荣府她只手遮天了!我偏不信,史大妹妹你放心,我这就去给找老祖宗你做主。”
史湘云从宝钗怀里伸出头来,止了泪,感动的看着宝玉。宝玉被这种崇拜的眼神儿鼓动的,更加有了士气,风风火火的转身又回到贾母那里。
贾母没想到宝玉这会能回来,正鸳鸯招呼房里所有的丫鬟训话,提点所有人不许把与林家提亲失败的事儿告知宝玉。宝玉此刻就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当即跟疯了一样,冲进门哭着问贾母是不是真的。
贾母一愣,最终无奈地叹气点下头。
宝玉吓傻了,什么话都不说,就坐地直哭,叫着要林妹妹。丫鬟们忙扶起他,搀着他回屋。宝玉仍旧是哭,谁的话都不认都不听,最后哭累了,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贾母这才有机会问责:“他怎么突然折回来了?”
自有宝玉跟前的丫鬟将姑娘们的事儿说给贾母听。贾母一听谁都没有大错,也不好怪谁了。
史湘云得了宝玉魔怔的消息,却觉得是自己惹祸所致,再想她在荣府被大太太不看好,再留着住下去也是憋屈,索性收拾了东西跟贾母告辞,以后也不想再来了。
邢氏可没功夫去计较一个小姑娘怎么看她,她说话素来都是跟识趣儿的人说,不识趣儿的那些,索性就冷着了。邢氏到没有特意苛责过谁的意思,但若是别人多想了,她也不会去解释什么,清者自清。若是对方不重要,就算不清她也无所谓。
宝钗见识了宝玉魔怔,心中有了计较。她同薛姨妈探病宝玉之后,回屋就不说话了。薛姨妈十分担心她,搂着女儿哄了半晌,才见她憋不住了,眼中有泪。
“妈,我们住在荣府,就为了图那个?不值!”宝钗呜咽道。次二次入荣国府住下之后,她就发现许多事都变了,二房的地位变了,荣府的风气也变了,那些下人们也不像以前那样,使点小恩小惠就听话的不像样。总归是一切都变得规矩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偏偏令她觉得压抑和无奈。
“乖孩子,那你的意思是?”
“母亲,这门亲事恐怕并非那般好。”宝钗红着脸磕巴道,接着,她又补充一句,“若是一门好亲事,林家又怎会拒绝……”
“好孩子,你别多想。我可听说林家会拒绝这门亲事,是想攀高枝儿,好像是要把林丫头配给王爷之类的人物。”
“是么?”宝钗表情惊诧,她自觉自己相貌和才华都跟黛玉不相上下,自己的性儿还比黛玉好很多,更得人欢心。她俩唯一就差在出身上,没想到这官家的女儿竟可以嫁的那么好,而自己,竟还要为嫁一个那么半糊涂的人想尽办法。
“可不是,这就是出身的差距,这会子你明白我为什么非把你嫁到官家了?以后你的子女就可以不遭这份儿罪了。”薛姨妈叹气道。她已经往荣府这里面投入太多的精力和财力,这时候抽身,先前的那么多努力就白费了。
宝钗有点明白母亲说的道理,也不争了,顺从母亲的安排。左右她打心眼里还算是挺喜欢宝玉的,宝玉性子也还算好,以后多教导他就是。对于这点,宝钗还是很有信心的,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教宝玉上进。
三天后,王夫人和贾母那里还没传来信儿。薛姨妈果然叫人收拾了行礼,带着女儿宝钗来跟贾母告辞。薛姨妈这一招玩的叫,欲擒故纵。
贾母有些慌了,好一顿挽留她们母女,薛姨妈客气的婉拒,还是坚持要走。贾母也没法子,只好叫邢氏代为送了送。
隔日便是贾琏续弦的大喜之日,邢氏有许多事要忙。薛姨妈十分识相,没叫邢氏送几步,便拉着女儿告辞了。王夫人那边听说薛姨妈带人走了,情绪十分激动,又吐血昏迷了。邢氏张罗喜事的同时,还要照顾到王夫人这边的病情。
待新妇柳氏进门,邢氏总算是松了口气。一大早儿,邢氏与贾赦喝了媳妇儿茶,便打量起这位新的琏二奶奶。年纪二十八,长得端庄周正,小圆脸陪着一双杏仁眼,一笑俩眼就眯成一条缝,着实讨喜。这柳氏嘴巴也甜,说话干脆利落。贾琏倒是很痴迷新媳妇儿,不管她说什么,贾琏都禁不住宠溺的瞧着她笑。
邢氏意见这柳氏把贾琏守住了,很满意,笑着招呼柳氏上前,把两份儿地契递给了柳氏。“这是给你们小夫妻的,攒出来的钱也都留着存好了,爱干什么干什么,要紧的是你们自己会过日子。”
柳氏一听此话,噗通一声就跪地下了,乖巧的对邢氏千恩万谢,还拉着贾琏一块谢恩。不等邢氏提及,柳氏便表态她一定会对巧姐一百二十分的好,绝不存私心。
“不管媳妇儿以后生儿生女,我必会把巧姐当亲身的看,不,一定要比亲生的还亲。还请老爷太太,还有二爷一起监督我,我若是有半点苛责她的地方,你们尽管罚我,也请老天爷天打五雷轰,把我劈死了!”
“呸,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还不快给老爷太太请罪。”贾琏笑道,自从娶了媳妇儿之后,他嘴边似乎也变溜了。贾琏第一次觉得什么叫过日子,心里踏实,也有想惦记想保护的一家子人。
贾赦见他们夫妻琴瑟和鸣,很是高兴。
一家子随即去贾母那里请礼。,贾母才问了柳氏几句话,便对这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也对邢氏管家的能力越来越另眼相看了。
邢氏见贾母高兴,挑眉示意贾赦。
贾赦得到授意,咳了一声,跟贾母道:“母亲,有件事儿儿子觉得该告诉您,林妹夫打算续弦了。”
“什么?那我那可怜的外孙女怎么办?不行,我得把她接回来。”贾母激动地起身道。
邢氏忙去拉住贾母:“母亲,林妹夫续弦为的就是林丫头,您想她还能受苦了?”
“就是,老祖宗您瞧瞧我,也绝不对对巧姐儿存第二种心思的。”柳氏帮着邢氏附和道。
贾母皱眉看眼柳氏:“你我信,可谁知道他续弦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旦她苛责了我宝贝外孙女,可怎生好。林丫头跟谁我都不安心,就在我眼前我才能放心!”
“母亲,您得信林妹夫的眼光,不会错的。若是续弦之后,能生个一儿半女也是好的,若不能生,将来林丫头的孩子过继过来,后宅有个人照看。”
“不行!”贾母坚持不同意,她双唇打颤,显然气得不轻。贾母闹着起身,现在就要去林如海的府上算账。
邢氏松了手,也不劝贾母。“母亲,您如果真的要去,媳妇儿也不拦您。可您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您才把林妹夫父女逼出荣府?”
贾母闻得此言,身子抖得更厉害,一屁股认命地坐了回去。
邢氏又对贾赦挑眉。
贾赦咳了一声,接着道:“母亲,还有一件事,其实圣上封儿子做吏部尚书之后,便赐了一座府邸。如今那府中的一切都置办好了,儿子打算让一家子搬过去住。这府邸毕竟是御赐的,儿子若不去住可不大好。”
贾母万分惊讶:“御赐府邸?咱们荣府已有御赐的府邸,皇上难道不知道么?为什么还要另赐你一座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是真要搬了,名正言顺~~
亲们来撒花花吧(o)/~
第51章教训宁府
贾赦微微笑了下:“君心难测,儿子也在纳闷此事。”
贾母失望的叹口气,默了会儿,终于对贾赦点头。“既是圣上的旨意,你们也不好不搬,去吧。”
“母亲,您也跟我们一块搬去?”贾赦问。
贾母坚决摇头,她在荣国府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埋在这儿了,她绝不会挪地方。
邢氏和贾赦等也没有再劝,只把管理荣国府的事儿交给了新媳妇柳氏。本来贾琏夫妻也该跟她们一遭儿搬去的,奈何二房如今没个能管事的人物。李纨倒是可以,碍于守寡的身份,她是不能一人独撑大局的。邢氏本指望贾母把宝玉的亲事定下来,这样荣国府的内务大可以托给宝钗与李纨共同处理了。奈何贾母迟迟不肯应下这门亲事。邢氏只好叫柳氏和贾琏暂且留在荣府,方便她们打理荣府家务。也倒不用她们操心大事,只是管一管府中人吃穿用度的零碎活儿,邢氏倒根本不用担心她们夫妻俩处置不来。
况且这荣国府也存在不了多久了,没几天折腾的功夫。只可怜二房一干众人和贾母都尚不知情,还想死守着这块地方不放。
邢氏边嘱咐儿媳妇柳氏,边在心里感慨世事无常,人最终还是得学会适应变化才不会吃亏。
贾母眼看着邢氏嘱咐事儿,脑子里不知道琢磨什么。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突然叫邢氏到她跟前来。
“母亲有事?”
贾母琢磨道:“你看啊,你们这次搬家,府邸又是圣上御赐的,也算是个乔迁之喜。你们夫妻怎么也要庆祝一下,不摆大筵席,也得摆个小的不是。趁着这机会,去把林女婿请来,帮我解释解释,也帮我探探口风,这门亲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邢氏惊讶的看着贾母,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老人家还在惦记这事儿。再说人家都已经明面上拒绝了,没想到她老人家还没死心。
贾赦皱眉看贾母一眼,摇头,表示不可能。
贾母急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您老可真糊涂了,那日林妹夫可是连夜就走了,一刻都不愿意多呆,您想想决心多大,他凭什么要反悔?”贾赦不客气道。
贾母气得咬唇说不出话来。她嫌烦,挥手打发了屋内众人。等大家都散了,贾母披上了外衣,吩咐鸳鸯扶着她去见王夫人。
王夫人因卧病在床,还要劳心费神,又因不及时用药的缘故,病情愈加厉害。此刻王夫人躺在榻上哼哼呀呀的难受地叫着。贾母蹒跚进门,见此状,禁不住流泪,忙吩咐人去再请大夫,又自个儿出钱嘱咐人去置办些名贵的补药添置给王夫人。
“媳妇儿福薄,辜负了老太太的厚爱。”王夫人垂泪呜咽道。
贾母抖着手为其拭泪,勉强笑着劝她:“可不能哭,病人最怕伤心了,你还想不想好了?还要不要瞧你儿子大婚,享受你媳妇的孝敬了?想的话就尽快好起来,别叫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为你掉眼泪。”
王夫人感动的点头,守住泪乖巧道:“媳妇儿省得。”
贾母欣慰的点点头。
王夫人更加感动,她以为贾母此来就是单纯来看她劝她的,心里头觉得自己还挺重要的。王夫人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养病,不能辜负了老太太的厚爱。
“宝玉这孩子也不小了,古语有云,先成家后立业。我看这孩子不爱读书上进,就是缺个身边人提点他。”
王夫人讶异的张大眼看着贾母,难道是婆婆想通了?意欲答应自己叫宝钗与宝玉结亲?王夫人心里更加愉悦了,顿时觉得身上的病去了大半。她连忙高兴地附和贾母,对其点头。
贾母接着道,“林女婿是探花出身,学问自不必说。若是咱们能结下这门亲,以后宝玉的学问都劳烦林女婿过问,自不在话下。”
王夫人刚听“林女婿”这三字,脑子像砸了一颗巨石一般,一片血肉模糊,完全不能思考了。
贾母还在继续说:“说亲这事儿,他确实犯糊涂拒绝我们,但我不能由着林丫头那孩子跟着他受苦。他如今又要续弦,就更不行了。我怎能叫林丫头在继母的苛责下过活?这事我宁愿受委屈,豁出去脸皮了,我怎么也得把林丫头从火坑里救出来。试问还能有谁比我更疼这孩子的?咱们只要把这亲事定下来了,林女婿早晚会明白他的错的。”
王夫人急得咳了两声,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张嘴之后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根本不成话。王夫人急得伸手抓脖子,贾母忙眼含着泪伸手拦住了她。
“是我心急了,你还病着,我不该拿这些杂事烦扰你。听我的话,好好养病吧!”贾母拍拍王夫人的手背,见王夫人看着自己眼珠子直动,像是有话说,但偏偏她说不出来。
贾母也没耐心去听了,嘱咐丫鬟们好生照看,回头吩咐看门的嬷嬷:“等你家老爷回来,不管多晚,叫他去见我一趟。半个月了,我都没见他的影儿。”贾母发完牢马蚤,带着人回去了。
时至深夜,贾政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那婆子等得急,一见二老爷又是这样的,连连在心里叹息。但她也是没办法,带着人就把二老爷扶到贾母的住处。
贾母是老人家,每日睡得早。今日为了等贾政,已经晚睡了一个时辰,连连打哈欠。婆子们一扶着贾政进门,贾母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气。
婆子连忙跪地赔罪。
贾母皱眉:“怪不得你们,是他自己在外头喝酒回来晚了。”
贾政嘟起红红的脸蛋,半醉半醒地问贾母:“母亲,您这么晚找我有事?”
“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贾母皱眉,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贾政喝得高,情绪比以往兴奋许多,他笑嘻嘻地拍拍胸脯跟贾母保证道:“你老尽管吩咐,儿子万死不辞,一定给您办妥贴了。”
贾母一听这话,终于乐了。
身边的婆子不禁恭维道:“二老爷就是孝顺,喝过酒也不忘自己最该孝敬老太太您呢。”
“是啊,我没白养他。”贾母乐呵道,转即让人扶着贾政坐下,贾母与贾政面对面道:“我想跟你商量宝玉的亲事,前些天跟林家闹得事儿你也听说了。不过这门亲事咱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你林妹夫如今在皇上跟前正得宠,风光着呢。他说一句话,比你请人喝酒求人百次都好用。咱们若是能跟他亲上加亲,他就这个一女儿,还不得一门心思的孝敬巴结咱们?”
贾政红着脸点点头:“母亲说的有理,可这亲事人家不愿意,咱们能怎么办?”
“也就他一个不愿的,林丫头养在我跟前的时候,和宝玉处的不知道多亲昵呢。这俩孩子天生就是一对,分不开的。再说了,林丫头那身子骨儿不好,谁家能要这样的媳妇儿,也就咱们能真心实意的对她好。满京城数数,可没有比我更宠爱林丫头的了。再说宝玉娶了林丫头也好,林家乃是书香世家,有你林妹夫督促,他在学业上也有长进。”
贾赦不停的点头,十分赞同贾母的话。
“我白天跟你媳妇儿说过了,她也没说什么,该是同意的。你也同意,这就好办了。我看咱们也不用去问你林妹夫的意思,这样,明儿个你就想法子给宫里的贤德妃奶娘娘递个信儿,求她弄个指婚的旨意,直接请天子做媒,亲事一定以后谁也忤逆不来。”
贾政连连点头,冲贾母竖大拇指。“母亲这招高!”
贾母一吐为快,心情好多了,打发贾政快回去歇着,只别忘了明日的要事就好。贾政稀里糊涂的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回去了。
次日一早儿,东府的贾珍就急急忙忙赶到贾政所住的房门前守着。等到日上三竿,贾政方起来。贾珍等着贾政穿戴完,讪笑着进门问他:“怎么样了?”
贾政皱眉,抬首揉了揉自己几乎要裂开的头,点头道,“放心吧,昨儿个我跟那几位同同僚谈的都很好。他们答应去帮忙给蓉哥儿求情,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放出来,你尽管带着人到监牢门口接人。”
“真的?那可太好了!”贾珍欢呼道,转即弓着身子赞美贾政,“叫您费心了,咱们这才是真亲戚,不像有的人,明明官居高位,偏偏帮人动嘴皮子的情面都不肯舍。他若肯早说一句话,蓉哥儿那还用在牢里头呆这么多天。还说什么叫我好好受教,管束好儿子跟下人们。切!”
贾珍不禁鄙夷的抽鼻子,官做大就了不起了?连个同宗的情面都不给,得亏以前宁国府有什么好事儿都惦记他们!
贾政头疼的难受,打发贾珍道:“你还不快去接人。”
贾珍笑着点点头,忙告辞了。
贾政喝了解酒茶,便觉得肚子饿了,命人摆饭。这功夫银钏哭着过来,告知贾政王夫人的病情严重了。
“你说什么?”
“夫人不大好了,今儿个一早儿醒来,就吐了口血,呜呜的不知道说什么,奴婢们都听不懂。”银钏越说哭得越厉害,尽管王夫人平日待他们这些下人不好,但银钏一想到以前生龙活虎的人眼看就要死了,什么都恨不起来了。
贾政眯起眼,起身要走,肚子却不适宜的叫了。贾政觉得丢脸,厌烦的打发银钏先回去。贾政用过了饭,吃的饱饱的,方不情愿的起身往媳妇屋里去。一进屋,就一股子药味儿扑过来。贾政嫌恶的皱眉,屏住呼吸,往里屋进。王夫人躺在榻上,俩眼滴溜溜的转;脸色赤红,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偏说不出来。
贾政听了半天,听不出所以然,终于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夫人抖着手指头,艰难地抬起来指了指贾政的腰。贾政低头一看,他腰间系着个羊脂玉佩。贾政把玉佩扯下来,纳闷的问王夫人是不是想要。
王夫人直摇头。
贾政恍然大悟,扬眉问:“你想说宝玉?”
王夫人点头。
贾政又想了想,再问:“你是不是操心宝玉的亲事?”
王夫人又点头。
贾政松口气,笑了笑,拍着妻子的手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自会办好。”
王夫人眼睛里激动地闪出泪花,感激的看着贾政。
贾政在坚持了一下,安抚了王夫人两句,便快步从那满是药味儿的屋子逃出来。
贾政这才想起贾母昨日交代自己的事情,忙换上官服,预备去给贤德妃传信。待他一切都穿戴好了,贾政才意识到一个大问题,他就是一个小小的户部检校,哪有进宫的资格?
贾政着急上火的在屋子里徘徊了一圈,最终决定厚着脸皮去求大哥。
……
贾赦赶早儿上了朝半,忙完公务,便赶在午饭的时候回家。今儿个与以往不一样,早上他是从荣国府出门的,中午便直接回新府邸了。新府邸不及荣国府三分之二大,却是阆苑琼楼,疏密有致。器宇轩昂的屋舍之中,又不乏添了些江南园林小桥流水的秀美情调。
换了新住处,心情也爽朗许多。贾赦开开心心的吃完饭后,便一边陪妻子,一边逗弄特性儿的儿子,乐此不疲。
邢氏倒对于天天黏在家里的贾赦有点嫌烦,贾赦一在,她连安静百~万\小!说的时间都没有了。“老爷就没公务处理了?”
“没有。”
“老爷没事儿与同僚喝喝酒,增进感情也是好的。”
“不需要。”贾赦笑着把璨哥儿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老爷带着璨哥儿出去溜一溜也好。”邢氏发愁的看着手上的书本,抬首对贾赦讪笑。
贾赦看眼媳妇儿,把璨哥儿放了下来,由着他奶娘抱着他去午睡。
贾赦阴着脸凑到邢氏身边,肩膀撞了撞邢氏的身侧。
邢氏奇怪的看他:“老爷什么意思?”
“为夫发现你好像有点烦我,便特意来招你烦的。”
邢氏瞧着贾赦摆出一脸调皮样,被逗笑了:“老爷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学璨哥儿的神情,看着……嗯……太奇怪了。”
“有么?”贾赦把脸凑近,故意让邢氏满眼都是他那张脸。
“有!”邢氏脖子向后仰了仰,肯定道。
贾赦趁机袭击了邢氏脖子一口,笑道:“奇不奇怪,你也得爱我,必须爱只我一个!”贾赦连‘调皮’时,语气都可以霸气的不容人拒绝。
邢氏惊讶的打量贾赦,愣了愣。
“下午正好有空,你早前不是答应了林妹夫瞧兰哥儿么?不如就今日一起去青山书院,也好把琮儿那孩子送去。去吧,快去换衣裳!”邢氏打发他道。
贾赦笑着点点头,真把衣裳脱了,却没想穿另一件,直接按倒了邢氏……
夫妻俩共同午憩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沐浴,预备一起参观新宅子。这功夫顺天府来人捎信了。
“我家大人吩咐小的来知会尚书老爷一声,也好求个主意。”
贾赦点头。
官差继续道:“老爷说今儿个来了两三个相熟的小官跟他求情,还使了银子,请老爷把宁国府两位小爷提早给放了。老爷没敢应下,先派小的来问问赦老爷的意思。”
“不放,打今儿起我不发话人不能放。至于怎么解释,叫你家老爷自己想去。”贾赦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传话的小厮心里抖三抖,莫名地惧于这位尚书老爷的威严。也不晓得为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赦老爷是九五之尊降临似得,那气势简直要压死人了。
小厮麻利的倒腾腿回去给自己老爷传话。
“什么,他还叫我继续扣人?我的天,还叫不叫我睡安稳觉了。”顺天府府尹不算小官,正经的三品。奈何他与贾赦相交,关系还算不错,总不至于不卖面子给朋友。他得好好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能把自己摘干净,还能如贾赦所愿,吓一吓荣国府一干众人。
说到底,他这是交友不慎啊!
这个贾赦一准料道他能办,才会故意有此吩咐为难他。“也罢了,”顺天府府尹认命的叹口气。总归宁国府一族都是烂到树根的,一家子的纨绔子弟,没半点能耐,更没有什么有能耐的亲戚。唯一厉害的就是荣府的贾赦,这位坏心眼的大人还是他的至交,他倒是没什么可怕的。至于那几个求情的小官,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他不甩脸子给他们就不错了。
府尹大人如此一想,也倒是通透了,麻利的给贾蓉贾蔷等人加了刑期。至于加刑之后的饭食花费,还得找贾赦给付了才好,这样他才不至于亏的太多。
……
邢氏听了府衙的事儿,猜测道:“八成是珍大侄子等不住了,私下去求你弟弟了。”
“嗯,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才故意叫人给他们加刑。这回叫他们好好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痛了,就知道后悔了,后悔了,也快到乖乖听话那步了。”
邢氏捂着肚子笑了笑,伸手戳了戳贾赦的胸膛:“老爷,您这是滥用职权,可不好。”
贾赦理所当然的扬眉,回她:“不然我做官干什么?连点优待和特权都没有,谁干?”
邢氏嗤笑,冲贾赦竖起大拇指:“老爷如今说话越来越有歪理了。”
“歪理有人信,也便是道理了。”贾赦扬扬眉,故意拿话逗弄邢氏。
邢氏突然把他怀里的璨哥儿报过来,半嗔道:“不许抱他,璨哥儿被你这位坏爹爹教坏了。”
贾赦勾唇轻笑,拉着邢氏半靠在引枕上,薄唇凑到邢氏的耳边,轻轻动了动:“放心吧,我只‘坏’你一人。”
羞涩的红晕当即爬上了邢氏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耳后。邢氏瞪一眼贾赦,起身抱着璨哥儿道:“娘带你去逛一逛新府,不带别人。”
“别啊,”贾赦也赶忙起来,要凑热闹。
忽然,传话婆子进门道:“老爷,二老爷来见您了。”
邢氏惊讶:“府衙的消息传这么快?”
贾赦轻笑摇头:“怕是有别的事儿,你先带着孩子去遛跶,我去去就回。”
邢氏点点头,目送贾赦走了,转路去瞧了瞧迎春,一屋子的丫鬟围着她试头钗。迎春等见大太太来,忙慌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请安。
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