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见了。看来,是我匆忙逃走时掉落在案发现场的了!
那么怀远已经知道是我掉的,那他也就当然会认为我已经在那场大屠杀中丧生了吧?其实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完全从他的世界消失了——这,不正是我一直希望的吗?可从心底泛上来的情绪为什么却是如此苦涩难当?
我摸出一锭银子,丢在了桌上,默默地走出了酒楼。踽踽独行在深夜的长街上——真个是夜凉如水,寒意侵人。秦淮河边张灯结彩,盈盈的笑语不时的被夜风隐隐吹送到耳边。
我心烦意乱,惘然惆怅,内心惶然,不可自持。不由驻足不前,俳徊不定——不知道因为我的大意,怀远背上的杀人罪嫌能否得以洗脱?可是,就算我肯挺身而出,说明当日情况,世人又怎么会肯信我一个无名小辈的言辞?
可是,如果我保持沉默,到底不是君子所为。他虽然对我不起,利用和欺骗了我,终究也救了我两次。算起来,我还是欠他一份人情!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兄台久久留连不去,莫不是也对这灯格外喜爱?”蓦地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停住脚步。
“啊?”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灯?”
“呐”他将头一偏,“怎么你不是在欣赏花灯吗?这是今年乞巧节的头名花灯呢。依兄台所见,如何?”
顺着他的眼神,我看到的却是小凤亲手所制的那盏宫灯——原来,她真的夺得了头名。
他轻耸肩膀,斯文俊雅地一笑“在下颜宗望,未曾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叶青阳。”我向他略点了点头,目光虽然停在灯上,心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见我默不作声,他也不以为杵,依旧是谈笑风生“这幅《鹊桥仙》用笔虽然稍嫌稚嫩,但人物却画得诩诩如生。用墨浓淡相宜,充分运用了笔墨的表现力,简约而又准确地勾画出人物的造型、神情和动态,有许多表现手法却又与传统的国画手法大异其趣,不知画者师从何门何派?”
那是当然,其中不但融入了素描的手法,还借鉴了西方油画的绘画风格。你一个古人又怎么会懂得?我心中暗自嘀咕。
“你看这笔行草,温润秀雅、遒劲挺拔而又神彩飞扬,透露出强烈的书卷气,颇具”二王“之风,且笔法奇妙,前无古人。美中不足的是,”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了看我。
“美中不足的是什么?”我倒要看看他对我的这幅书画还有何高见?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篇《鹊桥仙》本来是线条流畅,洒脱自如的一气呵成,却不料到了最后却笔峰一变,弱而无力,终成败笔。”他大为扼腕“想来,书此画者如不是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便是身染沉疴,以致力不从心。”
我越听越是心惊,想不到有人单凭一张画,几个字便能瞧出这么多东西?我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右臂,忍不住苦笑“我倒没看出这么多。不过是一张玩笑的涂鸦之作,哪来的这许多讲究?”
“不然,兄台若是细看,当还可看出许多端倪。”他望着我,突然神秘一笑,住口不语。
“还有什么?”我忍不住追问下去——我很想知道,他从这幅字画里还能看出什么名堂?
“你看,这牛郎虽然眼中一片深情,可惜看的却不是身边一年才得一会的织女,而是遥望夜空,似乎心有所念。而织女美则美矣,却不免失之娇揉。”他再看我一眼,忽地哂然一笑“由此,我推断画者不但是个女子,而且对牛郎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淡淡的情意。可能因为使君有妇,才黯然神伤而已。”
“这不过是你穿凿附会而已。而且,别的我不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画画的是个男子。你,弄错了。”我呐呐地反驳,心头却大为震惊——原来,我的心思是那么明显地流露出来了吗?明显到连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能轻易地看穿我吗?
分别的这两个月,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不再有初次得知怀远的身份时的那份惊怒、伤心、绝望和愤慨。分别后,我想得最多的反而是我们在山上一起生活的那段与世无争的时光——或者说,我怀念的其实是那种不管我人在何处,不管我做什么,都有人默默在背后关心的那种感觉?
如果今日再要我选择,也许我会回去,听听他的解释,而不会是一走了之——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正如颜宗望所说,不管他有没有欺骗我,不管他对我有没有情意,他已是使君有妇了!而我,是绝不会做允许自己做第三者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我应该怎么样做才能既让怀远能洗脱杀人罪嫌,又不让别人发现我的踪迹?——唉!我还是不习惯叫他江莫回。
至于叶大先生那边,恐怕也要费几翻周折了——他既处心积虑将我带来北宋,当然必有他的阴谋,哪有那么容易就让我回去的道理?
“叶兄?叶兄?”见我没有反应,颜宗望将手伸到我眼前挥动——因为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倒是忘了身边还有姓颜的这位老兄了。
看着那盏宫灯,我忽然灵机一动,对呀!我何不????
看来,这还得多谢颜兄的提点了。我抬起头来,冲着他绽放了一个嫣然的笑容“颜兄,夜已深了,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他日若是有缘我们再见吧?”
“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他笑得很笃定。
而我,也没有时间去深究他话中的含意,匆匆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卷离别篇第四章行云与谁同
“青阳哥哥,你开门啊,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一大清早的小凤就跑到我的门外大呼小叫。
“门没有关,你进来吧。”幸亏我早算准了她一定会来,所以索性不关门了,省得麻烦。
“青阳哥哥,我看到仙女姐姐了哦!”她圆圆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什么仙女姐姐?”我一边漫应着,一边低头拿炭条画着画,没有抬头看她。
“就是你昨天画在灯上的那个仙女姐姐啊!我今天竟然在街上看到她了耶!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生得这么美的人呢?”
“陆如眉?”我这才停笔,抬头看她——也对,既然静幽山庄在玄武湖建有别庄,那小凤当然有可能在街上遇见她,这也不足为奇——我关心的另有其事“小凤,她也看到那盏灯了吗?”——我开始后悔不该多事画那幅画,只怕会为我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倒应该没有,因为今天一大早有人出了五十两银子跟我爹买下了那盏灯了啊!”小凤说起这件事,忍不住露出骄傲的姿态。
“什么人会出那么高的价格去买一盏不值钱的灯?”我反而越发的不安——买灯的人不是认识画中两人,就是钱多得没处放,再不就是有病,神经病!而我最害怕的却是前者。
“咦,青阳哥哥,你在画什么呢?”小凤终于注意到我手中正做的事情,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个啊,是我家乡的一种小人书。叫漫画,也叫连环画。”我微笑着给她解释“我小时候就是看着这些连环画长大的哦。”
“可惜我不识字,不然我也想看。”小凤一脸的黯然。
“你当然可以看。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啊。”我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哥哥画这些,这是要给小凤这种没有念过书的人看的啊。”
“对啊,这上面我不认识的字,可以让小龙告诉我”小凤天真地指着画上的字迹“这什么啊?好象跟夫子写的字不同哦。”——小龙是她的双生弟弟,只不过因为是男性便享有读书的权力。而对这一点,小凤好象也认为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这个啊,叫硬笔书法。也是我家乡的一种书法。”我耐心地给她解释——用毛笔要悬腕,我手臂有伤,终究太过吃力。只得折断笔头,用削尖的笔杆蘸取墨汁,权充钢笔了。
“那青阳哥哥你画的是什么啊?是一个故事吗?这个人为什么拿把刀?地上那么多人难道全是他杀的吗?他好可怕啊!”小凤打了个冷颤,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是,这是一个故事。就象说书人讲的那种武林故事。”我轻轻地点头给与她肯定——这,可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我画下的正是那天发生在孙家湾客栈的事情。
“我知道了,青阳哥哥,你是不是想我把这本漫画书上的故事让我二叔说书的时候传出去?”小凤这时候突然福至心灵,一语便道破了我的“阴谋”。
我不语,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小凤真的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假如她能有机会念书的话,一定有所成就。
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这本连环漫画,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到那时,也许怀远的罪嫌就能洗脱了——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最少我还能分清楚刀和剑的不同。既然他被称为绝情剑,想必他使用的武器应该是剑而不是刀才对。
目送着小凤的身影消失,我不能确定我所做这种努力能否帮到怀远。但,我已尽力了,不是吗?
望着因一晚的无眠,加上彻夜赶画,而变得肿胀的手臂,我苦笑连连——不知道我的这条右臂还能不能保住?虽然请了大夫医治,也不知道是医疗条件太差还是因我辗转流浪以至耽误了治疗时机的原因,手一直时好时坏的在发炎。
况且,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名医,普通人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哪象我们现代,有名医坐堂门诊,挂号就能看病?在这人有贵贱高下之分的时空,老百姓要想生存,其困难又岂是我们想象得到的?
那本连环画能不能洗脱怀远的罪嫌,我不得而知,却为我带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已是不争的事实。
当我昏睡两日后,跨出自家大门,想去湖边散步时,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站在我的家门前,那样子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微笑地和我打招呼,仿佛我们早已是多年的好友“叶兄,别来无恙乎?”
“你是……?”我上下打量着那张似曾相识的俊颜,脑海中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和他有关的记忆。
“忘了?《鹊桥仙》啊。”他倒也不生气,好脾气地提醒着我,见我恍然大悟,遂展颜一笑“在下颜宗望。”
怪了,难道天然食品真的有那么好?怎么古代的俊男美女那么多?我瞪着他那张洒脱飘逸的俊颜,突然有一股想揍他一拳的冲动——没事长那么帅就算了,动不动笑得那么勾魂做什么?卖笑的啊?!
“几日不见,叶兄好象容颜清减了一二呀。”他一脸的关心“可是身体有恙?”
“是旧伤,不碍的。”我淡淡地一语带过——难不成他是神医?还能帮我治好手伤?
“如是旧患,叶兄可要小心了。刚好我家中仆人略懂一点歧黄之术,叶兄如不嫌弃的话,可否让他帮你把把脉?”他一脸的关心——好家伙,出门还带着家庭医生跑,看来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主。
“找我有什么事?”我没有多余地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小凤的那盏灯帮了他的忙。我只是奇怪,萍水相逢的他为什么要帮我?
“叶兄一向是这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吗?”他仍是笑脸相迎“看来,叶兄正要出门,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是偶遇才怪,不过他这么有诚意,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反正一个人也是无聊,就同他走走,也没有什么损失。
想不到他说的随便走走,居然是把我带到妓院里!望着周围那些偎红依翠,脑满肠肥,一个个喝得醉熏熏的男人,我一阵恶心,掉头便想离开月明楼——没想到他看上去俊朗飘逸,人品不错,骨子里却风流放浪得很。
“叶兄,请稍安勿躁。”颜宗望此刻却拉住了我的手——我拷,为什么偏偏是我受伤的那只?痛得我差点流下泪来,只得乖乖地跟着他走上去,进了二楼的一间雅室。
房里并没有我想象的大红大绿,俗不可耐的摆设。反倒布置得简洁明快,没有一点脂粉气。不象是风尘女子的闺房,倒似一般的住家。屋里也没有坐着姑娘,倒是有三个壮硕魁梧的关西大汉。
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他把家隐藏在妓院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要掩饰的是什么?他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到底是谁?这许多的疑惑在我心头交错闪现,我面上却已能做到不动声色——经历过那么多的劫难之后,我早已学会见怪不怪了。
见颜宗望带了我进去,屋中三人全都躬身而立,面露惊疑之色——难道在这秘密基地里,我是第一个进入的外人?
“乌春,这位叶兄手臂有伤,你帮他看看。”宗望轻描淡写地将我交到了刚从内室里走出来的一个清瘦的老者手里——原来他一早发现我右手受伤,才故意拖着我的右手?!
我瞪他一眼,心有不甘:“这家伙自己长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你确定他真的会治?不会把我弄成残废?”
“放心吧,乌春是我、呃我家中最好的大夫。普通的刀剑之伤绝对不在话下。”他倒是神情自若,满不在乎。给他做试验的可是我耶!另外三个大汉见我质疑老者的医术,都面露不愉之色,大抵是碍于宗望的面子,才没有发作。
“你怎么知道我受的是刀伤?”这句话到了嘴边却被我咽了下去,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这个人行踪诡秘,来头定然不小。他推崇的人,应该能相信吧?
“叶公子,请。”乌春自己却不甚在意,持了我的手便把起了脉来。良久之后,他忽然向我投来奇怪的一瞥,放开我的手,走到宗望身边,附耳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
宗望听了,向我投来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轻咳了一声“不要紧,你给他些药,让他带回家中,自行服用便罢。”
“喂,他跟你说了什么?”我大恼,不依地追问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神情却仿佛极为愉悦,难不成真的有病???
第二卷离别篇第五章人约黄昏后
我不得不承认,那个乌春自己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他的医术却很神奇——同样是乌七麻黑的中药,别人的喝下去,不见好转,他的喝下去,我的伤口却不再发炎红肿,开始渐渐愈合了。
这日,宗望又来看我,还给了我一些药膏,让我抹在伤口上,说是可以减淡疤痕。我狐疑地望着他——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应该不会呀,我自认凭我在戏剧社团二年的功底,已然掩饰得很好,完全没有了初扮男人时的生疏——小凤差不多天天都来,却毫无所觉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很想非常有骨气地拒绝,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人,真的是一种贪得无厌的动物——当初我以为右手不保,一心只想保住一只手不成残疾,今日伤势好转却又不愿留下疤痕。所以,尽管很不甘心,也只得在他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接过药膏。
“又有什么事啊?”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对我友好,我反而越是怀疑他的动机。所以往往对他就没有好脸色——奇怪的是,他好象一点也不在意,总是笑脸相迎。
“今日是河灯节。听说将写上心愿的花灯放到河中,若能顺流飘到对岸,而灯不灭,便可愿望成真呢。不如我们也试试啊。”他笑容可掬地邀我。
“不去。想不到颜兄居然还信这些?”我白他一眼,兴趣缺缺。
“就这样说定了,日落时,我派人来接你游河。”他笑笑,当没有听到,径自下了决定,转身走了。喂?哪有这样的?人家还没答应呢!
到了傍晚,桑满——那三个铁塔,原来叫桑满、柘满、萨满,名字怪得很——僵硬着一张脸站在了我的院外。
“你回去吧,我没兴趣。”我挥挥手,想打发他走。
“不行,主上说了,要是不能带叶公子上船,就军法论处。”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被派来接我,很不满意,脸臭臭的,但却还是固执的要带我走——居然还搬出军法从事来吓我。
我白他一眼“是家法处治好不好?”所以说人一定要有文化,象他这样哪有不闹笑话的理?终究我还是拗不过他,几乎是被强行带走了。
秦淮河上,今晚是热闹非凡,所有大大小小的画舫、官船、小舟好象全都挤到了河面。丝竹器乐、莺歌燕舞,统统出笼,好一幅天下承平、普天同庆的秋夜游乐图!
颜宗望一袭白衫飘飘,负手立于船头,一派风雅清逸——对我的白眼视而不见,微笑着递给我一只玉兔灯“不知叶兄有何心愿?”
虽然我很想掉头而去,可是面对那么可爱的一只小白兔,我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伸手接过来,拿到眼前细细把玩——太狡猾了吧?利用这么可爱的小动物来逃避我的怒气。
“有何心愿,不妨写下。虽然未必可信,但权当是入乡随俗,也无不可啊。”他笑容可掬地劝诱着我。
“是不是不论什么心愿,都能实现?”我睨他一眼,有意想要刁难于他,倒想听听看他怎么回答。
“但写无妨,就算河神不帮你圆梦,为兄也一定让你心满意足。”切,他倒是脸皮厚,居然自认比河神还厉害。
“你当自己是谁啊?”我瞪他一眼,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正想再抢白他几句,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眼中露出一份似曾相识的热切的光芒,令我不经神思恍惚,几疑梦中。我慢慢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主上,有客人来访。”柘满神态恭谨地通报,让我长吁了口气,我乖机挣脱他的钳制,拿着灯走到了窗边。
“就说我不在。”宗望一脸的不耐,懊恼地吩咐。
“主上,这……”柘满一脸为难地看了我一眼。
“你有客人,我不方便留在此地,告辞。”我看懂了柘满的意思,主动求去。
“你不必走,”颜宗望淡淡地看着柘满“说吧,是谁的消息这么快?”
“这……”
“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信者不疑,疑者不交。叶兄不是外人。有什么事,自然有我一力承担。”颜宗望神色已极为不快了。
“是,奴才该死。”柘满满面惶恐地低下头“赵九公子到访。”
“是他?让他进来吧。”颜宗望略略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吩咐柘满迎客。然后携了我的手走出舱门迎接。
少顷,一面如冠玉,肤白如雪的锦衣华服年约弱冠的少年公子在一大堆待卫的簇拥之下,堆着一脸阿谀的笑容走上了甲板“二公子玉临江宁,赵某未尽地主之谊,怠慢之罪,还请见谅。”
“哈哈,岂敢,岂敢?康王殿下驾临寒舍,是宗望未曾远迎,抬呼不周。”这家伙,刚才还一脸不快,这一下子满脸堆欢,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装蒜的功夫倒是不赖。
康王?我一惊,那不就是赵构?二年后南面称帝的高宗?那眼前与我携手而行的所谓二公子会是谁?!历史上好象并没有这样一个颜姓名人?难道说,他也和我一样,用的是化名?能令赵构如此低声下气的,又会是何人?
看出赵构似乎和姓颜的家伙有要事相商,尽管我好奇得差不多要死掉,在柘满那明显的瞪视之下,也只得摸摸鼻子,识趣地走到一边,把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康王?那不就是当今的九皇子嘛。你家主上到是交游广阔。”我笑嘻嘻地和柘满套着近乎。
“九皇子又怎么样?我们主上给他面子……”没想到柘满马上露出一脸高傲地神情,轻蔑地撇嘴欲言——而那些站满了船头的二十来个很明显是赵构带来的近身待卫们,居然全当成没有听见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真是怪事。
“咳、咳”乌春轻咳一声,将他的话打断,“叶公子,不如请先移驾船尾赏月如何?主上怕是一时不能陪你了。”
老狐狸,说得倒是客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支开我,怕我听了你们的秘密啊?有什么稀奇的?不听就不听。我笑了笑,果然依他所言,向船尾走去。
奇怪,心里为什么会觉得那么不安?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我略顿了顿脚步,回过头去想要找出让我心绪如此焦虑不宁的原因。
然后,我便撞上了一双冰冷、狠厉的目光——那个人,身材相当高大,一身的黑衣,令他仿佛溶入了黑夜之中。他的脸大部分都蒙在黑巾之下,只露出那双饿狼似的眼睛。衬着月光,更增一分阴森之色——我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身上泛出了鸡皮疙瘩——他是谁?为什么明明是初见,我却有一种几欲窒息的感觉?!
来不及细思,我已被乌春带到了船后——那里摆放了一桌酒菜,几碟时新的瓜果。大约是察觉到我的不安,误以为我被那一船的黑衣大汉吓到,他对我轻松地笑了笑“叶公子,不必害怕。他们都是,呃,主上的朋友。”
才怪。我胡乱地点了点头,随便拿了一块糕点塞到口里,却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心里仍在苦苦思索——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
船头高挂着一盏绢制宫灯——咦,不是小凤做的嘛?上面还有我画的画和提的诗呢,原来是他买了去。这就难怪会出这么高的价了——他的确是个钱多得没处放的主。
“二公子请留步。”赵构欢天喜地向颜宗望告别“今日所商之事,还望二公子代为转达。”
“康王如果信守诚诺,颜某必不食言。”宗望拱手为礼,将赵构一行目送下船,消失在夜色之中。
“喂,你送他什么东西?瞧他乐成那副德性!”切,还说什么未来的一国之君,一件小礼物,犯得着乐成那样吗?
“没什么,几张字画和碑贴而已。”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以为是什么,这么几样东西居然能让他乐成这样?”我不禁摇头叹息——看来,陆游说他“思陵妙悟八法,留神古雅,访求法书名画,不遗余力”还真是诚不我欺也!看来,这颜宗望老兄也算是投其所好了,我调笑地问他“几张字画而已?能打动此君之心的,必非凡品,比如说?”
“比如说,王右军的真迹《兰亭序》”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
“不是吧?”我一惊,一口茶便呛住了喉咙,我拉住他的袖子“我没听错吧?不是说真迹在唐太宗时便已湮没不闻了吗?你这张不会是假的吧?”
颜宗望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说“你没听错,如果不是王右军真迹,又怎么令赵构心悦诚服?”
“怎么可能?你怎么弄到真迹的?就算是《兰亭神龙本》的真迹,也已经很珍贵了”我大叫。
“小鬼,你倒也识货。”他亲昵地拍了拍我的头,赞许地看着我。
废话!我好歹是美术系的高材生好不好?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吧?我生气地拍掉他的手,翻了翻白眼,无力和他分辩“那他送你什么?”——啧,真是败家子一枚,有那么好的东东,怎么不留给我?让我先看一眼再送人也是好的啊!我一脸哀怨。
“半壁江山”他皮皮地一笑,不肯说真话。
“你就可尽地吹吧你。”不说拉倒——人家的秘密我才没有兴趣去打听呢!
第二卷离别篇第六章午夜惊魂(上)
深夜的长街上寂静无人,月光将我和桑满的身影拉得很长,我们的脚步声清晰可辩,我笑嘻嘻地跳着去踩踏他的影子,他紧绷的黑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啧!生气了这么长的时间,真不好玩。算了,我决定放他一马。
“你回去吧,我家到了。”我笑着对桑满说——算是怕了他的认真劲“你看,我家的院子已经能看到了,不差这几步路了。”
“可是,主上吩咐一定要看着你安全进门才行。”他那紧绷着的双颊上明显写着犹豫。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怕走失了不成?”我勉强地忍着笑——真败给他,有时我真的很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对于主人交待的事,执行得还真彻底——尽管他心里百般不愿意。
“那好吧,叶公子请。”他如释重负地朝我拱了拱手,转身飞快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啧,这个人话说得漂亮,好象多舍不得走似的,真要他走的时候却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对于要他来接送我的事情,他不是普通的反感哪!望着他的身影迅速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失声笑了出来——他,还真是憨直得可爱啊。想到刚才,我故意指名要他送我时,他那圆睁双眼大吃一惊的神态,我忍不住再一次放声大笑。
轻松地哼着歌,我神情愉悦地踏进了院门——不对劲,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四周流淌着的空气里却有着一丝我熟悉地淡淡地血腥味道。
笑容凝结在我的脸上,我看到了一双脚——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男人的脚。我站定了身子,慢慢地弯下腰去想要看清楚地上那个人的面容——是沈二柱,小凤的二叔!他已经死了,暴突的双目死死在盯在一点,脸上写着明显地惊慌和恐怖。
我捂住嘴,忍住了惊呼和呕吐。然后,我又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呜咽声——还有其他的人在!我寒毛倒竖,丢下地上那个人,决定还是先去看看活的那个。壮着胆子,我悄悄地移动到窗台下,小心翼翼地探头往房间里面瞧去。
“终于回来了?”一个冰冷、尖厉的声音蓦地从我背后响起。
我吃一惊,猛一回头,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手持一把奇怪的钢刀,站在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方,用一种仿如来自地狱般寒冷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我。
“你是什么人?沈二柱是不是你杀的?”我厉声质问他“沈家其他人呢?小凤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废话少说,这是你的吗?”他的声音尖厉,仿佛金铁碰撞般冲击着我的耳膜。随着“啪”地一声轻响,从他怀中丢出一本小册子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是我画的那几本连环画中的一本。
我颤抖着双手,弯身从地上捡起那本连环画,豆大的泪水迅速滑下了我的眼眶——我天真的以为,这样做可以为怀远洗脱罪嫌,却不知道我亲手画下了沈家的催命符!
“是你。”我直起身子,愤怒地看着他“是你杀了孙家湾五十三条人命,也是你杀了沈二叔。”
“在江湖上混,就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别怨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没本事,不该接了那趟镖!”他直接地毫无愧色地承认了他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那孙老板一家和客栈里其他的客人,他们都是普通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我泣不成声“沈二叔他们又有哪点碍着你了?你要杀他们?”
“那只怪他们运气不好,选错了时辰,投错了店!”他狞笑着“姓沈的一家人自己固执,只不过向他们打听一点小事,都推三阻四,早点爽快地告诉我,也不用死得那么痛苦!”
“就是说,不管他们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死!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变态!是禽兽!”我心一片冰凉,这么说来,沈家一家五口都已遭了毒手?!
“房间里的那个是谁?你把他怎么样了?”愤怒到了极点,我反而镇定下来了——我绝不能在那个混蛋面前崩溃,我绝不允许自己在魔鬼面前软弱!
“一个小妞,长得还不错。”他一脸滛笑“总得留一个活口带路吧?而且,她总算是细皮嫩肉,哈哈!”
“你住口!现在,你找到了我,放了她!”从没有哪一刻,让我比现在更后悔自己不是出生在古代,没有习得一身绝世的武功。能够把那个畜牲千刀万剐!
“放了她可以,东西拿来!”他向我伸出了手。
“什么东西?”我茫然地看着他——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跟他接触过,当然不可能会拿他的东西。可是我身上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如果说你是为了那枚绝情令,那你也应该知道东西现在已不在我身上了。你应该到静幽山庄去找——如果你够本事的话。”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装蒜!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他手中的刀闪着寒光指向我的鼻尖“先杀了你,再慢慢找寻也不迟!”
“要杀就杀,别那么多的废话。”我冷笑着指着自己的脖子“反正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会在乎多杀我一个?我拜托你下手漂亮一点,别让我的死相太难看!”
“扑哧”一个笑声,突兀地出现,打破了夜的静谧
“哪个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给老子滚出来!”黑衣人脸色一变,迅速地转过头去四下里找寻。
“你爷爷在这里呢,孙子,往哪里看呢你?”循着声音,我抬起头来,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懒洋洋地斜躺在屋顶上,执着一壶老酒,笑嘻嘻地看着我“小子,有点意思,老头子我喜欢。”
“你是谁?敢管老子的闲事?”黑衣人飘身而起,化作一道闪电向老人扑了过去。
“小心啊,老爷爷。”我忍不住脱口惊呼“你还是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呵呵,老头我正闲得发慌,你个小畜牲正好给老子解解闷!”他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老东西,你给老子乖乖下来。不然老子先杀了这个臭小子!”谁料黑衣人却不是冲着那个老人,反而是迅速地移到了我的身边,将一把钢刀抵住了我的胸膛——真是有够卑鄙。
“你快走吧,他真的会杀人的,你千万不要管我。”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不想再连累无辜,拼命地赶他走——虽然我也知道他既然敢去惹那个魔鬼,应该有几分本事,可毕竟年事已高。而且,我也不愿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谁说我要管你了?你小子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老子跟你非亲非故,干嘛救你?!”他笑嘻嘻地对着黑衣人挥手做个个请的动作“老头子生xg爱瞧热闹,你只管杀你的人,不要管我。我看完了热闹自然会走人。不用客气,请杀!”
不是吧?哪有这样的?我张口结舌地望着他,心里却也舒了一口气——不管闲事就好,最起码他应该能自保吧?
“等等,有一件老头子我很好奇。”——白发老头的话还真多。
“什么事?”黑衣人皱紧了眉头,却也不敢大意。
“我记得刚刚有听到你问他要什么东西。不妨你先问清楚了再杀。等他死了,我也好帮你找找啊”白发老头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他指了指我的房间“这个地方不大,找起来应该不难。老头子我别的不说,找宝那是生平最爱的。”
“没有,我家里真的没有什么宝贝。只有四百多两银子。”我生怕老人上当,连忙澄清事实“相信他也绝不会只为了区区四百两银子杀死那么多人,还千里迢迢追到江宁来?”
“那也说不定呢,四百两银子足够买一副上等棺材了,是吧?黑鬼?”老人家摇头晃脑地念叨“就不知道人死了,谁帮他办丧事?要不要我干脆再好心一点,找人埋了他?也不对,这种不算人的家伙,死了根本不必埋的,对吧?小伙子?”
“老不死的东西,你敢耍老子?”黑衣人终于看出老人在戏弄于他,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对啊,爷爷就是耍你,怎么样?”白发老人拿斜眼瞧他。
“老子先杀了这小子,再来收拾你!”黑衣人顺手把钢刀往前一送,刀锋便没入我的胸口几分——与此同时,从老人左手中脱手射出了一线微光直奔那柄钢刀。
我只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一惊之下,顺着墙壁便滑坐了下去……
第二卷离别篇第七章午夜惊魂(下)
眼见那把刀已没入我的胸口,我心中一惊,双腿一软,人便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然后,那个黑衣人突然变得如泥朔木雕一样呆呆不动地保持着握刀向前的姿势,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那把刀也就顺势在我胸前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就停在了我的衣服里面。
“姓关的糟老头,都说了叫你少喝点酒,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这小子要是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了,我唯你是问!”从黑衣人身后怒气冲冲地冲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红光满面的老者,对着白发老头大吼大叫。
“呵呵,我哪里料到他说杀就真的杀人?以为他开玩笑的呢。你看,不是没死吗?最多,呃,最多流点血,死不了的。我保证!”关前辈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傻傻地笑着。
到底有没有脑子啊?那种杀人狂魔,会跟你开玩笑吗?我无力地翻着白眼,额前划下三道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