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年华(我的男人女人)作者:日光生
抽万宝路的女人
本来,我正枕着新买的决明子枕头发誓要睡他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倒霉手机在客厅不懂事的一遍一遍的唱歌,等冲过去查看号码,居然是匿名来电。气得我肺部噼里啪啦。
短信打开,啊,是曦姐姐。
她说要给我个盛装出行的机会。结果,我还是白体恤牛仔裤花木马的毛线外套。
那么长久的不见,她给我了一个恶毒的白眼。
我仍旧不管不顾的抱了她。小腰瘦得极具被抽筋拔丝的效果。
看我多好,一点都不记仇,你给我了不屑的眼神我还你热情如火的拥抱。
她说,从小看你没心肺惯了。
等坐定,她开始抽烟,万宝路。尽管我多么不解烟情也是知道那是很多男人都待见不起的烟种。
她抽的很凶,纤指夹烟,全然不是男人的那种做作之色,举手投足都是闲适。
她说她一周一盒,依我看来远远是不够的,只是实在没必要拆穿。
我说,你不是请我来看你抽烟的吧。
她说,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多好,我这一待业连她都给糊弄回国了。
我把事件由头到尾简单叙述了一遍,她感叹,你吃饱了撑的吧。
姐姐,我是你一手打造的,你还不了解我么。
小时候,把我的金发娃娃夺走,偏要我抱着小熊的人是谁。
把我拉到几十层大厦楼顶逼着我不能眨眼往下看的人是谁。
挟持我连看十几部僵尸鬼片要求不许尖叫不许逃跑还一定要我自己摸黑去上厕所的人是谁。
自己摔了一身鲜血不哭不闹,还捂着我的嘴巴不让我流泪的人是谁。
教我翻院子爬墙头捅马蜂窝挑逗警犬的人是谁。
告诉我恭敬向教导主任鞠躬就当是做遗体告别的人是谁。
灌输我要想留住自由就要当场斗争到底的人是谁。
拉了我就奔到威海不让我参加期中考试还不许给家里保平安的人是谁。
我是被你的邪恶思想教养出来的,你现在说我吃饱了撑的,姐姐,你呢。
上一次见她,她抽的是韩国猫。正在为了嫁给韩国公子和家里做顽强斗争。
那一仗打的极漂亮,终于如愿以偿拿了户口页被她父亲扫地出门。
她父亲在我的印象里始终是德高望众的长辈不得忤逆的人。她还有个哥哥,也不是多么省油的灯。道行比她只怕还要高个几倍。
好一阵没她的消息了,只是偶尔听妈妈说起,她又回了法国。
中间的冷暖转和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详细。
在北京的时候媛媛姐也提起过,只知道到最后还是没有嫁去韩国,就这么多。
她说,现在的男友是大翻译一名。然后大笑说,这次的这个口才极好你应该说不过了。
原来是不想见我越挫越勇,她带到我面前的男友都曾经在斗嘴方面上严格的输给过我。从她的初恋开始。一个一个。
她说,小时候领着你玩,别人都讲我们长得像。其实不是五官,只是眉眼,眉目间三分像。
我说,姐姐,那是倔强。好死不死的,我随了你。
她问起我父母,我说,他们很好。
她又问她父母,我还是说,他们很好。
我怎么那么聪明,我就知道她一准没回家。
说到家里,我告诉她飞飞生孩子了。
她说,你看,你没出息吧。
我说,你有出息。媛媛姐也要结婚了,我在北京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肆无忌惮了。
她问,就是那个谁家的儿子么?
我说,就是那个。知道你不屑的,可是人家两人挺恩爱的。
她说,你还是嫩。恩爱也不能一辈子。
我说,你厉害。你能够折腾一辈子。
我这人没意思,说完就觉得后悔了,骂人不揭短的,我这么一有口无心怕是让她难过。
我大一的时候她毕业去法国,在某个小镇里给我发过一封邮件,说是下一站普罗旺斯。她那么讨厌熏衣草如何能去熏衣草之都?
我回信给她,我要精油。
过了大半年她才又回我,说一起去墨尔本吧,咱俩安度晚年。
我回她说,我要去西西里岛,我喜欢意大利雏菊。
然后就是某次和鸣远吵架,我告诉她,一个人挺好。
四年我们也没怎么交流,个位数的邮件,寥寥无几的通话,唯一的一次见面。另一次可能的见面还让我给错过了。
我们隔了大片土地和海水慵懒的挂念。大把大把想对她说的话通通一个人消化。
那次见她,她还没有遇上让她疯狂的韩国人,抽的是fe我记的很清楚,红盒子。
她那日涂了很浓重法式的红唇,留了一圈膏印在杯子上和烟嘴上。
很兴奋的跟我讲在法国三年没有睡过床。
在我听来心里很辛酸的事情在她讲来是传奇故事。
媛媛姐说我跟她差不多,好好的事情不会好好讲。其实,我比她差一些。
我以前在小圈子里面很志得意满,她就是所谓的天外有天。知道有一个总也超不过的人,心里上其实是满足的。不然,不会放着那么多人不去惦念,偏偏被她四两拨着千斤。
还能记得她带一副极其细致的小羊皮手套,无穷的高雅味道,抽出手帮我系大衣的牛角扣。
她说每次爬山的时候,都能想起来小时候教你识字。
我知道,她说的是“黄山奇观”。我家的沙发罩和她家的一模一样。
她家哥哥还给过我一把木头枪,抗在肩上,她教我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那条路,就是沙发和茶几的窄道,那棵树就是沙发罩上面的黄山迎客松。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她教的这句话,大了差点堕落成土匪去踢街。
她说,你还记得你小时跟我剪纸,我们剪了很多的白双喜,贴得到处都是么。
我说,我记得,我那时候以为你是叫喜姐姐的。
她说,我也觉得“曦”写起来很麻烦。
我一直都觉得她是叫喜的,就好像每次见到她妈妈崔阿姨我脑子里面都是虾条的样子,脆生生的。我在记人名方面一向偷懒。
我说,姐姐,人家说,回忆的人都是将老之人。
她说,我在你眼里老么。
我说,我也想起来你的一句话,你说,我十六岁,你二十岁,看起来你比我老,等我九十六岁你一百岁的时候恐怕也看不出来了,也许你到时候还比我年轻些。我还记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抽着七星。你说,你是从七星开始抽女人烟的。
可是姐姐,现在的万宝路,是因为什么啊。
她说,为了解闷。
原来是这样。
到底没有特殊的理由和借口,就是纯粹为了解闷。多好的女人啊。
我说,我陪你去看飞飞吧,她出院了。
她说,下次吧。
我说,我知道,你担心一不小心喜欢上小孩子,从此决心嫁人。
她说,我最怕的就是你,最喜欢的还是你。
我咧嘴对她笑。
她说,最近怎么大家都咧嘴笑。楠楠也是。呲着牙好看么。
我说,你不懂了吧,也有你不懂的啊。
临别的时候她送我很好看的香奈尔,我回她呲牙咧嘴的微笑。
她说,暖暖,有事找我。
我点点头。是暖暖啊,有多久没有人叫这个小名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一听见就难以抑制的泛酸。
她嫌我恶心。
好像是的,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矫情。却仍然一别再别。
看她的京照车扬长而去。才觉得伤感。
回到家我告诉妈妈,见到曦姐姐了,她埋怨我不带回家里来。
我说,她是我带的来的么,她不想来谁拉的动啊。
妈妈说,她就是倔,崔阿姨满头都是白发了。周末一起去看看他们吧。
我也觉得该去看看了。小时候最喜欢吃她家的饭,还记得崔阿姨逢人就指着我说这是我家老三。
想着想着心里就难过。
我说,她现在抽万宝路。
爸爸说,她爸就喜欢抽万宝路。
到底没有特殊的理由和借口,她只是想家了吧。
那个美丽的伙伴
她一脸浓笑的望着我说,婚礼的时候央你来你不来,今天没叫你来倒是跑来了。
我握着她伸过来的手,左捏右捏的告诉她,我梦见你叫我,快来快来,再不来就迟了。
她一边笑一边荡着我们牵着的手,好像小的时候。
我是真真的梦到她唤我。打电话过去问她母亲,居然已经生了,儿子,七斤六两。全家兴奋。
真好。我一直都想要儿子。扯起熟睡中的鸣远一路急催,飙车把我送来。
我咧嘴笑给她看,她也咧嘴,宝宝被安置在中间。
我最近喜欢咧嘴笑,照片照出来还真是喜兴。
我问,是刨腹啊还是响应自然号召啊。
她皱了眉头看着我说,顺产。
一听是顺产,吓了我一跳。
忙问她疼么,她毫不犹豫,疼死我了。
我说,疼你还生。
她说,告诉你疼,就是叫你别生了。
我撇撇嘴,那可不行。
她就捏我的脸,你看你看。
她丈夫在一旁大笑,没见过小姑娘软语相向似的。
我瞥他一眼,笑吧笑吧,站在老男人的立场上狠狠大笑吧。
她指着鸣远说,你们还不快点。
鸣远最不着调,说,都过了早婚早育的年龄,就不急着赶场了。她哪有你聪明。
本来还想闹个小脾气的。
回头见她低眉浅笑,周边漾满了幸福女人的味道,心一下子就柔和了。
一个秋千架上荡大的姐妹居然已经是当娘的身份了。
我一直叫着我的母性大发,大概是从惊见她小腹隆起那一刻开始的吧。
那时候,她还惋惜的说,是个男孩。
我说,儿子多好,我就想要个儿子,将来给我撑天。
她说,我想要个女孩,总觉得女孩贴心。
我说,甭介了,你看看咱们这种品质,女儿生不得。
那日还开玩笑的摸着她的肚子说,宝贝儿,将来你娘不养你,你就跟小姨过啊。
一晃眼,就生了。大胖小子。粉雕玉琢。
我不知道该怎么伸手抱住那么个面团子,生怕一个不对劲给弄坏了零件。于是,就看着,扎扎着手,偶尔摸两把。
我很兴奋的说,你看,小鼻子小眼的,五官倒是都齐全。还会打哈欠。
来来来,把初吻献给小姨吧,小姨爱死你了。
她正说着,不许揩她儿子的油。然后她儿子就被抱走集中看管了。
她那个眼神啊。
我还记得,很久前,我们拉着手沿着内河走了很久,久到以为走不完了。
然后她停下来告诉我,我不打算念高中了。
当时的那句话和她那个神情一直是我心里的死结。
如果当初我用心帮她,和她一起上了高中,也许她不会有这些年的辛酸。
她说,上高中也不一定上得了大学。我早厌学,和你无关的。
可我就是纠结了好久,我这个人低俗,我就知道上高中,上大学。像家长期待的那样一步步爬天梯一样升学考试再升学再考试。
回过神来看她依旧是那么好看,一笑百花羞的娇容。全大院都知道她长的漂亮,就好像都知道我学习很好一样,我们都是地方性名人。
看她一头瀑布黑发垂下来,挂在肩头,胸前,就想起还很小的时候。我们百~万\小!说里面写结发为夫妻,那时候不知道夫妻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新鲜,于是两个人也散了小辫子结了发,后来如何都解不开了。还是被曦姐姐一剪刀给解决的。她哭的稀里哗啦。我好像没什么特殊表示,有也忘了。只记得她当时哭的很难看。
那以后我就一直留短发了,短到有些板寸的地步,很多年。直到上大学才又蓄发起来。
大三的一天,她打电话来,说她要结婚,让我务必回去做伴娘。
我给我妈妈打电话询问,她说飞飞是要结婚了,一开始她爸妈都不同意,可是没办法。
我问,为什么不同意。
她说,听说是个做生意的,还大了飞飞十几岁。
我想她是被男人骗了,那么漂亮的人,那么年轻,何必早早了结,必定是被骗了。
打电话给亚光,他早惊讶的不知所措了。
第二天他就飞到上海来找我,整整三天我都陪着他喝酒解闷。
亚光追了飞飞了那么多年,好的挖心掏肺,到头来还是要看着她被别人娶走。
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说,我们就是没用,我们只知道听大人的话。飞飞这些年来遇到的委屈辛酸也不是我们陪在身边的。早被别人挖了空。
他说,其实就是担心她被骗。她是那么单纯的人。
我认识亚光二十年,看他喝酒看了十年,陪他喝酒喝了五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是会喝醉的。他喝醉了,满嘴都是,为什么你不爱我。
我看的满满都是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不像看起来那么乐观。好像当初不能拖她上高中一样,我也不能阻止她嫁人。何况还夹了亚光在里面。所以狠心没有回去。
听媛媛姐姐说,她结婚当天等了我很久,打电话都要打疯了,始终是关机。眼看着实在等不了了,又担心我是不是飞机出事。差点连婚都不结了,还是子芜忍不住了告诉她我根本没动身。
最终是楠楠做的伴娘。小时候争了半天,到底是拱手让了人。
那以后,好久不联络,我想我的冒失终于是成了我们心底的疤痕。
只怪我们实在是过于熟络,大家都是拿心换心的携手长大,所以以为不经意的别扭轻易就伤到了真情。
那天我遇到秦少迟,一个随便的相逢,十年的感情化整为零。失魂落魄中见了她。
她一把揽过我,抱着我默默的听我流泪听我时断时续的哭诉。我就知道,我这个人太小肚鸡肠,又太容易遗忘。
她帮我一颗一颗的擦眼泪,拖着我去她家吃饭。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丽同伴,如今甘心兜着围裙挺着小腹。低眉顺目。
于是就忘了先前的别扭。只是我坏心眼的喜欢叫,你家老男人。
她家老男人也一点都不含糊,直说我是祸害来的。他老婆自从娶回家也没见着做了几顿饭,大了肚子以后更是远庖厨,当活佛供养着。才一见到我居然前后左右的忙活。
我说,你傻了吧,我和她睡一张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墙角蹲着呢。
她就回过头看着我笑,说,那你今天留下来,咱俩还睡一张床。
她家有很深的院子,院子里有她从小就梦想的玻璃花房,那个男人一定是很爱她的。
我为她高兴,为自己先前的无知堆满了歉意。
只是关系好似我们,一张床一条被子,说好我要是生女儿大家就换过来养,纵使是这样,亚光仍像是禁忌,绝口不能提的。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太多的东西,兴奋处,又一次结了发,也顺利的解开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把我给她带的花捧在怀里,说,这两天就这束最好看。
我又咧嘴笑,她也是。
我说,你还记得么,小时候有一次在我家玩,我爸爸开会回来捧了一束鲜花,你也想要,我就把它拆开分了你一半。
她接着说,然后我们就一人一半花高高兴兴的到了我家。进门就看见我爸爸也有一束,于是就把那束也拆开来一人一半。
真好,大家都还记得。
记得如此清楚。
妇产科医院大门正对着我的母校一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进去。
我上高中,念大学。
她结婚生子,那个芭蕾舞台上的精灵,眼神里骄傲不羁的神色居然就泯然于谈笑间了。
到底是,这样了。
莫名想到那句话,这扇门再打开她便已是妇人了。
我呢,还只能是窝在她怀里哭,看着她儿子逗笑。
忽然,转了眸子对着鸣远深情的说,咱们不结婚吧。
他愣了一下说,说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就是还不想嫁人,不想生子,不想长大。
他说,七啊,你不觉得大家都长大了就只有你不近前么。
我说,我不知道,我没出息吧,我就是没出息。
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就是喜欢你没出息。
我大笑,那你不是更没出息。
我们一起笑,好像很小的时候。
一见钟情爱上他
大家都常常说,七啊,她最任性了。七啊,她最奇怪了。七啊,她最没心没肺了。
有些时候是的。
有些时候,我会对刚刚才离开的东西陌生不已。
有些时候,尽管熟悉的一派涂地却可以快速忘记。
可是,有些时候,尽管知道遥不可及,却总是在执念之下凭靠记忆亲切如同身侧,其实早已是破旧不堪,并且心力也已不及,全仗着心中的独角戏才可以坚强。
就像,人生总是奇怪的相逢,梦里无数次的千回百转,现实却可以比戏剧还要精彩几分。比精致的礼物还要悉心妥贴,让人不能有异议。
就像,眼前他接过若谨怀里的孩子,柔声说,我儿子,三个月。
惊诧之下,逃的节奏都乱了方寸。不能直视他眼里的喜悦。
只能转了身望着那个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女人。
我问,身体恢复的可好。
她说,还好,少迟照顾的很周到。
我问,产子可痛。
她说,当日是很痛的,后来见了孩子和少迟就觉得,痛也值得了。过后就忘了,只觉得满足。
我说,那就好。
她说,鸣远还好么。你们什么时候到家里坐坐吧。
小孩子在他爸爸怀里一声响亮的啼哭。
糖糖乖,不哭。若谨赶忙去哄孩子了。
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此刻多余的是我,和我的慌张。
我不顾他们的神色,自顾自的说,那么再见。
然后就真的再见了,转身不再回眸。
我分明记得,上一次与他的分别我说的是,那么我走了。
于是,心里一阵抽痛,轻松空前袭来。
我心里有一处极私密的地方。独门独户,住着秦少迟。
有一次亚楠恶狠狠的说,纵使秦少迟是你的劫难。你最好给我珍惜眼前人。
我知道,眼前人说是陆鸣远,我知道要珍惜鸣远。
我也知道,我爱秦少迟,是一种不可替代的爱。在我年幼还不懂感情的时候,我对他一见钟情。
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刚刚留学回来,随他父亲参加亚光爷爷的大寿。
那日,我和亚楠一如既往的吵的不可开交,亚光一如既往的给我帮腔。因为亚楠是主人,她的声色比以往要厉害几分,揪着亚光不让他再和我说话。再小我也还是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并且那时候曦姐姐不在身边,就不再多话。
她以为我怕了她,亚楠从小就是厉害的角色,顺手就把一个水果盏扬到我身上。
除了亚光没有人看到是她的恶意行为,可是亚光被拖去照相。只有我一个人呆站着,在亚楠得意的神色里险些落泪。
然后,我就见到了秦少迟。白衣胜雪的男子。
他过来,用手绢仔细给我擦裙子。
我现在还能记起他当日的温柔,他低着头说,水果的颜色可能擦不掉了,可是这样也很好看,像是很多的糖果。
一字一字都在我心里刻了很深的痕迹。
我始终能记得他当日的眉目,茶色的眸子,面容俊朗,谈吐儒雅。
我说,那个时候终于能够明白什么是文质彬彬而后君子。
飞飞说,他是值得爱,不过不值得你这样爱。
秦少迟,是我心里最温润的男子。劫难一样的存在。
那时候,我十二岁,他二十二岁。他当我是小妹妹,像梓临哥哥一样疼我呵护我。
听说,他在出国前总是和梓临在一起玩的,我没什么印象。
此后,我每一年过生日他都会和梓临哥哥一样送我精心挑选的礼物,他比梓临还要心细一些,总是除了礼物还有贺卡的。
我喜欢他的笔记,遒劲有力,仙风道骨的布局。我认真保存十年来的每一次卡片,他在结尾的地方总是会写,“天上开始掉糖果,各种颜色”。就像我们初识的时候,所以,我总是会以为他待我也是特别的。
他每次出国回来都会让梓临带给我一些糖果。我从来不舍吃,都完完整整的保存着,只有遇到很开心或者很难过的事情才含一颗。
我十五岁的时候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梓临问我要什么,我考虑了很久说,我想要一辆漂亮的单车。
少迟也问我要什么,我伸手到他面前,说,喏,我要糖糖。
他笑,笑的很好看。他说,那好办。
我妈妈说,你们两个人都把暖暖给宠坏了,谁都不许给她买东西了。她上学有车接车送,不用单车。她有一柜子的糖,女孩子吃多糖了会长胖。
我就窝在梓临的怀里胡闹。我是不敢太接近少迟的,因为心跳会过速,常常面红耳赤的从他眼皮低下走过。
后来,还是收到了很多的礼物,包括梓临的单车和少迟送的十二层糖果盒。
那时候梓临也已经毕业,就在少迟的公司上班。我还知道少迟正在创业盛期。
那个暑假,我快乐得肆无忌惮,整日里和亚光子芜鸣远玩在一起,除了面对飞飞时会有些歉意,可是大家还是很专心的在玩在闹。
那个暑假,我发疯了的爱着少迟。他教我骑单车。他带着我和我的单车到飞机场的角落里面练习踩踏,我快活的像是小动物,本能的嚎叫,他就摸着我的头说,疯丫头。我知道我疯了,我发疯了的爱着他。我和飞机一起出行,它载满了乘客,我载满了希望,它飞到别的城市,我放飞少女梦想。
十八岁的高考我考了探花的成绩,为了独立,亦然选择了上海。
其实,因为少迟打算将公司迁到上海。我才下了那么大的决心。
那个暑假,因为亚楠比我们低一届转年要高考的,所以亚光一直都在给她复习功课。曦姐姐要到法国去了,我整天陪她逛街喝茶。媛媛姐去北京上班,子芜是留在本市的。鸣远陪他爸爸去了很多的国家。回来的时候也带了很多的糖给我。
我觉得,那个暑假,不畅快,很闷热,可是想到可以继续和少迟在一个城市就很快乐。
当初听到梓临说少迟要到上海去的时候,心里大片大片都是伤口。我舍不得他。
还是那年,少迟的母亲病逝,在一个热得足以将活人蒸发的日子里。
梓临帮他照顾工作。我妈妈让阿姨做了很多的菜,要我带到他的公寓去看望他。
他虽然心情不好,可是语气仍是柔和,他问,暖暖,能陪我喝口酒么。
深爱的人在眼前表示了脆弱,如何能够拒绝他的要求呢。
他喝醉了。他摇着我的肩膀说,苏遥七,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说,我长大了,秦少迟,我长大了,你不要总把我当成妹妹,我是梓临的妹妹不是你的。我喜欢你,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索性吻了他的嘴,就只是碰了他的唇而已。像他的人一样暖,有淡淡的酒气。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抱着我深情的看了许久,我想我会永生记得他大剌剌的目光,就那样直直的落在我的脸上,灼得我一阵躁热。他清醒的时候,永远是三分谦逊,三分柔和。
他低头吻我,像是掠夺。满嘴都是酒气,但是我却觉得甜蜜。他吻了许久,直到我手机响起,他才狼狈的放开我。
我妈妈要我回家,不要打扰太久。
我以为,他酒醒了就不会记得。可是,我错了。
他明显躲我。我就知道,他不仅记得,大概也和我一样什么都记得。
我给他打电话,我说,我不习惯上海的气候,食堂的饭又很难吃,我想家了。
他开车来接我去吃饭。
我说,我们喝酒吧。
他说,暖暖,以后不要随便跟男人一起喝酒。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正想说我就是不是小孩子,我长大了,我喜欢你。
他就开口了,他说,七啊,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不能见你受委屈的。
他叫我七。和他们一样。用了语重心长的口吻,叫我,七啊。
我说,秦少迟,你是胆小鬼。
他说,吃饭吧。
我摔了筷子扭头就走,他揽住我。我狠狠的望着他,想要将所有的爱都化成恨就这么望着他。
他不顾我的倔强,将我收到怀里。
他说,不要任性了。你知道,我拿你没什么办法的。
我说,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说,要怎样你才能知道呢。
其实我知道,我把他逼到窄路上了,我不能使他难堪的,因为我爱他,所以,理解他。
我推开他,他疑惑的望着我。
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说,我要糖糖。你给糖我就知道了。
他笑。笑的很好看,也很无奈。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宠我,他拿我没办法。
十二岁爱上他的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遇上他的三十二岁和他的幸福家庭。
转身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他的容貌,只记得小孩子的啼哭和他夫人温婉的微笑。
她说,糖糖不哭。
我忽然也不能记起这十年是如何渡过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我要糖糖。伸手到他面前。他微笑。
大家都常常说,七啊,她最任性了。七啊,她最奇怪了。七啊,她最没心没肺了。
有些时候是的。
有些时候,我会对刚刚才离开的东西陌生不已。
有些时候,尽管熟悉的一派涂地却可以快速忘记。
此刻,我只想躲在鸣远的怀里好好的大哭一场。
只想这样。
爱你只差一点点(上)
醒来的时候,看外面阳光很好,突然想起这些天的事情,就想要去遛个早。
踢开隔壁的门,看鸣远还在熟睡中,他的睡相一直都很好看,让人兽性大发的好看。
我一直都很善于生产坏心眼,尤其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源源不断层出不穷。
猛然掀开窗帘,知道他早晨的时候最怕强光了,他是出了名的见光死,起床气。
可是等了半天那厮还是保持半裸的侧卧姿势不见动静,不似以往的张牙舞爪,我就知道小样在装睡。
丢一只拖鞋过去,正中红心。
伊还是纹丝不动,吓得我一惊,该不会是身未动,心已远了吧。
扑上前去打算试探鼻息,不幸被他魔爪抓住跌入恶魔怀中。
他咕哝着说,你怎么总不盼我好呢。
我说,天可怜见,我是来捡拖鞋的。像我这种自己丢拖鞋还自己捡回来的有责任心的环保青年不多见了。
他没回我,抱着我继续睡觉。
虽然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也很少有这么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最喜欢他的浓眉,可以藏天下的两道斜长。
他仍是没有睁眼,问,我好看么。
我全力抵制他环在腰上收手的力道,没好气的说,再好看也是看一眼少一眼。
他忽然睁开眼睛,里面全是怒气。
尽管我知道他这眼神里充满不友好的色调,可是那么近的距离,那么暧昧的姿势,被他这么一瞪,就十分没出息的脸红了。
他含含糊糊的吻过来,恶狠狠的说,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见我呢。上次我去纽约也是,他们都夸你大义。可是,你知道我听了有多难过么。
明显,这男人还没有醒完全。可是我喜欢,我就喜欢他跟我讲有着落的话。
他一个月前去纽约,因为票买的急就坐了外航的飞机。以前他都是尽量坐国航的,飞机还没正式落地薛国栋就会先打电话来给我报平安。
那天晚点足足七个小时的时候,纵使是我这种心肺大于常人的人也是坐立难安了。
打电话给国栋,他说,国际航班晚点常有的事。
让我先别急,帮我去问问看。
如何能不急,这七个小时中我都在告诉自己莫急莫慌,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国栋过了会告诉我,没有确切的消息。然后又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我实在没什么办法,从冰箱里拿了两罐牛奶,就坐在电视机前认认真真的看中央十台听新闻报道。
目不转睛。
子芜打电话来找我逛街,我一口拒绝,我说我得看新闻。
她知道我从来不主动关心国家大事的。我说,我在关注国际新闻。
她很震惊的问我是什么。我说,彗星要来撞地球啦。
她不信。我说,美元对换人民币是一比七点四七。
她还是不信。我就只好把原委告诉她。她也吓了一跳,说,七,你真是巾帼英雄啊,当年杨家女人也没有你这么镇定。
我懒得和她扯,一门心思看新闻。
所以,那天全世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的很清楚,连日本新发明的小机器人多少个关节都心中了然。
最后那天是晚点了十三个小时,多么不吉利的数字啊。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说话都是新闻腔调的。
他还贫嘴说,这年头普通话普及的真好,你的流氓语气全不见了。
挂上他的电话,我就挨家挨户的打电话过去让各位安心。子芜她妈把能通知到的人都通知了,这六个小时间我一边盯着50寸的天,一边接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电话。
无一例外,都在说,你别急。
等我把平安电话挂过去,也是无一例外,都在说,我也正帮你看新闻呢,知道没事。
听着都是好心,其实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等他从纽约回来就为这事闹了好半天脾气,偏说我不在乎他。受了他好几天冷落。
现在他又想起来了。我说,你这人没劲啊,怎么总提陈年旧事呢。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总提陈年旧事的人是你吧。
我认识鸣远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那么出挑,不似现在这般众星捧月,直接说就是,他老爸还没有坐到现在这么高的位置。
那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就是天敌,十足天敌。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班上,老师介绍说转了新同学。他那时候刚刚从地方过来,我看着他就觉得土,浑身上下的小城市味道。
不过全班大概也只有我那么认为,在他们眼里他就是王子了。所以说天敌就是这般不能顺眼。
偏凑巧把他安排和亚光同桌,我哪里受得了,我要求了一个学期的事情老师都没同意,随随便便就给他碰上了。
我央着亚光不许和他好。
可是男人的友谊绝对不是女人能够理解的,他们两个人在新年年会上一战成名。从礼堂的后台一直打到前台,两个人不同程度的挂了彩,此后便你侬我侬的哥俩好了。
我对亚光说,你要是跟他玩,我就不跟你玩了。
亚光好脾气,他说,你这样和楠楠有什么区别啊。
我最讨厌就是别人说我和亚楠怎么着了,最好和她八杆子远远的。所以被亚光这么一激就勉强的接受了陆鸣远。
只是,他什么时候都和我抢白和我对着干,我说是白的他总说是黑的,我说是活的他就能说是死的。
这些小事就算了。我最恨的就是他和亚楠站在统一战线上欺负我,以前因为亚光帮着所以占上风的总是我,自从加入了陆鸣远这股新势力,亚光有时候就做中间人了,范亚楠就整日里在我面前装大爷,恨得我牙痒痒。后来强拉了浩民和飞飞帮忙才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可是,不是冤家不聚首,总是不能幸免的狭路相逢。
一次父亲到内蒙去开会,我拼死了也要跟着去。当在飞机上看到陆鸣远的时候我把肠子都悔青了。差点拉着他跳机一了白了。
其实还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对我总算是客气的。
刚去的几天天气不是很好,我们就窝在宾馆里打他带来的小霸王游戏机。他从小就是霸道的主,那时候有人帮他端着游戏机的盒子。现在只要不是他一个人出差就肯定得有人帮他拖家带口的带着任天堂,psp,p4,手柄,操纵杆,各类球拍之类一堆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说他也想不起来用,但是一旦想起来了不能没有。他也不嫌丢人,我一直说当他的同事是件工程问题。
话说,当年我就是在他的小霸王面前失的手,放松了警惕。
本来那几天已经很是相安无事了,我们一起打超级玛丽,坦克大战,魂斗罗之类的增进友谊的可以双人配合的游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