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柏园魅影

柏园魅影第5部分阅读

    湿透的。

    「去换衣服。」他哑地说了一句。

    「什麽?」她愣愣地,还摸不清他话中含意。

    「我叫你回房冲澡换衣服!」他不耐烦地吼,「你最近身子够差了,难道非整得自己发烧不可?」

    这麽说,他是答应她回柏园罗?

    「语莫!」她难掩心中飞扬情绪,顿然由委靡不振变得容光焕发。「语莫」她再唤他一声,满腹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季海玄在一旁微笑,「先回房去吧,海蓝,再不去就真会发烧了。」

    季海蓝轻轻颔首,对这个今晚才相认的哥哥绽露一朵清丽微笑。「谢谢你,哥哥,我先上楼了。」

    语音一落,她翩然转身,脚步却一个不稳。

    柏语莫眼明手快,立即伸手撑住她的细腰。「小心点。」他语气不善,心内却暗暗为传到他双手的热度吃惊。看样子她已经微微发烧。

    她只是回首一笑,嫣然娇美。

    直到她纤弱柔美的身影消失,柏语莫才重新将目光转向季悔玄,「进来坐。」

    「不了。」季海玄摇头,「既已把梅蓝送到,我就放心回去了。」

    「多谢。」

    「你真感谢我带她回来?」他的语调彷佛在嘲弄柏语莫。柏语莫只能半带无奈地微微一笑,那微笑,有着不甘承认。

    季海玄轻笑,眸子闪着异彩,「语莫,这是海蓝的相簿,你替我交给她。」

    「相簿?」

    「你一定不曾看过吧。好好看看,你会发现一些东西。」

    柏语莫怔然接过相本。

    「语莫,我这个妹妹从前的确做了许多错事,但现在的她已然完全失忆:姑且不论有一天她是否会回复记忆,我相信她有心改过。」季海玄长声叹息,「现在的她对从前的自己十分痛恨,一心想重新来过。你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给她机会表现全新的自己。」他紧盯着这个妹夫,「你愿意吧?」

    「海玄」

    「我相信你愿意。」他微微一笑,「你刚才看她的眼神己告诉我答案。」

    「她真的对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痛恨?」

    「绝无虚假。」

    柏语莫默然不语。

    「那麽,我把她交给你了。」季海玄微微颔首,潇洒转身,「再见。」

    柏语莫目送他那辆深蓝色的朋驰离开,怔忡了好一会儿,同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翻阅方才季海玄交给他的相本。

    不晓得过了多久,柏语莫才从季海蓝的相簿中恍然回神。

    他来来回回翻看相本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在每一张照片上停留更久,一次比一次想得更深、更远。

    他在前几页抽出一张。

    相片中的海蓝还是个青春少女,清秀脸庞却已无青春年华独有的神采飞扬,剪得短短的秀发衬得那双湛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那是一双焦点末落准任何人事物的眼眸,她看的东西彷佛不属於这个时空他曾见过那样的她,在他二十岁那年。

    只不过当时的她,身上不是整整齐齐的制服,头发也不是这样一丝不乱,脸上的神情更不是如此平静淡漠。

    那时的她,身上衫裙凌乱,发丝微湿,呼吸短浅急促,神色惊慌忧惧,眸子黯然迷惘。只有一点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就是她那对茫然无措的星眸,看的不是他或任何人,而是一个不存在於这个时空的某人。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笑容渐渐从她那张清秀容颜消失了吧。

    还记得那时,她曾紧紧地攀附着他,面对着他却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絮絮叨叨一些他从来不曾理解的话语。是大雨夺去了她清明的神智吧,所以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弄不清抱住她的男孩不是她所想的人。

    开始的喃喃低语渐渐成了啜泣,在他以为她会伤心得晕过去时,她忽然收住了泪,用冰冷的语声朝他讲解超高深的热学定理。

    大法则。他到现在还深深记得那个奇特的理论学说。

    所谓的,是指某系统在热平衡状态下一点一点慢慢变化时,将其所吸收的热量以温度划分所得出来的值,也就是一种表示某系统中纷杂或无秩序程度的量。一个没有物质或热能出入的系统,它的是不可能减少的。

    正因如此,它裹面的东西必朝纷乱的方向乱窜,总有一天崩溃坏死。

    当时正念法律系的他听到这段话的第一个反应是茫然,「什麽意思?」

    「就好像一壶热开水,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就会逐渐冷却接近周围的温度。所以,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永远,如果你要一样物质不有所变化的话,就必须不停增加它某一方面的能量。但能量还是会愈来愈少的,等到能量散尽後,世界上就会达到真正的热力学平衡了。」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她忽然笑了,笑声是歇斯底里的,「这表示我早就不该相信你的话,早就不该相信你说会代替我死去的母亲永远照顾我、疼爱我你骗我!你骗我,澄哥哥,所有事物总有一天都会幻灭的,更何况没有你在一旁增加能量,我怎麽可能永远快乐?所谓的永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所谓的永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柏语莫轻轻敲门,却无人回应,於是他悄悄旋开门把,来到季海蓝的卧房。

    原来她已经洗好澡,睡了。

    她纤细的身躯端正地躺平在床,薄薄的被子拉盖至颈部,脸孔微微地泛红,呼吸却均匀轻缓。

    他伸手探了采她前额,温度并不高,应该只是轻微发烧而已。他拉过椅子在她床旁坐下,黑眸若有所思地凝住她。

    所谓的永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她曾经在十五岁的年龄,就对他诉说这样近乎哲学的力学理论,而在事过境迁的十年後,她又曾经以另一种方式对他如是说道。

    一个不相信情爱、不相倍永恒的女人,他有何能耐阻止她不成为一个魔女?而当她一次又一次摧毁他对她的信任後,他又如何能再轻易相信她?

    「告诉我,」他轻轻抚触她微微发热的脸颊,语音悠远,「我还能再相信你一次吗?」

    季海蓝不知自己是为什麽而醒来,总之她就是那样忽然的惊醒了。醒来後,有好一阵子,她的神智还处於半茫然的状态。

    直过了十几秒,她才慢慢回想起凌晨的一切,想起自己怎样被海玄带回柏园,语莫怎样答应她回来,她又是怎样洗了澡就倒头大睡。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腕表,十点。

    语莫该已经出门上班了吧,恩肜也该去了幼稚园。

    她起身下床,忽觉一阵晕眩;她定了定神,等待晕眩过去。一转头,却瞥见床头柜上有一本阖上的相本。

    是她的相簿。她随手一翻,发觉少了一张。

    怎麽会少的?她轻轻蹙眉,昨晚她翻看时并未发现有没填满的空格啊,难道竟有人抽走她的相片?是谁?语莫吗?

    假若莫是他拿走的话┅┅她沉吟着,心底泛起甜甜的感觉。一阵敲门望唤醒了正陷於沉醉中的她,她摇摇头,对自己扯开一抹半嘲弄的微笑。

    「请进。」

    进来的是李管家,她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太太早。」

    「已经不早啦。」她回李管家一个微笑,「有什麽事吗?」

    她似乎为她的笑容与好心情一惊,按着又迅速一整容颜,「刚刚恩肜小姐学校打电话来,请家长过去一趟。」

    「恩肜?」季海蓝心一跳,直觉有了麻烦,「发生什事?」

    「好像是恩肜小姐在学校和同学打架。」当季海蓝赶到幼稚园时,时针已指向十一点。

    一进门,热闹喧腾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她耳里。她注视着处处结彩的校园,以及在其间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许多看样子是母亲的女人牵着自己的小孩四处玩乐谈笑,偶尔在装饰得漂亮的惘位前停下来玩游戏或买吃食。

    今日是园游会吗?为什麽恩肜从未提起?

    她出了一会儿柙,不久便镇定心神,细细搜寻起园长室的所在。十分钟後,季海蓝已在这所贵族幼稚园阔朗的园长室内坐定,对面是一个衣饰高贵的妇人以及一个低垂着头、全身脏兮兮的小男孩。

    按着,园长将相恩肜带入办公室。小女孩一进门望见她,立即撇过头去。季海蓝倏然起身奔向她,蹲下身,转过她的小脸。

    「怎麽了?你的脸」她心阚地瞧着女儿娇嫩的脸庞,额头部分有一块不小的青紫,左颊一条细细的伤口血液已经凝结。

    柏恩肜没说话,倔强地看她一眼,再度撇过头去。

    季悔蓝起身,「园长,这是怎麽一回事?」

    「很抱歉,柏夫人,今日请你前来便是为了这个。」园长语气平和,「令嫒方才和另外一位同学打架。」

    「就是我儿子。」衣饰华贵的女人尖声开口,「柏议员夫人,令嫒的教养可真让人敬佩啊,瞧瞧她把我儿子打成什麽样。」

    季海蓝转头,那名妇人顺势抬起男孩的头,她立刻倒抽一口气。男孩脸上的伤比恩肜还多上好几处,眼用还挂着泪水。

    「据我们刚才询问令嫒的结果,似乎是因为两人一言不合,恩肜先动手打对方。」

    是恩肜先动的手?那样一个天使般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会动手打人?

    「好好一个女孩子,长得又不丑,怎麽行事如此粗鲁?」妇人的语声透着严重的轻蔑与不满,「我儿子一向修养好,像个小绅士,不可能在言语上招惹令嫒,一定是她自己蛮横不讲理!」

    「告诉我,恩肜,」她再度蹲下身,凝视着恩肜,「你们为什麽吵架?」

    小女孩低下头,默然不语。

    「是你先动手打人家吗?」她将语气放得温和。

    恩肜犹豫好一会儿,终於点点头。

    「看吧,她自己都承认了。」男孩的妈妈语音尖锐,「我知道相夫人一向忙,这几年又一直待在美国乐不思蜀,不过既然回到台湾,好歹也该尽尽一个做母亲的义务吧。」她凝望季海蓝,眼神似嘲弄似讽刺,「麻烦你以後多花点时间管教令嫒,少在外头花枝招展。」

    季海蓝闻言猛然转头看向那名妇人,对方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微笑,似乎笃定她不好反驳。她心一沉,她在外头的名声其如此不堪,就连一个普通的幼稚园学生家长都知道她的传闻?不,这女人应该是和她同一个杜交圈的人物。

    她保持神情乎静,转向一旁神色略显尴尬的园长,「园长,请教那位夫人是?」

    「黄议员夫人。」

    原来和她一样都是个议员夫人,怪不得听说过她的传闻。她微微一牵唇角,这女人有意藉此事予她难堪吗?

    她武装起自己,以最平静的脸孔,最温柔和气的语调面对那个女人。

    「幸会了,黄夫人。」季海蓝微微一笑,神态从容,「正如贵公子一样,我们恩肜同样也是个淑女,不论在家里或在外面,都是一样知书达礼。今日会和令郎有此冲突,相信绝非恩肜本意。我本来也想不透为什麽,方才听了黄夫人一席话才恍然大悟。依我看

    」她夸张地拉长语调,「很可能是令郎在你这位母亲[良好的]教养之下,依样书葫芦对我们恩肜说了些不礼貌的话,才会造成今日的冲突。」

    她字字句句都是讽刺,偏又用一种极富风度的礼貌包装着,眼睛更直只盯着黄夫人,眼神凌锐。

    黄议员夫人似乎没料到她竟毫不闪躲,将她的讽刺依样掷回,一时惊怔在当场。

    季海蓝满意她的反应,故意颦起柳眉,「恩肜先动手打人,确实稍稍有失风度,但若追究起原因,我倒认为其情可悯。再说贵公子堂堂正正一个男孩,不至於在争斗中落於下风吧。反倒是我们恩肜,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女孩受尽凌辱委屈,我们做父母的才真正心阚呢。」

    「你!」黄大人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反倒是我们的错?」

    「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季海蓝迅连抓住她一时失言的时机,「大家都是见过风浪的成年人,怎麽会斤斤计较於这种微末枝节的小事?」她微笑浅淡,一副泱泱大度的豪爽模样,「这样吧,这件事就当是我们错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在这里向令公子赔个礼。」

    黄议员夫人气得几乎浑身颤抖,偏又只能咬紧牙一言不发。季海蓝说得不错,她确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明白话说到此优势全被季海蓝占去,若再争下去,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季海蓝眸光一转,知道这场争论算是自己蠃了。她嫣然一笑,牵起女儿的手,「恩肜,来,跟这位黄同学道个歉。」

    柏恩肜看她一眼,小小的心灵似乎颇为状况如此发展感到迷惘,但她还是乖乖地对那个一迳低着头的小男孩道了歉。

    季海蓝则朝站立一旁呆望这一幕的园长微笑,「园长,今天是办园游会吧?」

    「是的。」她蓦然回神,急忙应道,「是本园园庆,我正奇怪恩肜怎麽没通知你们。」

    「很抱歉,恩肜昨晚的确告诉了我,只是我今天早上身体有点不舒服,睡晚了。这孩子也体贴地不叫醒我。」

    「是这样啊。」园长微笑。

    「我想,既然我与黄议员夫人已经达成共识了,不晓得能不能让恩肜带我到处逛逛?我还未叁观过贵园呢。」

    「当然,当然。」园长迭声应着,「恩肜,你就带妈妈四处叁观叁观吧。」

    待离开园长室一大段距离,季梅蓝方轻声开口,语音平和,「恩肜,今天园庆的事有告诉爸爸吗?」

    「有。」她闷闷地说,「可是他没空来。」

    「姑姑呢?」

    「她也有事。」

    既然如此,为什麽不告诉她?

    季海蓝想问这个问题,但答案不想可知。她微微叹息,沉吟不语。

    倒是柏恩肜先开了口,「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为什麽还来?」

    「我并没有不舒服。」

    「可是今天早上你没有下来吃早餐,爸爸说你有一点发烧。」

    「那个啊,」季海蓝微微一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真的?」

    「你没看我现在精神百倍刚刚还差点跟黄同学的妈妈吵起来?」她调皮地对女儿眨眨眼。

    柏恩肜盯着她数秒,「你刚刚封别人说话都说[我们恩肜]。」

    「有什麽不对吗?」她不解。

    柏恩肜咬住下唇,「你这样说好像我是你的女儿,好像」好像她很疼这个女儿似的。「你原本就是我的女儿啊,恩肜。」她终於了解小女孩的心结,神情比方才更加温柔。「你那麽乖巧可爱,妈妈可疼死你了呢。」

    「真的?」她再度质问,眼神有着不信。

    她蹲下身,握住的女儿双肩,朝她漾贻d一抹保证的微笑,「真的。」

    恩肜没答话,但她却敏感地察觉到女儿倔强的心思动摇了。

    「今天园游会,你带妈妈好好玩一天,怎麽样?」

    不等小女孩回应,季海蓝主动拉起她的手,往外头缤纷热闹的会场走去。

    她们在专卖热狗的惘子买了两份午餐,一边轻啜着冰凉的柠檬汁,一边在园里穿梭来去,品尝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玩了各式各样的游戏,甚至还叁加了两人三脚的竞赛游戏,结果在操场上摔了大大一跤。但两人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相视大笑好一阵子。

    最後,她们甚至在一个砸水球的惘子大战起来,将应该丢向目标的水球往彼此身上丢,弄得一脸一身湿淋淋的,脸上却还挂着不可抑制的笑。

    下午四点,她们在柏家司机惊异的注视下,顶着还微湿的头发上车,身上的衫裙也还有几处尚未乾。

    「啊,」季海蓝轻松地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今天玩得好开心。」

    柏恩肜看着她,默然不语。

    「怎麽?恩肜,你不开心?」

    她摇摇头,「我玩得很高兴。只是」

    「只是什麽?」

    她凝望着季海蓝,「你为什麽不问我为什麽动手打那个男生?」

    「不必问。」季海蓝微笑,「一定是那个小男生说错了什麽话才会惹你生气。」

    「你不想知道他说了什麽吗?」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因为他笑我。」

    季海蓝心一紧,「笑你什麽?」

    「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爸爸不理我,妈妈也不要我。」她垂下眼帘。

    季海蓝察觉到她语气的低落,一颗心更加紧扭起来。「别在意他说的话。恩肜,爸爸怎麽会不理你?他最疼你,不是吗?」

    「我知道我想的是你。」

    「我?」

    小女孩的脸庞写着淡淡的幽怨,「爸爸是很疼恩肜,不要我的是妈妈。」

    「恩肜!」季海蓝一阵心痛,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曾经遭她离弃的小孩。「你相信妈妈,妈妈也很爱你,真的,妈妈没有不理你┅┅」

    「我现在相信了。」柏恩肜微微笑着,「至少今天你没有不理我,还赶来幼稚园陪我。」

    「恩肜,」她接收到小女孩善意的眸光、甜美的微笑,心泺开始微微加速,「你愿意原谅妈妈?」

    「我可以考虑考虑。」说着,她唇边逸出清甜如泉水的轻笑。

    季海蓝不禁跟着微笑,心情飞扬起来。「恩肜,我们今天晚一点回家好不好?」

    「为什麽?」

    「我们去逛街。」

    「逛街?」柏恩肜眨眨漂亮的眼眸,似乎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了。

    「对!」季海蓝对她绽开一朵粲然微笑,「我们去买一大堆东西。」

    季海蓝果然依言带着恩肜逛了台北好几家百货公司,在女儿的要求下,她们更来到一家专卖日本卡通周边产品的店。

    「就是这个,」柏恩肜举起一个漂亮的娃娃布偶,「妈妈,我就是想要这个。买给我好不好?」

    季海蓝望着她微笑,这已是恩肜今天第三次称呼她妈妈,但那种震撼不已的感觉仍在。她禁不住在心内悄然叹息,只要恩肜愿意用那种软软的童音这样喊她,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她也愿冒险为她摘下来。

    「这是什麽?」

    「美少女战士。」

    「美少女战士?」她扬眉。

    「对啊,这是月光仙子,我还想要一个水星仙子」她兴奋地说着,小小的身子在卖场里翩然旋舞,一双眼在琳琅满目的玩偶、淘报、模型等各种商品间转来转去,脸上的表情是完完全全的乐不思蜀。

    季海蓝望着地出神,直到一个兴奋的嗓音拂过她耳边。

    「伍德老师,是你?」

    她转过身,茫然的迎向一个看来相当年轻的女孩。她有一头长长鬈鬈的棕发,同色眼眸闪着愉悦的光芒。

    「忘了我吗?老师,我是伊莲啊。」女孩继续以英文说道。

    「伊莲?」她唤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啊,老师,我是你在威灵顿中学的学生,高三时修你的物理课。」

    「威灵顿中学?」

    「嗯,我现在在柏克莱念书,特地趁假期回台湾探亲,没想到这麽巧在这儿碰上老师!」伊莲似乎很高兴。忽地,她双眉又微微一蹙,「老师怎麽会在台湾?」

    「我的家在这里。」她愣愣地笞。

    「老师的家在这里?」伊莲怪叫一声,「你不是在东岸长大的吗?我一直以为你的家在费城。」

    「费城?」

    「是啊,老师说过你跟我一样有一半中国血统,你的母亲嫁给美国人,从小在费城长大。」

    她姓伍德?她的父亲是美国人?这是怎麽一回事,她不是季海蓝吗?

    「对不起,你恐怕认错人丁,伊莲。」她力持镇静,「我姓季,不是你的伍德老师。」

    「你不是?」伊莲也呆了,「不是史黛西伍德老师?」

    史黛西伍德?一个陌生的名字。她摇摇头。

    「可是世上怎会有人长得如此相像?」伊莲目瞪口呆。

    「但我的确姓季。」

    伊莲沉默数秒,「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低声道个歉後,转身欲离去。

    季海蓝却忽然冲动地唤住她,「对不起,你刚刚说的老师她是怎麽样的一个人?」

    柏语莫一到家,立刻差人找来李管家。刚刚才开完一个又闷又长的议会,但他一点疲倦的神态也没,眸光依旧炯炯有神,只脸庞微微流露一丝忧虑。

    「李管家,恩肜怎麽还没回家?是不是学校那件事没解决?你不是说太太亲自到幼稚园去了?」

    「先生放心,太太说那件事已经没问题了。」

    「那她们人呢?」

    「太太打电话回来说她带恩肜小姐去逛街,会晚一点回来。」

    「逛街?」柏语莫讶异地提高嗓音。

    恩肜和海蓝去逛街?就像一般母女会做的事?怎麽可能?

    就像在证实他的疑惑一般,柏恩肜软软的童音传了进来。

    「爸爸,我回来了。」

    他猛然转头,望着抱着两个大型娃娃布偶的女儿朝他飞奔而来,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

    「爸爸!」她连人带布偶地投入他怀里,仰望他的眼眸璀璨生光,「你看这娃娃,是妈妈买给我的。很可爱对不对?」

    妈妈?!恩肜喊她妈妈?

    柏语莫将眸光调向静立一旁的季海蓝,她脸庞微微一侧,彷佛看出他大感震惊,嘴角勾起一丝带着调皮意味的微笑,美丽的黑眸掠过一道光彩。

    他心一跳,无法直视她难得如此柔媚的脸庞,迅速别过眼眸,「瞧你高兴成这样,这是什麽娃娃?」他问恩肜。

    「这个就是美少女战士。」「美少女战士?」

    「是一部日本卡通。」季海蓝轻柔地解释,「金头发的那个是月光仙子,蓝头发的是水星仙子。」

    月光仙子?水星仙子?相语莫嘴角古怪地一撇。这是什麽奇怪的名称?海蓝又怎麽会知道这些小女孩的玩意?「对啊,除了娃娃,妈妈还买了很多东西给我哦。」柏恩肜笑得贻d心极了,「我们还一起去吃冰淇淋。」

    柏语莫怔望着女儿,他很少见恩肜这麽开心,尤其在海蓝面前,她几乎从不开口跟这个母亲说话的,为什麽今天不仅和她说话,看来还玩得挺愉快?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季海蓝温温柔柔的嗓音再度吸引他注意。

    「是恩白吗?」她轻细地喊道,奔向书房门口,不久牵着柏恩白的心手进来。小男孩头低低的,似乎害怕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柏恩肜一见弟弟进来,便从父亲怀里挣脱,兴高采烈地跑向他,「恩白,快来看!」她从母亲手中接过弟弟的手,「妈妈也有礼物给你。」

    她带恩白走近方才季海蓝暂时放在地上的几个购物袋,一阵翻找後终於拿出一只大大的龙猫和两卷录影带。

    「是龙猫哦。」她将龙猫布偶递入恩白怀里,「妈妈送你的。还有,她也买了录影带。」

    柏恩白怔怔地望着怀中布偶,一言不发。

    「恩白,」季海蓝在他面前蹲下身,唇边漾着清浅微笑,「喜不喜欢?这是妈妈特别为你买的。」

    他默然,眼中还有着淡淡的惊疑,但在凝望她好一会儿後,终於点点头。季海蓝屏在胸腔的一口气这才得以逸出。「还有这个,」她拿起两卷录影带,「我们明夭一起看卡通好不好?是米老鼠和龙猫哦,很好玩的。你还记得龙猫吧?那天妈妈弹给你听的曲子」她开始哼起龙猫的主题曲,「记不记得?」

    柏恩白没有应声,只默默放下龙猫布偶,静静投入季海蓝怀里,小小的头紧紧依偎着她的胸膛。

    一旁的柏语莫完全惊呆了,从不轻易接近人的恩白竟然主动投入海蓝怀里!在相园,能得这孩子如此信任的只有赵小姐,就连语柔也未必能令恩白主动示好。她究竟是怎麽办到的?短短几个礼拜,不仅是恩肜,就连恩白也开始对地敞开心房,简直不可思议。

    他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李管家,後者脸上是跟他一模一样的不敢置信。见他望向她,她抿紧唇,退出书房。

    他再转向已抱着恩白站起身来的季海蓝,「你刚刚说你弹琴给恩白听?」

    「是的。」

    「可是你不会弹琴啊!」他困惑地摇摇头,今晚有太多事让他惊讶,三年前你还一点也不会。」

    「可是妈妈弹得很好。」柏恩肜插口,「那一天我也听到了,真的很棒。」

    「你什麽时候学会弹琴的?」他的眸光紧圈住她。「我不知道。」她神情若有所思,「或许很早以前就会了。」

    「不可能。」他否决她的说法,「我确定你从前不会弹琴或许是在美国这三年学会的?」

    「若真如此,」她忽地泛起一抹神秘微笑,「那我这三年在美国学会的事情可多了。」

    待两个孩子在她低低说着故事的声音中缓缓沉入梦乡後,季海蓝微笑起身,在两人额头各印下一吻,按着悄悄退出房间。

    她一个人来到厨房,谢绝了刚刚清理完厨房的美云为她煮消夜的建议。

    「我自己来就行了。」

    「太太要自己煮?」美云忍不住讶异。

    「是啊,只是简单下个面,我想我还应付得来。」她微微一笑,「你先回房休息吧。」

    「是。」美云犹豫地应了一声,缓缓退出厨房。

    季海蓝望着她的背影微笑,知道自己吓到美云了。小女孩大概想不到一向养尊处优的惬太会为自己弄消夜吧!

    她耸耸肩,转身打开冰箱橱柜,寻起消夜的材料,不到二十分钟,两碗热胜胜的家常面已端端正正地放置在托盘上。

    她推着餐车,来到柏语莫书房前,轻轻敲门。

    「哪一位?」

    「海蓝。」

    书房里一阵沉寂,好一会儿,终於传来一声低沉应答,「进来吧。」

    她旋开门,再轻轻悄悄地带上。「吃点消夜吧。」

    柏语莫自桃心木书桌後抬起挂着眼镜的脸庞,瞥了眼她搁在书桌上的两碗汤面,一股清香钻入他鼻间,「美云做的?」

    「我做的。」

    「你做的?」

    他惊异的语音似乎早在她意料之中,唇边逸出一串清朗笑声,「敢不敢尝尝看?」她将他面前的文件拿开,把一碗面放在他面前。

    「你会煮面?」

    她耸耸肩,「看样子对我而言这只是小意思。」

    他依旧震惊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怎麽,怕吃了肠胃会不舒服吗?」她调皮地眨眨眼,「我保证不会,你安心吃吧。」

    在她半强迫的鼓励之下,他终於摘下眼镜,拿起筷子。几口面、几口汤入口,再挑了一些海鲜配料咀嚼几口後,他惊愕地扬起头。

    「味道怎样?」她满怀期待地问。

    「还不错。」他怔怔地应着,似乎不敢相信,「满有味道。」

    「真的?」她一颗心落下来,唇边弧度优美,「合你胃口就好。」

    「你什麽时候学会煮面的?」

    「我想是在美国的时候吧。」

    「堂堂季大小姐会亲自下厨?」他仍不相信,「我不明白为什麽。」

    「我也不明白。」季海蓝沉吟许久,「你们说我喝咖啡一定得三匙糖,可是我却习惯喝黑咖啡;说我不会弹琴,可我明明就会;说我不可能下厨,可我偏偏会煮饭。。。。。。

    她默然,心思回到今天在玩具店碰到的那个女孩。女孩告诉她她是史黛西伍德,某间位於德州小镇的高中物理老师,擅长料理,经常请学生到家里用餐,待人温和,还给了她一个也在那个高中教书的老师的电话。

    语莫是在德州休士顿找到她的,或者,她真是那个史黛西老师?

    她忽然扬起眼帘,星眸掩着迷蒙,「语莫,难道你从不曾怀疑」

    他心一跳,「依疑什麽?」

    「怀疑我其实不是季海蓝。」她眼眸定定地凝视他,语气亦不寻常的坚定。

    「你怎麽可能不是海蓝?」他对她的猜疑嗤之以鼻,「世上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你肯定不可能?」

    他一窒,「你是什麽意思?」

    「虽然机率很低,但世上还是有可能两个人拥有相同的基因组的。」

    「你的意思是,你很可能不是海蓝,只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柏语莫提高嗓音,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不知怎地,听到海蓝提起这样的可能性,他的心竟莫名地一阵慌乱。

    他激动的神情令她一惊,「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季海蓝!」他怒喝一声,「你究竟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季家女儿呢,或是不愿承认是我柏语莫的妻子?」

    「我」

    「当我妻子真令你如此难受,千方百计都要摆脱我?」

    「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她一阵恍然,心脏加速跳动,脸色瞬间苍白,唇瓣亦微微发颤。

    为什麽她没想到这一点?若她不是季海蓝,就意味着她不是语莫的妻子,就意味着恩肜、恩白不是她的孩子,他们全是属於另一个女人的。。。。。。

    她只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那个有着令人憎厌过去的魔女,却没想到这同时表示她不再有资格留在柏园,留在语莫身边!

    「告诉我!」他瞪视她,喷火的眼眸像要吞噬她,「你是否真那麽痛恨柏语莫夫人这个身分?」

    不,不是的!她痛恨的只是季海蓝,不是他!

    她从来没有痛恨过他。她就是就是因为太过爱他,才不希望自己真是那个魔女!可是┅┅她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季海蓝猛烈抱住头,一阵忽然袭来的剧痛几令她睁不开眼,脑中思绪翻涌,陷入极度混乱。她忽地狂叫一声,夺门而出。

    她一口气冲回自己的房间,跌跌撞撞来到镜墙前,瞪着镜中人,心神狂乱。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季海蓝或史黛西伍德?或者其实谁也不是?

    她转过身,奔到梳妆台前,颤抖的指尖搜寻着化妆品。

    十分钟後,她望向镜中陌生的自己。道个女人有着一双异常深幽的黑眸浓密的黑色睫毛微鬈,眼上掩映着深蓝眼影,颊上厚厚一层粉,原就细致的肌肤更加光滑无瑕;两瓣菱唇失了原先淡淡的玫瑰红,转成深深的紫红,近乎黑色的紫红。

    这张浓妆的脸庞,这张有着一对勾魂双眸的妩媚脸庞,这张和纯洁丝毫沾不上边,同写着深深堕落的脸庞真是属於她,属於季海蓝的?

    她瞪着这张脸,极力在这样的脸庞上寻找着熟悉,拚命想要勾起某种回忆,但她什麽地想不起来。这张脸对她而言只有陌生,只是完完全全的心。

    她重重喘气,奔向浴室洗手台,洗掉方才精心描绘的彩妆。她发了猛地冲洗,像要洗掉某种不受欢迎的印记似的。

    好一会儿,她才敢重新抬头望向镜子。沁着水珠的脸恢复了原先的清秀,乾乾净净,透明澄澈。

    这才是她。她说服着自己,她不是那个可怕的魔女。

    她盯着镜子好一会儿,最後彷佛终於满意了,才转身走出浴室,走向床头的电话。她拿起话筒,取出一张放在口袋里的小纸片。

    杰森派克。

    纸片上的名字是伊莲给她的,她说杰森与她在同一所高中教书,而且交情很好。

    或者,这个男人可以告诉她,她究竟是谁。她开始照着纸片上的数字按下键盘,但到最後一个时,她忽然犹豫了。

    假若她其不是季海蓝那麽她就会失去恩肜、恩白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她无法忍受自己不是他们亲生母亲的这种想法,无法想像失去他们┅┅还有柏语莫。

    她握着电话的手指开始因用力而泛白。

    如果这通电话真的打了,而那个男人证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