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柏园魅影

柏园魅影第6部分阅读

    证实了她不是季悔蓝,那麽她会她忽然狂喊一声,抛下话筒,双手紧紧抱住头,剧烈的头痛再吹威胁要夺走她的神智。

    不行!她做不到!

    她已经爱上柏语莫了,她不能失去那个男人!就算她真是季海蓝那个魔女也好,至少她能留在他身边,至少她还有权利去蠃得他的爱。

    「我必须重新建立自我,」她拚命调匀呼吸,喃喃自语,「必须蠃得他和两个孩子的敬爱。不能逃避,不能逃避┅┅」

    她已经爱上柏语莫了。不论是季海蓝或史黛西,她都已经爱上柏语莫了,所以只有让他也爱上她。她要语莫也爱她不是她的名字或过去,她要他爱的,是她本人。

    柏语莫心不在焉地用着早餐,视线不觉一直往餐桌对面飘去。

    自从她煮消夜给他的那晚,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沆了,她却平静如常,像不曾发生过那件事似的。

    她不是怀疑自己的身分吗?那晚她的情绪更像濒临崩溃,为什麽这几天却一副定静如恒的模样?

    看着季海蓝优闲从容地切着熏肉,一面品啜着黑咖啡,不时和恩肜交谈几句,甚至对一旁伺候用餐的美云说了几句笑话,逗得那个女孩双颊泛红,用餐的气氛在她自然的导引下显得和乐融融。

    这恍若梦一般的情景,是他和她婚後一直期待的。但随着时光流逝,在他已经完全绝望之後,失去记忆的她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他的想望。

    其实不只是她,这几天就连他也常常忍不住怀疑,眼前的这个女人跟从前那个真是同一位吗?或者,她真的不是季海蓝,只是另外一个有着相似面孔的女人。这个女人有属於她的双亲,有属於她的朋友,甚至有属於她的夫婿一股强烈的妒意蓦地攫住柏语莫,他猛灌一口咖啡。

    不,她怎麽可能不是季海蓝?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她肯定是季海蓝,是他的妻子!

    「语莫,」坐在他身旁的柏语柔忽然轻唤,「我们走了好不好?时间差不多了。」

    他瞥向语柔,後者神色不定,双唇苍白。

    「我们走吧。我受不了看她那副假惺惺的模样!」柏语柔软声求他,斜瞥向季海蓝的眼眸有无法掩饰的厌恶。

    自从那个魔女三年前离开後,负责照顾柏园和恩肜、恩白的人一直是她。如今这女人回来了,竟在短短数星期间便哄得柏园上上下下人人开心。下人们说她和从前大相迳庭,变得容易相处,对她一日比一日更加敬崇。

    从前他们有什麽事情会来问她意见,现在全直接请示那女人,就连李管家也不再和她商量家务,宁可去和季海蓝争论。她想起前天在楼梯间听见两人大吵、针锋相对,最後还是季海蓝占了上风。她咬住下唇,经此一役,只会更加确定那女人身为柏园女主人的地位。

    失去柏园事务的决定权还不打紧,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两个孩子也态度丕变。刚开始恩肜拒绝同那女人说话,现在居然人前人後喊她妈妈,有说有笑,还常常跳入她怀里撒娇。恩白也是,他从不让赵小姐以外的人抱的,昨晚她竟瞧见他乖乖地坐在季海蓝怀里看卡通。

    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什麽恩肜和恩白都在短短数天内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还有语莫。

    她重新将眸光定在身边的男人身上。什麽时候开始,他的视线也离不开那女人了?就像两个孩子一样,他看她的眼神也大为转变,不再充满厌恶,相反地,还带着点欣赏与眷恋。

    她无法忍受!无法忍受连语莫也被那魔女所迷。

    当季海蓝一句笑话再度引起餐室众人大笑时,她蓦地站起身来,「恩肜!该走了,上学要迟到了。」

    柏恩肜被她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叉子一落,在餐桌上击出清脆声响。

    季海蓝既气柏语柔语气严酷,又心阚女儿因此吓着,「你没事吧?恩肜。」她柔声问。

    「没事,妈妈。」柏恩肜回过柙,朝她甜甜一笑,「我要去上学了。」「嗯。」季海蓝看着她规规榘短地将座椅靠回餐桌,「要乖乖的哦,别再欺负那个黄同学了。」

    「才不会呢。」她调皮地眨眨眼,神情爱娇,「妈妈才别忘了我昨天告诉你的事呢。」

    「没问题。」季海蓝同样眨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我走了,再见。」她背起书包,蹦蹦泺跳地离开餐室。

    季海蓝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唇边漫不禁勾起一抹微笑;但这抹微笑却在瞥见柏语柔充满恨意的眼神时消逝了。她怔怔地看着语柔凌厉地瞥她一眼,接着亲热地挽起语莫的手臂。

    「我们走了,海蓝。」柏语莫对她挥手道别。

    「路上小心。」她愣愣应着,眸光无法离开柏语柔紧紧勾住他的手臂。

    「可以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季海蓝对辛苦采购回来的美云与晓月说道,「谢谢你们。」

    「太太要我们退下?」晓月像是不敢相信地瞪着妣,「难不成」

    「对。」她以一个微笑回应晓月的疑问,「我要亲自动手。」

    「太太要亲自下厨?」

    「可是┅┅」哓月瞪着厨房桌上琳琅满目的蔬果肉块,「这麽多东西,太太真打算自己一个人来?至少让张嫂来帮忙」

    「是的。」「我已经放张嫂一天假了。」季海蓝平静地微笑,「你们也是,今天中午开始休假。」

    「放假?」这下连美云都加入惊讶的合唱了,「我们?」

    「今天中午到明天下午三点是特别给你们的休假,李管家也赞成。」

    「太太」

    「就当是我补偿从前对你们的失礼好了。你们就放开胸怀好好玩一玩吧。」

    「可是太太,我们不该让你一个人」

    「太太说放假就放假,哪来那麽多废话!」李管家冰冷的嗓音打断两个女孩,两人同时闭上嘴,旋过身。

    「还不快走?」她喝令着。

    「是。」女孩们乖乖应道,迅速举步离去。季海蓝摇摇头,轻轻叹息,「何必用那麽凶的语气说话?李管家,你可以更温和一点的。」

    「太太。」管家冰冷的视线转向她,「从前是你嫌我未建立良好的规榘,怎麽今天反倒说我太严厉了?」

    「我说过别提以前。」季海蓝静静一句,开始一一打开桌上的购物袋,「从前的我有许多观念都是错的。」

    「现在你的观念也未必就对了。身为柏议员夫人,你没必要亲自下厨。」

    「今日是语莫生日,我只是想为他尽一点心意。」

    李管家眸中光芒一闪,「太太有这份心意是不错,不过真做得到吗?」

    「你怀疑我的烹饪能力?」季海蓝扬起眼睫,黑色眼瞳中闪着笑意,「放心吧,虽然我失去记忆,但我发现这几年我似乎在美国学了很多。你不妨拭目以待吧。」

    李管家微微一牵嘴角,似笑非笑,「那麽我就拭目以待。」

    季悔蓝看着她挺直的身影在厨房门口消失,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方才在管家面前说得自倍满满,其实内心对自己的厨艺可没那麽有把握。

    她低头面对散落在桌上的烹饪材料酱爆肉丝、鱼香茄子、葱姜鱼、酿荷花菇、炒芙蓉蟹、开阳白菜、凤梨苦瓜汤,这是她和恩肜商量後预定的菜单,每一道都是寻常的家常菜,却也都是语莫爱吃的。

    这些菜色名目听来如此熟来,她彷佛都曾经尝试过,但她真的会做吗?

    就因为是家常菜,若调理不出该有的味道,就会让人更加难以下咽,失败的话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悲。

    面对挑战吧!季海蓝。

    她极力平稳自己的心泺,深深吸一口气。

    又一次,柏语柔看着兄长怔怔地拿着话筒,陷入沉思。

    难不成他又在想有关那女人的事?她蹙起柳眉,将一叠文件用力搁在他面前。他这才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她。

    「这是你要的资料。」

    「已经准备好了吗?谢谢。」

    「语莫,在想什麽?」她单刀直入。

    「没什麽。」

    「没什麽?」她语调讥刺,「那为什麽到现在还不肯放下话筒?」

    他一惊,急忙放下电话。「没事。是梅蓝打电话来。」

    她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

    「她想做什麽?」

    「只是提醒我今晚早一点回家。」「你答应了?」

    「是。」

    「语莫,你忘了吗?」柏语柔不觉提高声调,「今天是你生日,我们打算为你办一个庆生会的。」

    「我说过不用了。」

    「可是这是大家的心意」

    「语柔,」他打断她,语气平静,「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已经答应恩肜今天要早一点回家去,而且海蓝刚刚也打电话提醒我。」

    「她究竟想做什麽?难不成想重演三年前你生日那天的好戏?」

    「语柔!」他皱眉,「别再提起那件事。」

    「我可以不提,」柏语柔嗓音激越,眸中燃着熊熊火焰,「但我不信你忘得掉。」

    他神色一沉,蓦地起身凝望窗外,默然不语。

    「语莫,别回去吧,跟我们一起。」柏语柔温婉的语音在他身後响起,「我们已经包下一间餐厅,你这个主角不能不到。」

    「我」

    柏语柔听出他心意已然动摇,也知道此时最聪明的方法是别再进逼,让他独自一人好好想想。

    「你考虑一下吧。」她微微一笑,退出办公室,悄悄带上门。

    一直到她出去许久,伯语莫仍像一尊雕像,凝在窗前动也不动。

    七点多了,柏语莫仍末出现。

    季海蓝无法掩饰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最近的十分钟内,她已经瞥了好几次手表。

    相恩肜看出她的焦虑,「放心吧,妈妈。爸爸一定会赶回来的。」

    「真的?」她勉强微笑,无法像女儿一样乐观。

    「当然,爸爸答应过恩肜的。」

    「是啊,他答应过的。」季海蓝的心情终於稍稍平复下来,她知道语莫一向疼恩肜,他不会对她失约的。她转向坐在儿童椅上的恩白,甜甜一笑,「恩白,再等一等,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柏恩白神色平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默默点头。

    季海蓝耐不住心慌,再一次站起身,整理着餐桌上的摆饰。她调弄着玫瑰花的位置,调整餐巾餐具的角度。

    「可以了,妈妈。」柏恩肜不禁为她的举动感到好笑,「你今晚已经第一百遍整理餐桌了。」

    「恩肜!」她瞥向女儿,无奈地接受她的嘲弄。

    柏恩肜甜甜一笑,正想再说些什麽时,自庭园传来的马蚤动阻止了她。

    「爸爸回来了。」她抛下一句,跳下餐桌奔了出去。

    季海蓝全身僵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爸爸,姑姑呢?她怎麽没回来?」她听见柏恩肜软软地间。

    「她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是吗?好可惜。」那语音愈来愈近,不久,柏恩肜纤小的身子终於伴着柏语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爸爸,你看,」小女儿兴奋地指向布置精致的餐桌,「这每一道菜都是妈妈亲自为你做的喔。」

    柏语莫像陷入极度的震惊,一双湛探黑眸瞪向她,「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屏住呼吸,点点头。

    「为什麽?」

    「为了你的生日。」她微微一笑,「生日快乐。」

    他瞪视她好一会儿,眸光从她身上转到餐桌上丰富的菜肴,以及一个插着蜡烛的鲜你油蛋糕。蓦地,他神色一沉,射向她的眸光满含厌憎。

    「你又打算开哪一种肮脏的玩笑?」

    季海蓝呆住了,她设想过上百次他的反应,但没有一次会是这样┅┅怎麽回事?他为什麽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他逼近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像要杀了她,「你三年前整我还不够,三年後还要再来一次?你以为我是哪种白痴,会再上一次当?」

    「语莫┅┅」她被他吓人的表情惊呆了,不觉一直往後退,「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我误会什麽?」他仍旧一步一步逼向她,眸中闪烁着愤怒,「你想说服我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你以为我会轻易上当?季家的大小姐会亲自下厨为我庆贺生日?我柏语莫是什麽玩意,值得你如此用心」

    「你误会了,语莫。」

    他像没听见她的辩解,迳自陷在某个黑暗的空间,「你想再次在我的生日时给我难堪?想都别想!说,这次又是什麽?我该不会在两小时後发现两名舞男出现在柏园吧?」

    「语莫,语莫┅┅」她拚命摇头,捂住双唇极力克制想要放声尖叫的冲动。柏语莫阴郁的神情吓坏了她。但柏恩白已先她一步叫了出来。

    听见恩白断续的叫声,两人都是一怔,同时将视线调向他。

    他双手捂住耳朵,低着头,一声接一声低低哀叫着,语音破碎不连贯,像陷入极度的恐惧。

    听见他的叫声,柏语莫突然恢复神智,迷蒙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

    他望着全身发抖的恩白,再瞥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恩肜,用力甩头,「对不起。」他低低抛下一句,蓦地转身,消失在餐厅门口。

    季海蓝暂时无暇理会他,紧紧拥住柏恩白,一声声温柔地唤着,「恩白,没事了,别担心,没事了。」她柔声诱哄着,又把一旁怔立的恩肜纳入怀里,「别担心,没事的。」她拚命安慰着两个受惊的孩子,自己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好不容易,两个孩子的心情终於平静下来,季海蓝方得空上二楼,来到柏语莫的书房。

    房内未开一盏灯,他一个人静坐在暗暗的书房,低垂着头。

    她探吸一口气,扭亮了灯。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出现。抬起头来,深奥难解的黑眸凝望她好一阵子。「对不起。」他终於开口,语音沙哑,「我方才失态了。」

    她摇摇头,既为他无助茫然的模样心痛,又不解他今晚的举动。

    「孩子们还好吧?」

    「没事。」她摇摇头,「我请李管家暂时照顾他们。」

    「我很抱歉。」他再次低声道,这一次却没有看她。

    季海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向他,微微冰凉的手按住他双肩,「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全身一震,因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全身僵凝,一言不发。

    「语莫,」他没有拒绝她双手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在他面前蹲下身,默默凝睇他,「告诉我好吗?我从前究竟做了什麽过分的事,让你至今耿耿於怀?」

    「你真想知道?」他语音哑。

    她点头。

    他犹豫数秒,终於开始诉说,思绪飞回三年前。

    那一晚,他也是在海蓝的嘱咐下,特地推迟与客户的应酬回柏园去。在座车一转进柏园大门时,他立即为眼前的热闹景象惊呆了。

    园内灯火适明,处处张灯结彩,正屋前广大的空地上甚至摆了一张五公尺长的长方形餐桌,桌上铺着白色刺绣桌巾,其上尽是美食。餐桌正中央还有一个三层的大蛋糕,以及细致的沆鹅冰雕。

    他怔怔地下车,怔怔地看着穿着制服的侍者在庭园穿梭来去,服务满园的贵客。

    按着,一个接一个宾客举杯朝他祝贺生日快乐,海蓝动用季家的人脉请来数十位上流杜会的人士,每一位都对他绽露着迷人微笑,呢喃着一些祝福的客套话。

    「这是我特地为你办的生日派对哦。」柏园的女主人在他耳边吹气,覆上灰蓝色眼影的双眸闪着奇异的光芒。

    「为什麽?」他不敢相信。

    「我们是恩爱夫妻,不是吗?」她举手轻挑发丝,妩媚地眨眨眼,全身尽是风情。「生日快乐。愿你政治前途光明。」她轻轻举起手中的香槟,碰了碰他的。

    他看着她将香槟一口仰尽,心脏鼓动着不规则的韵律。

    那晚的她极美,灰蓝色的露肩礼服,自然披落圆润双肩的长发,一举手一投足,尽是挑动人心的风情。

    他不是不感动的。虽说他宁可和几个亲朋好友安安静静地度过生日,但海蓝如此精心为他安排这样一场迷人的盛宴,他仍感到高兴异常。就算不想趁此机会建立人脉,为了海蓝,他也愿意同那些不熟悉的宾客们周旋。

    但梦过不久便碎了。

    只不过两个小时,海蓝便完完全全变了个样子。原先就在不经意间流露妩媚的她现在更藉着酒意逐渐浪荡起来,她不停地高声狂笑,杯中香槟好几次洒落,莹润的脸颊匀上桃红色泽,翦翦双瞳氤氲着迷雾,经常凝定在某个男人身上,进行无言的邀请。

    宾客们一开始微笑地看着她,一面嘲弄他妻子的不胜酒力,然而当情况愈演愈激烈,他们的神色渐渐尴尬起来。

    他自然感受到他们同情的眼光,一颗心愈沉愈低。望着那个愈来愈放荡的妻子,他很难继续维持镇定的神情。

    终於,他走向海蓝,将她扣入双臂之中。

    「做什麽?」她回眸瞪他。

    他只是淡淡一笑,朗声对众宾客们说道:「对不起,我妻子显然已经喝醉了,我最好趁她还末当众轻解罗衫,跳起脱衣舞娱乐各位嘉宾之前,先把她带回卧室藏起来。」

    他一段笑话逗得所有宾客大笑起来,尴尬的气氛也散了,所有人又轻松自在地用起餐点。

    他则趁此机会,不着痕迹地一路将海蓝拖回房。

    等不及回到卧房,两人已在走廊争论起来。

    「季海蓝!你这样做究竟是何用意?」「是何用意?」她瞪着他,忽然纵声狂笑,「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我你亲爱的妻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他心底一把怒火窜烧起来,「你把这场可笑的闹剧称之为我的生日礼物?」

    「怎麽,不满意吗?这可是我精心策画的呢。」

    「季海蓝,你太可恶了!」

    「停止对我大吼大叫。」她的神色同语音一般冰冷,「这只是对你用那种方式送我恩白一点小小的回礼。」

    「你」

    她瞥了他阴睛不定的脸一眼,撇撇嘴,「这点小小的回礼你就承受不了?我还没告诉你我在黑蔷薇的所作所为呢。」

    「住口!季海蓝,你给我住口!」

    「告诉你,在那里,人家称呼我为黑夜女神呢!」

    「我叫你住口┅┅」

    季海蓝倒抽一口气,无法相信语莫所说的一切。

    她真的做了那样过分的事?真的在他生日那晚,在众多宾客前给他难堪?

    她掩住脸,在眼眶打转已久的泪水终於滑落。「对不起,对不起┅┅」她急促地喘着气,语声哽咽,「是我不对是我太过分,我对不起你。」

    她细碎的哭声惊动了柏语莫,他恍然自回忆中醒来,一双泛着雾的眸子朦朦胧胧地凝望着她。

    好半晌,他才发现是自己的叙述弄哭了她。瞧她挂着泪的脸庞写满深深的後悔,显然她正请求他原谅,而且,正陷在极度自责当中。

    他不觉伸出一只手托住她下颔,另一只手轻柔地为她拭泪,「别哭了,海蓝。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眨眨眼,语气酸楚,「我知道你还不能原谅我。」

    「不对的人是我。」他长长叹息,「刚才一定吓着你了。」

    「我没事。」她摇摇头,「我做错事,就该受惩罚。」

    「别这样说,海蓝。」

    她再度哽咽,蓦地握住他双手,星眸企求地望向他,「语莫,你会原谅我吗?我知道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实在没资格求你谅解,但我真的想改,我真的┅┅想重新建立自我。你能不能┅┅给我机会?」

    「海蓝」

    「求你。」她低垂螓首,语音发颤。柏语莫感觉心脏一阵绞拧,她心碎难忍的模样震动了他。「别这样,海蓝。今晚是我太冲动,其实我早就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了。」

    「真的?」季悔蓝蓦地扬起眼帘,语气中含着不敢置信,「你真愿意重新给我机会?」

    「海蓝,你真傻。」他伸手轻抚她的颊,「我若不愿原谅你,那晚怎会让你重回柏园呢?」

    「我不知道。」她吸了吸气,按住他的手紧贴住颊,嘴角不觉微弯,「或是采用某

    种手段威胁你?」

    「你以为我是那种轻易受人威胁的男人吗?」他假意生气,两道浓眉紧紧皱着。

    她心一宽,终於真正笑了,一张泪痕还未乾的脸庞顿时明亮起来。她痴痴凝睇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餐桌上那些菜真的是我亲手做的。」

    「是吗?」

    「是的。」她用力点头,「我真的只想为你庆祝生日,绝无他意。」

    她微带焦虑的神情打动了他。他摇摇头,暗斥自己一时情绪控制不住,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必是重重伤了她了。

    「我现在知道了。」他以一个大大的笑容缓和气氛,「只是没料到一向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会为我这种无名小卒下厨。」他开着玩笑。她也明白他只是在开玩笑,但一颗心仍忍不住因他那番话而慌乱。

    「语莫,别再说我是千金小姐,也别再说你自己是无名小卒。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最重要的人生伴侣,我做菜给你吃是我自愿,因为那样会令我开心。而我希望┅┅」她语音颤抖起来,「那也会令你开心。」

    天啊,他果然伤了她了。她这副小心翼翼、生怕再惹恼他的模样简直让他无法忍受。海蓝不该是这样的,从他们婚後至今,她一直自信满满,几曾像今晚一般六神无主?

    是他莫名其妙的脾气惊吓了她。

    「别这样,海蓝,那只是个玩笑。都怪我不好,」他自责着,心底漾着对她的无限怜惜,「但我其的只是开玩笑而已。」

    「我知道。」她浅浅地微笑,举起衣袖拭乾泪,「对不起,是我大惊小怪了。」

    柏语莫深深凝视着她,忽地逸出一阵朗笑,「瞧我们两个,今晚也不知互道几声抱歉了,也不嫌烦!」

    季海蓝闻言先是呆怔数秒,按着也笑了,「礼多人不怪嘛。」

    她粲然的微笑吸引了他,愣愣望着她出神。

    她注意到他的不寻常,「怎麽了?」

    他连忙摇头,「没什麽。」她却像忽然明白他的意图,脸颊莫名热了起来。

    「对了,恩白还好吧?」

    季海蓝接触到他充满愧疚的眼光,真的想安慰他,然而恩白的状况不容她说谎。「他似乎被我们吓到了。」

    她想起方才语莫负气离去後,恩白脸上那种彷佛见到鬼魅的惊惧神情。他双眸无神、全身激烈颤抖,教她心脏也跟着一阵抽疼。

    「我拚命安抚他,他好不容易才乎静下来。」

    「都是我!」柏语莫忽地站起身,双拳紧握重重捶墙,「是我吓到了他。他本来就不是很开朗的小孩,今晚又被我这样一吓」

    「没事的。」季海蓝赶忙安慰他,「只要你等会儿下楼好好对他说,他会明白的。」

    「不,海蓝,你不明白。」他摇着头,语气沉痛,「恩白怕我。」

    「怕你?怎麽会?你是他爸爸啊。」

    「我是说真的。」

    「就算他和你比较不亲近好了,那也是因为你太少接近他。只要从现在开始补救,一定还来得及重新建立你们父子之间的情感。」

    「不,你不明白。」柏语莫瞥她一眼,柙情苦痛。「是你太过紧张,语莫。」她试图用微笑安抚他,「孩子是天真的,只要你对他付出真心,他也会以同样的真心回报。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在孩子面前做过真正不可原谅的事!柏语莫在心里大喊。对他们而言,她这个母亲最大的错就是曾经抛下他们整整三年,如今她既然回心转意,他们自然乐意与她重新建立感情。可是他却曾在恩白面前差点铸成无法弭补的大错,而他知道恩白的潜意识仍深深记得那一晚┅┅恩白不会原谅他的!他会一直记得那一晚,一直不自觉地害怕他这个父亲。

    他该怎麽办?这几年每当他看见那孩子深若古井、却仍藏不住恐惧的黑眸,他就一阵愧疚。他真的无法面对恩白那样的眼神,这也是他不敢亲近他的原因。

    旁人以为海蓝是造成他们父子疏远的原因,语柔甚至还怀疑过恩白不是他亲生儿子,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疏远恩白并不是因为他非亲生儿,而是因为自己对不起他。

    他该怎麽做,才能弭补这三年的疏远在两人之间划下的深深鸿沟?

    「走吧。」季海蓝温热的手掌握住他,「我们下楼去,同两个孩子道歉。」

    他全身一僵,语气犹豫,「他们会原谅我吗?」

    「会的。」她朝他微微一笑,他感觉到手中传来一阵暖流。「相信我。」

    他不觉一阵迷惘,怔怔地随她下楼。

    当季海蓝拉着柏语莫进入餐室时,李管家原本平静的脸庞忽然一阵抽搐,她惊异地瞪着两人亲密的举动,一双眼一瞬也不瞬。

    季海蓝几乎要为她滑稽的模样失笑,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无法任意嘲弄他人。

    李管家退下後,她拉着柏语莫首先来到柏恩肜面前。

    柏恩肜一见到父亲,立即嘟起小嘴,撇过头去。

    柏语莫无奈地微笑,「恩肜,在生爸爸的气?」

    「当然生气罗。」她头也不回,「妈妈跟我特地安排的一切全被你破坏了。」

    「对不起。」他来到女儿身边,一手搭到她肩上诱哄着,「爸爸一时神经失常,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原谅我吧?」

    「爸爸,」她终於回过头来,秀美的小脸样着浓浓的疑惑,「你刚刚究竟在气什麽?难道你不喜欢妈妈今天煮的菜吗?」

    「不是这样的┅┅」

    「你不相信这些是妈妈亲手做的对不对?是真的!」她拚命解释,「真是妈妈做的!张嫂还有美云姊姊、哓月姊姊都放假了,没有人会帮妈妈做。」

    她竟以为他是在为这件事生气!

    柏语莫摇头,既为孩子的沆真感到好笑,又不禁一阵感动,「是爸爸错了,对不起。」他柔声道歉,「我不该不相信你妈妈。」

    「现在你相信了?」

    「相信了。」

    「不生气了?」

    「不生气。」

    「你向妈妈道歉了?」

    「他说过了。」季海蓝微笑。替他回答。

    「好。」柏恩肜拍着手,心情重新高昂起来,「那我们就来吃饭吧!我一直好想尝尝妈妈做的菜,可是李管家说要等你们。」

    「还不行,恩肜。」柏语莫满是歉意地摇摇头,幽黑的眼眸瞥向坐在餐桌一角,一直低头保持沉默的柏恩白。「爸爸还要向恩白道歉。」

    小女孩的目光看向弟弟,「对哦。」她俏皮地吐吐舌头,「差点忘了还有恩白。弟弟刚刚被你吓得要死,爸爸可要好好道歉。」

    「我知道。」柏语莫深吸一口气,走近柏恩白。

    在距离恩白两步远的地方,他忽然停住脚步,犹豫不决,是海蓝鼓励的眸光给了他勇气。

    「恩白。」他试着唤了儿子一声。

    柏恩白毫无反应。

    「恩白,」他再唤一声,语气带着恳求,「抬起头来看着爸爸好不好?」

    小男孩身子一颤,终於抬起头来。

    柏语莫全身一震。恩白那双漂亮异常的眼眸比平常还要幽深,却也比平常浮现更明显的惧意,而这惧意全是他造成的。

    「对不起,恩白,对不起。」他蓦地在儿子面前蹲下,语音哑,心微微抽痛。

    「爸爸刚才一定吓着了你。你别害怕,爸爸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一时┅┅」他颇住了,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向恩白解释方才有如狂风暴雨的情绪。

    他正不知所措时,季海蓝体贴地伸出援手。她在恩白的另一边蹲下,漾开一抹属於母亲的、温温柔柔的微笑。

    「恩白,听妈妈说。每一个人都会生气,比如说如果一个不认识的人要抱你,恩白也会生气对不对?」她温婉的话语攫住了恩白的注意力,一双黑瞳转向母亲。

    「刚刚爸爸是在生气,可是不是因为恩白,也不是因为恩肜,是因为妈妈。」

    柏恩白轻轻蹙眉,一双小手伸向她。她微微一笑,将他纳入怀里。

    他双眸专注地凝视她,像在问为什麽。

    「因为爸爸以为妈妈骗他。他以为今天的菜是张嫂煮的,不是妈妈煮的,他以为妈妈说谎。」她对儿子调皮地眨眨眼,「真是个笨爸爸,对不对?」

    柏恩白静静地凝视她良久,深若寒潭的黑眸看不出转些什麽念头。但最後他像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小脸一偏,看向父亲。

    柏语莫心脏狂跳,他看出儿子正在寻求他的承认,立即点头,「是爸爸太笨。恩白,爸爸知道错了。」

    「恩白,来。」季海蓝握住他一只小手,拉向柏语莫,「摸摸爸爸的脸。」

    柏语莫闻言,全身僵凝。

    他看着海蓝握住恩白的小手碰向他,在接触他脸颊的瞬间,恩白的小手忽然猛力一缩,退了回去。

    他立即涌上一阵失望。

    「别怕,恩白,再试一坎,爸爸在等着呢。」季海蓝再次鼓励恩白。这一次,她没有强拉他的手,由他自己决定要不要伸出去。

    气氛一时陷入沉静。

    柏语莫怔怔地凝望着自己的儿子,後者也同样静静看着他。

    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恩白终於缓缓朝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他。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会吓跑恩白。

    他的反应似乎鼓励了恩白,他再伸出另一只手,碰触父亲另一边脸颊。这是恩白第一次主动碰触他。

    柏语莫倒抽一口气,一时之间情难自抑,不觉流下泪来。他抬起眼,透过薄薄的泪雾望向季海蓝。

    「谢谢你。」他不敢发出声音,默默以唇形向她道谢。她摇摇头,唯一的回应是自眼眶滑下两行清泪。

    有个人儿悄悄踅进她房里,衣袂翩然,脚步放得轻缓。

    「谁?」她眨着眼,拚命想看清步步逼向她的人影。

    人影是高大的,不晓得是暗夜拉长了他的影子,或者他本来就如此高大。她再眨眨眼,试图认清人影隐在黑幕下的脸庞,但他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像是靠近了她,又似在远离她。

    「你┅┅你究竟想做什麽?」

    人影嘴一咧,逸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两排洁白的牙齿阴森森地闪着光。

    「你┅┅你又来了!你究竟是谁?」她语音发颤,抓紧床单,身子拚命向後缩。

    人影逼近她、逼近她,就如同上回一样。他伸出一双白骨般的魔爪,扣住她颈项,然後用力锁紧、锁紧、锁紧┅┅

    又一次,她感觉呼吸困难,神智陷入迷蒙,「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醒醒啊,海蓝,你在作梦,醒醒!」

    温柔的嗓音侵入她的意识,她低声呻吟,拚命找寻声音的来源。

    「海蓝,醒一醒。」

    是语莫。他来救她?

    「语莫,救我┅┅」

    「我在这儿,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就在这里。」

    张开眼睛。她命令自己。别再让那个梦中魅影纠缠你好不容易,她终於战胜了那威胁着要将她没入的黑暗,总算张开了眼眸。

    「语莫。」见到坐在床沿,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写着焦急担忧的柏语莫,她有一种如释重负、豁然开朗的感觉。「语莫。」她再喊一声,唇角微扬。

    「你做噩梦了。」他语音低柔,轻轻用衣袖替她拭去额上因惊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