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桃花美人谣

桃花美人谣第1部分阅读

    《桃花美人谣》

    第001节五年方踏回程路

    ()第001节五年方踏回程路

    两旁绿柳依偎,四面芳草盈门,夕阳把轻孤城的城门镀成了金黄|色,在微微发暗的光线中显得更加高大神秘。已是黄昏时分,户户炊烟,声声鸡鸣狗吠,这座古城更加温馨祥和,一片太平之气。

    轻孤城的南城门不远处,有一座宽大气派的院落。磨砖对缝的灰色砖墙,悬山式的门,碧玉砌成的五阶丹墀;门顶处,汉白玉刻着两个个大字:天府。这就是轻孤城城主天应元的府邸。

    天府的后院,是一片宽阔习武场。已是晚饭时分,弟子们们都去了后厨,只有四五个青年在切磋着武艺。两名青年男子各自手持利剑,你来我往相互喂招;两名紫衣少女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

    突然,一名绿衣少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瑶瑞师姐,瑶瑞师姐…”

    瑶瑞便是看师兄们练剑的少女之一,她见有人喊,便回头。是最小的师妹心月涂。见心月涂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瑶瑞正要开口问出了什么事,另一紫衣少女喝道:“慌慌张张地作甚么!”

    心月涂这才看见大师姐金谷儿站在一旁,怯怯地叫了声:“大师姐…”金谷儿向来严厉,师弟师妹们都畏之如虎。可她偏偏长着一张娃娃脸。闾丘瑶瑞初入门时,把她当成了小师妹,还使唤了一回。

    从此便与她结下了渊薮。

    两名练剑青年也停了下来,其中年长的笑道:“什么事情,把月涂小师妹急成这样,后院走水了不成?”

    “不是的,大师兄。”心月涂被金谷儿一喝,差点忘了正事,这才急急说道,“是毕方岛来人了。说是瑶瑞师姐的父亲毕方岛岛主病重,要接瑶瑞师姐回去呢。”

    瑶瑞是毕方岛岛主闾丘千的三女儿,听到父亲病重,她并没有丝毫诧异或者悲伤,仍是怡然笑道:“接我回去,你这么急干吗呀?”

    “啊?”看到闾丘瑶瑞波澜不惊的表情,心月涂一时诧异,只觉得自己太过于慎重其事,有点脸红。

    一旁的人却表情严肃起来。大师兄天方看着闾丘瑶瑞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蹙眉,道:“既是这样,瑶瑞,你明日便出城。”

    “送信的人是谁?”闾丘瑶瑞并没有回答大师兄的话,转脸问心月涂。她与父亲一直有自己的联络方式,虽然在轻孤城学艺五年,却从未断过联系。前天父亲还传了口信给她,怎么今日却突然有人不远千里,亲自过来送信,说父亲病重?

    心月涂歪头想了想,半天支支吾吾:“好像说是师姐父亲的属下,叫什么来着?”

    闾丘瑶瑞没说什么,金谷儿脸色一沉:“混账东西!你连来人是谁都不清楚,就放了他入城,还替他传口信?”轻孤城没有自己的卫队,都是天应元的徒弟们按点排班守卫。

    今日轮到心月涂,她是最小的师妹,方年十五,一直冒冒失失,被金谷儿当做典型训了多次,却屡教不改。今日又是这般冒失,轻易放人入城,金谷儿一听,不由地火冒三丈。师傅天应元每年都要闭关三个月。这期间,轻孤城大小事务都是她和大师兄在打理。

    大师兄天方向来温和,轻孤城又是女弟子居多,恶人只能金谷儿来做。想到这里,金谷儿恨恨地看了天方一眼。

    “来人呢?你带我去见见。”瑶瑞见大师姐火气十足,小师妹心月涂免不了一顿臭骂,走过去拉着心月涂的手,想拉她先逃了再说。“啊…那个…”心月涂看着瑶瑞,又是踌躇不已,“他就是来传个话,已经走了!”心月涂认真地告诉了瑶瑞。

    “心月涂!”金谷儿恨得咬牙切齿。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就是一个陌生人来传了句话,连本主儿都没有见。“你怎可如此大意?我们轻孤城是什么地方,随便可以来,随便可以走!你是不是连人家的名牌都未看就放了他进来?”

    心月涂脸色有点发紫。果然被金谷儿猜得正着。瑶瑞心中哀铃大作,心月涂的处罚是免不了的。可是转念一想,受点处罚可以令她多个心眼,下次记得对人要设几分防备,也是好的!

    江湖险恶,她总不能躲在轻孤城一辈子!

    “好了好了,谷儿师妹,又不是什么大事,叫别骂她了。”天方把心月涂挡在身后,笑着冲金谷儿。瑶瑞入门五年,每每犯事,也都是天方挡在她前面。他一直都是师兄弟姐妹的金缕玉衣,挡枪防弹。

    “是啊,师姐。小师妹向来同瑶瑞师妹要好,听说她家出事,难免慌了神。而且她向来想得简单。你就不要怪罪她了。”一直站着静听的二师兄天雪也出口替心月涂说起情来。瑶瑞不免羡慕。心月涂虽然冒失,却是天真单纯,向来无心算,师兄弟姐们们都喜欢她。

    金谷儿表情微微缓和,叹了口气:“记你一次打,下次如是还如此,定要重罚。瑶瑞,不管是何人,既然传了口信,你便回去一趟。”她收起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转身走出了后院。

    瑶瑞低头道了声是。

    金谷儿一走,心月涂大大松了一口气,连连拍胸脯,有点难以置信:“大师姐这就放过我啦?吓死我了。”

    瑶瑞哭笑不得,拿手点她的额头:“是因为大师兄二师兄都替你求情。做事这般不过心,不怪大师姐生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心月涂冲她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了!大师兄二师兄,刚才多谢你们,我回头做好吃的给你们。”

    几个人不由地笑了起来。心月涂虽已十五,却只有十岁孩子的心智,可爱善良,是大家的开心果。而且她做得一手的好菜,连他们师傅天应元都亲自夸赞。

    月朗星稀,洁白华炼铺在地上,像是给苍茫大地镀上了一层明晃晃的白银,贵重大气。已是初夏时分,蛩吟萤舞,蛙鸣犬吠,夜景并不孤寂。虽过了杏花烟雨的迷蒙季节,夜风仍是温柔妩媚。

    瑶瑞仔细地把自己的行李打点装起,这才发现,五年以来,属于自己的,装不满一个小小的包裹。除了几件换身衣服,剩下的,只有十四岁生日那年,师傅送的那柄青吟剑。这柄剑是有上好玄铁造就,锋利无比,传说是江湖十大名器之一。因为她入门晚,却是进步最快,师傅由衷高兴,才赏给了她。她十三岁被送到轻孤城,从毕方岛的三小姐,变成了轻孤城的第十九代弟子。

    此去,便无归期。五年已经足够,也许父亲不会再让她回到这个地方。当初送她来轻孤城学武,亦是无奈,现在学成归去,如何肯再放她出来?想到要回到毕方岛,瑶瑞感觉一道寒流从后背流过。

    “瑶瑞。”有人叫她。

    她突然惊醒,警觉地把青吟剑握在手里,看清是大师兄后,松了一口气。天方见她神色戒备,无声地叹了口气。五年来,瑶瑞与他们从未倾心相交。她来轻孤城,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与师兄弟姐妹都是泛泛之交,不与人为恶,亦不与人为善。

    “师妹,你明日便要出城了,这些药丸你带着。出门在外,要事事小心。”天方递了一个紫色的瓶子给她,说着些客气的话。

    瑶瑞接了过来,她知道这是轻孤城的仙拂草制成的药丸,能解百毒,对治愈内伤都有奇效。一直以来,仙拂草都是大师姐保管,没有她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动用。

    这肯定是大师姐叫天方送过来的。想到这里,瑶瑞心头一暖。金谷儿为人虽严厉,却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师弟师妹,与瑶瑞有过过节,表面上待她苛刻,心里一直维护着。

    “多谢师兄,瑶瑞记住了。”瑶瑞掩饰好自己的感激,微微笑道。

    天方却站在那里没有动,仿佛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一般。瑶瑞抬头,诧异地看着他。半晌,他清了清嗓子,语调低沉:“瑶瑞,你这次回去,万事要多留个心眼。”

    “是,我记住了!”瑶瑞不知道他在兜圈子,是要跟自己说什么,不免问道,“师兄还有要交代的么?”

    天方坐了下来,示意瑶瑞坐下,半天才道:“瑶瑞,刚刚听了一些传言,说给你听。只是些传言!”

    天方向来心思缜密又稳重谨慎,他如此这般,是怕即将要说的话会伤到瑶瑞,所以瑶瑞明白,他听到的传言,肯定是关于毕方岛的,不免笑道:“是什么传言?”

    “我听说,你的父亲闾丘岛主,不是病重,”他有顿了顿,细看瑶瑞的脸色,见她尚能接受,才接下去,“而是病逝。”

    瑶瑞急速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天方也急了:“师妹,只是些传言,你不可当真。毕方岛与轻孤城相隔甚远,什么消息都会走了样子。”

    “如果是密探传回来的,也会走了样子?”瑶瑞转过身,神色不惊,淡然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其实她刚刚急忙转身,是为了掩饰嘴角禁不住的笑意。只是,那只老狐狸,真的会死么?

    天方一度沉默。

    瑶瑞却像是舒了口气,这么说,是密探传回来的,那只老狐狸是真的死了?。她一直都知道,江湖几大门派之间,互派探子,打探消息。毕方岛有轻孤城的内应,轻孤城肯定也少不了毕方岛的。

    天方看着她脸色都变了样子,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相隔千里,哪能万事知道?”却实在说不出那句节哀顺变。当年自己的父亲去世,自己就在身边,失去最亲的人,那种刮骨掏心的疼痛,不是一句节哀可以消弭。

    “新任的岛主是谁?我大哥还是二哥?”瑶瑞捏紧手指,不让自己的愉悦表现出来。她压抑着情绪,眉头都锁在一处。

    天方见她这样难过仍不肯在自己面前流露一分,既佩服又心疼,缓缓道:“是你二叔闾丘里。”

    瑶瑞没有说话,背对着天方,静静看着窗外。天方想了想,柔声道:“你的哥哥弟弟们,好像一夜之间全都失踪了。所以,我想提醒你,回去这一路,千万留神。也许你父亲仍在,只是有人希望他死而已。”

    听到你父亲仍在,瑶瑞的背影晃了晃。这是最恶毒的诅咒。天方却不知道,他见她不肯让自己看见伤痛,识趣地退了出去。

    瑶瑞放在帷幔,静静躺在榻上,往事一件一件浮上心头,却一件件刺入骨里。他真的死了?

    怎么可以如此便宜?!

    第002节暗夜惊风密语时

    ()第002节暗夜惊风密语时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空气中都饱含水汽,湿湿的灰尘落在道旁的树木上,奄奄一息,像是大雨来临的前兆。这是永安郡,再走一天,就可以到毕方岛了,闾丘瑶瑞决定今晚在此投宿。

    一路上她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往回奔。近来江湖并不太平,她也遇到几件仇杀或者聚众之事,不过心里念叨着毕方岛的近况,都是避而远之。她原本就长相平常,又是男儿打扮,并没有引起路人的驻足。一路颠簸,她自幼习武,倒是没什么,就是坐骑不堪重负,步伐越来越沉重。今晚投宿,主要是为了让马儿歇歇脚。这匹马名曰紫苑,是她五岁生辰的时候,母亲送给她的。当时它还是一只小马驹,如今已是头高体健了。

    若大师兄所言属实,哥哥弟弟们都莫名失踪,母亲又会怎样?想起母亲,闾丘瑶瑞心头一痛。

    天色越来越黑,仿佛这黑要把人吞噬。瑶瑞知道,大雨将至。眼前的客栈虽然看着有点陈旧,却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果然,她刚刚踏进客栈,大雨便如倾似泼地倒下来,砸在地上,掀起层层薄烟。雨声听在耳里,好像万马奔腾。瑶瑞要了一间最靠角落的上房。她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继续赶路,清静是最重要的。

    半夜时分,雨势才渐渐减弱。瑶瑞睡得迷迷糊糊,闻道一股青奇竹的味道。虽然离别五年,这种味道好像刻在她的嗅觉里。这是毕方岛的迷|药。瑶瑞翻身跃上房梁,青吟剑半出鞘,紧紧握在手里。

    她不禁含笑,蠢材,竟然拿毕方岛的迷|药来迷毕方岛的三小姐。她从小是拿这种迷|药当熏香用的。

    放足了分量,房门被人轻轻撬开。五个黑衣人轻手轻脚地顺序而入。光线很暗,他们又蒙着脸,瑶瑞看不清他们的长相。领头的人招呼他们各自定好方位,确保万无一失。瑶瑞心头一跳,这么熟悉,这些人应该是毕方岛的人。

    那么,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看来,毕方岛的确出了事。

    她一介女流,又不会去和别人争岛主之位,为何对她也是这般上心?领头人缓缓抽出长刀,掀开帷帐,突然惊呼。

    闾丘瑶瑞从房梁上跳下,落在西南方位,她知道这是刚刚他们布置阵中最薄弱的环节。青吟剑瞬间出鞘,如同一条灵活而又狠毒的蛇,在寒夜中闪出清冷的光,随着闾丘瑶瑞步伐左移右闪,向房间里每个人最致命的部位刺去。

    闾丘瑶瑞站在榻前,与领头的黑衣人面面而立。

    身后的人悄无声息。突然,像是断了节的竹子,一个个倒了下去,连呻i吟都没有。领头人看着,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轻笑:“三小姐的武功越发精艺了,看来这五年在轻孤城,是学到了真本事。”

    他的语调平和,竟像是长辈看到自己的晚辈学有所成般欣慰。闾丘瑶瑞无声地笑了笑,心头却丝毫不敢大意。这个人认识她,知道她这五年的去处,她却听不出他的声音。

    “多谢夸奖!”闾丘瑶瑞回应道。

    “三小姐不要误会,属下是奉了岛主的命令,来请三小姐回毕方岛的。”黑衣人淡淡笑道,手中的刀却不知觉握起。黑暗中有股寒气越过,瑶瑞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岛主?哪个岛主?”闾丘瑶瑞笑道,声音却是腻软香薷,仿佛漫不经心。

    “新任岛主闾丘里。”黑衣人缓缓道来,并无一丝得意或者轻蔑,像是与多年的老友闲话家常,声音依旧淡如薄雾,却令瑶瑞感到一丝压抑。是个厉害的对手。

    她知道,此刻不能急,急便生乱,一乱就会无功自破。五年来,自己第一次涉足江湖,不知道自己的功夫是何种层面,更不知对手是何种人物。她尚且笑道:“原来五年未归,毕方岛已经易主。那倒是要恭喜二叔了。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属下不过是奴才,哪里值得小姐称呼?”黑衣人仍是无风平浪,“属下是岛主座下的刘元。”

    瑶瑞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凉意袭来。她是知道刘元的,是个极端狠毒的角色,人称笑面虎,一团和气,然而功夫既狠辣又阴损,当年多少高手死在他的刀下。却不知为何会为二叔所用。只是,他早些年就死了。死在瑶瑞的父亲闾丘千的手里。

    初夏的夜,原本清凉,门窗又是紧闭,瑶瑞却感觉一股股冷风袭面。“原来是刘先生。既然岛主遣刘先生来接,那我们走。”瑶瑞微笑道,心中却是凌乱不堪。她知道,就算自己再练五年,也不是刘元的对手。

    “不,三小姐先走一步,属下马上就来。”刘元漫不经心笑道。

    瑶瑞的神经全都绷紧,握着剑得手关节泛白。她正想说什么,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锋利刀锋带着冷气,直直逼向她的心窝。速度如此之快,瑶瑞根本来不及思量,只得举剑抵挡。握剑的手刚刚抬起,突然间手臂剧震,如中电掣,只觉得一强力从剑尖传上来,推的她向后急仰,立足不定,瑶瑞倒退几步。

    寒风却紧跟而来,她根本来不及喘口气,感觉寒气透过衣衫,快要渗入肌肤之际,瑶瑞眼睛紧闭,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

    突然,一股刺鼻的烟雾急串进来,整个房间的空气顿时稀薄,瑶瑞呼吸困难。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影恍入,瑶瑞后背一紧,已被人提住衣衫,迅速退出了房间。

    一路狂奔,加上刚刚激战,瑶瑞感觉自己体力透支,呼吸越来越急促。拉着她的人察觉她的异样,停下了脚步。已是一片老林深处。瑶瑞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爆炸了,半晌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亦是一身黑衣,却显得身量娇小,黑纱蒙面,乌丝却飘逸在风中,瑶瑞知道是一女子。没等瑶瑞开口,她解下面上黑纱,挽起她,细声询问:“三妹,你没事?”

    闾丘瑶瑞惊诧不已,不禁失声:“大嫂?”

    第003节运筹帷幄俏佳人

    ()第003节运筹帷幄俏佳人

    来人是她大哥闾丘东厢的妻子薛邮亭。五年未见,她仍是风姿卓越,岁月不曾在她身上落在脚印。只是,瑶瑞记得大哥的妻子薛邮亭是个温婉灵秀,贤惠俏丽的女子,却并不知她有一身武艺。

    薛邮亭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到闾丘瑶瑞口中,柔声道:“吃下去,刚刚的烟雾中有剧毒。你试着运气到紫宫|岤…”

    闾丘瑶瑞照做了,渐渐感觉头没有那么昏迷,呼吸渐渐顺畅:“好多了。大嫂,怎会是你?”

    “回头再告诉你,我们先离开这里,一会那些人就要追来了。”薛邮亭见闾丘瑶瑞缓过气来,拉着她继续向前奔去。

    直到一处小院前停下。是农家小院,竹篱围成的院墙,茅草搭成的屋顶,院中只小鸡觅食,见人来并不躲闪,空地里种着瓜果蔬菜。满园的青青辣椒悬在枝头,像青色的灯笼。

    “半个月前,二叔闾丘里的属下孙援突然来报信,说父亲病重,要你哥哥和我立刻赶回毕方岛。当时我觉得不对劲,父亲病重,你大哥又是长子,怎么会不是父亲的亲信而是二叔的人来报信?你哥哥却心急如焚,不管不顾急着赶回去。我留了个心眼,让我的内侍女在半道上接应,我和她换了脸,留了下来。果然,你哥哥一上岛,就被囚禁起来了。”薛邮亭娓娓道来,言语间尽是担忧。

    闾丘瑶瑞知道,毕方岛的女眷,都有一个内侍女。内侍女和主人体内各存一条蛊,主人是母蛊,内侍女是子蛊,此蛊名曰互语蛊,无论相隔千里,只要咬破食指,就能通过此蛊传言。

    “大嫂,你和哥哥为什么不是住在岛上?”闾丘瑶瑞仔细端详着这间小茅草屋,不免好奇,反而对毕方岛的变故没有太多的兴趣。大哥是长子,毕方岛未来的继位者,父亲怎会把大哥放任在外?不是应该亲自教习毕方岛的传门绝学么?

    薛邮亭神色黯淡:“还不是二弟!”二弟指的是闾丘瑶瑞的二哥闾丘西厢,“你也知道,你大哥是庶出,却样样能干,父亲一心想传位与他。二弟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跟父亲大闹,说他才是嫡子,岛主之位非他不可。父亲一生气,把他打得半死。从此他便记恨你大哥,总是与你大哥不便。你大哥又是个心气极高的人,跟父亲说他不会继承岛主。父亲气得心都冷了。三年前,我们就从岛上搬了出来。后来听说二弟也被父亲赶了出来。”

    闾丘瑶瑞笑了笑:“五年未归,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走的时候,哥哥们尚且年幼,和睦不已。为了岛主之位,离心离德,最后岛主之位还是旁落他人,这叫报应。”

    薛邮亭诧异地看着闾丘瑶瑞,觉得她语调里尽是凄凉,仿佛看破尘间事。但是她的语气却令薛邮亭感到刺耳。

    闾丘瑶瑞见薛邮亭未搭腔,估量自己的话说得不中听,惹恼了她。她忙换了话题:“二哥现在何处?”

    “不知道,我的内侍女只告诉我,东厢和她一上岛就被关在府邸的地下密室。至于别的人和事,她就无从得知了。”薛邮亭叹了口气。

    “我们怎么办?”闾丘瑶瑞询问道。薛邮亭半路上突然杀出来,救了自己,估计她也是一路跟踪自己。瑶瑞觉得心里发凉,自己被至少两路人跟踪,却毫无知觉,可见在轻孤城关门学艺的日子,把她的警觉性都消磨了,都忘了江湖的险恶与危机四伏。

    “明日我们就赶去上曾郡。”薛邮亭道。毕方岛乃海外之岛,上曾郡距那里最近,毕方岛也只在上曾郡设了码头。谁想上岛,需毕方岛自己的船只来接。毕方岛四周的防卫都是按照军事方阵排布,擅闯者死,至今无一人闯破过毕方岛的阵。

    “去做什么?二叔肯定会派人守在那里的。”瑶瑞问道,她觉得这是自投罗网。毕方岛现在乱成这样,她实在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谁死谁活,与她而言,并无差别。只是有点担心母亲和六弟七妹。

    但是又想,母亲和七妹是女流,六弟才十六,不过是个毛头孩子,二叔不至于丧心病狂连他们都不放过。

    “明日会有很多的江湖人士聚集在那里,等着上岛。老岛主逝世,新岛主即位,总要悼念和朝贺一番。我们连夜赶到客栈,混入其中的一个门派,跟着他们上岛。上了岛,再作后谋。”薛邮亭运筹帷幄,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

    瑶瑞仿佛觉得这个女子越看越陌生。薛邮亭过门的时候,瑶瑞才十岁,她早熟,很早便洞悉人情。那时,大哥好像对薛邮亭并不好,他娶薛邮亭不过是父亲的安排。那时的薛邮亭,是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善良懦弱,仿佛谁都可以欺负,瑶瑞撞见几次她被大哥冷落偷偷躲着流泪。今日见她一番谋算,瑶瑞觉得自己早年看错了她。

    江湖儿女,哪个是简单的!

    翌日天未亮她们便上路。瑶瑞的紫苑马丢在永安郡,令她失落很久。从小到大,那匹马一直陪着她。这是母亲的礼物,让瑶瑞更是不舍。可是什么东西能永恒?得到,注定会失去的。如此宽慰自己,倒是放下了些。

    一路上倒是平安,等她们到了上曾郡,天已经黑了下来。华灯初上,整座城池既华美凄迷,又狰狞昏暗,令人提心吊胆。天黑,是最好的遮幕布,多少男盗女娼盛行。

    薛邮亭一手高超的易容术,她俩都易容成最平常的路人模样。她们趁着夜色混入一件普通的客栈,那里落脚的是江湖一个三流帮派,叫浔阳帮。薛邮亭先去探路,叫瑶瑞望风。瑶瑞点头答应,轻轻附在屋顶上,眼睛敏锐地注视着四方。

    突然,她感觉耳边有轻微的呼气,差点叫出声来,转眼,一双深邃如古潭寒水的眸子落入她的视线。瑶瑞感觉心跳动到嗓子眼,有人就在她身边,不足一米处,她却毫无察觉。若是二叔的人,只怕她早已死于非命。

    第004节初次相见窃信物

    ()第004节初次相见窃信物

    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青吟剑,却发现空空如是,冷汗从秀额渗了出来。是自己真的太弱还是对手功夫太强,瑶瑞一时间无法判断。已被人卸了武器,瑶瑞只愿来者并无恶意,或者薛邮亭早点归来。

    她没有说话。对方见她沉默,拿出她的青吟剑把玩,微微含笑:“青吟飞金镜,寒光卧桂影。这就是江湖传言的十大名器之一的青吟剑?”

    他兀自自语,抬眼看瑶瑞。瑶瑞双拳紧握,笑了笑:“公子好眼力。只是这剑乃小弟之物,公子赏完了,还了小弟。”

    他手指捏住剑柄,青吟剑出鞘,一时锋芒乍现。他伸出手指,轻轻往剑身一弹,青吟剑发出嗡嗡鸣声,清脆冷漠。他大悦:“的确名不虚传,是好剑!”抬眼瞅了瞅瑶瑞,“这剑虽好,但太过于刚硬,你一女子佩戴,有失风韵。不如这剑归了小爷,小爷另送你一把。”

    瑶瑞手指陷入肌肤,妆成这样,自己照镜子都看不出是女子,他竟然知道!是多么尖锐的眼睛。“兄台喜欢,原应奉送,只是此乃小妹的家传之物,送了人,怕家父责备。望公子归还,小妹另有他物相赠。”瑶瑞只得慢慢拖延时间,等着薛邮亭回来,两人胜算多一些。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轻易出手,这是这辈子最应该牢记的一件事。

    “哦?”他抬起斜长凤眼,满含趣味地看着她,满眼风流韵味,“家传之物?姑娘是轻孤城天应元的什么人?据我所知,天应元膝下无儿无女?”

    他竟然知道这是轻孤城的东西。瑶瑞感觉越来越差,此人绝非偶然路过,而是冲着自己而来。心越来越冷,自己到底涉世不深,这般轻易便遭了暗算。淡淡星光,半明半暗间,瑶瑞感觉自己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都在发紫。

    那人见她如此警惕,只是笑,笑得凤眼飞入鬓角。瑶瑞借着微弱的光线,也能感觉他是个俊美的男子,只是邪气太重,连嘴角都带着一股邪魅。他猛然将剑扔了过来。瑶瑞接住,有点不明所以,那人倒是笑了:“姑娘不是说,还了此剑,另有他物相赠么?”

    瑶瑞仍是不相信,此宝剑多少人梦寐以求,他已到手,怎会归还?况且他的功夫绝对在瑶瑞之上。伸手向怀里掏去,碰到了临出门时薛邮亭给她的残月鸳。残月鸳是毕方岛最毒的药粉,沾身既死。瑶瑞笑得:“多谢公子相还。小妹有汉白玉一块,虽不是万分贵重,却是小妹的心头好,送与公子。”

    那人喜悦:“有姑娘相赠玉佩,是何等荣幸。”

    他伸手过来接,瑶瑞已轻轻开了残月鸳的瓶盖,只要轻轻撒一点过去,他就即刻丧命。药瓶刚刚从怀里掏出,瑶瑞感觉后背一紧,他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一瞬间绕到她身后,把她的手定在原处。她整个人倚在他的怀里,竟然不能动弹,他点了她的|岤道。

    “小野猫,小爷好心好意还你佩剑,你竟然暗算小爷!”他的呼吸凑在她的项间,瑶瑞感到一阵阵紧张,从未与男子如此相近,可是他的语气,却没有半点恼意,充满暧昧情趣。

    瑶瑞不能开口,不能动手。心中一直在想薛邮亭为何这么久仍是没回来?这个男子到底是何人。难道她们已经遭到埋伏?千丝万缕却苦无头绪,唯有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远在黑暗中有人影晃动,瑶瑞注意到,那几人身形极快,像是江湖高手。此男子低声诅咒:“跟屁虫,竟然追到这里?想累死小爷!”他的手轻轻伸入瑶瑞的衣领,瑶瑞羞愤难挡,原来是个无耻的登徒子。他掏出瑶瑞一直系在项间的玉佩,解了下来,笑道:“小野猫,多谢相赠玉佩。在下是第五斜照。后会有期!”

    瑶瑞身上一松,|岤道已解。一瞬间,第五斜照已在数里开外,暗暗冲她微笑,还晃了晃他偷取的那块玉佩。瑶瑞的手放在空空的项间。这块玉佩,她从出世就带在身上,突然解去,好像少了很多。他的手碰过的肌肤,好像冰在那里。第五斜照的手是冰凉的,像一块烙印,印在瑶瑞的项间,瑶瑞感觉这么都捂不暖刚刚那点寒冷。

    远去的人已经近了,看到第五斜照远去的方向,急急地追了过去。瑶瑞不禁想,他是什么人?这么多人追他?

    “三妹。”薛邮亭轻声在身边。

    瑶瑞才回过神来:“大嫂,怎样?”刚刚一直在看着第五斜照远去的方向,失了知觉。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在江湖漂泊,她没有江湖人该有的警觉。总是有人突然出现她的身边,她慢半拍才发现。

    “可以了!快点跟我进去。”薛邮亭携着她的手,纵身跃下房顶。房间里门窗紧闭,瑶瑞闻到一股刺鼻的焦味,她不禁蹙起眉头。

    薛邮亭见她不适,把窗牖推开一条小缝,把一堆衣服扔给她:“换上,这两人是浔阳帮的小辈,平日里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等会我替你易容。你千万切记,不可多说话,以免露陷。”

    瑶瑞点点头,笑道:“这五年在轻孤城,下面有很多的师弟师妹,觉得自己像个大人;跟你在一起,又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什么事情都得你叮嘱。”

    薛邮亭听得出瑶瑞话里的亲热,心头一暖:“像小孩有什么不好?有人心疼。做错了有人安慰,做对了有人夸赞,我倒宁愿是个孩子。”可是她的声音,却有丝苦涩。瑶瑞猛然想起,大哥待她并不好。说到疼爱,也许是触到伤心事。瑶瑞微微牵动唇角,拿着衣服去换了。

    躺在床上,瑶瑞有点难以入睡。薛邮亭亦是如此。半晌,瑶瑞问:“大嫂,这些年你和大哥在外,江湖上的事情都知道些么?”

    薛邮亭点点头:“大小事知道一点。”

    瑶瑞想了想,问道:“当今天下,谁是第一高手?”

    第005节天真不疑身边人

    ()第005节天真不疑身边人

    薛邮亭仔细想了想:“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应该是你师父天应元。”

    闾丘瑶瑞感慨,师父一直为人低调,待人和气。越是造诣高的人,越是谦虚。这些年总有人上门挑衅,师父从不应战。江湖人粗气,会说些难听的挑衅话,师父总是一笑置之。三师兄天落是个急性子,每每气得暴跳如雷。师父总是笑着安慰他,一个人要想练成绝世武功,必须心无虚荣之念。天应元不愧当天下第一的名号。

    “轻孤城是学艺的地方,师父从来不准我们打听江湖事,我现在感觉两眼一抹黑。”闾丘瑶瑞有点不好意思,向薛邮亭解释道。

    薛邮亭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江湖上能与我们毕方岛抗衡的,只有白泽山庄和轻孤城,不知道这些年江湖格局如何?有没有新的门派崛起?”瑶瑞想了想,才问道。第五是个特别的姓,她在拐弯抹角打听第五斜照的身世。

    “现在的江湖,可不是我们毕方岛的天下。这些年岛主不太管事,毕方岛在江湖的声望也是一落千丈。如今,天下第一帮,白泽山庄当之无愧,新任掌门隋缇不过二十出头,却有一身绝高武艺,为人正直,在江湖声望颇高。其次要数当康谷了。当康谷是刺客组织,为江湖人所不齿,他们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却人人畏之。第五罗韦阴险狠辣,功夫也是邪门歪道…”

    “第五?”瑶瑞心头一紧,不禁打断薛邮亭。

    “第五是姓。你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姓?”薛邮亭笑了起来。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瑶瑞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股热浪澎湃而来,蔓延整张脸。

    瑶瑞正想说什么,薛邮亭突然按住她的嘴,侧耳倾听。窗下竟有悉悉索索的哨声。薛邮亭和瑶瑞迅速起身,各自武器提在手中,分左右蹑手蹑脚靠近窗台。哨声低沉,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下,有手轻轻敲窗棱,薛邮亭暗暗给瑶瑞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瑶瑞点点头。

    一封信从窗户下面的缝隙中塞进来。窗外的人又低低地吹了几声哨子。瑶瑞知道,这一定是暗号。可惜她们都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感觉送信的人已经远去。瑶瑞伸手想去拿那封信,薛邮亭连忙拦住她:“小心信上有毒。”

    瑶瑞连忙缩回了手,怔怔看着那封信,不知道该如何。薛邮亭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小瓶子,洒出微微蓝色的粉末在信封上。片刻才拿起来,抖了抖,笑道:“已经没事了。”

    闾丘瑶瑞知道,那是毕方岛的兰珠粉,用千年的蓝色珍珠练成,能解百毒,极其珍贵。每隔几十年才能偶然配成一味。不成想父亲竟然给了大嫂,可见对大哥的爱护与信任。若不是二哥捣乱,大哥的岛主之位,肯定是众望所归。大哥是父亲的一名小妾生养,而二哥,是和瑶瑞同母同胞,可是闾丘瑶瑞从小就不喜欢二哥,反而与大哥相亲。

    她的二哥闾丘西厢有点阴郁,总是带着冷冷的笑,令人感觉他不怀好意。

    薛邮亭已经打开了信,突然惊呼了一下,瑶瑞好奇,伸头来看,竟是一张白纸。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双眼受到一股强流刺激,竟然睁不开;脑袋像是被剧烈敲打,嗡嗡之声不绝。在她倒下去之前,看到薛邮亭已经摊在地上。

    初夏的上曾郡,很少有这样的夜,极黑极黑,没有一丝月光,连淡薄的星光都被遮在厚厚的云层里;浓郁的雾气腾起,又给这含混天地拢上一件紧密窒息的外衣,这应该是暴风来临的前兆。每年的五六月,这片海域都会有强大暴风,摧枯拉朽,毁了郡上的一切。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浓雾中急速穿梭。她一身黑衣,若不是行动处来着风动,根本分不清她的身影。在郡郊的一片树林前,她停了下来。因为她面前站了一个人。同样的黑衣,却是高大挺拔,是个男子。

    她单膝跪下:“主上!”

    黑衣男子声音低沉平稳:“事情办得怎样?”

    跪在地上的女子解下面纱,竟是薛邮亭。她站了起来,姣丽的脸庞有丝得意:“她已经完全信任属下了。”

    男子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仍是平稳低沉问道:“很好。你要切记,不可轻举妄动,要顺利把她带上毕方岛,不能让闾丘里的人在她没有上岛之前发现她。”

    薛邮亭恭敬道是。黑衣男子又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