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给我玩

爱给我玩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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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给我玩作者:单飞雪

    张摩尔,26岁。

    年轻人爱的新鲜玩意儿,一经他手,大发利市。

    这样有成就,他却偏爱去搞艺术创作。

    时间赔上了,苦心全白费;

    他不怕苦心白费,为的是要一定要遇见卓小姐,

    她是他的爱情大梦,这个梦一作就十年。

    他这辈子只想要有她的爱情,吃足苦头也甘之如饴……

    卓曦西策展过无数艺术名家作品,人美,又有格调,

    号称万人迷,人见人爱,偏偏感情吃瘪,

    一堆人爱她,她傻得去苦恋一个不在乎她的男人。

    爱得这么苦了,上天还派死硬派的张摩尔来折磨她,

    他说十年前就爱上她,搞艺术是为了跟她有联结,

    不懂得放弃是因为这辈子只想跟她在一起……

    第一章

    少年张摩尔,性情孤僻,阴郁寡言,因身分特殊,交友不易。

    生父张拓,是中部黑道东海帮老大,老年得子,对张摩尔极保护,七十岁亡故时,丧礼隆重,媒体号称世纪丧礼。

    陈丽丽是张拓生前最疼爱的情妇,非常溺爱儿子,因为张摩尔英文奇差,为了爱子,陈丽丽小题大作,高中英文,找了在大学授课的英文系教授到府补习。不补还好,一补惊人,儿子的英文分数,从平均二十分变成个位数,突飞猛「退」。

    「我讨厌英文。」张摩尔对哩哩噜噜的外国话很反感。

    「马的,一定是老师不会教!」陈丽丽不气馁,撒大钱,从补教界重金礼聘英文名师,号称全台英文第一的张好镁博士。张好镁不愧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博士,张摩尔很给她面子,恶补后,一连几次小考,抱回多枚鸭蛋奖赏老师。

    捧着惨不忍睹的英文考卷,陈丽丽大受打击。

    「什么张好镁,应该叫张好烂!我儿子这么聪明都教不会,博士当假的吗?明天找人砍了她~~」不愧是大哥的女人,一生气就想砍砍杀杀。

    好姊妹们抢考卷看,看完笑得东倒西歪。张摩尔这小子很故意,选择题给人家当是非题打○x。

    「丽丽姊,妳请的人不对。」酒店上班的陈玉玫喷一口烟。

    「喂,我请的不是教授就是博士欸!」

    「丽丽姊的儿子,要外交官教才有用。」另一姊妹崔圆圆笑。

    陈丽丽当真抚着下巴思索。「外交官,嗯……」

    「别想啦,我帮妳搞定。」玉玫呷一口红酒,晃着长腿。「包在我身上。」

    陈玉玫很快搞定,将新老师的资历给丽丽过目。

    陈丽丽看完,好惊诧。「妳开玩笑的吧?」这也行?

    陈玉玫眨了眨眼,笑得好妩媚。「放心,这次一定行!」彩霞满天,白桦树们沐浴在夕光中。石径铺着落叶,白茶花后,是一栋豪华大别墅。茶花团团盛开,香气浓郁。

    这天,新老师要来报到。

    新老师很两光,五点上课,记成四点,人已在半路上,但是迷路了,频频打电话来问。更夸张的是,她连雇主的姓都讲错,陈夫人喊成王夫人,学生张摩尔,记成王莫尔。看样子,这位老师,资质不优。

    在别墅二楼书房里,张摩尔等着新老师。

    他伏在地上,从门缝窥看老师上楼。藉目光所及,揣测老师容貌,然后很不厚道地在心里狠狠嘲笑——

    这些学识渊博的老师,总是穿着老土,尤其鞋子更是「耸」得可怕。有的穿露趾高跟鞋,搭肉色丝袜。有的厚鞋跟笨拙蠢钝,有的穿长裙露一截粗小腿,脚毛长,脚趾黑污。有的脚跟大龟裂,最恶心是前一位博士老师,小腿一层白屑,如果把鞋脱下,大概会看见一双香港脚?

    这次会看见穿深肉色丝袜的阿婆老师?还是穿厚跟鞋搭白袜的老阿姨?

    楼梯,响起脚步声。

    「少爷,老师来了喔。」楼下,佣人喊。

    瞅着楼梯,噙着恶意的笑,张摩尔准备嘲笑新老师了。

    可是,这次的脚步声,跟以前的不一样,它清脆响亮,很有活力。新老师一上楼来,张摩尔呆住了。

    她没穿长裙长裤,没穿灰黑深蓝色的老气衣服,跃入视线的是一抹轻盈纤细的曼妙身影。玲珑性感的身段,穿着白衬衫,腰下是贴花镶钻,蕾丝拼接的牛仔短裙,钩织花朵绽放裙面,夺目的水钻点缀其间,随着她上楼的动作,水钻光影流泻,华丽中增添独特韵味。如此超乎他先前所想象的穿著,看得张摩尔震荡不已。更教他心悸的是那一双长腿,干净洁白,像雪,彷佛靠近一呵气就融化,皮肤泛着光泽,似牛奶般滑润。她穿长靴,款式时髦,咖啡色,雕花纹,尖头,细高跟。

    这位老师不一样,不只,她跟所有他认识的女生都不一样。

    皮靴答答答,来了,就停在眼前,他闻到皮革味,不知何故,心跳急狂,一时眩晕,忘记要开门。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新老师顽皮,敲门有节奏。

    张摩尔回神,起身开门,闻到淡香,一种很像是婴儿皂的气味,他心荡神驰,看见花般灿烂的可人儿。

    「哈啰~~」新老师热情挥挥手,咧嘴笑,白牙光中闪烁。

    原来她不只是腿漂亮……张摩尔盯着老师看,找不到合适字眼,来形容这位他见过最美的女子。看着她粉润润的红唇,他想到很a的画面,脑袋发烧,脸庞滚烫,好心悸,很不知所措。

    老师大方伸出手。「嗨,你就是王莫尔吧!我是你的英文老师……来,跟老师握个手,以后多多指教喔。」

    是张摩尔,她又记错名字了。这剎,张摩尔却无心计较。他怔望着她伸出来的手,连手,都这么白皙好看,盯着老师的手,他左手还握在门把上。本想嘲笑新老师,结果自己呆掉像笑话。

    这是爱的启蒙时刻,张摩尔终于明白,见证上帝是什么感觉。爱就像见证上帝,心情超激,大大狂喜。

    他讨厌英文,但爱上英文老师,这天起,他跟英文是麻吉。从此小考,九十以上。爱激发潜能,年轻美丽的英文老师,是张摩尔的学习动力。

    自此之后——

    每周六下午的英文课,是张摩尔年少时,生活的全部意义。

    老师将来前,他会坐立难安,兴奋得快要爆炸。老师结束课程回去后,他又会沮丧得要死,彷佛距离下次再见面,不只七天,是遥远的七世纪。

    一日,老师回去后,在摊开的讲义上,他发现一根长发。

    夕光映着扉页,斑驳的光影中,细发躺在密密铅字堆上。张摩尔小心翼翼,拾起发丝,绕在指间,心热眼烫,很激动。

    他的寂寞,他性情中的孤僻忧郁,都因为跟老师有这么一点牵连,就暖得想哭。

    他陷在爱里,时狂喜,时忐忑,时颓丧痛苦,被莫名的情绪拉扯。在跌荡起伏中,他脆弱得像玻璃,一点点关于老师的风吹草动,都能教他感动或苦痛。

    两个月后,当老师辞掉家教工作时,他很痛苦,觉得心破裂,被这坏消息打碎。

    十年后,美少年长大了,很有生意头脑,经营玩具公司,小有成就,但志不在此,他真正想成就的另有其事……

    ※4yt※  ※4yt※  ※4yt※

    铃……

    又响了!第八通电话,全是艺术家们打来的,都想参加策展人卓曦西十月企划的「诡异三角恋」。曦西已有人选,但电话仍响个不停,累惨助理殷秀兰啦!

    「不好意思,名单已经决定了……好,我会请她看您的大作……」

    叭叭叭——

    屋外一阵喇叭声,秀兰出去,看见邮差大叔笑着,跨在摩托车上热情地叭叭叭。「卓曦西的挂号喔!」

    秀兰收件签字。

    邮差问:「卓小姐还没来吗?」他频往落地窗看。多雨的春天,真希望甜美的卓小姐请他进去喝杯茶,他们可以一起聊聊跟春天有关的诗,正诗情勃发——

    「签完了。还有吗?」傻笑什么?呆子。

    「那个卓小姐……」

    「还没来。还有事吗?」秀兰冷冰冰地问。

    有,想问殷秀兰,为什么妳长得这么像女的北野武?恨,满怀希望送信来,希望能跟卓曦西碰面,偏偏来的是泰山身材晚娘面孔的殷秀兰。邮差干笑。

    「没事的话,我进去了。」

    「等一下,这个……」邮差从口袋掏出电影优待券。「这个……不知道卓小姐有没有空……我想约她看电影……」

    瞄一眼日期,秀兰敷衍道:「三月六号她要听音乐会。」

    邮差又从口袋掏出另一张。「我还有三月七号的。」

    「真不巧,三月七号卓小姐有饭局。」

    邮差兄有备而来,从绿色大包里掏出一大迭,食指沾口水,边翻边问,实有乱枪打鸟一定中之嫌。

    「三月九号?」

    「三月九号她要到东京参加美术展。」

    「二十一?」

    秀兰眼睛一亮。「二十一号我生日,我陪你去——」

    它喵地,没想到竟看见忍者大发功。秀兰呆在原地,从前不信有会隐身术的忍者,可是当邮差兄忽然消失面前,化成车流中的小黑点后,她信了,世上确有出世高人,邮差兄不愧大众运输界的小尖兵,来得快去得更加快,转瞬消失面前。

    真是,落差真大,秀兰讪讪地拎着包裹进屋里,看样子邮差兄被曦西迷住了,可怜的邮差,注定要失恋啦!曦西正苦恋着视觉艺术大师白御飞咧。

    铃……

    电话又响了。

    「真不好意思,蔚老师,卓小姐十月有展览,没办法为您企划新作发表会喔……」这位是国画大师。

    铃……

    又响!我咧xxxxxxxx。

    「你好,曦西工作室。」

    「我是张摩尔。」

    「张摩尔?」没听过。

    「我寄的作品集,里面有几个很适合十月的——」

    秀兰打断他。「抱歉,卓小姐已有人选。」无名小卒,怪不得没听过。

    「呵……」

    听见对方冷笑,秀兰愣住,他是冷笑什么?

    「卓小姐还没看过我的作品吧?要是看过,就会改变主意。」

    对啦,他是张大千还是毕卡索。秀兰也冷笑。「有需要的话,我们再跟你联络。」挂挂挂,我挂挂挂电话!连无名小卒也来闹,嗟!

    这时,一辆雪貂白yaris车趋近,停在屋前。喀,车门推开——来的正是策展人卓曦西。

    她衣着时髦,蓬蓬袖奶油色丝衬衫,双手戴黑蕾丝手套,黑灯笼短裤,脚下蹬两朵白玫瑰花样,性感露趾的高跟鞋。身段姣好,性感美丽,难怪同行都说她靠美色工作,没有实力。曦西拎着公事包,风姿绰约,款步轻移,走入工作室。

    殷秀兰开门等着,曦西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

    「嗨,秀兰。今天忙吗?嘿,今天气色不错喔,这件外套好可爱啊!」

    「每件妳都嘛说可爱。」就是人不可爱啦!秀兰嘀咕。

    曦西走向办公桌,边回头问:「jessica来了没?两点要讨论cy的啊~~」

    尖叫,滑倒,人往旁扑,公事包会飞,秀兰及时接住,曦西重摔在地……很好,是说,当曦西助理久了,哪天跑去当麦田捕手,应也可胜任无碍。光今年,曦西已摔坏三个公事包。

    「痛……」曦西趴在地上呻吟。

    秀兰蹲下。「跟妳说过了,别再穿高跟鞋,那是虐待女人用的,尤其是这么细的鞋跟,这是杀人暗器。」

    「这么美的鞋子妳说它是暗器,它会伤心的,呜……妳应该先接住我。」

    「反正妳摔习惯了。」秀兰扶她起来,两人互动不像老板跟助理,倒像是姊妹。

    曦西看看手表,恢复老板神气。「两点多了,jessica怎么还没到?」

    「和jessica的约是明天两点,不是今天。」

    「说好礼拜四,什么时候改的?」

    「今天是礼拜三。」

    「礼拜三?什么时候变礼拜三?」

    「问得好。」

    曦西慌了。「我记错了?我又记错了吗?那现在我要做什么?」打开包包,搜出超大记事本,翻翻翻,查查查,找找找。「我现在要……」

    「四点要去诚品参加文德老师的创意讲堂,妳要当主持人。」

    「妈呀,我忘了啊。没关系没关系……」她踢掉高跟鞋。「冷静冷静……没问题的。」曦西坐下,拿出钢笔,咬掉笔盖,振笔如飞,马上拟讲稿。「对了,帮我跟精采公司确认二十七号晚会的灯光设计,另外帮我约星漾公关公司的vicky,问她能不能参加十月『诡异三角恋』的开幕酒会……」

    秀兰叹气。「曦西,没有我的话妳怎么办?」春天,是个容易令人忧郁的季节。曦西,是个令人容易崩溃的老板。

    曦西抬头,又一脸茫然。

    秀兰更正道:「灯光前天已经跟精采确认过,妳还说ok没问题。vicky人在纽约,没办法参加开幕酒会,要另外找人,妳问过我三次,这是第四次回答妳。」

    「噢,噢,哦——原谅我,我有病,我丢三忘四。」

    「如果妳别再答应不必要的约会,学着拒绝别人,妳健忘毛病可以好一点。」她会过劳死。

    「可是……大家喜欢我,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他们,都是好朋友……」一双大眼漾着水气,好无辜。

    「对那些人好有什么用?私底下还不是说得很难听,都讲妳是靠美色办展览的,说妳只会打扮漂亮地笑过来笑过去,骂妳没实力。」

    唉,这是曦西的痛处啊!「是谣传嘛,我才不理咧,没关系啦。」她装不在乎。

    「有三通电话要回。」秀兰将留言本放过来。

    「那个……白御飞……」

    「白御飞没打来。他不是有妳的手机?」

    「噢,对啦。」失望。

    「今天有六束花。」秀兰下巴往玄关一指,茶几堆满花束,全是爱慕曦西的艺术家们送的。

    曦西眼睛一亮。「有没有……」

    「没有白御飞的。」

    「噢……」

    瞧曦西失望,秀兰暗暗同情着。唉,老天爷是公平的,万人迷偏偏感情吃瘪,一堆人爱她,她呢?苦恋白御飞。

    ※4yt※  ※4yt※  ※4yt※

    视听室,八个人紧盯着布幕,看着投影机射出的光影,影片画面交错,一幅幅西洋画变换。三十分钟后——

    啪!

    助理开灯,拉开窗帘,众人如梦初醒。

    「大家觉得怎么样?」坐长桌中央的男人问。他二十六岁,是在场人士中,最年轻的。穿灰t恤,洗到褪色牛仔裤,坐姿不良,两脚呈大字形放肆开着,上身慵懒地靠在椅背,看起来嚣张又自我。

    他是张摩尔,flygfox玩具公司的老板,领导这群三十几岁的人。他擅长从东南亚采购廉价玩具,加入个人创意,变成新玩具,重新上市,透过网路购物,薄利多销,很受年轻人欢迎。

    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激烈,雇员们用力拍手,这就是观后心得。

    「感动哪!」客服经理跳起来朝空中击出一拳。

    「老板的西洋画太美了!」行销部郭姓女经理流泪。

    就这样吗?这些人也太浅了。创意部经理鄙夷地嘘退他们,站起来说:「我看出来了,这些画要表达的是现代人心灵的空虚,肉体的麻木,精神的焦虑,道德的沦丧,人际关系的疏离……」亏他短短三十分钟看出这么多东西。

    张摩尔听完,面无喜色。大家看他不高兴,更踊跃来发言,一阵热烈恭维。可是张摩尔眉头越皱越紧,他只是讪讪地听着。

    张摩尔问他们:「假如你们是策展人,会让我参展吗?」

    秘书小姐震惊着。「难道……那个卓小姐还不答应?」只要卓曦西策展,老板就想参加,但每次努力每次都失败。

    眼看老板面色凝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业务经理建议道:「干么一定要卓小姐?老板,我可以请别的策展人帮你规划作品展。」

    好八卦的女秘书说:「是啊,卓小姐有什么了不起,我问过业界的人,都说她能力不好,她是靠美色跟关系才——」

    「好了。」张摩尔厉声截断秘书的话,交代大家:「你们把从泰国进的那批玩具研究过,再跟企划部讨论怎么改良,我后天要看。」

    张摩尔走出会议室,打电话到相熟的征信社。「文华吗?是我,张摩尔。我想拜托你查一下卓曦西今天的行程。」

    ※4yt※  ※4yt※  ※4yt※

    傍晚,曦西甩着手提袋离开演讲会场,街灯一盏盏亮起,像在跟她打招呼,她心情好,吹着口哨,踱进最爱的subway连锁餐厅。

    刚点了份低脂三明治,手机响了。她瞥一眼来电者,哇,不得了,赶快接。

    「嗨嗨嗨~~」是白御飞啊。

    那边低低笑道:「曦西啊,在忙吗?」

    「没事。」忙归忙,但二十四小时开放给梦中情人callg!

    「吃晚餐了?」

    「还没……」她对着鲔鱼三明治撒谎。

    「有荣幸请卓小姐吃晚餐吗?」

    「当然。」yes!yes!

    「可能要等一下我,我还在市政府开会,和老头子们开会真闷,要是能看到卓大美女,我可怜的灵魂就能得到救赎……」

    曦西摸摸脸,好烫!真没用,被夸一下,就兴奋头晕。

    约好八点用餐,白御飞告知曦西餐厅地址,又开会去了。

    电话挂了,曦西心中的小鹿还在跑。白御飞、白御飞哪!亚洲首席视觉艺术大师,多少女人梦想的白马王子。惨,约会来得突然,曦西急得团团转,要换发型,要换衣服,要补妆……看看时间,七点半?!

    「妈呀!」唯一来得及的是冲出店,奔去停车场,飚车去现场。不能迟到、不能迟到,要在白马王子面前保持最优形象。

    结果,曦西还是迟了十五分,幸好白御飞还没到。

    她冲去化妆间整理仪容,再奔回来坐姿优雅等待。肚子饿,九点,曦西喝起第三杯开水,侍者第四次来关切。

    曦西哀怨道:「先给我苹果汁好了。」呼,要忍耐,没办法,白御飞是大人物,可不是阿猫阿狗,等待是值得的。

    终于,对面人影一晃,曦西笑了,抬头就喊:「白御飞?」

    「是张摩尔。」来人更正。

    曦西瞪着不速之客,他很高,目测至少六呎。头发乱,鼻梁挺直,下颚坚毅,穿着t恤牛仔裤,表情很严肃,看着她的眼神很诡异。

    张摩尔?她问:「我们认识吗?」

    我们认识吗?张摩尔难过得目光一凛。呵,受伤的感觉是荒谬的,因为她连他是谁都不记得,连名字也没印象。当年两个多月的英文课,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而他呢?那么多年过去,还是无法对她免疫。

    见面这剎,张摩尔惊觉到她更漂亮了,紧绷的胸腔,令他觉察到自己几乎忘了呼吸。看着她蒙眬大眼睛,玫瑰色红唇,她仍是他长久以来渴望的温暖阳光。

    张摩尔试着镇定下来,压抑住因再次面对她而起来的情感。好吧,他想,她不认得就不认得,他反正要重新追求她。

    「请问,你有什么事?」曦西礼貌地确认着:「我们好像不认识喔。」

    「对,我们不认识。」他坐下。

    侍者送来菜单。「请问要点餐了吗?」

    张摩尔接过来翻看,竟然点起来了。「地中海奶油羊排,香草冰淇淋圣代,热奶茶。」

    「先生你——」

    「妳不吃?」

    「我在等人,既然我们不认识,请离开好吗?」

    无视她的抗议,张摩尔交代侍者:「附餐要一起上。」

    曦西抗议:「嘿,你不能坐在这里,我们不认识。」

    「但最起码,妳应该对我的名字有印象。」他曾是她的学生,后来还陆续寄过无数次作品集给她。

    名字?曦西看他甩开餐巾,慢条斯理地铺在膝上。她仔细打量他的轮廓,努力回想张摩尔这个名字……

    她摇摇头。「对不起,我确定我们不认识,也没听过你的名字,请你离开。」万一白御飞来了误会就糟了。

    「我叫张摩尔。」再提醒她一次,真不记得?

    曦西叹息。「你到底想怎样?」真的没印象啊!

    侍者上菜了,他拿起刀叉,大啖起来,对她的抗议视若无睹。

    真荒谬!曦西瞪着,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羊排的香气不断钻入鼻间,害她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气煞人。

    「好吧,既然你不说要干么,又不肯离开,没关系,我换座位行吧。」曦西起身走人。

    张摩尔一把拽住她的手,铿,右手扔下刀子。他侧脸,觑着她,那使人丧失勇气的穿透性目光,教曦西怔住。

    「妳没看过,对吧?」

    「什么?」

    「每次妳策展,我都有寄作品给妳,最近也是,还打过十几通电话到妳工作室,跟助理确认,但是妳竟然连我的名字都没印象。连信都没拆是不是,大概一看见寄来的是没名气的新人,就把信扔了。」

    那冰冷的眼神,看得曦西神经发麻。她语塞,很心虚,没法理直气壮地反驳。

    没错,秀兰会帮她过滤信件,有太多新人寄作品来,她分身乏术,没时间看。这下他挑明了说,曦西难堪,胀红面孔。

    「我有看,我也许、也许不是看得太仔细……」不能怪她,看了也没用啊,她忙着帮艺术家策展都没时间了,哪还有空顾到新人?

    「是吗?」放开她的手,他往后一靠,双臂交迭胸前,眼色轻蔑,显得不相信。

    曦西急着撒善意的谎。「你的作品不错,可惜我人选都定好了,很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他猛地站起,吓她一跳。他紧绷的下巴告诉她,他不信她的话。

    「没看就说没看,少虚伪恶心。」他的脸色十分阴郁难看,冷冷的眼神,直视着曦西,令她心虚得忙低下头。「每天都有人寄作品给妳吧,但是妳大概连拆都懒得拆。那些人将他们的心血寄到妳手上,绝对想不到会被这样糟蹋,这就是策展人的嘴脸?我领教了。」

    曦西面色铁青,够了,她不喜欢他严厉的语气,更不喜欢他质问的态度,他凭什么?「我有邀谁参展的自由,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如果妳看过我的作品再拒绝,我心服口服,但是妳连看都没看!」

    「我有……」她硬是抱臂说谎,但可恨不常撒谎,是以表情紧张。

    「妳有吗?为什么看起来很心虚?」

    「哪里心虚了?」

    见他突然上前,曦西慌得后退,低头,缩肩,怕怕。震慑于他过人的身高和冰冷的表情。

    「妳心虚,因为,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不敢?!」曦西猛一抬脸,赌气地,狠狠盯住他。

    被她这一瞪视,张摩尔反而震住了,心慌意乱。他故作镇定,买单走人。

    曦西坐下,心情恶劣,瞪着对面被啃掉一大半的羊排。莫名其妙!可恶,张摩尔的指控,害她良心不安。她的做法,那么差劲吗?张摩尔逃出餐厅,卓曦西一双明眸,看得他心跳怦怦,头昏目眩,十年过去,仍无法抵抗她的魅力。越过电影院,走到墙角,手扶着墙,低喘,努力平复心跳。她仍是最美的最吸引他的……

    「大哥哥,你怎么了?」

    张摩尔震住,转头一看——该死,哪来的小男生,啃着甜圈圈,将他的狼狈全看见了。脸颊一阵燥热,恼羞成怒。「滚开。」

    男孩呆住,抿起嘴,要哭了。

    张摩尔眼色黯下,蹲下来,瞅着男孩。「你看……」他从牛仔裤口袋,掏出庞克造型小公仔,公仔右手按着头。

    「这什么?」小男孩好奇。

    这是flygfox热销的「无限回旋」系列玩具。张摩尔扭住公仔右臂,旋转几圈,放下,小公仔便答答答猛敲头,状似懊恼,原地弹跳。

    「呀?哈哈哈哈哈……笨!」男孩指着公仔笑。

    「跟你换甜甜圈?」张摩尔左手托脸,懒洋洋地看着男孩。

    「唔!」小男孩立刻捧上。

    张摩尔拿来就啃。

    小男孩抓住公仔右手,扭圈圈,放在地上。小公仔像个愚人,在他们间,砰砰砰打头,答答答答跳。

    吃着甜软的甜甜圈,看着敲打自己的小公仔,张摩尔忽然忧郁了,觉得自己也像个无限回旋的笨蛋,逃不出卓曦西的世界。

    ※4yt※  ※4yt※  ※4yt※

    十点,曦西买单走人。白御飞又爽约了,可恶!

    她气呼呼走出餐厅,觉得自己是白痴,干么他一约,马上冲去见?这是第几次爽约?他是大人物,就可以浪费她的时间?不来也要给电话吧?难道还要她打去问——「你怎么了?你还来不来啊?」

    窝囊!女人当成这样也太逊了吧?何况她乃很多人追的卓曦西啊!气死,踹电线杆出气,呜……

    一辆银色lex驶近,是他的车?!曦西忘了气,灿笑了,奔过去。

    「白御飞?」她的笑容隐去了,里面,只有白御飞的司机,以及一大束躺着的红玫瑰。

    司机抱出玫瑰给她。「卓小姐,真不好意思,先生临时被委员拉去吃饭,所以……」

    曦西失望地接过玫瑰花。

    「白先生走不开,他要我务必跟妳致上最大的歉意。过几天,一定请妳吃饭赔罪。」

    「走不开不能打电话说吗?让我像笨蛋等到现在都没吃,他这么了不起吗?混蛋!」玫瑰花砸向汽车,花刺刮出裂痕……曦西想象着,希望自己可以这么做,然而最终她只是隐忍怒气,言不由衷地说:「噢,这样啊,我知道了。他也是不得已的嘛,不怪他。」她不敢生气,怕下次白御飞不约她。曦西,妳真没用啊!

    悲哀喔!她抱着百朵玫瑰,走向停车场。好重,想扔掉又狠不下心,硬拽抱着走,高跟鞋抗议,喀地一声,鞋跟断裂。曦西扭一下,玫瑰飞到马路,唧——被汽车辗过了,花瓣压烂,似一摊血。

    曦西抓狂了,跟自己吼叫:「白御飞!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猪!」回家后,曦西沮丧难过,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清晨六点就被电铃吵起。她披了睡袍,迷迷糊糊地摸到门前,拿起对讲机。

    「喂?」

    「卓小姐,我是白御飞的司机,可不可以麻烦妳下来一下?」

    又是司机,唉,又有什么要拿给她吗?以为送礼物鲜花就能敷衍爽约的事吗?她穿了拖鞋下楼,搭电梯时,浑沌地想着昨晚发的誓言,不要再被他摆布,不要再随他而心情起伏,要斩断对他的感情!加油!不管他送什么,给他退回去!

    穿过中庭,到警卫室外,司机笑着。

    「呵……这么早,有什么事啊?」曦西猛打哈欠,狂伸懒腰,等一下,曦西惊恐,瞪住司机后面的汽车,白御飞正在后座,对她笑着。

    曦西赶紧闭上因打呵欠大张的嘴,oh!ygod——天啊,邋遢狼狈的模样全让梦中情人看光光了。

    清晨的白御飞,依然精神帅气,四十几岁的他,方脸宽额,身材微胖,反而显得稳重可靠,乍看下,和周润发有几分神似。

    司机看卓曦西惊呆的模样,忍住笑意说:「白先生忙到刚刚才结束,马上来找妳。」说完,开车门让曦西上车。

    在心上人微笑的目光中,曦西动作生硬,硬着头皮,钻入车内。眼睛瞪着前方马路,心乱如麻,早忘了昨夜誓言,甘心做小猪。

    白御飞说:「真抱歉,忙到刚刚才结束。」

    「喔。」死了,没化妆,他会看到雀斑。

    「昨晚等很久吧?」

    「喔。」完了,没梳头,一定觉得她邋遢。

    「怎么不看着我?生气了?」

    「噢。」天啊,没洗脸!有没有眼屎?快搓眼角。

    「曦西……曦西?」白御飞捧住她的脸,笑道:「别担心了傻瓜,妳刚睡醒的样子好可爱,妳知道吗?」

    「欸?」有读心术?怎么知道她想什么?曦西恍惚。

    白御飞将备好的餐盘端来,放在曦西腿上,掀开奶茶杯盖,茶香弥漫,又打开鲔鱼三明治,亲自喂她。

    「来,张嘴,吃看看。」

    小猪吃了,是,她是猪,还是要理他。曦西听话的吃了一口又一口,脸红红,好幸福啊!

    白御飞说:「好吃吗?我是第一次为女人送早餐……」

    第一次?曦西傻笑,心头暖呼呼。虽然他没说明白,但是曦西甜蜜地想着,白御飞肯定也喜欢她。

    第二章

    曦西在干什么?

    秀兰捧着泡面,边吃边看曦西蹲在地上,在装满淘汰信件的箱子里翻找。「找什么?都过滤过了,里面全是不重要的。」

    「张摩尔张摩尔张摩尔的在哪啊?」

    「什么张摩尔?」好像听过。

    「找到了!」曦西抽出包裹。「就是他!」

    「啊,我想起来了,一直想参加策展的新人。」

    「对,他教训我。」拆开信件,倒出dv片,拿放进播放机,将昨晚的事跟秀兰抱怨。「说什么我看完就会改变主意,呵,这么嚣张。搞不好真的很厉害……」她拉秀兰坐下一起看。

    两人看着张摩尔的作品集,看到目不转睛,直到影片播毕,两人还盯着电视。

    秀兰问曦西:「觉得怎样?」

    曦西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叫:「烂、透、了!」

    「没错,烂透了!」秀兰猛点头。

    「色彩用得不错,但构图空洞,这不能参展,没到专业水平。」

    「我也这么认为,亏他还有脸寄过来。」

    「之前没看过他的作品,他骂我我百口莫辩,现在——」曦西拿起电话,瞪着信封上电话号码。「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看完了,而你的作品,烂、透、了!」

    「没错,快打。」秀兰唏哩呼噜吃泡面,边说边喷汤汁。「告诉他,张摩尔,你的东西烂透了,想当艺术家?早点死了这条心!」

    「好。」曦西拨通电话。「喂?你好,请问是张先生吗?」

    还你好请问咧!秀兰翻白眼,客气什么啊?接下来,曦西说的话,秀兰听了想吐血。又来了,曦西又在乡愿了。

    要骂人的卓曦西,竟然自己紧张起来。「呃,是这样的,我已经看过你的作品,噢,嗯。我觉得……你的作品很有自己的特色……」就是不能被大众接受的意思。「嗯,我感觉得出你的作品很有诚意……」就是没有天分的意思。「假以时日你可以将才华发挥得更好,所以你现在不要急着参加策展……」就是不想让他加入的意思。「呃?不懂?我的意思?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秀兰直接抢走电话,大声讲:「她的意思是说你的作品烂透了,你可以放弃成为艺术家的念头,不可能了!」喀,挂电话。

    曦西震惊。「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了?」

    「妳就是这样,想当好人。」

    「不是想当好人,但说得这么直接,万一他想不开……」

    秀兰嗤一声。「妳要让他参展?」

    「没有。」

    「打算栽培他?」

    「怎么可能?」

    「那干么讲得好像他有希望?万一他努力寄更多片子给妳,妳有空看吗?妳就是没原则又不干脆,才让自己每天忙得团团转,脑子越来越不灵光。」

    「我只是……唉!」明知秀兰说得对,可是,她还是觉得好残酷啊!

    ※4yt※  ※4yt※  ※4yt※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老公寓客厅,一只白机器人,手舞足蹈,跳街舞。

    「妳看过我的作品,是不是觉得烂?」张摩尔问。

    被问的人不敢回答。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白机器人发出嘁嘁声,手挥脚抖,模样滑稽。

    「怎么不回答?」张摩尔盘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