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垂眼的坐着，偶尔回应一下屋子里人的话。
上官夫人最近沉默了很多，虽然处事接人仍是如往的端庄稳重，但偶尔游移的眼神却在出卖她的心情，如同这会，她虽是微笑着可总让人觉得那笑容好像不是活生生人的，而是一个玩偶或是标准的空洞的笑。
酉时初，大家陪着凤老夫人用过了晚饭。
移到偏厅，不过盏茶功夫，凤老夫人脸上便带了些倦意，李氏看着便笑着起身告辞，“母亲，媳妇屋子里还有些事，明个早上再来给您请安。”
“你去吧，五儿七儿的事你经心点。”
“母亲您就放心吧，五儿七儿这些天正闭门不出的绣嫁衣呢。”说到自家的女儿李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璀璨，甚至看起来让人觉得甚是夸张，“我今个下午来时才看了，那织金的银线，绯红色的绣了凤凰牡丹，看着一团火一样，可好看了，就是连媳妇都没想到那两丫头的手艺这么精巧……”
凤九在上官夫人身侧退后两步的地方垂头抿唇无声一笑。
这话可真是往上官夫人心头再插几刀了。
上官夫人之前是卯足了劲给凤十置办嫁妆，嫁衣更是不用说了。可到了现在身为贵妾的凤十却只能偏粉红，因为大红只有正室嫡妻才能穿，这是大越朝明律规定写在官衙上备案的！
出了老夫人的屋子李氏笑着和上官夫人告辞，“嫂子真是辛苦了，又要管家又要忙十丫头的婚事，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你一定要张口，弟妹管家啊什么的这些大事帮不了，但跑跑腿打打杂还是能成的。”
“多谢三婶，我忙不过来一定会说的。”
“不用谢，咱们是一家人嘛。”李氏的手扶在丫头的身上笑的恣意而夸张，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得意，“再怎么说，十丫头出嫁也是咱们整个凤府的大喜事啊。”
上官夫人朝着李氏笑了笑便招呼了身边的丫头走了。
一行人回到上官夫人的缀锦轩，凤九扶了上官夫人撤了头上的珠钗散了发，换了家常的衣裳又坐了一会，眼看着到了酉时三刻，凤九也笑着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女儿不打扰母亲歇着，明个再来给母亲您请安。”
“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阿金，送九姑娘回去。”
阿金福了身子应个是，笑着亲自打起了帘，“九姑娘请。”
春峭料寒，二月底的夜晚还是多少有些凉，天上的繁星调皮的眨着眼，悄无声息的点缀着整个夜空，装点出这夜色的繁华与神秘，脚步沙沙，一行人踏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满院的大红灯影摇曳出凤九一行人细长的身影，天上的繁星与满院的灯火混合在一起，折射在青石地板上，映在凤九清丽脱俗的容颜上，衣袂飘飞几缕青丝随风而舞，硬生生多了几分凛然而清冽的感觉。
陶然居遥遥在望，早有小丫头迎了过来，“姑娘回来了。”
芍药服侍着凤九回屋，小丫头打了水净了面，散了头发换了家常的衣裳，靠在绣有缠枝莲的大迎枕上，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还是自个的屋子里好。
在上官夫人以及凤老夫人李氏等人面前她几乎喘不过气。
每人脸下都带着笑，说话温声软语的，半点规矩礼仪不错。
可个个心里头都藏着把杀人的刀。
随时可以出鞘杀人的那种。
又随意的翻了几页放在面前的书，一侧黄梨酸枝木的条案上珐琅彩瓷烛台上燃着的烛火啪的爆出一个火花，声音虽轻放在寂静的屋子里却被放大几倍，把凤九蓦的骇了一下，手里的书也随着掉在地下，一旁正在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多宝阁里整理东西的芍药两步过来弯腰捡了起来，却并没有放到凤九的手里，“姑娘，天色不早了，您也该歇了吧？”又怕凤九反驳似的轻声劝着，“这书是看不完的，它又自个不会跑，依着奴婢看，明个再看也可以呀。”
“你这丫头都成管家婆了。”
主仆两人说笑着，芍药已经帮着凤九铺好了床褥，又扶着她到了净房，小丫头早备好了热水，服侍着她沐浴净身，擦干了头发，着了一身睡袍的凤九躺在锦被里，芍药放下了粉蓝色的帐幔，弯腰帮着凤九掖好被角，掂了脚轻轻的阂上了门。
屋子里凤九望着粉蓝色幔帐顶眸光幽深。
婚事这场风波暂时算过去了，接下来的，她要做的就是全心追查娘亲的事了，可是要从哪里出手呢，整个府里所有的旧人都被换了，所有服侍她娘亲的老人都没了，现在进来的好些人都不知道凤大老爷有前头一位夫人……
锦被上握着的手用力的握了起来，暗色中，凤九面色冷冽。
接下来，她该要怎么做才能找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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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春到
初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点点的绿色生机仿佛一夜之间偷偷冒出来，从枝芽缝里冒出来，自地底缝里钻出来，带着一种让人觉得沁凉馨香的气息，触目过去，花园子里遍地绿意，新绿、嫩绿、鲜绿、翠绿，满眼的绿色里，消去了人们眼里属于冬季的寒冽阴霾，带来了专属于春夏的温柔！
撤下身上穿了一冬的大氅以及诸多带毛的衣裳，换上了雅色的单夹袄，站在院子里嗅着这满院属于春天属于生机的朝气，凤九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拈了朵玉兰随手缀在鬓侧，人比花娇。
凤九神态娴静安祥，身姿曼妙，衣袂飘飞。如绸般的发轻舞。
花枝摇曳里美人风情万种。
如同画里才会出现的情景让人一眼看迷了眼。
不远处跟着的芍药以及几个小丫头看的都倒吸了口气。
自家姑娘真好看……
“原来九姑娘在这里，总算是找到姑娘了。”
远远的有丫头走动的脚步声打断芍药等人的恍惚，本有些恼责来人破坏这般美景的芍药在看清来人之时脸上些许的恼火顿时收敛，微笑着上前迎过来，“原来是阿金姐姐，阿金姐姐过来可是有夫人有什么吩咐？”
“是夫人说要见姑娘呢，想不到却打扰了姑娘赏花。”
阿金笑着上前蹲了身子给凤九见了礼，脸上是素来平静的笑，在凤九身前不远处站定了，“奴婢本不该打扰姑娘雅兴，只是来时夫人吩咐的急，所以……”
这段时间因为凤十的婚事上官夫人心情自好不到哪去。
身为她身边的大丫头怕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阿金是即怕自个不马上跟着她去见夫人交不了差，又怕恼了自己，所以才故意从语气里带出几分委屈和小意，这个阿金比阿文倒是会说话，凤九笑了笑，波光潋滟的眸子里一片盈盈笑意，“即是母亲相召，芍药青叶跟着我去缀锦轩，余下的都回了吧。”
缀锦，以花为景铺就万般锦色，上官夫人爱花，所以，有了缀锦轩里繁华似锦的花，正值初春，头上日光尚好，满院的春色，可惜一片锦华美景枉自开，院子的主人根本没有心情多看一眼这似锦春色，端坐在起居歇息的西次间，上官夫人眉头深锁，满眼的阴霾，外头那些谣言到底是谁散出去的？
与凤老夫人不同，上官夫人从头至终根本没往凤九身上想。
白雾庵可是声名济济，在应天府上层勋贵世家都是极有名望。
凤九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哪里能和白雾庵有什么牵连？
想不出来就去查呗。
可问题是事情过了也小一个月了，上官夫人派出去的人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对方的做事手法干净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的，她的人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能找的到吗？
上官夫人自打出事之后锁定的对像就是和凤府有怨，或是那些极想把自家女儿嫁入定伯侯府的勋贵世家，又哪里会想到始作佣者就在她身侧呢，更何况，凤九的作法又是简单至极，不过是遣了个早不在上官夫人眼里的旧仆送出去一个消息罢了，这种种又岂是心思机敏深沉，习惯把事情往复杂里想的上官夫人所猜的到的？
她的身侧，凤十把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素来明媚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活泼可爱，不过短短二十余天圆润的下巴便显了几分尖，眼里也没了之前的灵动，满头的珠翠配着艳丽的浓妆以及一身的锦衣华服，明明是和之前一般的装饰打扮，可以前让人看着是觉得艳丽明媚，是少女的朝气娇媚，现在却好像凭空多了几分艳俗，让人一眼生厌的那种俗艳！
帘子轻晃，凤九走了进来，朝着上官夫人蹲身见礼。
“女儿给母亲请安。”
靠在大迎枕上的上官夫人笑了笑，“九丫头来了啊，坐。”
丫头上茶，凤九就势坐下，朝着凤十微然一笑，“十妹妹。”
“哼。”
对上凤九的笑脸凤十轻轻一哼转开了头。
如果说一开始凤十还打着自个不嫁或是定伯侯世子正妻的位子，在经过上官夫人几次的欲言又止，看着自家娘亲连日紧皱的眉……在这过了短短二十余天里她心头的希望已经被毁灭的七七八八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在无形中有了几分认命的味道，可她却也连带着牵怒怨恨上了凤十！
为什么她不去嫁给周绮年当妾？
明明周府的婚约是她的，到头来丢人现眼嫁过去的却是她。
而且看着凤九落落大方娴雅悠然的表情她就恨的直咬牙。
甚至她觉得朝着她笑的凤九是在挑衅她。
人呐，永远都是这样。
自己得力了就是自己的运气。
是自己的福气。
可若她谋的事出了差子。
那就全是别人的错，是人家给她使绊子。
无端的无理由的怨别人怪别人甚至是恨着去报复。
怨天怨地怨别人。
却唯独不去反省自身。
去想这事的缘头，一路走到现在根本就是自己的错。
如同凤十这般，若当初不是她设计想顶替了凤十嫁到定伯侯府，是她看着周绮年风流倜傥年少俊雅，是上官夫人常在她耳边念叨定伯侯府权威势大，导至她连番几次出击，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她身上不是？
对上凤十冷冷的脸子凤九微笑着垂下了眸子。
现在还不是计较的时侯。
而且，凤十打小是被上官夫人和凤老夫人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的，看着明媚可爱娇憨，实则再是任性霸道不过了，又素来喜欢争强好胜轻易不低头，如今却以妾氏的身份嫁到定伯侯府……凤九摇摇头，以后有她好受的呢。
只是，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心头一丝疑惑浮起来。
明知道凤十是这样的性子，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凤十如果正妻身份嫁过去也罢了，可贵妾的身份……斜长的凤眸轻咪，凤九眸中闪过几许探究，这桩婚事里，凤大老爷那头狐狸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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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出行
天空碧蓝如洗，凤九的眸光望向院子外头。
目光所触有两株老梧桐的枝干苍劲有力，风吹起枝叶沙沙响。上官夫人叫她过去竟然是吩咐她后儿随她去走亲戚。
肃宁伯世子夫人是上官夫人的堂妹，发了帖子请上官夫人大后天参加肃宁伯唐夫人的五十寿辰，想不到上官夫人这一回竟然肯带着她过去，以往这些地方可都是凤十的份。
不过想想也就知晓了。
如今凤十出嫁的日子已定，待嫁的女儿可是轻易不出门子的。
耳边想着上官夫人再三的叮嘱，礼是不用自个准备的，只管着把自个打扮的齐齐整整的随着她去就好了。这样的话凤九可是只会在上官夫人叮嘱凤十时顺便听上几句，哪里会有专门和她说的？
凤九心头多少起了几丝疑惑，上官夫人好像怕自个不去一样。
这中间会不会又有其他的事情？
又过了好一会儿，凤九索性把这些事都抛开，专心的绣起了活计，虽然她这样的大家小姐是不用靠绣活吃饭，但身为女儿家，一些荷包啊帕子什么总得自个会绣才好。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转而到了次日。
先用罢了早饭，而后给上官夫人请了安，又去了老夫人屋子里，待得辰时三刻回到陶然居才穿戴齐整，正由着芍药拿了宝石蝴蝶簪往发上固定了，又在耳上坠了金点翠珠宝耳环，一齐妆点好了，芍药才扶了凤九起身，外头便听到丫头的声音，“九姑娘可收拾好了，夫人请姑娘过去呢。”
“这就好了，阿金姐姐你屋里坐。”
“不坐了，夫人还在等着我回话呢，姑娘若这就好了，就由着奴婢服侍姑娘一块过去如何？”能在上官夫人身侧一步步升为大丫头绝不是简单的人，看阿金这番说话行事便知晓了，小丫头顿了一下，才想说什么，里头的帘子掀起来，走出一身大红织金白鹇段圆领夹袄的凤九，俏生生站在那里露出花般的笑，“那就有劳阿金姑娘了。”
“九姑娘您客气，能服侍姑娘是阿金的福气，姑娘请。”
阿金眸光微垂，上前扶了凤九的手。
脸上的笑容极是自然而真诚，让人只觉得舒服。
一行人走到缀锦轩，上官夫人已在厅里侯着，看到凤九到来微皱了下眉，随着凤九福身见礼她已经瞬间把那一抹不悦掩了去，只伸手招了凤九站在她身边细细打量半响后径自点头笑道，“就知道九丫头是个齐整的，看着这样一身衣裳穿出去，谁不说是仙女一样的存在？”
凤九今天着了件大红色的夹袄，有阳光洒进屋子里，自红蔓砖铺就的地面上反向折射，打在凤九的脸上，头上戴的宝石蝴蝶钗上，愈发衬的整个人儿玉般的莹润温婉，偏又有着股子让人说不出来的贵气，一侧特意过来送她们出门的凤十阴霾的目光自打凤九进屋便不曾离开她脸上半分，特别是看着她头上的蝶钗后更恨不得一把拽下来据为己有。
这倒不是说凤十没有这样贵重的首饰。主要是凤十这人吧，这么多年来被上官夫人宠的没边没沿的，她如果看着你不如她，那她就是高兴的，是开心的，或者偶尔那天发了善心还会送你不少东西，当然那些东西都是她不要的，看不上眼的。
可若你比她好了，或她不开心你却高高兴兴的。
那成了，她看你什么都是不顺眼的。
这一刻的凤十是那种简直能在鸡蛋里挑骨头的人。
对于凤十阴沉沉的脸凤九选择视而不见。
她自个的事够多了，哪有心情应付一个任性的小孩？
而且凤十入定伯侯府的事已经是卯上定钉，再没反悔的了。一入侯门深似海，虽定伯侯府不似皇宫大院，但却也是实打实的勋贵世家，凤十又非嫡妻，说好是个贵妾，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好听些罢了，和妾有什么分别。
妾不比正妻夫人少奶奶这样堂正的身份。
哪怕是贵妾连自家院门也都是不好轻易多迈一步的。她可不认为这样的凤十能给自个带来多大的麻烦。再说了，只怕她入了定伯侯府连自个的事都应付不过来！
对着上官夫人慈爱的笑，凤九脸上适时露出几分腼腆。
她要扮慈母，她这当女儿的岂能不成全？
“那也是母亲教导的好。”
强忍着心头要把自个的手抽出来的念头，凤九羞涩的笑。
对着眼前这个人她得时刻提醒着自己。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侯。
她还得靠着她，还不能把这一切都撕开。
“夫人，九姑娘，车子已经备好了。”外头有小丫头过来回话，得了上官夫人的话，凤九亲自扶了上官夫人，身后跟了一众丫头婆子，母女两人到了二门，早有马车备着，远远的便有婆子迎过来，“给夫人请安，见过九姑娘。”
有婆子搬了锦凳，凤九扶了上官夫人的手臂搀她上了马车。
自个则由着芍药扶了也踩着锦凳随着而入。
车帘放起来，车轱辘咕噜咕噜的响起来，马车缓缓驶出凤府，放下车帘的瞬间，凤九清晰的看到凤十满脸都是沉的能滴出水来的阴霾，恶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神好像要吃了她……
终于要撕破脸，露出原本的真面目了么？
心头这么想着，手故意又掀了车帘一角，似有意似无意的转了下头，朝着外头露出一脸的如花笑魇，正正的不错半点的落在凤十的眼线之内！
看着凤十气的恨恨的表情，凤九慢慢放下车帘。
她就是挑衅她，凤十有什么办法？
有些事当忍那便忍。
而有些时侯，人生是需要一些棱角和脾气的。
前世的她就是不懂这些，以为一味的乖巧温顺便能得了上官夫人的眼，便能让自个有个好归宿，可结果呢？如今一切重来，如果她连凤十这样的人还要忍，那她便真真是白白的重活了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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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目的（1
肃宁伯府位于长春胡同，离着凤府隔了五六条街，公侯伯子爵，朝庭依例分封，各有依例而建的府诋，世袭几代的肃宁伯府遥遥在望，被丫头搀下马车的凤九望着那府邸正中挂着的龙飞凤舞的肃宁伯三字牌匾微微闪了下神。
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来肃宁伯府。
记忆里她是跟着上官夫人来到这里好几次的。
当然了，都是有着凤十伴着，她不过是摆设或是附近罢了。
死而重生，不知何时她的心境竟平复不少，连对着这繁华贵气的让她前世总觉得堵的慌的肃宁伯府也能一笑而对了，身后，芍药的声音响起，“姑娘小心，仔细别吹了风。”
凤九转身抿唇一笑，走至一侧亲自搀了正下马车的上官夫人。
“母亲，九儿扶您。”
“好，还是我的九儿乖。”
凤九弯了眉眼的笑，上官夫人拍了她的手轻笑。
前头有婆子恭敬的迎过来，“见过上官夫人，这位就是九姑娘吧，夫人和姑娘可来了，刚刚夫人还念叨着呢。”这位婆子是上官夫人的堂妹贴身的，被派来特意到门前迎她，又作足了礼数，给尽了上官夫人的面子，令的上官夫人的面色再缓和几分，脸上的笑总算露出几分真，“嬷嬷快起来，你家夫人近来一向可好？”
“多谢夫人惦记着……”
一行人向着里头行去，凤九低眉垂眼随在上官夫人身侧退后两步的地方，言行举止更是行规止步，绝不越雷池半点，偶尔对着嬷嬷露出几分娇羞的笑，但却脚步
轻盈稳健，配着她娴雅淡静的面容，如同泉水里洗濯过的清眸，让人看了自有种雍容悠雅，随在身侧的那嬷嬷暗自点了点头，这女朗到是个不错的人选。
肃宁伯唐夫人今年五十寿辰，乃应天有名的世家唐府嫡长女，嫁给肃宁伯夫妻三十余年倒也算是恩爱，肃宁伯五子二女，嫡子便占了三个，倒是府里没有一个嫡女。
唐夫人也懒得应那个景，没女儿的命就罢了何必强求？
拒绝了肃宁伯和有心人的提议。
只把府里两名庶女仍自放在各自姨娘的身侧养着。
用她的话说就是不是自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都养不家。
那些女人每天早晚两请安都觉得碍眼了。
还给她们养儿女？
整日价的放在跟前不是自家给自家添堵？
唐夫人这话说出来时凤九还年幼，不过十二出头，她随着凤十前来肃宁伯府坐客，听着那些夫人太太奶奶们暗中的叮嘀嘲笑，却转头在对上唐夫人时便换了再好看不过的笑脸，当时她就想这些人真讨厌，到人家府里坐客竟然说女主人的坏话。
现在想想这些真真觉得恍然若梦。
而她也确实做了一个梦。
很长很长的，足以让她死过一回的梦。
对于肃宁伯府凤九是有着印象的，自二门换了青帷布小油车，由着婆子引了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只听的车轱辘咕咕噜噜的转着，不过一刻钟左右，车子停到了肃宁伯夫人的明德堂。丫头迎上来，扶了上官夫人下了车。
凤九则由着芍药扶了乖巧的站在了上官夫人身后。
嬷嬷笑着引两人进屋，“夫人请。杨姑娘请。”
明德堂是伯府的正院，是历代肃宁伯夫人的居处。
上官夫人身为晚辈每次过来于情于理自是要先给肃宁伯夫人请安的，帘子挑起来，上官夫人携了凤九入内，远远便听到有爽朗的笑响起来，凤九心内暗道，应该是有早到的客人了。
“老夫人，杨夫人，杨姑娘到了。”
随着丫头的一声引见，上官夫人笑着福身见礼。
“见过伯夫人，给夫人请安。”
那侧凤九也跟着屈了膝，“小女给伯夫人请安。”
“赶紧扶了杨夫人杨姑娘赶来，一家人恁的多礼，来人呐，给杨夫人杨姑娘看茶。”有小丫头走过来搀她，凤九顺势起身，抬头便对上唐夫人爽朗的笑，明明是一张略显苍老的不带半点精致的脸，可那光风霁月般爽朗的堪比阳光笑容还是让凤九闪了下眼，虽然用阳光这样的字词形容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让凤九心头知道极不妥当，但很奇怪的，她对着那笑容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也因为这个笑容，让她在心头对唐夫人的隔阂莫名少了几分。
丫头上了茶，凤九笑着谢过，母女两人在唐夫人的介绍下只和着屋子里的另两位夫人见了礼，凤九是不识的，但上官夫人应该是见过的，只不一会便和对方打趣了起来，又有人赞了凤九的好容貌，只道上官夫人养了个好女儿，看着几位夫人投注在自己身上有些热切的眼神，以及上官夫人看似谦逊实则把她捧的高高的话以及那眸底隐至深处的自得的笑，凤九握着茶盅的手指指节青白了起来——慢慢的，凤九心头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上官夫人带她来赴宴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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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目的（2
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凤九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垂眉浅笑着品茶，不时抬了头朝着某位夫人笑一笑。
陆陆续续的客人到来，肃宁伯世子夫人忙的脚不沾地，没一会屋子里便热闹起来，给寿星见了礼说了吉祥话，大家便找着相熟的说笑逗趣起来，彼此说着家长里短，无非就是你家儿子他家媳妇的……
凤九看着满屋子恭贺声，以及被围在中间的唐夫人笑了笑。
世间人总是这样的，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巳时末，有丫头来请众人入席。
唐夫人做为寿星率先起身，大家随着到了花厅宴客处。
说是贺肃宁伯夫人的五十寿辰，但肃宁伯府请的客人却不是很多，男女隔开不过是开了十余席，在花厅外头是肃宁伯和世子陪了男客，里头则是寿星做了主位，上官夫人的堂妹肃宁伯世子夫人欲服侍唐夫人，却被她笑着拉下，“你成日里忙着这个家也辛苦了，今个儿又是为了我操劳到现在，都是一家人，就不用服侍我了，坐下吧。”
“多谢母亲。”
肃宁伯世子夫人道了谢坐在唐夫人身侧，唐夫人又笑着拉了身侧的另几个儿媳妇，“你们几个也辛苦了，都坐吧。”说是都坐吧，可终究是亲疏有别，那两位庶子的儿媳妇便带了几分小意的讨好，神情里有几分拘谨和放不开的自嘴唇里道了声谢，最后人是坐下了，可却是欠着身子，看那样子比做还难受。
凤九咪了咪眼扫了身侧的上官夫人一眼。
心头多少有着几分快意。
看到了么，庶子的正妻在婆婆面前都是这般的情景。
被上官夫人捧在手心护着的凤十作了贵妾……
结果能好到哪去？
嘴角撇了撇，凤九乖巧的朝着身侧的刘家姑娘笑了笑。
菜过五味酒过三盏，午时末宴罢。
大家移到了肃宁伯后花园子，在这里早早搭好了戏台子，茶点果子早早备好的，随着大家的入坐，唐夫人点了两出戏，余者几位夫人各点了一出，随着一声吩咐戏台上的锣鼓叮当响起来，今个儿请来的是最近极是出名的青音班，正是这些夫人奶奶们最感兴趣的时侯，才唱了没一会便把大半人的眼神给吸引住了，凤九虽觉得索然无趣但却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往戏台上看去，这就叫入乡随俗！
戏台上几出戏演罢，小半个下午过去。
有不少人开始起身告辞，上官夫人则携了凤九到了唐夫人的屋子里喝茶，还有几位凤九不相熟的夫人奶奶也没走，凤九垂眸坐了，才一会便有其中一位刘府的夫人拉了凤九的手，“上官夫人真是好福气，这样的女儿如何调教的，好像仙女一般。”
“可不是来的，这位九姑娘我可是越看越喜欢的紧，真想自个也有一位这样的女儿。”说话的是另一位礼部右侍郎的夫人，夸张的笑着，一掀一阂的艳丽红唇让凤九看了觉得说不出来的厌恶，却又只能保持着谦逊娇羞的笑，想着自己不出声她就不会说太多了吧，可明显的，她的想法是错的，那位右侍郎夫人根本就没打算停，“九姑娘让人看着就觉得喜欢的紧，也不知道是哪家儿郎有福气能把九姑娘娶回家去，我说上官夫人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不能舍不得……”
“夫人客气了。”
上官夫人眼底恶厌一闪而过，却仍是笑的端庄。
凤九也很讨厌这些人，特别是几位夫人投在她身上的眼神让她觉得针扎一样，可她却只能保持着低眉顺眼的保持一副女儿家温婉文静的样子。
申时初，客人们都告辞而去。
看着肃宁伯夫人也面带倦色，上官夫人带着凤九起身笑着和肃宁伯夫人告辞，“夫人，天色不早，就不打扰你歇着了，改日我再来看您。”
“好，是我糊涂，你今个儿还没和老大家的说话呢，去吧，你们姐妹两个说说体己话，呵呵，我老婆子就不拦着你们姐妹了，和你妹妹说，今个辛苦她了。”
“妹妹能服侍夫人是她的福气。”
“你们两个都是嘴甜的，就知道哄我。”
大家嬉笑一番，唐夫人又笑着和凤九说了些话，有肃宁伯夫人的贴身大嬷嬷引了几人去了肃宁伯世子夫人的落华轩，到了屋子里有丫头接了上官夫人凤九两人，又笑着恭送了唐夫人身侧的大嬷嬷，凤九两人进了肃宁伯世子夫人平日歇息的西次间，丫头才挑了帘便看到随意的歪靠在软榻上脸带倦意的肃宁伯世子夫人，看到她们进来肃宁伯世子夫人脸上带了笑，欲待起身却被上官夫人一把拦下，“你别起来，累了一天好好歇着。”
“九儿见过小姨。”
“起来吧，九儿越来越标致了。”
才说了一会子话，凤九便随意寻了理由让丫头带了自个出去。
人家姐妹怕是要说贴己话，她在这里不是多余？
看着凤九的身影消失，肃宁伯世子夫人闪了下眼神，脸上满是复杂和玩味的把目光投到上官夫人身上，“阿姐，你下定了主意，那几个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选……”若单是个庶出的身份也就罢了，可偏都是几个极不争气的，看着身份声望极好，实质上却是一个不如一个的火坑等着呢。
“要不，姐，你再考虑一下？”
想着那几家人选的内里，肃宁伯世子夫人有些迟疑。
那孩子放在哪里都是个出众的……
若真就这样定了下来，怕是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上官夫人被她的眼神看的一怔，继尔蓦的挑了下眉。
“你心里可是有了人选？”
十儿了贵妾，自己还让她做夫人少奶奶的位子。
哪一点对不起她了？
自己可是送她荣华富贵，一世的风光排场，她得感激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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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夜惊（1
阳光洒然天地间充盈着属于春日的朝气。
肃宁伯府寿宴三天后。
凤九午后去缀锦轩请安回来，丫头摆了午饭，看着桌上白玉瓷盘里的各色菜式却突然没有了胃口，满满的一桌子菜她随意的用了两筷子便放了下来，清身侧侯着布菜的芍药小心的声音响起来，“姑娘吃不下，可是饭菜不合您的胃口？不如这样，姑娘想吃什么您吩咐奴婢，奴婢马上要人去重做可好？”
“不用了，这些就很好。”
不是饭菜的原因，是她心里有事吃不下罢了。
数着米粒似的吃了几口饭，又端了缠枝莲花纹的白瓷碗里喝了两口汤，凤九便推开了面前的碗筷，起身自小丫头端来的银盆里净了手，对着过来扶她的芍药吩咐道，“余下的饭菜撤了你们留几个，多的端出去给她们几个也分一些吧。”
“多谢姑娘赏。”
虽然芍药几个大丫头挑了剩余的才给那几个小丫头。
可饶是这样她们几个还是一脸的欢喜。
要知道就是这样姑娘吃的饭菜也比她们吃的要好的多了。
月色倾泻而下，如同一匹华丽的绸缎，铺天盖地的把整个夜色遮盖，而夜空上眨着眼的繁星则成了这匹绸缎上的点缀，使得整个夜色愈发的雍容华贵、静溢里带着些许神秘气。
陶然居，凤九靠在临窗的大榻上没有半点睡意。
这几天上官夫人待她的神情让她不安。
往日在她的面前上官夫人扮演的是完美式的母亲。
现在也是。
可自打肃宁伯府回来这几天她总是能偶尔自上官夫人眼里看到对着自己的那抹惊鸿一瞥瞬间即没的沉思，以她这么些年对上官夫人的了解，能肯定她心里是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想着那天在肃宁伯府几位夫人的些许表现。
凤九的眸子闪了闪，红唇轻轻的抿了起来。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想在她的婚事上出手了。
也是，凤十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嫁，她这个当姐姐的还没订婚，说出去之后对整个凤府的名声都不好，这应该不是上官夫人和凤老夫人所想要的。
条案上放着的羊角宫灯照亮整个屋子，月光自虚掩的窗棂处透进来洒在随意靠在弹墨大迎枕上的凤九左侧脸上，几缕发丝垂至脸颊，被风一吹如同调皮的孩子来回的在凤九脸颊摩裟轻舞着，一室的静溢里，烛火啪的暴起来，打破这满室的温馨。
缓缓的，凤九把目光自手里的书集上移开。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坐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芍药。”
“姑娘，奴婢在。”靠坐在床前脚踏处做活计的芍药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绣棚站了起来，“姑娘可是眼晴累了，奴婢给您揉揉然后服侍您歇着可好？”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话，亥时两刻。”
服侍着凤九散发了，去净房里重新洗漱换上睡袍，芍药扶着凤九躺下，帮着她撤下纱帷上的银钩，弯了腰帮凤九掖好了被角，芍药又焾了烛火只留了角落里的一盏宫灯，做好这一切芍药才舒了口气才想着转身退出去，便听到外头传来咣咣当当的声响，听动静好像是敲门，而且还夹杂着吵闹声。
这么晚会是谁来？
芍药怕惊了凤九正想出去看看，才躺下没一会的凤九唰的坐了起来，“外头是怎么回事，芍药你去看看。”她说着话已经披了衣裳下了地，对着欲上前来扶她的芍药摇摇头，“你去外头看看。”
外头的动静到她这里都听的到，可见敲门的动静。
如果不是特殊的事哪个奴婢敢这样胆大？
应了个是字芍药转身，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