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跟我住在一块么,还是我自己另找房子吧,要不我先搬画家东村去吧。
津津姑娘(6)
11摧她还朋友的款
搬离了市委大院的房子后,我也不知津津倒底住哪儿,她也不怎么给我打电话。但我发现我的有钱的朋友们倒常跟津津联系,并且其中不乏女性。再就是比较大的或豪华的聚会上,总能见到她。一次是在大地公司的美食城的包间中,津津楚楚怜怜地坐在可英之侧。大地的总裁是可英的插队之友,自然也照顾了几句老哥们携来的女子。宴后歌舞时,我问可英:津津又是你带来的,是不是你又帮着她呢?可英忙说:不是我通知她来的,也不是我要挨着她坐的——达泰你放心,我已跟大地总裁打了招呼,“没有我亲自介绍,不要借给朋友圈里新来的人钱”,我也怕她开口,我这帮老哥们随便给点儿也得几千。
我既不愿意津津求助被拒,也不愿老朋友胡乱破费,我见津津刚一跟大地总裁坐到一边时,就故意凑上前说笑,所以津津可能没什么机会向总裁吐出要紧之言。总裁不明就里,只是调侃我流里流气啥的,但津津对我较冷较烦,比如我想跟她跳个舞她拒绝。
一天我去一个服装设计师米洁姑娘家,见津津也在,她俩在谈摄影,还喝纯果汁啥的。米洁家三室一厅,她又独居,所以我以为津津可能想在此借住。她俩聊得挺高兴的,面上姐妹一般,我也跟着瞎掺乎。我喜欢在近处看着两个年轻女性亲密之态,我胡乱逗她俩高兴,一阵铺垫之后,我说:津津也别走了,咱们仨就在那屋的大床上好好聊一夜得了。米洁说:美死你,你去厨房给我俩做点夜宵然后你就走吧。津津那晚对我还不错,我们仨坐在长沙发上看米洁拍的西藏幻灯片,我使劲摸摸津津的腰她也没反对。也许津津知道我与米洁不错,不好意思对我太冷——这便让我明白了,津津必有求于米洁,不是房子就是钱,因为米洁在亚运村还空着一套房。
是我先走了,米洁送我到单元门口,我还问了一句:她求你帮她忙?米洁愣了一下说:没。
一个多月后,我去米洁那儿吃饭,她才问我:津津倒底是怎样的人。我当时没明白她的话意,以为她看出我对津津的爱意,便说:挺可爱的,挺聪明的。米洁说:这我知道,我还知道她与你、可英都不错,可你们不觉她太现代了么——实话告你,那次,一个多月前她来找我聊摄影,你后来也来了,你临走时猜对了,她张口就找我借五千块钱,我说我的活期最多只能取出三千,于是她第二天就让我取了三千给她,她说一个月内保证还我,可今天都过一周了,她也不打个招呼说晚几天还。我只好对米洁说:对不起,怪我跟你打招呼晚了,这一两个月,我和可英基本跟所有有钱的哥们都说了,借给津津钱不要超过五百,就跟到处打预防针似的,可我们也没想到她会找你们女的借,还一张口就几千,估计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你,我知道她没啥钱。
事后我又跟可英说了这事,可英摇了摇头说:津津脑子里的观念,跟咱们不一样呵,她认为咱们大家帮助她是天经地义的,我帮她的就算了,咱们男人嘛,可她怎么又跟并不太熟的女人借呢,小蕾还说津津也跟她借过钱,哎呀,这个津津呀,真她妈防不胜防呀。我问可英一共借给过她多少,可英挥挥手说:这倒无所谓,可有一次我批评津津不要总跟人借钱时,津津理直气壮地说,“社会就应该帮助一个天才,要不那些钱也是什么闲呆着”,我急了,对她说,不是天才的人就有义务借给你钱是不是,你猜津津说什么,她说差不多吧,卧操,她太牛逼了。我说:差不多吧,她是不是把借她钱的人都看成傻逼了,不行,你得找机会找她正式谈谈——凭什么我,是你把她带进圈里来的,我呢,只管催她还米洁的钱。
大约10天后,我知道津津得了一个外国基金会设立的中国诗歌奖,给了10个人,每人一万人民币,其中有西川等名诗人,也有我熟但众诗人陌生的津津等两三个人。在众人骂那奖金委员会主任是傻逼时,我则高兴,津津毕竟有点钱儿了。我当然想起了米洁,去兴冲冲地通知她:估计这几天津津会还你那三千。
津津得奖后一天,很高兴地挎着新买的旧尼康来找我,又说要请我吃饭又说要与我去郊外拍片子。我见津津单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亲了她几下,然后就不好意思问她欠债的问题了。这旧尼康花了五千,津津说剩下的可能要出去玩几天。我还说我想陪她去呢。
第二天米洁陪我打了网球,她又请我吃了顿烤鸭,我便觉得米洁又挺冤的,她跟津津仅一两面之交呀。借着酒劲,加上看着米洁也那么温柔,我便悄悄去门口给津津打传呼,我对呼台小姐说:不要姓,就留“一个直言的朋友”再留“你现在有钱了,请还钱”。这个传呼发后两天,我都觉得有些对不起津津,觉得这像黑社会的讹诈——我可怜的小津津呀,那么白弱的身体。
不过一天,我找米洁,她说:津津昨天把钱还我了,我看她挺高兴的,是不是你催她了。我说:没,我没催她,她可能就是想先还不太熟的人的账吧。我又借机夸了几句津津,米洁倒无所谓的样子。
我一直不好意思跟津津联系,我知道她也没出游,直到半月后在酒吧碰见她,她好像不知是我打过匿名传呼,对我还是那样比熟有余、比亲密不足。我还惺惺地说:亲爱的,我手里有点钱,你愿意跟我出去玩一趟么。她讽了我一眼,说:火车我可受不了,没卫生间的旅馆我也受不了。
12满大哥在京小居
大满是我的哥们,他长得高大,面庞也周正,又穿着极讲究,女孩子特容易喜欢上他。但他又较腼腆,不太擅长独自团结这个或那个女的。他来京就会找我喝酒,几杯后他便会说:达泰,发张牌吧,手里啥也没有呀。
那次是在他新租的宣武门一带的房子中,他给我做的砂锅啤酒鸡,我大喝,他小喝。他半靠在沙发床上,又说让我给他发牌的事,还说我上次发他那个如何如何可爱。我说:没有新牌,起毛边儿的行么。他说好看就行。于是我提起了津津,是江南白净女子、写诗画画、喜欢名人云云。老满又问了些细节,说:我没准认识这个姑娘呢。
第二天在友谊宾馆打网球时,我把老满和津津都约来了。我向津津在电话里一提老满,她就说知道,她很高兴。在球场上我为他俩互相介绍时,见他俩有些异样,津津笑说:六七年前大满来我们学校做过讲座。
老满会打点网球,津津则坐在一边闲看。
我还凑过去跟她聊了一会儿。我问她都住哪,她说东住西住呗。我说:随时可以住我那儿去,我有时还挺惦记你的。她说:你那破房子,我可住不起,听说你把自己小屋中的尿盆称做卫生间,哈哈,这我哪儿受得了。趁津津开心,我搂搂她的腰。津津又说:再说我也受不了你这种又老又缠绵的样子。
打完球,又饭后,自然是老满打的送津津。肯定是送至老满自己的小屋去了,望着那红夏利扬长而去,我心里半甜半酸。
几天后又和老满吃饭,提起津津,他说上次没弄特别好,不是特别起兴、她太干巴儿等等。老满又说:七年前我就跟她弄过一次,那次是我给她们讲座后,她和几个女生就跟我来学校招待所的房间了,最后剩她一人,她特顺从,不过她太薄不好玩,然后她就走了,我连她名字都忘了,要不就是我没问。
酒间,我又告诉他:我挺欣赏津津的,我若是个大款或像你这么有名,津津才会跟我,没想到你还不待见她,她的小薄腰,跟塑料片儿似的,多好呀,平胸怕啥,让她上身穿个小白背心呗,比起大波姑娘这算素炒鲜平菇呀。
接下来几个月我很少见到津津。一次在酒吧见到那法国姐儿,我还问她:津津前些日子听说跟你住在一起,我看你俩那时也是好得跟同性恋似的。法国姐略严肃地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我们不在一起了,她是她,我是我。我问:怎么了,津津多可爱呀。法国姐似不爱多说,还是说了一句:她有些可爱的习惯,我不是非常欣赏。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酒吧中另一哥们讲,津津无固定居所时,曾较长时间地住在法国姐及其男友的家中,好像是因为津津与法国姐男友有什么事儿,让法国姐知道了非常不高兴,再后来好像是法国姐搬出来,而津津与那男的正式好上了,但不久即分手,津津也搬了出来。
后来我见过那男的一两次,也是搞艺术的,但自己有房子也有钱。还听说那男的好“飞”。有一次我在聚会上见到津津,我还问她:你脸色不好,是不是“飞”来着。她说:没有,我可能先天贪血,再说我飞不飞你也管不着呀。我特诚恳地拉她手说:我喜欢你呀才老爱多管。津津说:得了吧,你喜欢我还把一个安徽姑娘肚子搞大,你就甭惦着我,好好地准备当爹吧。我悻悻地说:可我当时还想把你的肚子搞大,可后来你不让我搞了呀——对了,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这些天去打过胎。津津说:你真讨厌。她站起去了别桌。
津津姑娘(7)
13来西单看我儿子
有一阵我生活非常狼狈,在西单那小破屋里养起了孩子,屋里乱七八糟的都是衤席子奶罐尿盆药瓶啥的,我那床上是几个月的儿子和他妈,我蜷在一张几乎塌到地面的破行军床上看闲书熬日子,屋里永远有奶和臊的混合味,时常有婴啼妇叫。
一天津津推门进来了,清清丽丽的。她笑嘻嘻地又是抱孩子玩又是跟孩子他妈聊天。那小孩儿当时还不会笑,呆呆的样子,也看不出像谁,津津用小孩儿的脸比了半天我和孩儿他妈的,才说:就算是小达泰吧,不难看,哟,大泰你最近可是又老了一块,是不是养儿子特别光荣而艰巨呀。津津又饶有兴致地看怎么给小孩换尿布,一边用手指抚摸小孩粉嫩的腿儿。趁孩儿他妈去院里洗晾东西,我并肩坐在津津边,用手去揽她腰,我说:亲爱的,你来晚了,要不这孩子该你来生呀——最近你过得好么,听说你现在跟东村的一个画家不错。
津津大概讲了,那个画家的画室特大,津津自己也占一大间,最近画了不少大画,还没怎么卖(我估计不好卖,因为那画的内容观念较新,但绘制难度不大),那画家对她不错,也是外地来的,但他可能要出国。津津这次的脸色不错,大眼睛亮亮的,头发浓密,我忽然问:你想到过你要生的孩子会是啥样么。她说:无所谓啥样吧,生着玩呗,如果我若有了,会跟你孩儿他妈一样,管它什么指标不指标的,先生下来再说,孩子他爹不认也没关系,我自己带。我说:我真喜欢你这样。我又恶作剧地说:你给这孩子喂喂奶试试。津津瞪我一眼,说:你讨厌不讨厌呀,都混到这份儿上了,还老不正经。
津津是带相机来的,在小院里给小孩儿和我们父子拍了好几张照片。她还拉着小孩儿的手对他说:你是好样的,全西单独一份呀,你爸不行,他根本不想要你呀。小孩儿傻咪咪地,动动嘴角。我只好替他,模仿童嗓说:阿姨,你怎么不是我妈妈,我爸可喜欢你啦。津津配合道:谁让你爸是个混混儿的。
14津津结婚并出国
九八年的夏天某日,津津呼我,请我去广渠门一带喝酒。我去了,她与一特精神的小伙子来的,我知道他,也是一挺有名的画家,但不是东村的那位。津津告我,她和他结婚了,在附近租了房子。津津丈夫特好,长得有些像古代的青铜男子,另外他的艺术事迹多上媒体,参加过两三次国外的画展。可他一说话还有地方口音。我俩边喝边聊,听他讲了不少的少年及学艺轶事。我喝得半高,说:你配津津有富裕呀,我是配不上她呀,别看我追她半天。
津津也特高兴,不断给我和她丈夫加酒,还说我有的性格和他丈夫一样,就是特喜欢帮别人,可能像古代人。我还酸酸地对她丈夫说:我是再没资格帮助她了,尤其夜里的忙那是帮不上了,全靠你了兄弟。我俩喝的大笑,津津也不论,看来他俩也互相知根知底,不计前嫌而共图现实了。
临分手,津津送我一“t”恤衫,还说是他俩专门为我买的。他丈夫又约我下周去他们新居喝酒。
不久我又见到了可英,他也说津津带着丈夫来请他喝过酒。可英说:那小伙子真不错,看着就挺正的,津津这下有依靠了;津津看着也特好,淑女似的,一点儿不像两年前东借西借、自以为大家都活该借她钱的样子。我也知道他丈夫的画卖得挺火,津津还说要还我钱呢,那倒没必要,不过津津可真是“仓檩足而知礼节”呀。
后来我骑车去了津津的新居,三室一厅。他丈夫现从小卖部冰箱扛回十多瓶啤酒,菜是大盆大碗的北方风格,津津说全是他丈夫做的。我和他丈夫狂喝,津津时时地打量我们俩或偷着乐一下。我还斜眼问她一句:是不是比出了我俩谁更好。津津说:我觉你俩挺像亲兄弟的,如果你的背不驼,脸宽再往里收一收,还真挺像的。
我又转了他们各自的画室,得知欧洲又要邀请他丈夫,这次他俩准备一块儿去,还在制做几张新的画。他们的卧室很简单,就一个床垫子铺在地上,擦得较干净的地板上乱堆着衣服和被子啥的,床也没叠。我故意上床躺一下,并晃悠晃悠,又对她丈夫说:哟,弹簧都让你给睡松了。大家乱笑,津津说:怪不得你满脸的褶子,你操的心也太多了。
后来他俩出国办展,就没再回来。津津丈夫的几次新作品,媒体上都有信息,好像都挣了不少钱,津津也参与了一个外国电影剧组的美工工作。去年夏,可英告我:津津从国外发来了“伊迈欧”,说生了一个小孩儿,还说问你好,让你出国到他们那儿玩。我说:让她给我寄张母子的照片过来。
丹琦姑娘(1)
胡默一进施建家的门就问:“可雷送地址来了吗?”他一脑门子汗,新衬衫,衣领上一点皱褶都没有,见歪在椅上和床上的施建和陈力正冲他坏笑,又说:“上次那姑娘说得好好的让可雷把地址给我,我给可雷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不在,我让他的秘书转告他把地址送这儿来……”
陈力把瓶底儿的啤酒一口喝完,“听说你给那姑娘买了一瓶指甲油,两只皮凉鞋?”
“操,可雷来过这儿啦?留下黄丹琦的地址了吗?施建,你可别秘了,她还等着我给她找唱歌老师呢。”说着胡默就在桌面瞎翻。
“我秘她地址干吗?长啥样我还没见过呢。听说可雷出的车、你出的钱,你们仨玩了一天。怎不叫上我和陈力呢?重色轻友吧?你再去买几瓶啤酒,我出钱,”施建掏出张纸条,“给你,这是一百块。”
胡默展条读罢,陈力又把那地址用细嗓背了一遍。胡默愣一下,一笑,说:“我觉那姑娘挺不容易的,一个人到北京来闯,咱们帮帮她也不费事,她才17岁。这地址就是那画画的家的,她说那画画的特那什么,她特想搬出来——我现在就找她去。你俩跟我一块去吧,一起喝啤酒。”
“那她万一喜欢我和施建了怎么办?你把啤酒买来,走你的好了。”陈力说。
“我一人去找她不合适。走吧走吧,省得你们老说我吃独食儿。”胡默又看了一遍纸条,“可雷过了三天才送地址,准是故意的。”
施建从两双旧懒汉鞋里挑出一双套上,又套了件和尚衫,“陈力,一起去吧,咱俩又没房子又没钱,黄丹琦需要的是可雷和胡默这样的,别害怕人家会喜欢你。咱们就算去给胡默捧捧场嘛。看看去,什么姑娘让我们兄弟这么认真。”
三人骑车上路,方向中关村。天热,刚从西单骑到动物园,陈力和施建就被落在了后面。“嘿,慢点儿骑!”陈力喊。
胡默扭过头:“够慢的了,你俩别装丫的。”
陈力和施建并排骑。施建说:“毕业五年了,这是我见着他追的第二个姑娘。不能对姑娘太好,否则追不上。他又特真,所以老被闪着。”
“那他还上来就给黄丹琦买指甲油?”
“可雷说是那次吃完饭,黄拉他俩逛商店,东西都拿好了就该付账,可雷假装没带钱,胡默当然不会吝惜,他还以为是帮可雷解围呢。可雷却说想成全他俩。”施建说罢,追骑上去,和胡默并排后又说,“别那么着急就把房子借给她,你要真喜欢她,哥们儿教你两招,一要抻,让她着急,二要——”
“得得,至于么,人家是一小孩儿,咱们哪用得着那么虚伪;我也没说非把房子借她。我只是答应帮她找一唱歌的老师。再说那画画的老缠她,听可雷说那男的特操蛋,她住在那儿太糟践了。”胡默说着,脚也使劲蹬着,潮湿的胳膊在阳光下亮亮的。
骑了50分钟,找到那个门牌号。是个挺破的小杂院,没有院门,能看见门里水龙头边上的扫帚墩布尿盆花盆什么的,还有晾着的绿裤花衣。“没错,”胡默说,“那是她的裤子。陈力,你进去叫她出来。”
“我又没见过她——你别怯呀;那画画的会武术吗?好吧,哥们帮你。”他往里走了几步,连弯都没拐,就冲胡默手指的方向喊:“黄丹琦,电话!”“黄丹琦……”陈力脸上突然苦笑——走出来一个描着眉的老妇,脸虚胖,无笑容,盯着他问:“有啥事?”
“您是——噢,没关系,”施建说,“小黄让我们帮找个老师,学唱歌和英文,今天带她去北大见面。是他,他是《光明日报》的,给介绍的。”施建手指了指胡默。
“她不舒服,睡午觉呢。”老妇拿出一支烟送到嘴边抽,“你不是喊电话吗?”
这时屋里传出年轻的女声:“是胡默吧?等会儿。”老妇脸一耷拉转身走了。
三人退到院外的阴凉地。“这可能是画家他娘,”胡默说,“黄丹琦特讨厌她,说这老太太老偷看她洗澡。今儿那画家可能不在,听可雷说他倒也不坏,要不能匀出半边床给黄丹琦住?他跟小黄父亲的同学认识。没见面时,小黄听说是青年画家就满口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一见面刚住了一天就想搬,她说那画家特像脱了壳的蜗牛——粘粘糊糊。”
“那他俩睡一床了?”陈力刚问,那小院门洞就被一花花绿绿的东西挡住了,一看:姑娘,黑眼白脸,漂亮,绿黄相间的无袖裙,臂光腿白,不矮。“胡默,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了呢。”她走过来,步伐稍颠,胸脯也颠着。
“小黄,这是施建,我大学同学;这是陈力,来北京出差的哥们儿。今天刚拿到地址。出得去吗?去玩?那老太太不高兴吧?”
“走,她管不着我,我又不是她儿媳妇。我去推辆车。”她转身,很轻快,花裙一闪。
“是挺嫩的。”陈力点着头,问胡默,“她穿的白凉鞋,是你给买的吧?”
四人骑车上路,施建和陈力仍在后面,骑得不快,但还是一会儿就跟上了,索性捏闸再慢。看得清前面那俩边骑边说,一个花裙子一个白衬衣,传出笑声,骑得不太直。“黄丹琦的小腿不错,挺直的,脚腕也细。”施建说。
“听说胡默是你们班最漂亮的小伙,出手又大方,配她有富裕,可是那画家怎么办?”陈力说,“这不算抢人菜吃吧?”
丹琦姑娘(2)
施建道:“还没抢呢,这不带出来先闻闻看看吗。呆会儿咱俩去圆明园,晚上定个餐馆集合。胡默能看上一人不容易。三年了,你弄了多少个了?他呢,据我所知,就一个,半道还吹了。那次他在我那儿喝醉了,愣用手劈开了三块砖——他不会气功,手都破了……”
陈力打断说:“我知道,咱们当陪衬人,尽量显得坏一些。”
路过圆明园门口时,施建喊停下,对胡默和黄丹琦问:“去这儿还是去颐和园?”
“我刚来过圆明园,没意思。”黄丹琦说。
施建说:“我和陈力好几年没进圆明园了,想玩。干脆,下午五点北大南门的长征饭馆碰头吧。不见不散,我俩可没带钱。”
“别介呀,咱们一起吧。”胡默脸上是真的。
陈力忽然伸手拍拍黄丹琦的屁股,说:“胡默,你好好跟人家玩玩,呆会儿喝你的喜酒,”坏笑,“施建还夸她腿呢;大腿小腿来着?”
他俩瞪完陈力后,陈力冲施建粗声说了句:“我牺牲呀。”
施建他俩进了圆明园就近找块树阴瞎聊了两小时。五点走进长征餐馆,人很多,找见了目标。
胡默穿小背心,臂膀和脸红红的,面前是五个空瓶和三个满瓶,脸色不祥;跟前的筷子都没劈开。黄丹琦面前是可乐罐,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别处。“哟,怎么了,这么多菜怎么没动呢?小黄,你欺负他了?”施建问。
“你问他。我刚才跟邻桌说了几句话他就不高兴了,一个劲儿喝酒。”黄丹琦声音不高。
胡默啪地一拍桌子,一指:“你给我滚。”
“我怎么啦?就不滚!”她漂亮的脸有点儿歪。
胡默眼睛紫红,又拍桌子,引来众人围观。“我送你走,”施建拽着黄丹琦的胳膊来到门外,“怎么回事,你把他灌成那样儿?”
“谁灌了?他非要喝,不一会就喝了五瓶。”黄的声音又小下来,“有人看不懂菜单,我告诉人家来着。刚才我俩还玩得好好的呢。”
看着黄丹琦上了车,施建返回来,对胡默说:“什么菜单有人看不懂?你至于吗?”
“一个留学生,就问两个菜,她就介绍起来没完,还坐在人身边给人讲起来了,又说让那老外到我们这桌一块来吃,贱货!”说着胡默又要喝,被陈力劝住,他又站起来说要走。
陈力说:“那我陪你走走去。施建你先在这儿吃着,我们去对面北大里遛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施建把啤酒喝了,菜剩一半,也进了北大。转到未名湖边,见胡默躺在树下睡着,七仰八叉,头发乱,脸也脏。
陈力过来:“你没看见,刚才他乱叫乱嚷,见着留学生就挥拳头说‘抱个死’,大白天的,就往未名湖里尿,拽也拽不住。刚吐完,睡了。亏了,哥们儿又当了坏人,又没吃喝,又陪疯子。你倒不错,吃饱喝足。咱仨就你今天给她的印象好。”
“哥们儿不是故意的,”施建说,“别瞎掰,那姑娘眼睛挺野的。”
一周后,party上,施建坐下后,又进来了可雷,身后是穿着黄|色滑雪衫的黄丹琦。施建上前跟黄说笑,还说要帮她找房子和工作。屋里放着港台音乐,酒后的嗓门都大;喝可乐的人也大声说话,咬字却清楚。
施建和可雷进了旁屋。“听黄丹琦说她跟胡默吵翻了。胡默的脾气真是,姓黄的其实好哄,你得顺毛捋。她就是不吃她爸的硬才从南方到北京。我哪有那么多工夫,这两天尽陪她了。到家晚了,我老婆直问。”可雷说。
“她是不是喜欢你呀?那你还给胡默?”
可雷叹口气:“我本想做个好事,可胡默没接这束花。我老守着难免也不那什么。其实,她来北京前我就认识,她爸跟我们美术公司有业务,第一次见她,挺单纯的。一接触还挺复杂,她说她恨她爸。她爸就是花点儿。”可雷喝口酒,倾耳听了会儿那屋传来的歌声,“她嗓子不行,这是她唱的,上次胡默还说介绍一歌剧院的人教她呢,可是,”声音放小,“前天我俩下午吃的西餐,又进时装店给她买了些化妆品,花了三百多。回到我借的那小屋,她好像挺感动的,说我好,不像别的男的老想占她便宜,她说那画画的也给她买了衣服,晚上就起腻。我也不是不想,只觉她太小,又不是没有男朋友,可前天她主动亲我,瞎亲,一点儿不会。一搂一抱,我也没悠住。完了她才告我,她跟那画画的睡一床,没干过。第二天,就是昨天,她说那画画的知道,说她的眉毛开了。我说她怎么老照镜子,其实那画家不恶,也够难为他的,活活守着不让碰。那画画的还以为是那个报社的弄的呢,真冤枉胡默。她倒说胡默长得好,就是脾气没谱。过两天,还是让她搬胡默家吧,你给做做工作。”
他俩走回大屋,他们正在跳舞。黄丹琦最突出,膝盖裤、弹力短衫,胸脯圆而靠上,腹平臀挺,表情像已超出少女。抽一空档,施建上前:“跟我跳吗?”
施建问臂弯中的黄丹琦:“没给胡默电话么?他还到我这问过你呢,说还可以帮你联系老师;不过你那天怎么能见到外国人就忘了旁边的乡亲呢——你听我说完,你到北京打天下需要朋友帮忙,胡默最合适。”
“你是跳舞啊还是教育人?我用得着别人管?胡默合适,你不合适吗?你不是可雷最好的朋友吗?”黄的眼睛看着施健,眼睛挺干净,像擦洗过,上下睫毛清晰。她又说,“我讨厌人管,我中学没毕业就想自个儿出来。别老把我当小孩儿,我从——不,反正我是大人。”
丹琦姑娘(3)
几天后,胡默又来施建家。见施建正斜躺在床上写字,便问:“又写破诗呢吧?有什么用?现在姑娘喜欢的是有钱的人、有护照的人。你以为还是五年前哪?”他看见屋角的箱子上有件黄衫,“这不是黄丹琦的吗?她来过你这?”
“没有,”施建说,“那天在小崔家聚会,她走时忘了,我后走的,准备到时还她——干脆你给送去吧。”见胡默不说话,“你别担心她会喜欢我,你不说诗人最不值钱了吗,再说又不是我带她去的聚会。”
胡默打量屋子:除了一桌一床几架书就是一地酒瓶烟屁。地不平,碎砖拼的,窗户一半纸糊一半纱窗。他说:“难说呀,上次黄丹琦还问我你是干啥的,我说写诗的,她说她也写过。你这种人不是有姑娘时‘写’姑娘,没姑娘时才写诗吗?姓黄的喜欢谁跟我有啥关系,你有本事你就让她上。”胡默边拍了拍床,“是不是都上过了?瞅你丫这脸色儿就不正。”
“那小英子刚走,她正好在旁边的医院实习。别废话了,还是让黄去你那儿吧。你呢,别对她太好也别对她太坏,要打击也别打击她的面子。她还是挺喜欢你的,只不过面子上下不来,你上次不是让她滚吗。”
胡默接道:“我没想到她这么势利;那天那个还是个穷老外,他只看最低价的两个菜来问菜名。她刚见我时很一般,可雷一跟她介绍我是报社的、我父亲如何如何,她马上就来劲了。”
施建说:“她当然得找各种关系,这也是为了生存嘛。听可雷说,她早熟,挺会对付各种关系的,这几年一直在她爸、后妈、亲妈的复杂关系中应酬。好在她还不到十八,要不帮她,她这么漂亮的学坏可太容易了。”
“那你就跟她好呗。”胡默淡淡一笑。
“我也不是不想,哥们儿没戏,不愿瞎努力,还不如把买不起的好东西介绍给有钱不会花的人。怎么着?呆会咱俩喝去。”
“去哪儿?”胡默问。
“长征饭馆。”施建嘿笑。胡默也笑了。
几天以后,可雷进了施建家门,回头冲身后招呼:“进来吧,别嫌这破,施建这儿还净来外国人呢。”进来的是黄丹琦,拎着个旅行大包,一脸孩子笑。
“哟,小黄呀,又换新衣服啦?我还以为是个日本姑娘呢。坐这儿,那凳子有条腿断了。”
可雷道:“她跟那画家吵翻了,先在你这儿过度一下,过几天让胡默接走她。”他过去指指立着的行军床,“支起来就行。没事,施建比你大那么多,就算你叔叔吧。”他拍着黄丹琦的肩。
黄丹琦环视着房间,目光停在墙上的女人大画片上,颇有心得地笑了。“施建,可雷说你诗写得特好。”
“那当然,我是写得最好的——在我们这条胡同里,胡同的灭鼠谣、讲卫生口号都是居委会老太太特聘我写的,还给我报酬了呢:三包鼠药,一把笤帚。”施建指指门边那把新笤帚。屋里地很脏。
黄丹琦指指女人画片:“你也喜欢挂这些?”
“活的挂不起,挂点纸的呗。”施建把挂历翻成当月的,这一页是个日本少女:眼睛又长又细,两道眉朦胧,唇线清晰厚实。他看看画,又看看黄。黄看着施建,目光挺单纯的。
可雷说要走,对施建眨了一下眼、歪了一下嘴角,就让黄出来一下。施建在屋里听见可雷小声说着什么,最后一句好像是“慢点儿花”。
黄丹琦又进来了,手正往兜里放着什么,笑笑就说:“咱们去吃晚饭吧,我请客。”
两人进了辽阳春饭馆。酒先上的,菜后到的。黄说:“你多吃,听可雷说你一天只吃一顿;光靠写诗怎么活呀——来来,多吃虾仁。”
“经常有你这样的姑娘请我吃饭不就行了。今天这一顿够我三天的营养。”施建边嚼边说,话有些绕齿。
“那有多少请你吃饭的姑娘呢?”
“反正三天以来你是第一个。三天前是胡默请的客,对了,他还挺关心你呢,说特怕你学坏了,说你要想住他那儿去就给他打电话。”
“我才不打呢,让他来找我吧。你那小屋挺好的,书多,我也挺想好好学学,可是我得挣钱,可雷已介绍我去西单一服装店了,离你小屋十分钟的路。”
施建接道:“那好哇,你身材好,把要卖的往身上一穿,再难看的衣服大家也会买。那儿要不要男售货员?”
“我去问问,估计没问题,那老板特热情,还说可以住在店里,就是我看他眼神跟那个画画的似的。”
“问问也行,不过我不卖衣服,我不适合站着;除非睡衣,我穿上往那儿一躺,睡姿幸福,肯定也引导消费,我就算那店的睡衣模特吧。”
饭后两人回屋。搭床。两床相隔两米多点儿。施建斜靠在床上,问,“中间用拉个帘吗——你别误会,我是怕你偷看我,我现在肌肉全萎缩了,身材特次。”
“别拉了,跟真的似的。只要你不打呼噜就行。那画家的呼噜不怎么响,就是怪,声音粘粘糊糊,每次我让他擤干净鼻子再睡,还是那种声。”她一样样地摆出洗漱化妆用品,一堆瓶子啥的,又说,“我想洗洗,你去散五分钟步吧。”
十分钟后施建返回时,黄已穿着一身浅色半短式睡衣睡裤躺在那儿,对施建说:“我累了,这几天没睡好,先睡了。”
丹琦姑娘(4)
施建把音乐拧小一点儿,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点上支烟,半躺成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往那个小床看:头发、后背,只有小腿是裸的;脚不大,像有些平足,那只外踝骨又圆又小,小腿外侧平直,往前上方斜去,在膝盖处进了裤筒。睡裤不瘦,褶皱和平滑处区别很大,体型仍是明显的;大腿外侧的线平面略弧,在最高点开始俯冲,冲得快,但爬起时慢,缓缓地到了腋下;那头发摊在枕头上,不乱,方向一致,像是一股水直接往枕巾里平静地流着。
施建一看表,才十点。点烟,抽出书看,翻篇儿很快,换书,换得很快。下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凳子一响,他欲站没站,看她并没动静。坐了十多分钟,站起来,出门锁门。
施建骑车来到西四一个医院宿舍的楼下,数了数窗户,亮着,一看表11点,便把双手握成筒状,喊:“小英。”声音不太大,挺闷,但传得远。一会儿小英下来了,两人找一背灯光的地方停下。
十二点多,施建返回。见黄的姿势都没变。把大灯关了,只开床头小灯,屋里别处黑乎乎的,施建半躺着,读书。一点,关灯。
他醒时,黄的床已空了。枕巾上明显着一根黑亮的头发。施建捏起,一拽,没断,又一拽,断了,发出细微的脆声。
晚九点,黄丹琦拎着一个快餐袋进来:“嘿,我给你带好吃的了,肯德基。没吃吧,我一猜你就没吃。第一天上班,老板就发了我一星期工资。”
“下班又请你吃鸡,那老板算爱上你了。他肯定问你爱吃鸡吗,肯定问爱吃我请的吗。”
“对对,是这么问了,还问了好几遍,旁边的他哥们就笑,怎么了?”
施建也笑,“那是下流话,都是痞子请刚认识的姑娘。”
“没关系,我干活挣钱,别的跟我没关系。快吃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