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纹

花纹第1部分阅读

    《花纹》

    第一章迷墙

    从她感受到身体每个月充满规则地流血时,她就开始注意到自己的阴沪了,后来她在教科书上看见了绘在书上的阴沪,那是不流动的阴沪,她在夜里时,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放在自己的阴沪上,然后用手掌轻柔地覆盖,在夜里,她的手掌就像一片绿色的树叶盖在了她小小的阴沪上。

    第一次看见母亲的捰体

    萧雨第一次看见母亲的捰体是在一个春天的午后。只用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坚固的防盗门终于敞开了,这是春天的一个午后,萧雨回家取照像机,这是星期三的一个午后,这不是萧雨回家的时间,她每周六回家与母亲住一夜,自从母亲10年前与父亲离婚之后,她就一直与母亲住在一起。这个时间应该是母亲上班的时间,母亲是一名私营主,在与父亲离婚之前母亲就脱离开了她的工厂,在高速公路的旁边开了一家汽车修理站,那是母亲生活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刻萧雨是无法见到母亲的。所以她匆忙地用钥匙打开了防盗门,屋里好像有声音,是一种刺耳的声音。

    声音好像来自每个地方,声音似乎穿墙而来,当然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墙壁,影响我们耳朵的声音起初肯定是从墙壁之中传来的,声音正在刺耳的传来,萧雨恍恍惚惚地置身在客厅中央,母亲在五年前买下了这套两层楼的小洋房,这套房屋耗尽了母亲全部的积蓄,然而母亲对她说:“我要让你父亲看看,没有他,我们母女俩会过得更好……”母亲说话的时候她们已经乔迁进了新居,那一年,萧雨还是一个高中生,母亲驱着一辆破旧的微型车带着萧雨去看郊外的小洋房,它们似乎是梦幻一般跃入她的眼前,萧雨只在电影中看见过如此漂亮的小洋房,而且只在美国电影中看见过。母亲拉着她的手开始去看那些梦幻般的小洋房,萧雨的身体似乎飘动起来了,这不应该是她所梦幻的世界,然而母亲告诉她说:“你知道吗?从你父亲背叛我们的那一刻……我就带着你在挣扎……这房子多漂亮呀,这才是我们的家……”母亲说话总是跳跃似的,这是母亲的风格。

    过了几个月时间,母亲就带着萧雨乔迁到了那座新居。此刻,她置身在宽大的一楼客厅,现在,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声音并不全是从墙壁中传来的,而是从楼梯上传来的,楼梯意味着什么呢?萧雨的眼睛仰起来慢慢地看着上升的楼梯,上面就是她和母亲的卧房,在更多的时间里是母亲独自居住,她已经在进屋时换了拖鞋,一双柔软的塑料拖鞋,几乎不会发出声音,这正是母亲和她需要的一种生活,母亲虽然是每天面对胶轮、油渍、车身的女人,然而,每到周末时,萧雨就会见到她的母亲身穿这座城市的女人最时髦的服装,而且每次萧雨周末回家时总会看见母亲穿着睡衣,一种柔软的丝绸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声音既然是从墙和楼梯上发出的,它犹如风暴之中的阵阵呼啸声,好像是从电影上的画面中发出的声音,难道母亲忘记了关闭电视,母亲的卧房中有一台电视,母亲在周末的夜晚总是懒洋洋地靠在床枕上,看肥皂电视剧几乎成为了母亲在夜里的全部生活。那些从电视剧里散发出来的泡沫湮没了母亲,所以,母亲与萧雨说话的腔调经常变换着,一个阶段她的声音像电视剧女主角的声音,她会用声音强调挣扎,在命运之中挣扎的力量,在另一个阶段里,她的声音又在强调着金钱、享受以及爱情。

    沿着楼梯而上就能解出这声音的谜,从萧雨进门以后,整个声音包围着她,像风暴中的呼啸之声,她穿着拖鞋上楼了,午后的阳光从顶楼的透天玻璃之中射进楼梯上,仿佛是一团金黄|色的光圈在移动,光圈在移动时,萧雨的脚和身体已经陷进了光圈之中去,她上楼的脚步很慢,也许她是被楼梯上的那团金黄|色的光圈所迷惑了,因为她从未在这样的时间里上楼,也许是那些声音轰鸣着,仿佛是从遥远的风暴中呼啸而来,使她被迷惑着,她的脚仿佛套上了木枷,事实上,她的脚触到的是光圈,而她耳朵倾听到的才是呼啸而来的声音。

    她并不害怕这声音,这不是夜晚,如果在夜里听见这声音,她也不会害怕,她好像并不害怕世上的一切声音,从她出生以后,世上最为复杂的声音都在等待着她的两只耳朵,小时候她的两只耳朵在摇曳着,仿佛两只风铃在摇曳。

    仿佛只有倾听到了世界上最为单纯和最为复杂的声音以后,她的两只耳朵才具有了功效,一种倾听的喜悦和哀愁开始不知不觉地伴随着她。此刻,她的身体终于游离开了那团金黄|色光圈,她的身体似乎扑动了一下开始去捕捉那风暴中——呼啸过来的声音了。

    她上完了最后一级楼梯,仿佛是一个陌生人环顾着四周,她的心开始跳动起来,声音是从母亲的卧房中传出来的,也许,正像她所猜测的一样,母亲出门时忘记了关闭电视,那些声音一定是从电视机上发出来的,她嘘了一口气朝着母亲的卧房走去,母亲的卧房在里面,门敞开着,不错,声音就是从母亲卧房之中传出来的。

    声音越来越像风暴、像呼啸,它不顾一切地向着她席卷而来,萧雨并没有用整个身体扑向母亲的卧房门,因为快到门口时,她觉得这声音并不像是从电视机上传出的,夹裹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开始迷惑,好像那个女人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所以她轻柔地探过头去,姿态完全是偷窥,一种陷入迷惑之中的偷窥——在这一刹哪间里,她看见了母亲的身体,她地身体一丝不挂。

    母亲的身体在宽大的床上扭动着,起初她并没有看见另一个男人的捰体,因为她被母亲完全裸露的身体所迷惑住了,在那身体扭动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母亲身体中闪现出来的一根根线条,线条由浅而深,好像是呈现出的一只花瓶,一只陶罐,当母亲的双腿张开又蜷曲起来时,那个姿态就像她不久之前看见的一只陶罐,那是陈列在博物馆中的一只十三世纪的陶罐。

    当时她之所以被这只陶罐所吸引,完全是因为当她的身体前倾时,她看见了陶罐上呈现出来的一根根淡红色的花纹,那些花纹以从未有过的力量使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什么,她没法想像十三世纪的手工艺人是如何在一只黑色的陶罐上刻上了红色的花纹,她也弄不清楚那个手工艺人在刻上花纹之前想到了什么。

    在没有看见母亲的捰体之前,她都没有把一只普通陶罐上的花纹与母亲的身体联系在一起,花纹就是花纹,它只闪烁在那只十三世纪的陶罐上,花纹一圈又一圈地环绕着,它能说明什么呢,它只说明了那个手工艺人看见了线条并把线条镌刻下来,变成了花纹而已。

    然而,母亲的捰体出现在眼前,在迷惑之中萧雨在母亲扭动的身体上看见了一根根线条,就像看见了花纹一样。然而,一个男人的身体正在裸露着覆盖在母亲的身体之上,她差点发出了一声惊叫,然而,她已经19岁了,她回到了现实之中,因为那个男人的捰体让她突然看不见了花纹,一只陶罐消失了。

    她用手掌掩饰住了自己的惊叫,现在她明白了那些从楼梯上,从墙壁上呼啸而去的声音那种类似风暴般的声音正是母亲和那个男人在床上扭动时发出的声音,她已经19岁了,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性场景。除此之外,她已经在无以计数的教科书和电影、小说、戏剧中看见了性生活。此刻她感受到自己的阴沪在跳动,就像心脏一样猛烈地跳动着。

    从她感受到身体每个月充满规则地流血时,她就开始注意到自己的阴沪了,后来她在教科书上看见了绘在书上的阴沪,那是不流动的阴沪,她在夜里时,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放在自己的阴沪上,然后用手掌轻柔地覆盖,在夜里,她的手掌就像一片绿色的树叶盖在了她小小的阴沪上,然后,她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了梦乡,她从来也没有梦见过自己的阴沪,从来也没有在梦中看见过性场景。

    直到刚才她才偷窥到了母亲和一个男人在床上扭动的场景,她并不愿意偷窥,她感到自己陷入了某种深渊,她屏住呼吸,奔往楼梯,她是迷惑的又是清醒的,她扔掉了拖鞋,她深知赤脚走路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她不愿意让母亲知道她看见了这一切,她不愿意。

    她赤着脚穿越着楼梯,此刻,飘动在楼梯上的那一团团金黄|色的光圈已经消失了,它们飘动到哪里去了,于是,她赤着脚下了楼梯,她拎着鞋子,没有忘记带走照像机。她拉上了防盗门,赤着脚跑上了一条小径,在一片春天的浓荫深处,她才穿上了鞋子。一团从树枝上飘动而来的阳光滑落在她脖颈深处,她回过头去,看不见自己的家了。她搭上了公交车,很长时间她都陷入了母亲和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一个深渊,这是一个性的深渊。然而,她试图忘记这一切,当然,忘记这一切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回家,她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母亲说她有好几个星期不能回家了。

    为什么?母亲问道。她给母亲打电话时,母亲正在高速公路的修理站,她能够感受到汽车的穿越之声,她对声音的敏感使她想象着母亲所置身的空间,她去过那座修理站,它就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旁边,母亲曾告诉她说她之所以申请到了那座修理站,是因为关系。

    母亲得意地说不是所有人都能申请到加油站旁边的修理站,母亲的眉高挑着,就像两条细长的柳叶在轻柔地拂动,自从母亲同父亲离异之后,那两条眉毛总是在轻柔地拂动,仿佛只有用这种方式才可以审视世界。萧雨当然弄不清楚母亲使用了什么关系,有一点她清楚,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复杂的、千丝万缕般的关系。

    她给母亲打电话时,她能够感受到母亲正戴着手套,那只洁白的手套上沾满了油渍,而母亲抓起电话时,她能够感受到一种从手套上弥漫上来的油渍味正通过电话到达她的嗅觉边,母亲问她周末为什么不回家,她说要复习功课,母亲说那你就呆在学校吧,如果没钱花了,就告诉母亲。

    她放下了电话,自从她看见了母亲和那个男人性的深渊之后,她就在问自己:那个男人到底是母亲的什么人,这是她感受到的第一个男人,自从母亲和父亲离异之后,她似乎从来也没有感受到母亲身边有什么男人。她搁下了电话,她终于轻松下来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开始害怕什么了。

    她害怕的正是偷窥到的性深渊。然而,她已经19岁,她知道母亲和一个男人发生性关系也是合乎情理的,也许那个男人爱上了母亲,也许母亲同样也爱上了那个男人。尽管如此,她记忆中已经留下了母亲和一个男人性生活的场景,它影响了她的心情,甚至也影响到了她的食欲。

    裸睡的女生

    吴豆豆是她同宿舍的女友,也是萧雨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她最好的女友。在已经过去的两年时间中,她们同时看电影,吃小吃,到商店买打折的衣服,她们几乎都是紧挽着手臂,似乎也是在同时呼吸着来自这个世界上吹拂而来的空气,她们似乎有着同样的审美,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吴豆豆来自另一座小城市,据吴豆豆讲她生活的那座城市只有她的大学校园大。吴豆豆有一个习惯就是捰体睡觉。两年前,吴豆豆格外醒目地出现在宿舍门口,吴豆豆最为醒目的是她有两根又粗又黑的辫子,她最为醒目的还有两只双眼皮,她最为醒目的还有她的身材,在所有同宿舍的女生中吴豆豆的身材最高,看上去即使是穿着平跟鞋都已经到了一米七四,四个女生第一天晚上开始睡觉,吴豆豆因为身材高,大家让她睡下铺,而萧雨睡在吴豆豆上面。

    吴豆豆第一天晚上就当着大家的面开始脱衣服,那是秋天,用不着挂蚊帐了,吴豆豆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然后溜进了被子里面去,大家刚洗过澡,宿舍中洋溢着四种不同类型的沐浴露味道,吴豆豆脱衣服的时候也正是萧雨脱衣服时,然而萧雨也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从幼年她就有穿睡衣睡觉的习惯。

    当吴豆豆腿下自己的||乳|罩时,宿舍里的灯光已经灭了,吴豆豆是最后一个睡觉,她先灭了灯光,才开始脱衣,一团||乳|白色的||乳|罩从她身体上往下滑动,两只ru房已经露出来,萧雨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过集体生活,也是第一次跟别人同室居住,她的心跳动着,她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看着吴豆豆的两只ru房,其余的地方已经变裸了,因为她听见了衣服往下滑动时的声音。

    吴豆豆的捰体才闪烁了一下就消失了,因为吴豆豆已经钻进被子里面去了。萧雨好不容易换上了睡衣,生活已经改变了,完全彻底地改变了,从此以后她得坐在上铺穿衣和脱衣了,她不具备吴豆豆的勇气把自己变得赤裸裸地睡觉,而且对她来说,赤裸裸地睡觉是无法想象的。然而,她却跟这个喜欢一丝不挂捰体睡觉的,睡在下铺的女生交上了好友。

    从此以后,同宿舍的女生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在冥灭的灯光下面看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吴豆豆钻进了被子,但每个人都不一样,除了吴豆豆之外,没有第二个女生赤裸裸地睡觉。因为赤裸睡觉是另外一种境界,穿着睡衣睡觉或者半裸着睡觉又是另外一种睡姿,在同一宿舍的女生中既有完全赤裸的,也有半裸的,还有穿着睡衣的,萧雨属于穿着睡衣睡觉的那一类。

    约会

    当萧雨看见母亲的捰体和另一个男人的身体时,她在逃跑,她想忘记母亲和那个男人呈现出来的性姿势,然而,她的世界范围只有学校,正当她想忘记这一切时,她发现吴豆豆变了。吴豆豆突然开始往外跑,在每一个黄昏,而这个时间通常是萧雨和吴豆豆散步的时间,她们会沿着校园的小径散步然后到教室中去上晚自习。

    吴豆豆的黄昏开始了,她钻进宿舍开始换衣服,吴豆豆喜欢穿着一套又一套的短裙往校园走去,而吴豆豆平常是不穿短裙的,她和萧雨一样最喜欢穿牛仔服装。当萧雨发现吴豆豆换短裙时问她是不是要去见人,吴豆豆一边套上短裙一边回过头来诡秘地一笑说:“是去约会,要替我保密呀!”在萧雨的印象中,吴豆豆从来没有如此诡秘地微笑过。

    萧雨困惑地望着吴豆豆,吴豆豆已经露出了修长的腿,她的腿看上去真修长,还有她的脖颈也显得很修长。吴豆豆约会去了,暮色笼罩着她的身影,暮色笼罩着整座校园,暮色让吴豆豆很快就从校园门口消失了。这是很偶然的一天,萧雨到门外的商店买一条牙膏,也是暮色降临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吴豆豆。

    吴豆豆站在校门口正左顾右盼,萧雨看见了吴豆豆的短裙被微风吹拂着,她想吴豆豆是在等谁,刹哪之间,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来了,在萧雨看来那辆红色的摩托车一定是为吴豆豆而来的,果然是这样,红色的摩托车准确无误地停留在吴豆豆伫立的那一团深黄|色的暮色之中了。

    暮色笼罩住了一切,台阶上洒满了深黄|色的光斑,吴豆豆的腿跨上了摩托车,她的腿已经变成金黄|色,连她衣服的色泽,她的脖颈也变成了金黄|色,还有那个青年人的背影,她只看见了背影,因为那个青年并没下摩托车,他戴着红色的头盔。萧雨手里握着那条淡蓝色的牙膏,不知所措地告诉自己:摩托车把吴豆豆带走了,吴豆豆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陪自己散步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这一刹哪间里,另一个青年已经看见了她,看见了她那迷惑的神态,她手里抓住一条牙膏,身子前倾着,当摩托车奔驰起来时,她的眼里充满了一种跳跃式的向往。她抬起头来,看见了王露,这是她高中时的同班男生,后来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但属于两个系,萧雨上的是中文系,而王露上的是外语系。王露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身材瘦弱的青年,看上去他就像一根挺立的竹杆,然而他的眼神却显得很热情。

    “我可以请你去散步吗?”王露推了推眼镜说,萧雨困惑地点点头,她就是那么困惑,自从她看见母亲和那个男人在床上扭动的性姿态时,她的困惑就开始了,她困惑地赤脚奔跑,仿佛想拚命地忘记这种姿态,仿佛想彻底地抹干净这种记忆。

    母亲和一个男人的性姿态本来是秘密的不可以公开的,它只应该发生在母亲和那个男人之间,然而,却在那个偶然而倒霉的时刻被她看见,那个性姿态把她置入一场深渊之中,而现在她最好的女友已经跨上了摩托车,跟着一个戴着头盔的青年男人走了。她困惑地望着王露的镜面,他那热情的眼神在邀请她去散步,她点点头,同意了。

    在校园中,男生和女生散步是正常的事情,重要的是萧雨感到无话可讲,她沉默着,她始终无法摆开那个深渊,王露谈到了过去,谈到了他们已经逝去的中学时代,王露热情的目光即使在暮色之中也在追逐着过去,萧雨慢慢地进入了这个世界,他们追忆了一遍中学时代以后,已经环绕了校园一圈,两个人说了声再见。

    你可以抱住我的腰

    萧雨觉得轻松了一些,当她躺在宿舍中时,她想到了吴豆豆,天已经很晚了,吴豆豆还没有回来,她听见了钥匙在开门,吴豆豆终于回来了。萧雨屏住呼吸在黑暗之中侧过身体看着下铺,同时也看着吴豆豆。她又在开始脱衣了,这是吴豆豆每天晚上的仪式,为自己的捰体睡觉而脱衣服。萧雨很清醒,甚至没有睡意,于是,她又一次看见了黑暗之中的吴豆豆把自己变成了捰体。

    吴豆豆在一个暮色之中对萧雨说:“我想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你愿意吗?”萧雨困惑地摇摇头,吴豆豆拉着萧雨的手说:“他是我男朋友的男朋友,现在他还没有女朋友,如果你愿意,这个周末他会骑摩托车在校园门口来接你……”吴豆豆更加困惑地望着吴豆豆,吴豆豆鼓励她说:“如果你见到他,你会喜欢上他的,他和我男朋友一样都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是搞雕塑的……”

    萧雨就这样被吴豆豆拉进了一场等待之中去。首先,在萧雨的眼前出现了一辆摩托车,它应该是红色的,也许应该是黑色的,不过这两种颜色都是萧雨最为喜欢的颜色,摩托车停留在吴豆豆脚下,只用一个刹哪间就把吴豆豆带走了。如果有那样一辆摩托车把自己带走,带进夜色朦胧之中去,环绕着这座城市不停地旋转,那有什么不好呢,为了那个星期六的降临,萧雨已经悄悄地开始等待了。当然,她还为自己准备了一条短裙,因为她眼前总是出现吴豆豆穿着短裙跨上摩托车的那一刹哪,对于她来说,短裙被微风轻拂着,已经成了一个固定的瞬间。

    吴豆豆正穿短裙,萧雨看着她在穿短裙,她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没有穿上短裙去赴约,我们把萧雨这次到校园门口的出发称为赴约,因为萧雨从来就没有跟别的男孩子赴约过。当她和吴豆豆一起站在校园门口等待时,她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就是心慌。不是迷乱中的心慌,而是期待之中时身体被置入远方的那种心慌。

    两辆一黑一红的摩托车来到了校园门口的台阶下面。吴豆豆把萧雨带到了那辆黑色的摩托车前,把萧雨介绍给了骑在摩托车上的那个青年,然而,那个青年戴着头盔,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的面容。她跨上了摩托车,这是她第一次乘摩托车,男青年把一只红色的头盔递给她。男青年说如果你害怕,你可以抱住我的腰。

    她并不害怕摩托车,尽管摩托车的速度很快,她的头第一次被罩在头盔里。她感觉到的心慌依然像远方一样不可知地罩住了她,暮色已经陷进去了,已经陷进城市的地基上消失了,紧随而来的是黑夜,在一条交叉的分道口,吴豆豆举起手来说了声再见。

    看着吴豆豆骑着的那辆黑色摩托车消失的刹哪间里,她似乎失去了依赖,因为吴豆豆把她很快就交给了一个男青年,那男青年比她大两岁,吴豆豆给她制造了一个现场:那就是必须跟着骑着红色摩托车的青年出发。她困惑地跟着男青年,跟着雕塑系的男生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男生叫凯,他驱着摩托车说你就叫我凯好了,她紧紧地抓住摩托车两侧的扶手,她根本就不可能像男生所说的一样,如果害怕了,就抱住男生的腰,这对于她说太难了,因为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一次握过男生的手,更不用说抱住男生的腰了。所以,她紧紧地抓住摩托车两侧的扶手,这样她的身体就稳定了。

    一座老房子

    凯把她带到了一座空间,这个空间是一座老房子,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老房子了。房子在西郊,她很难想象在这座自认为很熟悉的城市的西郊还有老房子。从夜色之中看上去这些老房子彼此支撑着,凯说这些老房子的历史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从前是爷爷奶奶住在这里,后来爷爷离开了奶奶,到天堂去了,剩下了奶奶独自住在这里,奶奶脾气很固执,母亲和父亲要接奶奶到城中央的公寓楼中去住,奶奶却固守着这些老房子,两年前奶奶在这座老房子逝世了,于是这里的老房子就成为了凯的工作室。

    你害怕吗?凯问道,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拉着你的手进去,女孩子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老房子,都会害怕,我的模特们第一次来时,都感觉到在这些老房子里藏着鬼……凯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萧雨不知不觉地把手伸给了他,因为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鬼的意象,在这个世界上她惟一害怕的就是人们无法看见的鬼,小的时候她随父亲到乡下看奶奶时,常常听人讲鬼故事,那时候她才四岁,她总是坐在奶奶膝头上,听着故事就睡着了。

    这是一大片老房子,他们进入了一条小巷,凯已经在抓住她手的前夕把摩托车寄存在一座石棉瓦的平房之中了,一个坐在门口的中年老人好像在打瞌睡。凯现在拉着她的手正在往一条窄长的小巷深处走去,她并没有感觉到是凯的手在拉住她的手,并没有感觉到那种触电似的感觉,因为在凯的手伸过来时,她看见了一片鬼的意象。

    一种寒气竟然在这个春天的晚上像她身体袭来,一个黑色可以飘动的影子似乎可以看见也可以触摸到,这就是鬼给她带来的感受,这种感受现在已经笼罩住了她,所以她怎么会感受到一个男生抓住她手的那种第一次触电的感觉呢,她只是感觉到男生带着她往里边走,正在朝着一条深长的小巷,尽管这小巷深处也悬着一盏路灯,不过这盏灯只不过像鬼影幢幢的一样,映现出了寒冷的让人发怵的鬼的意象而已。

    凯说:别害怕,如果你白天来,你会看见这些裂缝的老墙,你会看见墙上的花纹,你知道吗,那些花纹好看极了,我每天经过这里时都要看墙上的花纹,那些被阳光所照耀的花纹,有时候像桃花,有时候像一朵玫瑰花,有时候像苹果花,有时候像金盏菊……你身体在发抖……好了,穿过这条小巷就到了,就到我的工作室了。

    她的身体确实在发抖,凯说得一点也不错,凯作为男生已经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在发抖,在她看见一片鬼的意象时,身体还没有发抖,当凯说到老墙上的花纹时,她好像又在通往这条小巷的深处看见了那种致命的姿势,在这个世界上,从她出生用眼睛看世界时,她已经看见过各种各样的姿势,一棵树有姿势,一座桥有姿势,一把伞撑开有姿势,一个人跟另外一个人的姿势不一样……然而,她却看见了那种致命的姿势:母亲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姿势。就是在这个姿势之中,她看见了母亲身体上的一片起伏波动的花纹。

    凯在说什么,凯在谈论墙上的花纹,凯把那些被阳光所照耀的花纹比喻成是花朵,那些花儿的形状像玫瑰、苹果花、金盏菊……凯与别人不一样,竟然会在裂缝的老墙上看见花纹,就像自己一样,在母亲的裸露中看见花纹,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突然之间就像一种热流一样涌出来,使她的身体在发抖。

    萧雨跟着凯,此刻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感觉到凯很高大,她对身材高大的男人总有好感,比如父亲,她小时候总是仰起头来看着父亲,父亲就像一棵树一样高大,就像一墙墙壁一样高大,突然有一天,她听见了父亲和母亲吵架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越来越疯狂,持续了很长时间以后,父亲和母亲在十年前终于解除了婚姻关系。她仰望着父亲离开了母亲,随后消失了。

    凯确实很高大,而且身体显得很宽厚,看上去就像她当年看父亲的感觉,凯拉着她的手已经穿越完了那条小巷。凯说快到了,拐过弯道就到了,你记住了吗?下次你自己来就通过这条小巷,只要拐过弯道就到我的工作室了,除了上课之外,我就住在里面,在里面搞雕塑。

    已经拐过弯道了,凯拉着她的手朝左边进去了,那是一幢院子,空气中有一种发霉的味道,好像是从老墙上弥散下来的。凯拉着她的手,凯站在门口掏出了钥匙,凯说,我说了你不相信,我手里的钥匙也许是世界上最为古老的钥匙,这是多爷爷和奶奶使用过的钥匙,我爷爷活了86岁,我奶奶活到89岁,你清楚了吧,这钥匙的历史该有多长了。

    凯开了门,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门发出了吱哑的一声,好像不是从一座城市的郊外发出来的,好像这声音来自一座老村庄,来自一册史书上,好像是从她曾经看见过的那只陶罐中发出来的。萧雨的身体又颤栗了一下。

    凯关上门,然后打开了灯,终于有真正的灯光了,不像门外的小巷中黯淡的灯光。这是真正的灯光,它可以让她看清是这屋里的男生凯,凯穿着黑色外衣,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黑色旅游鞋,一切都简化成了黑色,说明凯喜欢黑色。凯拉着她的手开始上楼,这不是别的楼梯,好像楼梯上长满了脚印,也许是凯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的脚印,总之,那些印在楼梯上的长方块式的痕迹——就是脚印。

    她仍然没有进入手与手触电似的感觉,当凯拉着她上楼时,她只是好奇,凯竟然住在楼上,也就是说凯的工作室在楼上,已经到了楼上,她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和凯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时上完楼梯的。楼上的灯亮了,总共有两间房子,当她移动脚步时,仿佛置身在一部老式电影之中,然而,这却是现在,他们的着装都体现了现在。

    现在,凯引领她进入了凯的工作室,堆在墙角的是胶泥,金黄|色的泥,一座正在雕塑中的人体已经展现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显现出了女人的胸部,但还没有完成。

    凯说他有女模特,父母给他的大部份零用钱,他都用来聘用模特,但这是他最喜欢的职业,他选择的是人体雕塑,凯看着萧雨说:你的体型很独特,你不喜欢说话,吴豆豆的男友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想喝什么,咖啡还是茶水?

    墙上悬挂着一台古老的挂钟,从里面突然发出了一种纤细的声音,萧雨抬起头来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她只有在电影上看过这样古老的钟。凯走过来对她说:你刚来就要走吗?喝杯咖啡吧,坐在窗前喝咖啡,你可以看见月亮。

    萧雨两手交织在一起,凯煮咖啡去了,他下了楼,萧雨站在那具人体雕塑前,这是一个梳着辫子的女孩,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的上半身,也许这就是他模特的形象。她伸出手去,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触到的好像是泥,并不是肉身。

    凯端着两杯咖啡上楼来了,凯的眼睛很深,他好像缺觉,眼神显得有些困乏。凯把她引领到窗口,窗口放着两把椅子,凯说我喝咖啡时经常坐在这里,今晚一定会有月亮的……对,你看……你看见月亮了吗?凯的手伸过来很轻柔地搂了搂她的肩膀。

    月亮仿佛挂在窗前,她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见月亮了,似乎生活在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灰蒙蒙的空间中寻找到月亮,城市到处是灰蒙蒙的,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只有小时候在乡村时见到过月亮。

    萧雨感到月亮离她很近,好像伸出手就能够摸到,事实上月亮离得很遥远。不过,她的心灵中仿佛流淌着一汪清泉,那是悬在窗外的月亮给予她的感受。她和凯喝完了咖啡,咖啡没有放糖,这正合乎她的口味,她一直只喜欢喝不放糖的咖啡,她想,凯也许也是这样,喜欢喝不放糖的咖啡。

    现在她要离开了,奇怪,自从进入这座老房子以后,她就没有了飘忽在眼前的鬼的意象。也许是看见了灯光,看见了凯的雕塑,也许还看见了月亮,凯说我送你回家吧,凯牵着她的手又穿过了小巷来到了摩托车停留的地方,凯说你记住了我吧,如果我不带你来,你自己会找到我吗?她迷惑地摇摇头说:也许我能找到你。这就是萧雨与青年凯的第一次约会。

    当然,这也是19岁的萧雨与一个男生的约会,当摩托车把她送到校门口时,她上台阶时回过头去,凯还没有走,凯大声说下周末你在门口等我,八点钟,我会准时来接你。凯走了,她看见凯的红色摩托车消失,这是她上完最后一级台阶回过头去时看见的一切,凯的红色摩托车就这样在她眼皮下面很迅速地消失了,她想着凯,她觉得凯的模样是模糊的,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简的人体模特

    然而,在那一周时间里,她像有了期待,这种期待使她的内心记忆减轻了另一个深渊的重压,那个深渊当然就是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她一直拒绝回到家去,她也不给母亲打电话,相反,她试图忘记与家有关系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母亲。凯出现了,是女友吴豆豆把凯带到了她身边,吴豆豆神秘地问萧雨跟凯在一起的感觉,萧雨不吭声,吴豆豆就说:搞雕塑的人肯定很浪漫,对吧。萧雨仍然不吭声,她回忆着凯带着她的手进入小巷的细节,她现在才发现那是一条很深很窄的小巷,所以,凯必须拉住她的手前行。

    吴豆豆又神秘地靠近她说:他拉你的手了吗?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们已经拉手了……对了,如果凯有一天拉你的手,你一定会心跳,一定会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我就是这样,简第一次拉我的手时,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这就是初恋,只有初恋的人拉手时才会心跳,心慌,像触电一样……萧雨现在才知道吴豆豆男朋友的名字叫简。她回味着吴豆豆说过的话,这也是小说中说过的触电现象,她想着凯的手伸过来时,自己为什么没有触电般的感觉,她后来明白了,当凯的手伸过来时,一片鬼的意象上升了,在这个没有鬼的世界上,在那一幢幢老房子的墙角下面行走,她好像总觉得鬼随时会出场,这种现实使她丧失了触电般的感觉。

    所有这一切都仍然使她充满了期待,雕塑和咖啡以及凯的目光都像秘密一样无法解释,直到星期六的暮色之中她站在校园门口的台阶上向下眺望着,她和吴豆豆站在一起向下眺望。吴豆豆靠近她说:你相信不相信简和凯都会同时出现的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吴豆豆依然穿着短裙和一件很透明的上衣,那件上衣下面就是吴豆豆的||乳|罩,萧雨好像又看见了吴豆豆的捰体,突然吴豆豆对她耳语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呀,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能保证吗?

    萧雨点点头,吴豆豆说:我既是简的女模特,也是简的模特。我好像听见摩托车声了,只有简的摩托车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他们快来了……你看见了吗?简和凯的摩托车……吴豆豆拉住萧雨的手向着台阶下的摩托车跑去,好像吴豆豆跑得更快,萧雨能够感受到吴豆豆那急促的下台阶的脚步,她几乎是被吴豆豆拉着跑,往下跑去如果不是吴豆豆拽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