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纹

花纹第16部分阅读

    看见男人。父亲是男人,已经死在了墓地上,当然,这并不是她期待的结果,然而,男人的死亡使她对性特别敏感,当皮鞋商人第一次把手伸进她||乳|罩之下时,她知道,这是男人的前奏曲,男人期待的是性,触摸||乳|头只是开始。

    她之所以渴望着有一间自己的客房,是为了避免与皮鞋商人单独面对一个空间,事实上,从她决定与皮鞋商人去郊区时,她就知道,她所面对的是一个男人,当然,她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面对一个男人,她怀着目的到了郊外。

    她嘘了一口气,因为皮鞋商人并不要求她同室居住,他为她单独要了一间客房,全面地满足了心理上惧怕的需要和生理上拒绝的需要。当她筑起墙壁时,奇怪的是皮鞋商人对她同样也筑起了墙壁,自从他对她求婚之后,他就再也不用调情,暧昧的目光来面对她了。

    在两天时间里,他从来不敲开她的房间门,从来不进去,进入室内,从来不伸出手去,触摸她的||乳|头。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男人,他深沉、幽默,目光变得缥渺起来。

    这让她感到了另一种虚无,她好像无法去接近他,尽管他已经向她求过婚,然而,他却变得无法捉摸,高深莫测,他从来不谈广告合同之事,这令她感到了一种压力,因为她的身后就是广告公司,她的身后就是韩林涛。

    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维护她的广告公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维护韩林涛。因为韩林涛不是一般的男人,他给了她职业,给了她高薪,当然也给了她爱情和对未来的期待。

    签下那份合同书,她与韩林涛的关系就会更加纠缠在一起,不可分离地在一起。她总是在寻找机会,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似乎始终也没有来临。

    直到他们在郊区度完假以后都仍然未来临。因为在他们度假时面对的都是与合同书毫无关系的自然。她已经有多久没有面对自然了,难怪每当周末降临时,城里人都纷纷地朝着郊外奔跑,他们置身在郊外的森林公园,置身在郊外的新鲜空气之中,他们可以看见鸟在飞翔,清晨醒来听见鸟鸣的声音。他们在郊外享受着失去的灵魂生活,因为在自然的世界里,灵魂会变得单纯起来。

    夏冰冰的灵魂变得单纯起来时,是她面对一只鸟飞翔的时候,当她推开窗户时,她呼吸到了一种交织在泥土和树枝中的新鲜空气,似乎完全可以净化人的灵魂,因为灵魂是朝着自然完全敞开的。

    她的灵魂被净化着,于是,一只鸟儿飞来了,朝着她飞翔,又从她视野中飞翔而去,在这样的灵魂净化之中,夏冰冰怎么也想不起来合同书,打进广告公司的钞票,韩林涛的身体压住她身体时的未来。

    不仅仅是空气和鸟儿,还有林中的小路,当她和皮鞋商人并肩走在那一条条幽暗中洒落阳光的小路上时,两个人的灵魂似乎都已经充分地得到了净化,因而他们暂时忘却了俗世的目的,他们忘记了去探究世上的肉体之谜,当然也忘记了去探究金钱之谜。

    大自然净化着空气,从而空气又净化着灵魂,当他们从郊区的自然中撤回城市的马路上时,夏冰冰才想起来了自己的目的,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郊外的短暂之旅已经在灵魂的净化之中结束了。韩林涛看见夏冰冰的影子时,便急切地走近她。此刻,她已经从城郊回到了办公室,回到了那座大楼上,她说没有机会与皮鞋商人谈论广告之事,这时,韩林涛突然反问她道:“机会,两天时间你都在干什么?”

    韩林涛突然用一种陌生的声音,陌生的目光笼罩着她,她感受不到韩林涛在床上时的一点点温情,当她想解释时,她突然觉得那些新鲜的空气,美妙的鸟儿的飞翔之声是无法言喻的,她总不能对韩林涛说:是郊区的新鲜空气,是一只鸟儿的飞翔之声使我失去了这次机会。

    韩林涛突然搂住了她的腰低声说:“你为什么不跟他睡觉呢?皮鞋商人也是男人,你为什么不利用一下你的身体……”夏冰冰呆滞地望着窗外,当韩林涛的手臂轻柔地拥抱着她时,她刚刚产生一种甜蜜的感觉。

    然而,这种甜蜜的感觉为什么会消失得如此之快呢?她克制着自己的颤栗,她以为韩林涛是开玩笑,虽然这个玩笑大了一点,然而,她却把这当成玩笑。

    当天晚上,她又和韩林涛开始zuo爱,当韩林涛和她热烈地结束了一场性事之后,韩林涛突然低声对她说:“宝贝,你的身体会把那个皮鞋商人征服的,就像你的身体已经征服了我一样。”夏冰冰睁开双眼看着韩林涛:“你是说让我与皮鞋商人睡觉,这是真的吗?”

    韩林涛拥抱住她说:“如果你为了我们的未来,去跟皮鞋商人睡一次觉,我是不会在乎的……”她突然感觉到这些声音令她的身体迷惘起来,为什么她会感觉不到郊区的新鲜空气,鸟儿的飞翔之声呢?

    为什么她必须去面对皮鞋商人呢?她无法说清这种东西。她前去面对母亲时她意外地听母亲讲起了一份存析,那是她还给赖哥的存折,可母亲说一个多月前赖哥前来见母亲,他把存折交给母亲,让母亲转交给夏冰冰,并告诉母亲说,他被总公司调离到另一座城市去做代理商,近些日子就会离开这座城市。

    母亲的葬礼

    当赖哥来到她所指定的地点时,她已经感觉到这是她与赖哥最后一次见面了。看得出来,赖哥已一种被远方所召唤的感觉,而且赖哥看见她时变得很平静,从两个人的目光之中看不出来他们的过去,夏冰冰似乎再也看不见那只衣柜,装满她生命中耻辱的衣柜,而赖哥呢?燃烧在赖哥怀中的那束玫瑰花的火焰已经消失。当夏冰冰再一次掏出那份存折想交给赖哥时,赖哥说他要走了,他靠近她,也许是想最后拥抱一下她,然而,最终却伸出了手,握了握她的手,说了声再见。

    夏冰冰寻找不到恰当的机会把那份存折交给赖哥,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她与赖哥的关系已经随同风筝被折断了。她感到一种迷惘后的伤感,她又来到了父亲的墓地上,她在内心告诉父亲,赖哥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当初赖哥为父亲买下这片墓地,确实实现了超渡父亲灵魂的目的。

    而她自己呢,正在往山下走去。她的生活仍然交织在墓地之外。

    只有死者才躺在墓地,而活着的人,那些心脏依然在跳动的人却生活在墓地之外。夏冰冰的心跳加速,因为她还得去会见皮鞋商人,这是韩林涛压在她身上时给予她的力量,她觉得她已经无法推开压在身上的这个男人的身体。她的命运似乎已经和他紧紧地拴在一起了,是什么东西在微微地拂动,好像是钞票在吹拂,它们像雪花一样突然纷扬起来了。

    当她面对皮鞋商人时,她已经来到车上,这是又一个周末,皮鞋商人依然要把她带到郊外去渡假,在皮鞋商人看来,这是一种浪漫,因为皮鞋商人走在郊外的林中小路上时突然对她说:“跟你在一起,我突然想感受浪漫,我不知道浪漫到底是什么,然而,跟你在一起时,我突然觉得那些钞票变得没有什么意义……”皮鞋商人望着天或地,望着眼前的树叶和交织在树叶中的,向前延伸出去的小径,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意义,所以他的手突然把夏冰冰的手抓住了,好像儿时的伙伴一样牵住了她的手。

    夏冰冰好像并不慌乱,因为在这样的时刻,世界万物敞开着,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了很远又从很远的地方重新返回旅馆。依然是她自己住一间客房,皮鞋商人住在旁边。晚上,皮鞋商人带她进了舞池,夏冰冰突然看见了舞池中手拉手的男女,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韩林涛来的电话,他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寻找机会,而且要付出代价让皮鞋商人订下广告合同。她是在舞曲的旋律之声中听见手机响的,手机在包里,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来到了舞池之外。她望着迷乱的舞池,这一次她已经把合同带来了,合同书就放在箱子里,在出门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个女人向着一个男人走去的图像已经出现了。她从父亲的墓地往山下走去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个女人向着一个男人出发时的那种心跳,可笑的是这种心跳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从这个男人手中获得钞票。

    她和他已经走向了迷乱的舞池,很多人都是在舞池中央开始迷乱的,她望着他的眼睛,她充满了目的,而他则充满了浪漫,他轻声说:“想好了吗?有没有想好了嫁给我,然后我带上你去旅行,我觉得我累了,我想在自然中好好旅行……你愿意随同我去旅行吗?”

    她点点头说:“我愿意”。她眨着睫毛,她的睫毛很长,不是假睫毛,而是天生的眼睫毛,她用不着假睫毛,从小女孩的时候开始,人们就说她的睫毛长得很长,当她上大学时,她从睫毛长而成为了漂亮女孩。每当她睫毛眨动时,一定是她有话想说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他说:“你是害怕难以脱离广告公司吗?别害怕,你可以辞职,然后你就自由了,我们可以去无忧无虑地去旅行,去看大海,去看雪山……”

    她的睫毛眨动着,然而她似乎随着他的声音去旅行,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箱子中的广告合同书。所以,这次渡假再一次使她无法去实现自己的目的。当轿车从城郊开往城市时,她想起了合同书,然而,机会已经失去了,再也没有她与皮鞋商人在舞池中伴着旋律手拉手的时光。

    韩林涛失望地看着她回来,从她的脸上韩林涛已经感受到了放在她箱子里的合同书并没有签上皮鞋商人的名字。她解释说因为那是郊外,她和他置身在大自然中,根本就没有机会。韩林涛突然转过身来用一种嘲笑的口吻说道:“难道你就没有一个机会和他上床吗?他不过是一个男人,难道你就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体引诱他吗?”

    韩林涛说话时身体没有压在她身上,这是在办公室,当她拎着箱子出现在办公室时,已到了星期一的早晨,她知道韩林涛一定在办公室等她。如果韩林涛说这些话时,身体压在她身体之上,那么她会以为韩林涛在开玩笑,她一直以来都把韩林涛的这类话当作玩笑,她从未把这些话当真,也从未感受过韩林涛声音中的嘲弄。

    现在,她抬起头来,她感觉到这不是一般的玩笑,因为这是另一个时刻,当韩林涛的身体没有压在她身体之上时,她是清醒的,这清醒使她可以面对面地看着韩林涛的面孔,而不是闭上双眼,沉浸在xg爱之中去。也许女人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可以从男人的重压之下脱离开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刻,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新的一天之中,明媚的阳光已经开始辉映这座城市。

    夏冰冰刚刚同皮鞋商人结束了一个周末的度假时光。皮鞋商人与她在舞池中央手牵手跳舞,皮鞋商人在她眼前展现出了一幅旅途的画面。她这一生还没有真正地开始过旅行,尽管她的生命与旅馆有关系,她与男人的关系也正是从旅馆开始的。

    然而真正的旅行还没开始,皮鞋商人在她眨动长睫毛时,已经在她眼前展现出了一幅图像:怀着无忧无虑的好心情出发,来到一条路上,看见了大海和雪山。

    韩林涛突然又伸出手来拥抱了她一下说:“宝贝,你累了,失去这次机会不要紧,我们有的是机会……不是吗?我知道皮鞋商人很喜欢你……你还有机会继续与皮鞋商人来往……”这次拥抱并不像从前那样热烈,却再一次使夏冰冰失去了清醒。

    男人对女人的拥抱起到了一种奴役作用。夏冰冰在韩林涛的拥抱之中又重新回到了韩林涛的世界里,那些郊外的小径,明媚的阳光,新鲜的空气制造的乌托邦是短暂的,只有这个时刻才是真实的。

    母亲突如其来的猝死在商店里,夏冰冰在母亲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又一本病历册时,才知道母亲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患上了心脏病。哭泣和痛苦之后必须举行葬礼,夏冰冰当然没有想到,母亲这么快就离开自己。

    很久以前,父亲撒手人寰时,夏冰冰身边站着的男人是赖哥,而现在,夏冰冰的身边站着的男人是韩林涛。尽管她已经与韩林涛交往很长时间了,然而她却从未把韩林涛带去会见母亲大人,因为在母亲心目之中,只有赖哥是一个可以依附终身的男人。

    夏冰冰站在母亲的遗体前,她决定去为母亲买一块墓地,时过境迁,如今的夏冰冰终于可以为母亲亲自买下一块墓地了。她再也用不着男人为母亲买下墓地了。这充分说明,夏冰冰的灵魂已经可以延伸在墓地上去,当她独自一人悄然地出现在墓地上时,她没有让韩林涛陪她而去。她变得格外地清醒,只有死亡才让她如此清醒。

    她可以独自带着钞票在父亲的墓地旁边买下另一座墓地了。当她把钞票掏出来放在墓地管理人员的旁边时,管理人员在数钞票,而她呢,则在眺望着墓地,终于墓地管理人员已经数完了一叠叠钞票。她办好了一切手续离开墓地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欣慰,她知道,从此刻开始,她再也用不着男人来为母亲买下一块墓地了。她把母亲埋在潮湿的泥土下面,让母亲和父亲躺在一起,这种超渡灵魂的方式使她沉浸在死亡的迷醉之中。

    然而,韩林涛牵起了她的手,韩林涛参加了整个葬礼。这个男人的手拉着她往墓地之外走去,拉着她往山下走去。把她重新拉回到现实之中来,母亲的离去使她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她突然只剩下了形单影只,而韩林涛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之后,韩林涛为她准备好了手帕,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水;之后,韩林涛躺在她身边,抚慰着她失去母亲后的伤痛;之后,韩林涛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绝不会离开你而去。

    母亲的去世使她独立的前去面对墓地,当她把母亲的葬礼举行完毕之后,她突然躺倒了,在这样的时刻,她确实需要爱,而韩林涛就是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她似乎从这个男人身上再一次体验到爱情和抚慰。当她从这个男人身边爬起来时,她似乎又牢牢的坚定地站在了他一边。

    两个人的旅行

    她想为这个男人做这个男人想做的事,那就是攻破皮鞋商人的防线,无论如何都必须从这个男人手下签订那份广告合同书,这样的话就会实现韩林涛的愿望。她在他拥抱住自己的身体时,内心在默默地发誓,既然她已经做了韩林涛的女人,就一定要征服皮鞋商人。他的手指轻轻地在她身上滑动着,她被这种奴役所驱逐着,尽管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韩林涛不再谈论与皮鞋商人签订广告的事宜,也许正是韩林涛的沉默激起了她的欲望。

    她收拾了一只箱子,把时装放在里面,当然也把合同书放在最底层,然后告别韩林涛,当她和他开始吻别时,她趴在他肩上突然升起了一种上升的念头,她深信她会随同轻风而去,她会为了这个男人用尽一切代价前去征服那个男人。

    她在他的目送之下出了门,她知道,她渐渐的明白了,她的灵魂已经出发,另一个男人在等她,她在三天前已经跟他联系好,她决定跟着他去旅行,她能感受到那个皮鞋商人在电话的那边,激动起来的神态。

    她见过他的另一种神态,完全不是一个皮鞋商人惯有的神态,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郊区的森林公园深处,他那孩子般的天真似乎想牢牢地牵住她的手,进入童年那无忧无虑的快乐之中去,她当然无法去想象这个男人的童年生活,那些遥远的生活是无法想象的,当时,他们手牵手好像前去追逐一只蝴蝶,或者前去追逐一群候鸟的声音。

    然而为什么他们又要返回原路,返回旅馆,最后返回城市呢?她跟他通电话时,尽管感受到了他那激动的神态和声音,然而,她依然不会动摇她想把这个男人征服的念头。

    没有办法,韩林涛似乎就在她身后,这种奴役的力量像镜子照耀着她;这种来自身心的力量像绳索捆住了她。当她拎着箱子走向这个男人时,她知道她肩负着韩林涛的希望,尽管她看见了皮鞋商人,他已经驱车来了,他没有把他的梦想仅仅当作梦想,他正在实现旅行的梦想,而且是他和她两个人。

    两个人的旅行真正的开始了,夏冰冰肩负着重任,而皮鞋商人却是一身轻松,他驱着车在那天傍晚抵达了一座小镇,他把车停下来告诉夏冰冰,他就是在这座小镇长大的,他没有父母,是小镇上的一个孤儿,他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他沿着铁轨走了很远,到达了另外一座小镇,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然后进了城,然后靠皮鞋为生养活自己,当然,他一边擦皮鞋,一边进夜校上课,他的全部知识都来源于夜校,这就是为什么他由一个擦皮鞋的青年过渡到一个皮鞋商人。

    她听着他的简历,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些话,她坐在车厢里,坐在他一侧,她觉得皮鞋商人有点像自己,总是在靠着个人的奋斗,尤其是当皮鞋商人讲述少年的历史时,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擦皮鞋的男孩在城市里走来走去,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个男孩,后来竟然成为了拥有庞大产业的皮鞋商人。

    他穿着西装,系着领带,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这副模样。然而,通过她与他一次又一次的交往,她怎么也无法把现在的这个男人与最初的那个皮鞋商人联系在一起。

    那个把手伸进她双||乳|之间捉住她||乳|头的男人给予了一种猥亵的感觉,而此刻的皮鞋商人正坐在车厢中,凝视着被黄昏所笼罩的历史,正在回忆他的人生故事。

    为什么她和他刚认识不久,当她去他的房间里去时,他就会轻松地把手伸进双||乳|之间捉住她的||乳|头吗?难道是他游戏的本能吗?她看着暮色中的小镇,想着他的孤儿生活,那没有温暖的童年生活,那失去父亲和母亲的成长时期。

    他没有下车,他驱着车已经离开了小镇。这是夜色之中延伸在路上的旅途生活,直到午夜,他们才抵达了一座小城市,当车子进入一座旅馆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打开车门,走出去,这是韩林涛给她来的电话,她站在一棵芒果树下讲电话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热带,这座旅馆中有几十棵芒果树。

    韩林涛问她在什么地方时,她说刚刚抵达一座旅馆,韩林涛说:冰冰,不要忘了我们的爱情和未来。她知道韩林涛的意思是说:冰冰,为了我们的爱情和未来,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与皮鞋商人有亲密的接触。

    是上苍安排她和他必须有一个亲密接触的空间吗?他走过来告诉她说,今晚只有一间客房,因为他们来晚了,事先,他们又没有预订房间。他问她愿不愿与他同居一室时,她的胸脯起伏着说她愿意。她想,这就是为了实现韩林涛所期待的现实,这就是亲密接触的第一步。

    她拎着那只箱子,她不让他帮助她拎箱子,因为那只箱子中有秘密,事实上所谓的秘密就是那份合同书,那份合同书已经盖好了广告公司的公章,一旦他在合同书上签了字就有法律效应。

    难道这真是上苍安排的时刻吗?她拎着箱子进了客房,他进了卫生间,她听见了他撒尿的声响,她听见了他冲马桶时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在这间客房中出现了,这就是亲密接触的开始吗?

    她抑制着两种情绪:其一,她的情绪是焦虑是惶惑,因为她就要与一个男人同居一室,她的眼前总是会出现那样一幕,他对她说:“你怕什么,我不就是一个男人吗?难道你没有接触过男人吗?来吧,宝贝,男人就是那么一回事,男人就像……”直到如今她还不知道作为男人的皮鞋商人会把自己比喻成什么……当他把手伸进她||乳|头之间时,这种猥渎已经永远地铭刻在心头。因此与她同居一室时,她害怕的就是去迎接这种猥渎。其二,她的体内燃烧着对韩林涛的那种感情,当她在这个世界上失去最后一个亲人母亲时,是韩林涛为她准备好了一块又一块手帕,是韩林涛牵着她的手把她引向了墓地之外的世界,是韩林涛抚慰着她并告诉她,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她。为了这种感情,她必须去接触皮鞋商人,然而,在猥亵和亲密接触之中,她被身体中的功利所折磨着。

    皮鞋商人让她先在浴室洗澡,皮鞋商人显得很温柔,他说旅途很疲惫,洗一个澡以便于身体好好地恢复疲劳。她开始启开箱子寻找睡衣,此刻,她的手触到了那份文件夹里面的合同书,此刻她感觉到这次旅行并不轻松,她的生命中承担着一份合同书。当她裸身在浴室中时,她看见了镜子,从她进入广告公司的第一天时,韩林涛就把一间挂满了时装的办公室给了她,那就是她的位置,韩林涛赤裸裸地告诉她说:要学会利用自己的身体。

    这身体映现在镜子里,她又一次想起了生命中不能抹去的一段经历,这裸身曾经在另一座旅馆中的衣柜中央颤抖着。那永远给她带来耻辱的衣柜并没有因为赖哥的消失而随同时光消失,相反,那只衣柜清晰地在她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当然那种耻辱感已经慢慢地减弱,它出现在她眼前,只是为了让她自己回顾自己身体的故事,因为那个故事的结束,她有了现在,沐浴间之外就是男人和床,这客房中央只有一张宽床,她知道上苍的安排,她必须与这个男人发生亲密的接触。

    她尽可能地在沐浴的过程之中回顾完自己的道路和人生经历,此刻她知道浴室之外的现实就是真正的亲密接触。所以当她走出浴室时,她上了床,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等着他的来临,他已经去了浴室,她听见了他沐浴时的声音。

    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她闭上双眼感受着他已经从浴室出来了,当她想象着他就要朝自己走来时,他的脚步声却在房屋中央停止了,那天晚上,他睡在沙发上,他很快就灭了灯,他以为她闭着双眼是因为睡着了,所以他没有跟她说话。

    她已经很疲倦,她想着一个问题;那个把手伸进她双||乳|间的男人难道就是睡在沙发上的这个男人吗?他为什么不跟她同睡一张床,他为什么不走近她,前去抚摸她的||乳|头?

    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乡中延伸着一条小路,她跟在一个男人身后,无忧无虑地行走着,两边是正在开花的苹果树,这显然是春天的景象。当她睁开双眼时,她知道她在旅途之中,她起了床,皮鞋商人早已起床,她推开窗户,看见皮鞋商人正站在一棵芒果树下对着她微笑。

    我们继续旅行,好吗?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只有韩林涛会在这个时刻给她打电话,她拉上窗帘,站在窗帘下面,韩林涛问了声早安,然后,韩林涛问她有没有开始与皮鞋商人有了亲密接触。她显得语不达词,韩林涛感觉到了,然后安慰她说:“会有机会与皮鞋商人开始亲密接触的,因为他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她站在房间里往下看去,一个男人依然站在芒果树下抬起头来看着她置身的窗户,她感觉到了那个皮鞋商人无忧无虑的目光时,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负像石头一样压在身上。那块石头就像韩林涛的身体,始终压在她身上。

    迎着热带地区的阳光,他和她出现在一座热带植物园中时,她感觉到了热风把她的裙裾轻柔地吹拂着,当他们寻找到一块草地时,他们并肩躺在了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她的心灵第一次变得很纯净,一丝杂念也没有。

    他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说:“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受了……”,他突然从草地上坐起来对她说:“有你在我身边,似乎感觉到世界静极了,难道你就是上苍给我的那个女人吗?”

    她就坐在他旁边,她情不自禁地把头依偎在他怀里,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发丝说:“你愿意我们的旅行继续下去吗?”她点点头。

    那天晚上,他终于不再睡在沙发上了,他主动地向她靠近,他坐在床头开始和她接吻,热带地区的风中洋溢着芒果树的香味,风越过窗帘轻拂着他们的嘴唇,轻抚着xg爱之前的一切,包括肉体。

    她被他压在身体之下,男人的性姿势大都是一种,只有当他们压住女人的身体时,他们似乎才有勇气对女人说:“你想嫁给我吗?你愿意嫁给我吗?”不错,那天晚上当皮鞋商人压在夏冰冰的身体之上时,他表达的就是这样的意思。

    而她呢,呼吸着被窗帘扬进屋的芒果树香味,她越是想忘记韩林涛时,越是被另一个男人束缚着,因为她忘了关手机,整个房间里都响彻着手机的声音。他问她要不要去接电话,她摇摇头,否定了电话在响,同时也否定了让自己去接电话。

    她尝试到了他压住她身体时的激|情,他伏下身去吻她的||乳|头,而且他一边吻一边自语道:“我是爱你的,我记不清楚我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去爱上你的……”这声音不是旋律,在那样的时刻却产生了抚慰她的力量。她的身体仿佛寻找到了敞开的理由,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即使他用身体压住她的身体,也合情合理。尽管她并不爱他,也许她还没来得及去爱上他。

    因为她的目的很清晰,她与这个男人交往只是为了签订一份合同之书,这个理由超出了任何理由,而且,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与韩林涛通电话。

    这是一次让皮鞋商人献出无限柔情和激|情的xg爱,很难想象就是这个男人曾经游戏似地把手伸在她||乳|头上,现在看来,那不过是男人在特定情况下的游戏活动。

    这个男人才是真实的,每个男人和女人都在特定情况下产生一种游戏心理,当男人的皮鞋商人结合了他的游戏,夏冰冰又开始了她的游戏,怀着一个目的,她与皮鞋商人结束了热烈的性生活,尽管在性事中,她的身体尝试到了一个男人压在她身体上的那种疯狂。

    她被感动了,她开始害怕皮鞋商人对她产生的爱情,因为面对他的爱情,她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定,甚至是卑鄙,然而当她在那个早晨翻过身去面对曙色时,她知道,新的一天降临了。

    他们在离开这座城市时,她把电话打开了,她发现电话上留下了韩林涛打来的几十个电话,于是在一座加油站旁边,她给韩林涛打了一个电话,当韩林涛听见她的声音时急切地问道:“冰冰,你与他发生亲密接触了吗?”她愣了一下说:“发生了,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发生了,你满意了吧!”她站在加油站的高速公路旁边,可以看见一条笔直深远的道路向前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很快就听见了他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韩林涛的笑声让她很不舒服,她把电话挂断了,因为皮鞋商人在叫她上车,从那一时刻开始她的电话就一直关闭着,她不想听见韩林涛在电话中的笑声,一种让她感受到耻辱的笑声。

    她上了车,皮鞋商人突然对她说:“是不是因为那份广告合同书……如果需要的话,我即刻就在上面签字,好吗?”皮鞋商人抓住了她的手说:“我签字,然后我们把合同书送回去,然后我们再继续旅行,好吗?”

    她看着皮鞋商人,她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怎么一回事,皮鞋商人是怎么发现了她箱子中携带的合同书,而且在她看来是如此艰难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办成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与皮鞋商人发生了亲密的接触吗?

    当箱子启开之后,车子已经在高速公路旁的另一家加油站停下来了,这次不是为了加油,而是为了签订合同书。现在,夏冰冰已经来不及去追问皮鞋商为什么发现了她箱子中的合同书,这个问题已经显得不重要。

    她看见了皮鞋商人的手正在合同书上签字的那一刻,她的目的已经实现,她已经完成了韩林涛压在她身体上的重任,那石头般沉重的一刻终于结束了。这好像不是现实,而是一种虚幻,然而,他已经收藏好一份合同书,把另一份合同交给了她。

    皮鞋商人突然掉转车身向着回去的路线驱着车,就像皮鞋商人刚才说的一样,他要把她送回去,难道他就那么肯定当她回到广告公司时,她还会跟随他把旅行生活继续下去吗?他好像对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怀疑,难道是因为爱吗?

    快要接近那座城市时,已近暮色,她给韩林涛打电话让他在办公室等她,她要把签好的合同书交给他,她说话的语调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忧伤。

    车子已经停在广告公司的办公大楼下面,此刻皮鞋商人看了她一眼对她说:“去吧,我就在车上等你。”她本已下了车突然又打开车门对他说:“你相信我会回来吗?”皮鞋商人点点头说:“我相信”。

    她的箱子依然留在车上,她只带走了那份已经签订好的合同书。她乘着电梯上楼,她的身体好像触了电,身体是那么灼热,当她奔向韩林涛的办公室时,韩林涛拥抱了她一下,打开了那份合同书,韩林涛眯着双眼笑了笑说:“这就是亲密接触的结果,下一次,你依然要尽快地利用自己的身体……”

    夏冰冰笑了笑说:“没有下一次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要走了,从此刻开始,我决定辞职……”韩林涛突然捧起她的脸说:“你在开玩笑对吧……”她轻柔地把他的两手拿开,然后又笑了一下,她的笑从未这样神秘莫测,这使韩林涛突然想走上前去抓住她。

    然而,她已经走出了办公室进了电梯,电梯在下降,继续下降,她看见了打开的车门,她钻进车厢,这是皮鞋商人的车,他旋转着方向盘,把车驶出了大楼下的停车场。

    此刻,夏冰冰已经到了真正的无忧无虑的时刻,不过,她还是对皮鞋商人说:“跟我去山上去看看父母的墓地,好吗?”皮鞋商人把车开到了一家花店,然后下车去抱来了一束菊花放在她怀里。她嗅着菊花的香味,半小时后他们已经来到了墓地上,在一座旧墓和一座新墓之间,她跪在了潮湿的泥土上。

    不久之后,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了车上,对于一个已经无家可归的女人来说,旅途也许是一个全新的开端,而对于一个背叛过去生活的女人来说,总是在想着路上的、不可捉摸的、未知的故事。在车上,在进入一座旅馆之前,她与皮鞋商人情不自禁地接了一个长吻。这个令人窒息的吻,将她和他真正的亲密接触上升到一种爱情境界,夏冰冰的心跳动着,她爱上了一个男人,融入了另一支旋律之中去。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