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房子,有些还是大棚。市场里热闹非凡,有卖货的有收货的,有固定位置的还有一些游商。联系过哥豪后,说好了在毛料区见面,凤凰就带着左知遥一路穿过戒面区、手镯区、片料区等等地方,直奔里面的毛料区。
跟成品半成品区比,毛料区更简陋但也更神秘。基本都是敞开式大棚,里面一排排堆得都是毛料,大棚后面是专用的看料室,那里才是真正给行家看料的地方。
哥豪等在毛料区入口那里,老远见到凤凰和左知遥就行了合十礼。左知遥发现他和昨晚时尚的打扮截然不同,穿着传统的隆基和夹拖,手腕上还系了黄绳。
“哥龙,被你害死了!早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哥豪对凤凰的称呼也变了,不再叫外号,而叫他缅甸的称呼。又对左知遥打招呼。
凤凰哈哈大笑:“那你下回就别那么嚣张。晚上一起吃饭吧,叫上玛嘉。”
“恐怕不行,今天他们家有客人。”哥豪带着他们往里走,缅甸人很注重礼节,沿途店主基本都认识他,于是一路不停地行合十礼。一边行礼一边和左知遥说话,话也说的磕磕绊绊,“貌白……你想玩儿什么样的料子?……全赌的吧……比开窗的有看头……”
左知遥无所谓。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暖烘烘地,来看毛料的行家很少,基本都是游人,这一点从举着的各式相机里就能看出来。外面的毛料都是暗赌,论公斤的卖,也不怕拍。店主们不拉拢生意,一般都是在棚子下坐着,任游人自行挑选毛料,挑好了店主才会去给过称。
哥豪带着他们来到转角的一处大棚前,显见之前已经和店主打过招呼,所以店主并没有过来。他指了指角落里摆着的毛料对哥豪比了个手势,哥豪对凤凰和左知遥说:“就这里吧,都是从雾露河道刚下来的,能不能赌涨就看你的运气了。”
左知遥便知道这是没被“看”过的纯毛料了,于是蹲下来好奇的这块儿摸摸,那块儿看看。放眼望去,每块原石除了大小不一外,颜色深浅基本没有差别。
哥豪还有事情,交代好看完料给他打电话,就去忙自己的了。凤凰陪左知遥蹲下来一起看料,又是蟒带又是松花的一顿术语,左知遥听了半天发现他就是在胡说八道,基本也是个“老白”。
凤凰过足了嘴瘾,一屁股坐到块椭圆的原石上,小声问:“哎,你打算怎么洗钱啊?买两块石头回去然后说开出了玻璃种?”
左知遥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弄过。”凤凰单身一个,自给自足,他喜欢的就是大块儿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说不定哪单活儿没做好就挂了,从没想过洗钱不洗钱。
“再说吧,先看看。”左知遥原本是这么想的,但上网查过就迟疑了。原石交易税太高了,百分之百以上,开出翡翠还要再缴税,实在不划算。他打算先在市场里转些日子,缅甸除了毒品和军火,就数这地方资金流动大,也许能找到别的办法。于是就把想法跟凤凰说了。
凤凰本来就是个爱凑热闹的,对此自然是毫无异议。俩人达成一致后终于开始专心挑石头,又是放大镜又是比松花,摆弄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挑出来六块“感觉”比较与众不同的。给哥豪打了电话,哥豪让他们等着。之前他们挑石头的时候,按规矩店主是不能指手画脚的,等他们挑完了就没了忌讳,围着他们挑出来的石头摇头晃脑地点评。
不一会儿哥豪过来,帮他们跟老板结了帐,然后直接拉着石头去解石区。
解石区正是热闹的时候,逛市场的人一般都挑好了石头,除了少数把石头运回去自己解之外,大部分游客都选择了现场解石。一来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意思,二来原石又大又沉,带着也不方便。
哥豪并没有让他们排队,而是借了一个解石台亲自动手帮他们解石。左知遥和凤凰“亲兄弟明算账”,煞有介事地把六块原石分成两堆,一人三块儿守着自己的地方。只不过凤凰不安分,看看自己的石头,再看看左知遥的石头,一会儿挑两块兑换一下,观察半天,又换回来。
哥豪一边调整机器,一边笑话凤凰:“哥龙,你比你弟弟还要小。”
凤凰也不管那套事儿,终于又换了一次石头,才算是满意了。他们挑的石头都不是很大,哥豪弯腰抱起一块儿,上下左右看看就乐了:“怎么解?”
凤凰用手比划半天,最后一挥手:“随便!”
哥豪也没客气,从中间咔嚓就是一刀——什么都没有。
“草!”凤凰不气馁,又抱上去一块儿石头,毫无疑问又没出绿。哥豪毫不手软一刀又一刀,连带着左知遥的都算上,全部都赌垮了。
凤凰不死心,逼着哥豪把所有大块儿都解成小块儿,小的不能再小了,还抱着肩膀死死地盯着。
哥豪笑得很解气,语调很诚恳:“哥龙,那边有碾子,要不把这些再磨一磨?说不定能出个戒面呢?”
凤凰不理他,憋了半天劲儿,一转身冲左知遥吼:“个不听话的败家玩意儿!告诉你十赌九输嘛你还非得赌!”
左知遥掏掏耳朵扭脸去看别的摊儿解石,这时忽然就听有人惊呼“出绿了!”,解石区一阵马蚤动,除了正在解石的,人群都像一个方向涌去。
17第17章
17
“绿”这个字,作为前缀加在很多地方都是被人深恶痛觉的,比如股票,比如帽子。但在解石场,这绝对是神一样的字眼儿,有让人癫狂的魔力。
左知遥和凤凰跟着人流跑过去的时候,就见南边靠里的一个解石台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凤凰借身手之利一路挤到最前面,解石师已经放下了切刀,正在擦石。拳头大的石头里,莹莹透出些绿意,毛料主人站在一边,额上冒汗,目不转睛地盯着。
擦到侧面的时候,解石师放下砂纸,拿出针孔手电筒对着透绿的地方仔细观察,然后又擦了一会儿,再观察,招手把毛料主人叫了过去。
毛料主人是华人,解石师用蹩脚的汉语告诉他不能再擦了,见绿的地方水头不错,这应该是一块青水地豆种,在翡翠里算得个中品,这么大一块儿,能做个小把件,剩的边料还能出几个吊坠戒面,是赌涨了。
看热闹的一片哗然,有羡慕的有叹息的。比如凤凰就很羡慕,他那石头连个戒面都没出。也有不把豆种放在眼里的,这么大块儿豆种,也就值个几十万。
但毕竟是出绿了,赌石都讲究个彩头,于是立刻有人推着自己的毛料车,在这个摊子前排起队来。
左知遥又看了一会儿,别的摊子有6续切出瓷地和干白地的,但都没凝翠,只能算普通玉石,打造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太阳落山的时候,市场收市。凤凰叫哥豪一起晚饭,哥豪却被玛嘉家的司机接走了。
之后接连一个星期,左知遥都在交易市场里转,上午在成品区半成品区看人交易,下午就去解石场看解石。这么一流连他就发现,果然沾了赌字的“十赌九输”,一个星期,竟然再没人出绿——包括凤凰在内。
凤凰那天眼睁睁看着别人赌涨了而他的连个白沙地都没切出来,十分的愤愤不平。硬说是哥豪手黑,解坏了他的石头,所以这几天买的毛料都是老老实实排队,等解石师给解开的。
哥豪有空就来看看,一脸的幸灾乐祸。翡翠又不是大萝卜,缅甸当地人很少参与赌石,就因为这东西不靠谱。
“过几天我要去仰光,赌石大会快开始了,嘉家有生意在那边。”哥豪和左知遥看凤凰解石的时候对左知遥说。
左知遥点点头,哥豪和玛嘉快结婚了,生意上也多有来往。
“我是说,你可以和你哥去那边玩玩儿,比这里有意思多了。”
左知遥眼看着凤凰又赌垮一块毛料,问哥豪:“这里不是缅甸第二大的交易市场吗?这么难得出一块绿,市场上那些成品半成品都是怎么来的?”
哥豪乐了:“不愧是哥龙的弟弟,鬼心眼儿真多。这里的毛料其实都一般。真正壳好的都运到仰光参加拍卖了。你看这里有行家吗?基本就是游客来玩儿的,花一点钱买块石头玩儿一玩儿,出绿自然好,不出绿也没什么。当然这里的毛料也不是完全不出绿,你也见到过的。再有就是一些代理公司,你看到没有?”他指着后排的木板房给左知遥看,“再有品相好的毛料都在那里面,价钱比外面贵的多,都是论块儿买的,还有开天窗的更贵。行家老客来了,都是去那里面挑,外面这些,嘿嘿嘿……”哥豪一副你懂的样子,j笑起来。
左知遥看着哥豪,哥豪对他挤挤眼睛,他也就明白了,这些其实凤凰也懂,他不过是在和自己的运气较劲,有点儿不甘心而已。
凤凰的毛料全部赌垮,回头就看见哥豪,骂:“你他妈来这里干嘛?见你就没好事儿,明明能出绿的都成了狗屎地!”
哥豪绝不会放过任何嘲笑凤凰的机会,直接就是一顿嚣张的哈哈哈。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哥豪跟凤凰也说了要去仰光的事儿,凤凰倒是去所谓,直接问左知遥想不想去。
左知遥说没想好。
哥豪走了之后,左知遥又在交易市场转了些日子,期间,凤凰接了个小活儿单独跑出去两天,回来的时候一口气买了一万美金的毛料,左知遥想他这个活的报酬肯定都在这里了。
凤凰直接把毛料扔到两个车里,和左知遥一人一车去解石,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哥豪那个小黑手走了”的原因,真的解出来一块藕粉地,虽然不大,而且里面有马尾裂,但还是给凤凰乐够呛。
两个人都没有收藏的意思,一合计直接到前面半成品交易市场找收货的给卖了。这么一块玩意儿卖了三万美子,听着挺多的,但凤凰买这两车料花了一万,上税花了一万,之后是解石钱,还有卖了料子又交一笔税,这么一算下来还赔了。可是凤凰不管那套,他很心满意足——这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是他凤凰干不了的。
左知遥已经淡了赌石洗钱的心,准备另找路子,于是决定和凤凰去仰光看看赌石大会。
这时正是旅游旺季,再加上赌石大会,仰光街头简直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幸好凤凰在郊区有个住所,要不然各大酒店爆满,俩人非露宿街头不可。
世界上最大的赌石公盘果然非同一般,不但赌石设施一应俱全,连配套产业都十分齐整——公盘外围各种热闹,赌外盘的,收外币的,还有典当抵押的。
左知遥转了一圈就兴奋起来,浑水摸鱼,简直没有比外围更美好的地方了。
这一天,左知遥正在典当行里看死当,死当柜台有两层,很高,上一层是珠宝首饰,下一层是名表古玩。对赌石赌疯了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当的;对有实力的当铺来说,也没有什么是不敢收的。表面上当铺只抵押珠宝名表等硬通货,但左知遥知道,暗地里他们什么都收,包括房产、股票。他们不怕谁赖账,敢收,自然有敢收的道理。
合金玻璃展示柜边缘很亮,简直可以当镜子用。货柜正对着内堂的门,有个伙计刚巧开了门请示老板事情。老板跟伙计到前堂取东西,展示柜边缘堪堪照见内堂里喝茶的人。
左知遥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顿起茶杯,喝茶,放下。歪头往外面看了看,然后老板回去了,关了内堂的门。
6正秦!
左知遥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左知遥在店里转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拐到一家奶茶店找了个视角好的位置坐下。他已经在这一片儿混了好几天了,知道这些店铺都只有一个门,不愁跟丢6正秦。
凤凰这几天很忙,一直回来都比较晚。这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已过午夜,屋子里黑乎乎的,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却意外地发现左知遥没睡,待看清左知遥的造型就乐了:“呦~大晚上的不睡觉,思春那?”
左知遥靠坐在窗台上,一腿平身一腿弯曲,指间的烟隐着一点红光。窗子大开着,夜风掀动他的碎发,这个侧影,框一下直接就可以当封面了。
凤凰坏笑着接近,走到跟前的时候愣了,满地烟头,一脚能踩到好几个。
左知遥转过头看他一眼,问:“你接杀人的单子吗?”
18第18章
18
“你接杀人的单子吗?”
这个问题把凤凰问住了。凤凰杀过人么?他接各种各样的私活,跟人用枪对着擂的时候死伤难免。但从没为了杀人而杀人,在他看来佣兵和杀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当,佣兵各为其主,杀手就扭曲的多了。他凑上去,在离左知遥的脸一尺远的地方仔细观察:“你看电影去了?我记得现在不流行杀手了~”
左知遥与他对视几秒,伸手把他的脸推开:“随便问问而已。”
“哦。”凤凰站了一会儿,决定先去洗澡。进了浴室后,又伸出脑袋,“你想杀谁啊?”
“没谁。”左知遥跳下窗台,回自己的房间。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房间里并不暗。左知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算计在这里把6正秦弄死的可能性。
异国他乡,没有人知道左知遥在这儿,6正秦死了都怀疑不到他身上,根据他和韩韬的约定,现在对外界的说法是他在美国“留学”。真是难得的机会。
根据他的观察,这次6正秦身边只带了一个助理一个保镖,从随行人员来看,他这次出行是私人行为。6正秦必须死,为什么呢?因为6正秦不死左知遥就不放心,就好像左春不死6正秦就不能真正放心一样。
左春早年负责过信访工作,当时6正秦是招商引资局局长。因为“业务对口”,左春着实接到过不少6正秦以权谋私的举报,有些还附带证据。当时6左两家的竞争还没那么大,左春权衡一下就把证据压了下来。
时隔多年,左知遥爷爷和6正秦叔父争夺某席位,左知遥爷爷身故,左春被人举报受贿锒铛入狱,左夏连夜举家出逃。
当年6家行动的太快,左老爷子暴毙后立刻发难,左春措手不及下根本没有反手的机会,直到入狱后才辗转放出风去,他手里有要6正秦命的东西。6正秦果然投鼠忌器,没敢对左知遥和左识远动手,要不然左知遥领着弟弟带着五万块钱四处碰壁那几天,早被人给拿下了。
后来左知遥被韩韬收到身边养起来,6正秦就想动手也要顾及韩韬的面子。但左春手里的东西就是他的噩梦,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奈何做鬼的时候太多,他心虚的很。
再后来,海城韩家和祁江吴家结成了联盟,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6正秦就透过吴家跟韩韬表达了想和左家和解的意思。和解要有诚意,6家在海城公检法经营多年,给左春弄个保外就医是手到擒来;但相对的,你左春手里有什么,也要拿出来了吧?
左春拿不出来。
左春虽然是个不靠谱的老爸,但在官场却是老油条。他深知编瞎话的诀窍,刚入狱的时候为了牵制6正秦那是怎么严重怎么编,七分真混着三分假,把当年做□时扑风捉影的举报都弄得证据确凿似的。6正秦原本也是不信的,但在搜检左春家的时候,的的确确在书柜里翻出了一个暗格,里面都是左春当信访办主任的时候私下里扣的举报信。举报信都能留,再转移点儿别的什么那也完全可能,于是6正秦信了。
喝过和头酒后,6正秦就眼巴巴等着左春拿出和解的“证据”,左春只能装傻。正是因为编的太有鼻子有眼了,所以就算他现在说实话,也不会有人信了。6正秦已经确认了他有的东西,绝不可能因为他一句“编的”就轻轻放过去。
6正秦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表现了十足的风度和耐心,即没催他,也没为难左家。只是在学校里找人看住了左识远,又安插了个保姆过去把左春父子监视起来了。
他在等,等着韩韬对左知遥厌倦的一天。韩韬只喜欢少年,海城圈内人尽皆知。
6正秦知道,左知遥也知道。
左知遥不是表面上的十七岁少年了,他爸没出来的时候,他就想了很多。
上辈子,他被韩韬圈着,他弟在春腾,他爸在监狱,左家对6家可以说是毫无威胁,可是他爸还是在入狱两年后被6家弄死了。6家为什么要弄死左春?只有一个解释,左春对他们有威胁。所以,左春出来第一天,左知遥就偷偷地问了这个问题。
等知道所谓证据的来龙去脉后,左知遥也相当无语。
现在左家是安全的,因为有韩韬。6家怎么也要给韩韬面子。但韩韬能护着他几年呢?左知遥心里明镜似的,韩韬现在只当他是个“玩意儿”似的养着,是绝不会为了他于吴家或者6家翻脸的。而他也绝对不会把家人安危的选择权放到别人手里。横竖不能善了,左家现在没什么能和6家抗衡的,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跑路。好在这虽然和他原本的计划有偏差,但也不算太出格。
跑路也是个技术活,左知遥在韩韬身边看似没有危险,但一举一动都被韩韬掌控着;左春就更别想了,6正秦借公检法之力对他的监视更彻底,连手机都可以随便监听。
好在左家在海城这些年也有点儿小根基,要不当年左夏跑路也不会那么痛快。左春把手头的资源交给左知遥后,剩下的就是左知遥操作的了。
左知遥带着他爸和他弟在新加坡登6,换了一次身份围着地球转了小半圈,又一次回到了华国。华国很大,找个中等城市躲起来,不显山不露水,还是很安全的。他爸和他弟用的都是真的假身份证,一般情况下不怕查。
左知遥算计了半天,无论从财力物力人力,他现在对上6正秦唯一的优势就是6正秦在明,他在暗。
在国内,如果官员死于非命,上面一定会严查的,只要国家机器启动,想不留首尾的全身而退很难。但在国外就不一样了,尤其在这里,还正是旅游旺季,还赶上赌石大会,世界各地五花八门的人多了,6正秦竟然在这个时候只身跑到国外来了,左知遥觉得不把他弄死都对不起自己。
左知遥有个习惯,想事儿的时候手里要有点儿什么,或者是烟,或者是刀。此刻他眯眼看着指间的小刀,想象着亲手结果了6正秦的可能,刀锋在月光下幽幽反光。
木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左知遥目光一动,把刀收起来。
“帅哥?睡了吗?哈喽~?”凤凰叫魂儿似的,声音拐着弯儿就进来了。
左知遥坐起来,看着门口裹着床单的人。
凤凰几步跑进来,把左知遥的腿往里挤一挤,到床上盘腿坐下:“不行,我睡不着,越想越不放心——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左知遥往后挪挪,靠到床头。他又想抽烟了。
“你也太没意思了,明明就想干什么,还非说不干什么——也太不拿我当朋友了!”
“你也挺没意思,总拿朋友两个字当帽子,打听别人不想说的事儿。”
“……”凤凰看着左知遥,“你比以前话多了。”
“?”
“以前问你点什么,你要不想说是绝对不会给我一个字儿的,现在都能顶嘴了,其实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吧?”凤凰一副我很懂的微笑。
左知遥没有反驳他。
“那你看,我们是朋友对吧,所以我就更要关心你爱护你帮助你支持你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
“嗯?说呀?真是关心你。”
“你能别一脸好奇兴奋地说关心我吗?”左知遥往后伸手,拉开床头灯找烟。
“不能,我是真好奇。”凤凰一脸诚恳,把火递过去,“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成天要洗钱要洗钱的,就那么五六十万美子都弄得你战战兢兢的……”
左知遥插嘴:“是八十二万。另外我也没战战兢兢。”
“有那么多?”凤凰挺惊讶,“好吧就算八十二万(左知遥直接给他个白眼),你说你一心洗钱干什么啊?不就是为了干干净净地回去吗?我是不知道你想弄死谁,但我跟你说,现在圈子里讲规矩的杀手几乎没有了,今天收了你的钱,明天反手就能把你卖了——话再说回来,你到底要弄死谁啊?”
左知遥吐出一口烟:“我不告诉你,我怕我今天跟你说了,你明天就把我卖了。”
凤凰恨得直捶他的腿:“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能憋着呢?嗯?这么着,你告诉我,万一你想不开真自己跑去动手之类的,我也好给你打个下手。”
左知遥摇摇头,改变话题:“给你做假喉那朋友联系上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凤凰瞪着他,见真的问不出来,便有些悻悻:“他啊!还得几天,在泰国给人妖换肤呢。我说,你可真想好了?就你这脸,改动哪块儿都是罪过。”他伸长胳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挡住左知遥脸的下半部分,摇摇头,又挡住上半部分,摇摇头。
左知遥不理他,他只不过想做个假鼻子,话从凤凰嘴里说出来,就跟他要整容似的。
凤凰又闹了他半天,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回去睡觉了。虽然他没再追着问左知遥想杀谁,却从第二天开始不再放左知遥单独出门了。
左知遥那天见过6正秦后,也加了小心,再出门就开始化妆。凤凰有一堆他朋友给的假肤贴膜,上回他扮老者就是用的那个。那东西晚上基本看不出破绽,但在太阳底下就不特别自然了。再说按左知遥的身型,扮老者也嫩了点儿,所以他只用贴膜改变了眉毛眼睛的形状,又用粉把皮肤涂了,换上隆基夹拖,扮作了当地人的模样。照照镜子,和“左知遥”差别很大,估计6正秦走在对面也未必能认出他——关键是6正秦原本和他就不熟,更是想不到他在这里。
左知遥跟了6正秦两天,没什么收获。第一因为他不乱走,要不就在酒店,要出门就是那间当铺;第二是因为他身边的保镖虽然只有一个,但跟他几乎形影不离。
6正秦看样子不是来观光的,没有人旅游整天在酒店窝着。左知遥摸不清他来干什么,更不能轻易动手了。
三天之后,仰光赌石公盘正式开市。
19第19章
19
仰光赌石公盘为期十天,分明赌和暗赌。暗赌料都在露天大棚里,标了号码和底价任由竞拍;明赌料就简单的多了,毛料都被打磨过,或者切开来,明晃晃地摆在展厅里任君围观选择。明赌料底价不高,但成交价往往要价格零或者更多。左知遥在展厅里转了几圈,即使他不是个玉石爱好者,却仍然有点儿流连忘返叹为观止的意思。
黄金有价玉无价,那些明透翠绿的欲要滴出来的纯润,仿佛能扎到人的心里。
赌石的拍卖牌不贵,二十美金就能领一个,但估计大多数游客和左知遥一样,领那东西也不过是进来看看热闹,因为明料实在是太贵了,一般人真碰不起。
就好比眼前这块春带彩翡翠,外皮剥的干干净净,翠绿顶上渐变出一层紫春,莹润温雅。美女工作人员用缅甸语、英文、中文做了一下介绍,之后就不管了,退到展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和料主一起看着翡翠别出意外就好。展台的一角贴着翡翠的编号以及产地、底价。左知遥不懂翡翠,但也知道这块料竞拍后价格绝对会很高,因为它的底价已经做到了八万三。
“这块儿料不错,虽然不大,也不是纯粹的帝王绿,但整块儿料颜色吃的很匀,好好琢磨一下,肯定出彩儿……”一个行家带着手套摸摸翡翠,用独眼手电照射着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直起腰感叹,“一丝儿炸纹都没有!”
左知遥在柜台侧边,双手撑着膝盖借着行家看料的时候也跟着瞅了两眼,手电的强光在翡翠里的折射美的惊人。所有赌料除了主人同意,一般是不能离柜的,因为一个是人多,另一个是贵重,离柜后出了任何差错都是大损失。有钱人多的是,但不是个个懂行,所以有些大佬就会在赌石期间重金礼聘些行内的大手,一是帮着长长眼,二也是个身份的象征。像刚才说话这位,明显就是行内有名的人物,因为刚才一直牛逼哄哄的料主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垂手站在一边,对人家把自己的料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几遍的行为连个屁都没放。
左知遥又看了翡翠几眼,心说确实好看,老东西一直喜欢这玩意儿,看来也不光是为了装逼。他直起腰准备挤出挤出人群去下个摊儿瞻仰瞻仰,结果一抬头就愣住了。
听蓝大师夸自己的料好,料主脸上都能乐出花来,他恨不得把蓝大师的话录下来放一边儿循环播放,只盼着大师再夸两句,那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你看看!”蓝大师往旁边让一步,留出位置,让身后的雇主亲自看,并且把手电交到雇主手里。
左知遥恰是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然后就见到了大师身后的人,就觉得心砰的一跳,犹如个小炸弹爆炸似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男人不像大师那么谨慎,很自然地把玉料抓到手里,借着窗口的天光看成色。料主咽了咽唾沫,看了眼大师,没说什么。
“怎么样?”大师问。
“确实不错。”男人放下翡翠,“老蓝,如果把这块儿料给你,你能雕出个什么?”
蓝大师白了他一眼:“你少套我,我来陪你看料就不错了,休想让我给你出苦工!”
男人摸摸翡翠:“你也别急着推,未必能标到呢。”
蓝大师很不屑:“装!可劲儿装!”他眼看着随行人员记完了编号,对货主点头算是告辞,起行往下一摊儿。
左知遥直到他们走出老远才缓过气儿来,刚才老东西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又想让他认出自己,又怕他认出自己,就那么几秒钟而已,纠结的他汗都下来了。可是他就那么随性地从他身边过去,一个眼神都没飘过来。
左知遥退出展台,干站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这没长性的老东西,快半年了,不知道又结了几个新欢,早把自己忘了吧?大厅的柱子被打磨的四下见光,他侧头看看自己的脸,虽然化了妆,但只要有心还不至于认不出来,所以老东西确实是把他忘了吧。
这么一想左知遥就气往上涌,恨不得立刻回去掐着他的脖子揍到他再也不敢忘了他为止。现在左知遥狠狠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眼时又是那个有点二木,有点儿冷的异国青年了。
而就在他闭眼的时候,他不知道在他背后,韩韬正隔着人流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周秘书靠近韩韬,把最后两个字咕噜在嘴里,说的含糊不清。记性好过目难忘是身为大秘的必备技能,在这方面周秘书向来不落人后。
“是。”韩韬点头。
“他怎么在这儿?”
韩韬侧目:“你问我?”
“嘿!”周秘书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抬手招架一下,跟着韩韬慢慢往前走。走了一段儿,问,“要不要跟着他看看?”本来不该再管的,但他深知这个左少和别人有那么点儿些微的不同,本着宁错杀勿错过的精神,问了一句。
“不用。”
“6家也在。”周秘书提醒。
然后韩韬“嗯”一声就结束了话题,和蓝大师讨论起玉料来。
周秘书暗自摇头,想了半天,到底回头吩咐保镖悄悄跟过去,看看左少在哪儿落脚,来干什么,这个孩子太有主意,不弄明白他不放心。
左知遥没再在大厅里逗留,直接出了交易市场。
交易市场的外围热闹的一点儿也不必里面逊色,赌的东西更多。比如拍卖的最高价能破几?比如哪几个世家会拔到头筹?还有个别货主卖原石的,都是开了天窗或者切开的小块儿,暗料也有,但是很少。价格比市场里便宜很多,有些对市场里的东西望尘莫及的,也可以在这里碰碰运气。这里还有一点好处,不用交税。但这里制假的也多,造假皮壳、造假开口、造假心子、造假颜色,比市场里还考眼力,这些骗子都是当地势力控制的,游客如果上当受骗只能自认倒霉。
今天外围照常热闹,左知遥转过弯儿就听见前面有人吵架,生硬的港台腔里夹几句英语,和操这缅甸土话的摊主对骂的不亦乐乎。他透过人群往里一看,吵架那人他前两天才见过,是个“肉脚蟹”。
前两天公盘没开的时候,哥豪带着他们在市场里玩儿,特意告诉他们不要到市场外头赌石,因为里头门道儿太多,大多是骗人的。当他们逛到市场外头的时候,正看到有个港台腔的青年和一个货主谈价格,那毛料左知遥也看了看,开天窗的地方鲜艳翠绿,好看的不得了。哥豪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左知遥会意,没多看,跟着哥豪走了。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哥豪才说:“看见没?那就是典型的贴绿。那小子被当肉脚蟹了。”
贴绿就是在无色、水头差的低质赌石上切小口粘贴高翠薄片,以次充好。内行人只要注意一下门子(开口)周边的粘合痕迹和缝隙形态就能看出个□不离十,糊弄外行人却是一来一来的。
“肉脚蟹”青年一边骂,一边挥舞着手里切跨的毛料,左知遥仔细看了看,果然指甲大的翠片儿下都是灰扑扑的糙白地。听青年的话里,他那天花了近二十万买了这块原石,切开发现上当后就来找货主赔钱了,找了两天终于找到,货主却不肯赔钱,当即不客气地骂了起来。货主和他吵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穿制服的,把青年和货主几个人都带走了。但当左知遥逛到另一条街的时候,豁然发现被带走的货主在巷子里摆摊,那青年却不知去向了。
左知遥想那青年的确够二逼的,先是自己没眼力上当受骗,接着又在骗子的地盘跟骗子讲理,被人黑了都不冤。随即他又想到自己一心惦记着某个寡情薄义喜新厌旧的老东西,人老东西连眼神都不带给自己的,不由觉得自己也够二逼。
现在还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左知遥重重喘口气,跑到地摊的凉茶铺子坐一会儿,顺便解决午饭,等待今天的机会。
6正秦如果来当铺,一般都是过午这段时间。一点左右到,大约两个小时后离开。中途也不去哪儿,就是直接回酒店。
顺安典当行是一家老字号的当铺,据传当年腾冲毛家没发迹之前在顺安做过档头。后来毛应德赌出“毛家大玉”富甲一方,也没忘了在他贫困时拉了他一把的顺安老掌柜。顺安以一个当铺的姿态存在百年之久,自然有他存在的理由。
摸着顺安的底之后,左知遥更谨慎了。由不得他不谨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顺安都不会让6正秦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儿。如果说6正秦死在这里国内很难查办的话,作为地头蛇的顺安却是没有这个顾虑的。所以要动手,只能找机会,计划的更缜密,做得更彻底。
这一天6正秦没来当铺,左知遥等到两点半的时候结账走人。到了街口,左知遥朝后面招手,一个戴着凉帽的中年男子噗噗噗地跑过来。
“我说,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中年男子——也就是凤凰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搓着手问左知遥。
“不回去干嘛?市场里赌不起,外围伤不起。”左知遥对凤凰的跟踪行为已经无语了,既然说不听就当他不存在,只要不妨碍他就好。
“唔……走,哥领你吃抓饭去!”凤凰的眼神里带着怜悯,抓下帽子扇一扇,想到一个主意。
“不吃。”左知遥不喜欢用手抓东西。
“好吃!走走走,别反抗,我知道谁家好吃!”说着不由分说拉起左知遥的手,往后街拐了两百米,牵出电瓶车。凤凰跨上车,拍拍后座。左知遥皱了眉头。
“上来啊!”凤凰还在催。
“穿这破玩意儿怎么上车?!”左知遥抓狂了。他穿的是隆基,裙子一样的东西。
凤凰直摇头:“笨死了,侧坐!”
侧你妈个头!左知遥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起步走。
凤凰骑在车上两条长腿够着地,一边往前蹭着,一边开导他:“侧坐怎么了?听话啊!咱们都是这么坐的……你要走去啊?……真走去啊?喂老远的呢…………”
午后的阳光穿透后街老建筑的房脊散落在斑驳的墙上,一个穿着隆基的青年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走,身后跟着一个骑着电瓶车的男人,男人伸出的手停在青年身后半尺处,似乎要拉青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