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宋雅礼又回来了!
短短一周,她的人生彻底坠入黑暗。
年慕尧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她几乎是真的已经死心了,讪讪而归……
可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三天前一大早,透过电话话筒那头机械叙述噩耗——
‘宋小姐,很遗憾通知您,凌晨两点二十,您母亲死于同院病友的一次激_烈斗殴中……’
呵,可笑的激_烈斗殴!
整间精神病院谁不知道?
她母亲因为害怕同陌生人接触,几乎每天呆在病房里不敢出去,但那场可笑的激_烈斗殴,为什么死掉的唯独只有她母亲一个?!
年家。
好几套贴身的晚礼服,虽然好看,但因为商商xiong口两团肉不够,大多撑不出原本该有的效果,最终选了套湖蓝长裙,灵动又不失庄重。
面对一桌子美味食物,能看不能吃的滋味不好受,午饭时她索性没有下楼。
因为晚宴在维景酒店举行,到下午年晋晟几个人先去了,因为商商妆没化好,年西顾留下来等她。
她底子好,淡妆刚好。
可一整晚没睡,到这会神色有些憔悴,黑眼圈挂着,化妆师又细细替她描了眼妆,遮掉眼周一圈暗沉,因此时间有些超出预算。
那边,年晋晟带着几个人刚走,年西顾捧着餐盘进来。
这时间也来不及准备多丰盛的,他让佣人做了鸡蛋肉丝面,一路过来,香气四溢的,卖相也算不错,填饱肚子更是绰绰有余。
总共两碗,一人一份。
“过来,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今晚有的忙的,估计到结束都没机会吃东西的……”
年西顾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招呼了声,自顾自端了碗吃起来。
饿到这会,商商反而不大想吃东西了。
不远的距离,侧头就能看到茶几上摆着的面,思绪一凝,有些走神。
那会去s市,狼狈了一天,饿了那么久,年慕尧的一碗鸡蛋肉丝面,在她嘴里胜过这世上任何的山珍海味,可惜有的东西这辈子吃过一次,味道始终都是记忆犹新,但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喜欢?”见她坐着没动,年西顾抬头问她。
“不是。”回神,收回视线,膝盖上的手下意识交握在一起,“我不吃了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商商,我妈她……”
“和她无关。”兀自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解释,“我都熬了一天了,要是这会吃了岂不是前功尽弃?晚上那么多人,女孩子的爱美心理你怎么就不理解?”
“……好吧。”闻言,年西顾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
四点多,雨势湍急。
车子从年家车库开出,速度很慢。
商商坐在副驾驶上,可能一_夜没睡,精神不是太好,车子里明明开了暖气,可她衣服单薄,又裹了条毛毯才觉得暖和不少。
车载广播里,此刻正播着首年代久远的情歌。
此刻听在商商耳朵里,却觉得像是催眠曲。
一路上,察觉她昏昏欲睡精神不佳,年西顾安静开车,并未同她搭话。
不多久,商商已经歪着头熟睡过去。
年宅到维景酒店不算远,雨天放缓了速度也只开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车子一路开进地下车库,径直开进停车位停稳。
一整个过程,并未惊醒副驾驶上的人。
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
年西顾看一眼边上睡得很熟的人,不大忍心叫醒她,反正时间还早,准备在车里陪着,等会时间到了再带她上去也是一样的。
可还没过多久,置物柜上手机响。
看也没看下意识按下通话键,再看一眼副驾驶上的人并未惊醒,想了下捏着手机下车接电话。
“西顾,到什么地方了?”那头赵青禾语气有些着急。
“已经在停车了。”他刻意放轻了语调,手里动作也是轻的,慢慢关上车门。
“那好,你赶紧上楼,宾客已经陆陆续续过来了,你过来也好帮着招呼招呼。”
这边,他淡淡应了声挂掉电话。
车子里的人,半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她这会恐怕睡得正香。
上去了,那种场合也向来不是她所热衷的。
犹豫了下索性将车门锁上了,只想着过会时间差不多来再下来叫醒她,而且她手机在身边,醒了应该也会给他电话,没再多想,跨步往电梯方向走。
————
年家的宴会,且还是年晋晟的寿宴,纵使宴请的大多非富即贵,多半宾客仍是提前到场。
年晋晟到上头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很多。
赵青禾站在外头等他,见上来的只有他一人,脸色瞬间就不大好看了,“傅商商呢?”
“可能夜里受了凉,她身体不大舒服,我让她在车子里休息会,以免晚上撑不住那么长时间。”
“最好这样,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我饶不了她!”
“妈……”年西顾正跨步进门,听她突然说了这么句脚下步子一顿,皱眉,“订婚宴很快就开始了,您要真这么看不惯商商,我现在就下去带她一起离开。”
他态度强硬,大有副说走就走的架势。
“好了好了,先进去。”赵青禾也不好再说什么,安抚下来,同他一起往里走,忍不住嘀咕,“妈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宾客陆陆续续过来。
大多是年慕尧和年西顾在招呼。
宾朋满座衣香鬓影的,耳朵里古典乐曲悠扬环绕,不同于外头此刻风雨肆虐的狼狈,这里气氛安然的像是另一个美好世界。
中途,司仪叫年西顾过去再确认遍订婚礼所用音乐。
见状沈听荷走过去帮年慕尧一起招呼不断进来的宾客。
年慕尧眉宇间透着片隐隐疲惫,多半只是简单招待两句,态度疏离倒并不显得敷衍。
边上,沈听荷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他,“要不要去休息会?”
“不用了,等下宴会开始我早些离开也一样。”闻言,年慕尧淡淡回了句,转身又应付掉刚进门某某局长的几句寒暄,礼貌却不过多亲近。
宾客已经过来的差不多了。
隔了小会没人进来,年慕尧抬手捏了捏疲惫眉心。
间隙,不经意听到外头进过的两个服务生谈话,“听说了吗,这些天连续大雨,咱们酒店周围地下排水系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小兰刚刚下去一趟,好像地下车库那边进了水,水位已经及腰了!”
“真的假的?今天酒店被包,来的车子可都是我赚一辈子钱也买不起的,哇,到时候要是宾客索要赔偿,酒店还不得亏死?”
“那倒不会,进水的是负二层车库,那边应该不会停太多车子吧……”
————
年西顾正和人最后确认订婚用的音乐,冷不防被人拽住手臂,身子被迫转过去,就对上年慕尧一张神情紧张的脸,“你车子停在哪层了?”
被他问得有些莫名,下意识反问了句,“怎么了?”
“我问你车子究竟停在哪层?傅商商是不是在里面?!”可年慕尧这会却像是吞了炸药的,不过片刻,耐心已经消磨殆尽,全不顾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究竟有多奇怪。
“负二……”
最后一个层字还没出口,面前的人已经打不转身,不过几秒,慌乱背影已经迅速消失在宴会厅里……
商商是被阵冰凉刺骨的感觉冻醒的。
迷迷糊糊醒来,还有些睡意并未完全退去,可下意识低头看一眼,瞬间清醒过来半点睡意不剩。
她睡着时,贪图舒服,双_腿是蜷缩在座椅上的,可这会惊悚的是她整个大腿已经淹没在浑/浊大水里,若不是腿上冰凉触感的确存在,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车里进了水!
再看一眼车窗外头,水位齐及车窗。
并且源源不断,还有上升架势!
脑袋里有过一瞬间的惊恐,下意识去开车门,可用力推了好几下,车门纹丝不动。
车门被锁死了!
这种时候四下无人,只能强逼自己镇定下来。
回想一遍睡前的情景,是和年西顾一起去维景酒店,可她上车不久就睡着了,兴许睡得太熟,年西顾没有叫她,甚至出于安全考虑,锁了车子……
怎么办,今天难道要被淹死在这里?
曾经再蠢再傻再不要脸的义无反顾都会变的值得
外头的水源源不断涌进来,负二层停车场地势低,此刻看来几乎是恐怖的汪洋一片,令人背脊声寒,片刻间心口绝望更是丛生。
车里水位已经上升到xiong部。
狭小车厢里,空气继续被消耗。
商商身体浸泡在冰凉雨水里,试图推开车门,可她即便用尽全身力气,却仍是徒劳。
到最后只敢高举着手机,防止最后的求生工具也一并被雨水浸泡坏,高举着艰难翻出通讯录,才要给年西顾电话,另一串号码却更快一步拨进来。
神经高度紧绷着。
冷不防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噗通溅出圈微弱水花掉进浑浊水里。
眼睛里溅进污水有些睁不开,可回神也只用手随意抹了下,之后整个人毫不犹豫埋进水里,就着浑浊雨水匆忙寻找起来。
是年慕尧!
刚刚匆匆一瞥,手机屏幕上来电人姓名是他无疑。
满脑子都只剩这最后一点想法,也不知还在奢望什么。
义无反顾的钻进去,浑浊污水里,商商艰难睁开眼睛,好在手机浸水后并未坏掉,因为有电话进来,屏幕始终都是亮的,这才不算难找。
再等她钻出水面,水位已经冲到脖颈。
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就会堵住呼吸……
不敢多想,刚在水底憋了口气,这会上来,呼吸还没平稳,手上动作已经毫无停顿的划开接听键。
“傅商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头,年慕尧像是在急速奔跑,气息紊乱的厉害,这边才一接通,那边嗓音几乎是片优雅尽失的粗暴低吼,可此刻商商却觉得这嗓音无比动听。
他在紧张她?
“停车场……”不敢停,可她下意识开口,声音竟不自觉紧张到哽咽颤抖。
身体浸泡在刺骨凉水里头,浑身冰冷,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一切都是徒劳,越是试图平复,心里紧张反而愈发难以收场。
到最后更是不受控的哭出声来。
“小叔,救命……我被锁在车里了,水进来了,我出不去……救我……”
这一处的绝望哭声像是细密的锋利刀子,沿听筒一路传进年慕尧耳朵里,刺得耳膜生疼,之后是心脏,缓慢被她恐惧哭声包裹,竟也感染上话筒那头的细密绝望。
这一刻,争分夺秒。
只希望时间能再走得慢些就好……
电梯一路往下,年慕尧紧紧捏着手机,指节发白间,极力保持最后一点镇定安抚她,“手机保持通话,不要挂断,我马上下来,听话,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
这会是在安慰商商,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说话间,就着手机屏幕给年西顾发了短信要他赶紧下来。
车门被锁,钥匙还在他那里!
‘叮——’
电梯突然停下。
只停在一楼,这会却怎么也没法下到底下的停车场的。
没空多想,片刻不敢耽搁的长腿大步跨开,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从大堂出去然后绕到酒店后身,那里是负二层停车场的唯一入口!
听话,一定不会有事……
这边,商商高举着手机。
耳朵里,年慕尧大概因为剧烈奔跑,嗓音很是不稳。
可他的声音传过来,她仍觉得身体里像是瞬间力量充沛,他叫她听话,她就可以安心等待,他说不会有事,她就愿意相信一定可以安然无恙……
前后不过片刻。
像是曾近她心动的那个瞬间,心口对他的一腔深深喜欢,再次死灰复燃。
她很确定,这辈子再也不会遇上第二人,只需一句‘听话’,就能叫她满心安定,分明身处绝望,又觉得睁眼就能看到饱满希望。
“年慕尧,你混蛋!”
眼泪仍是片止不住的汹涌,一开口嗓音更是沙哑的厉害。
可这时候,无需顾忌太多,心里想的,很容易就直接开口冲他吼……
年慕尧,他可不就是个混蛋?
给她莫大希望的是他,给她巨_大绝望的仍然是他。
而她一遍遍水生火_热的煎熬,哪怕万劫不复,到最后也只剩个死性不改的放不开。
他是她的劫数……
比眼前这片汪洋般的雨水更加叫人害怕。
“是,我混蛋。”
商商不知道,自己这会中气十足的一声吼,落在年慕尧耳朵里已是最好的安慰,即便是句自毁的话,他也是脸甘之如饴,语气里那层淡淡chong溺被雨水冲刷着,等通过听筒传进她耳朵里已经所剩无几,不易察觉。
这边,商商捂着嘴,忍不住的哭。
试图隐忍却愈发急促的细碎哭声传过去,那头也是片气息粗_重,“我快到了,你乖乖呆着等我过去,一定会没事的,傅商商。”
说着,听筒里传进阵涉水声,他应该是已经进到停车场里。
会没事的吧……
一定会没事!
可xiong腔间氧气渐渐稀薄。
水位漫到她下巴那块,艰难仰着头,整张脸几乎是贴在车厢壁dg,艰难呼吸着这才算是得以稍微摆脱还在不断上升令人绝望的水面。
只希望,年慕尧再快些过来……
许是上天听到这绝望中的唯一祈求。
‘啪啪——’
车窗被人拍响,耳朵里这声音再是动听不过。
商商侧头,整张脸扑进水里,冷不防呛了口浊水,还是一眼就看到外头那张脸。
他终于过来了……
之后受不住这阵窒息难熬,不敢再看他,冲出水面,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一样,情绪起伏,车厢里本就不多的空气,更令她有些难以承受。
眼下的情况,她说不定还没被淹死,就先要窒息而死……
想着,整张脸愈发苍白开去。
“不要低头!”
外头,年慕尧试图强行将门打开,动作间又不忘对着话筒提醒她,可好几次,哪怕是用尽了全力,带的车身都微微晃动,车门仍旧紧锁着,纹丝不动!
“小叔,我是不是要死了……”
话筒里,她声音再传过来时,虚弱了不少。
“不会!”年慕尧动作不停,和她保证,“你不会死,不会有事,相信我,不管怎样,傅商商,我和你一起!”
不管怎样,傅商商,我和你在一起……
不管怎样在一起。
是不是代表着生死与共?
不,她舍不得他同她共死!
商商不敢想,只觉得这句话像是一束温暖光束冲进她绝望心底,有希望破土而出,可很快又被周遭冰凉温度尽数覆灭,再多一点的奢求都是禁忌。
“年慕尧,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
为什么总是装出副很在乎她的模样,可她说喜欢的时候,他又翻手给她绝望?
为什么有时候感觉靠他很近,可转眼间却又好像隔了片天涯海角。
他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哪怕将她推入别人怀里,也不见他皱过半分眉头。
“你说过的,我是西顾的未婚妻,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眼角有片滚烫伺机而出,此刻脸颊麻木的,却仍能感觉到眼角的这点温度,唯一的温度。
水位上升,后脑勺冰凉一片。
思绪都开始迟缓开去……
艰难呼吸,嗓音愈发虚弱开去,“小叔,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就算是骗我也好,哪怕只是为了让我死得安心,你能不能收回那句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的话,我很想知道,我对你来说究竟代表什么?”
不敢奢望是刻骨铭心深爱。
可哪怕是稍有好感,她也可以就此安心。
哪怕将死,她要的也真的不多……
极力稳住呼吸,最后一点理智还在,放肆的哭只会急剧消耗氧气,她很怕生命也跟着消耗,害怕自己到最后也听不到他究竟什么答案。
究竟代表什么……
会不会也刚好有点心动?
如此,便不枉费她之前深_入骨髓割舍不得的深深喜欢。
如此,曾经再蠢再傻再不要脸的义无反顾都会变的值得。
哪怕只是骗她也好……
至少可以带着他善意的谎言死去,她不想对这世界的最后的感知,只剩这片雨水的冰凉刺骨。
她卑微恳求的腔调透过话筒夹着水声传出去。
外头年慕尧动作一顿,呼吸里有层酸胀的味道在蔓延,不知是不是浊水迷了双眼,回神间眼眶里竟只剩难以抑制的滚烫一片。
“傅商商……”
“小叔,情况怎么样?”
几乎同一时间,年慕尧深呼吸才要开口的声音被人截断。
年西顾匆匆赶来,同样一身昂贵西装满不在乎的泡在水里,涉着水艰难前行,因为心急好几次身体都险些不稳的直接栽进水里。
半天,才算停在几乎整个淹进水里的跑车前。
手里死死捏着跑车钥匙,预备按开锁键。
以为傅商商终于可以得救……
可年慕尧一口气还未松完,年西顾手指在开锁键上连按好几下,配合着试图将车门打开,令人绝望的是车门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怎么办?可能进了水……根本开不了锁!”
年慕尧根本来不及按住手机听筒,这边年西顾的声音传进听筒里,绝望继续蔓延。
‘碰——’
拳头细细密密砸在车窗上,可这动作无异螳臂当车,无可撼动坚固的车窗玻璃……
一拳,两拳……
不久,有血水沿着年慕尧拳头散开……
他像是被囚的困兽般,疯了一样的双眼通红。
可是救不了她,仍旧救不了她!
“小叔你理智点!”年西顾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年慕尧,好在此刻年西顾尚还有丝理智在,死死捏着他手臂阻止他自残的动作,“我去叫人,傅商商一定不会有事,你陪着她,我很快过来!”
说着,转身就走。
车子里好一会没有动静传出。
听筒里年慕尧只感觉她呼吸都微弱了几分……
心急间整个钻进水里,贴着车窗才算是看清里头的状况。
真的很糟!
车厢几乎要灌满水,仰着头才得以留住最后一点鼻息。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水位会上升,空气被消耗,她生命正在急速流失,可是隔着车窗,年慕尧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凉水刺骨。
车里车外,一样的温度。
不知是浸泡太久,还是心里过于紧张,商商蜷缩在车椅上的双_腿控制不住的一阵惊鸾,抽搐着带起片此刻她绝对无力承担的刺骨疼痛。
可是不能动……
双_腿必须着力,才得以支撑着身体上仰,支撑住鼻子和嘴巴紧贴车dg,艰难呼吸。
刚刚话筒里,年西顾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来。
开不了锁……
车门打不开,就只能等死!
‘碰碰——’
车窗乍响。
商商歪过头,捏住鼻子不让自己再呛水,看一眼外头整个泡在水里的人,以及他拍打在车窗上掌心散开的刺目猩红,眼眶生疼。
回头,忍不住紧张的朝着话筒喊,“小叔,你不要泡在水里,我想听你说话,你和我说说话我才不会那么紧张!”
她不想他陪她一起消耗生命!
年慕尧太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确认她还能再支撑会,起身浮出水面。
“你想说什么?”他陪着,嗓音里竟有丝忍不住的哽咽,“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哗哗水声不断——
这声音从未令人觉得如此绝望和窒息。
商商耳朵淹进水里,灌了水却无力反抗,充斥的水声里,勉强辨认出他变得不明显的依稀嗓音。
想笑,可是好难。
其实什么都不想说,小腿处的疼愈发不受控。
疼痛急剧消耗她所剩不多的体力,身体开始渐渐脱力,连最后这点战立支撑的力道都变得异常艰难,从来没有对死亡有过这么明显的认知。
是快死了吧……
“傅商商,你说话!”
耳朵里他暴怒吼声都被灌水的声音冲淡不少,感觉只要是他的声音就会勉强觉得欣慰。
这点最后的安慰……
“呜……”淡淡应了声,害怕他再冲进水里,声音都变得困倦起来,“小叔,我好想睡觉……”
“不能睡!”那边嗓音愈发暴躁,拳头砸在车窗上,像是不知疼痛般,定下神,安抚,“再坚持一会,西顾马上就会带人过来,傅商商,你不能睡!”
一旦失去意识,鼻子和嘴巴泡进水里,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我好累……”最后这点嗓音已经虚弱的辨别不清。
车厢里,她身体里力气缓缓抽离,只有腿上难熬疼痛吊着,才不致就此睡去。
车身震颤,他拳头一下一下往下落。
商商意识跟着流失,却伸出手紧贴着车窗,试图最后再接近他一些……
好想再拥抱他一下……
她很贪恋曾经他怀里的温度,即便是不走心的拥抱。
更贪恋他从来没有什么情绪的嗓音,即便大多时候总是冷漠。
到眼前才发现,将死,脑袋里全是年慕尧三个字。
他的样子,他的怀抱,他的声音,他的……不喜欢。
总算不悔曾经爱过。
好难受……
原来xiong腔间氧气渐渐被剥夺是这种感觉……
同曾经接吻时候的窒息不同,这种感觉更贴近绝望和死亡一些。
真的撑不住了。
“傅商商!”险些跌进水里,耳朵里他暴躁怒吼掉回她身体里几乎最后一点力气,艰难支撑着,想听他把一句话说完整,“不要睡,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没事,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后悔曾经的拒绝……
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将她推远?
若是她……最糟糕的结果他不敢想。
可要真有什么不测,他一定会恨死曾经懦弱一味将她往别人怀里推的自己。
耳朵里灌了太多水,分不清他的声音究竟是真的还是她的幻觉。
可哪怕是幻觉,她也宁愿自己永远活在这片幻觉里,好一会,才鼓起勇气不安又颤抖的问他,“小叔,真的不管什么都可以?”
“对,什么都可以!”外头的人,何尝又不分分秒秒都在品尝绝望?
时间愈往后,她离他就更远。
他害怕真的救不回她!
“那在一起呢?”间隙,有她虚弱至极的嗓音传过来。
“嗯,只要你没事!”到这时候真的只是自欺欺人,只觉得什么都答应,她就一定可以撑下去,可以得救。
里头,商商心底像是涌进一股暖流。
这时候竟也可以有甜如蜜的感受……
“真好……”她嘴角绽开一点并不明显且虚弱至极的笑。
在一起三个字好诱_人……
只是撑下去,只是再活得久一点,那她一直以来期盼的就可以到手。
真好。
曾经那么多苦难都可以咬牙撑下,可为什么,眼前只要呼吸就可以,但怎么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也显得异常艰难?
那头还断断续续说着什么,可她耳朵里进了太多水,听不清了。
手臂举着手机好吃力,手一滑,机身掉落……
下意识伸手去够,却也因此身体一歪,腿上剧烈疼痛膨胀,再也支撑不住的身体倾倒,再多的挣扎都变得徒劳,泡进水里。
咕噜咕噜——
世界只剩片浑浊的水声翻涌。
“嘟——”
外头,年慕尧手里手机通话突然中断。
他看一眼湿透的手机屏幕,曾经再困难复杂的手术他都不曾蹙过眉,可眼前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都开始不受控的颤抖,好几次按错键,重新拨过去,电话却再没有人接通过。
心口被团前所未有的恐惧环绕,回神再次扑进水里。
‘碰碰——’
拳头再次砸在车窗上,可这次透过浑浊水面,里头的人再无应答。
商商泡在水里,发丝缠绕,可她却无声无息的,水底只剩片死气环绕……
好在,年西顾带着人及时赶到。
十多个人一同投入救援中去,起先试图撬开车门,可试了几次也只有所松动,却不足一下将门打开,可这好歹也是希望,再多试几下,说不定可以。
但里头的人等不得!
年慕尧太清楚里头的状况,一把抢下铁棒,‘碰碰’好几声砸在车窗玻璃上。
好不容易玻璃虽爱,却也只露出道人头大小的缺口,“继续撬!”
之后,他也只丢下这一句话,铁棒换给其中一人,而后半点时间不敢浪费的钻进水里。
还真是无缘……
商商满脑子都只剩这点绝望信号。
好不容易他开口答应,明明条件是再简单不过的活下去,可她怎么这么没用,这点简单的要求却也做不到了?
张口想要呼吸,可吸进来的除了水还是水。
呛住,在水里连咳嗽都是奢侈……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这种冰冷感觉却是种人力无以抗衡的绝望信号。
不想死,不想就此睡去。
可是挣扎的意识再是强烈,动了动才发现,身体里半点多余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算了吧。
没用的。
她终究抗衡不了命运,还是要同他失之交臂以告终。
可是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脑袋像是被人压住,先是人中那块刺痛难忍吊住她最后一丝感知才不致彻底在黑暗中沉_沦,然后红唇跟着刺疼。
到最后竟有股清凉送进xiong腔间,艰难喘_息着终于结束这难熬窒息……
死里逃生,她说很疼,疼的是他身上的伤口
到最后竟有股清凉送进xiong腔间,艰难喘_息着终于结束这难熬窒息……
感官被冰凉雨水浸泡的几乎快要麻木,可此刻xiong腔间却有种熟悉的气息不断蔓延,缠绕着而后生出几分令人欲罢不能的错觉。
之后开始汲取更多……
意识几乎快要流失干净,可最后一点求生本能指使着只想不断汲取。
但是太少。
时间不断往后,那人的气息也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在这水底,人类能够支撑的时间本就有限。
不过片刻,筋疲力尽。
年慕尧感觉他这会能给她的太少,纵使已然用尽全力,但此刻哪怕是他的用尽全力也迅速被绝望环绕,颇有些回天乏术的味道。
想松开她出去换口气。
可他才要离开,里头的人动了动,一双手无意识的攀上他轮廓分明的脸。
几乎能够感觉到她双手微颤的力道,轻轻柔柔,有种想摆脱绝望却无能为力的脆弱,纵使力道微弱,仍能感知她不愿远离的意思。
年慕尧原本的动作一顿,想安抚在水底又开不了口。
但这个下去不是办法,车门还没撬开,要是一直呆在水底,他能给她的到底太少,到最后恐怕也是难以改变不好的命运。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承诺了同生共死,这也是种兑现的方式!
感觉到他的气息始终都靠的很近,有一秒商商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坠入无尽地狱之中。
否则,唇瓣处不断涌入的气息为何如此熟悉?
她和年慕尧隔了那层砸不开的车窗,又怎么会如此贴近?
眼睛虚弱打开一点缝隙,如此便足够她看清眼前无限放大的年慕尧带血的面容,他脖子那块不知怎么,此刻竟晕染开一片刺目惊心的血红。
她哪舍得邀他共死?
此刻他这么不顾一切的探身进来,拥有这一吻,感觉到他的心意。
足矣!
在水里,眼睛睁开的那点微弱缝隙被浑浊雨水浸泡着,酸胀刺痛难忍,很快下意识闭上眼睛,之后无力睁开。
再无暇顾及什么……
剩下的最后一点意识流窜到手腕处,只想着将他推开,尽力将他推出水面。
她真的做梦都没想过,她也会有将他推开的时候。
但此刻又的确甘之如饴着。
推不开他,只能尽力后退,远离了,他必定可以离开。
可她哪曾想到,想法先一步被他洞悉,唇上一阵刺疼,唇瓣被他紧咬着,是种不容拒绝,更不容远离的力道,无暇顾及唇齿间已是片血腥缠绕,只是本能的紧紧纠缠着,不能更不敢松开。
水底什么情况,年西顾不清楚。
只知道时间不断流走,年慕尧探身_下去之后,一直没有上来。
这时间早就过了常人可以支撑的极限,会不会……
不敢往下想,这一秒他竟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车窗那块,也不知是谁的血,丝丝缕缕的自水底冒出,刺得人眼眶发疼。
不能有事,谁都不能有事!
手里试图撬开车窗的动作更加用力,一下接一下,片刻也不敢有所停顿。
‘哐啷——’
终于水底传出声闷重声响。
车门开了!
水声翻涌,年西顾一把丢掉铁棍,才要探身_下去,水底哗啦一声,年慕尧已然抱着人上来。
他前所未有的狼狈,肩膀那块充斥着片可怖鲜红,许是尖锐车窗玻璃刺开的口子,还源源不断有血红血丝外涌,可他却全然不觉疼痛般,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缓了口气,匆匆出去。
“小叔,我来抱她……”害怕他体力透支太多,何况他脖子那边的伤口也不容忽视,大动脉就在那块,要是刚巧割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年西顾原本也是出于好意。
可年慕尧脚下步子一顿,那目光像是看着试图掠夺自己宝贝的侵略者,只一眼叫人不自禁缩回手去。
之后,他再不耽搁的大步离开。
明明被抱着远离的是他的未婚妻……
想争辩,可年西顾看着昏迷中紧搂着年慕尧肩膀不放的那双皓白手腕,竟觉得双_腿再也跨不开半步。
瞧,从头到尾,那才叫做两厢情愿。
是他的未婚妻又怎样?
心不在他这,他就是彻头彻尾多余的第三者!
酒店大堂。
商商情况很不好,手脚抽搐着,脸上是片被冷水泡过的渗人纸白,又是紧闭着双眼,鼻息微弱,是种进气多出气少的不好预兆。
救护车还没来……
年慕尧将她放平在地上,双手交握着一下接一下压迫在她心肺处。
围观的很多,可这种时候大多无能为力。
楼上宾客倒是被稳定住了,但当时沈听荷离他最近,多少听出些端倪,这会带着几个人下来,心疼的蹲在边上,尽己所能的揉搓商商冰冷的四肢,试图给她些许温暖。
但有多少用?
沈听荷都忍不住怀疑,这会再多的抢救都是徒劳。
感觉她脸上死气沉沉的,往日里的鲜活气息早就已经消失殆尽……
到底还是错了,这场较量里头用情至深的何止商商一个?
一下两下。
年慕尧不敢有半点松懈,此刻情况有多糟他这个当医生的怎会不知道?
纵使他这会也是筋疲力尽的,可就算只是本能,所有力气集中到手臂那块,然后一下接一下往下按压……
“咳咳……”
有口水从气管里冲上来,xiong腔间才算舒服不少,侧头忍不住的一阵虚弱的咳。
“醒了,慕尧,商商她已经醒了……”
年慕尧的状态,沈听荷看在眼里都觉得有些恐怖。
商商醒了他也不曾察觉,交叠在她心肺处的双手又要按下。
好在沈听荷及时察觉,立即阻止了,出声提醒,他手臂处的力道才算消失,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侧头看一眼商商方向,总算松了口气。
地上,她双唇蠕动着,却半点发不出声音。
察觉她试图抬起手来,那边年慕尧手臂一兜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进怀里。
“没事了,等下去医院就好,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会一直听着……”
他语气温_软的,连此刻意识薄弱的商商都生出几分受chong若惊的错觉。
怀里,她嘴角晕开一抹浅笑,虚弱至极。
往日里再是简单不过的高抬手臂的动作,此刻做来却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终于举起,冰凉手心小心翼翼搭上他肩膀往上那块恐怖的伤口,手心颤抖。
不久,苍白唇瓣耸动着发出声微弱音节,“疼……”
疼,他的伤口肯定很疼。
此刻,她所表达的用意清晰,在场的无不动容。
死里逃生,她说很疼,疼的是他身上的伤口。
他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