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龙套妻

龙套妻第1部分阅读

    龙套妻

    作者:有容

    楔子

    总经理室的门微启,通廊上传来的交谈声清晰可闻。一名瘦小白皙的女孩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门里头。

    女孩有张标准的瓜子脸,如黛柳眉、红艳的樱桃小口和高挺的鼻梁,但这些超水准的完美五官中,以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最来得动人。

    那双眼型生得极好。长而微扬的眼型给人的感觉通常偏艳丽,可她黑灵灵的眸子在艳丽中流露出一股特殊的天真灵气。

    她绝美的模样令人一见忘却尘俗,冷冷清清的气质宛若一株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

    「夏晨萝,十八岁,xx女中毕业,应届考上x大—」

    不待部属继续报告像流水帐般的个人资料,一道低沉富威仪的男性嗓音不耐的插口,「听着,我不管她哪里毕业,又是考上哪里,那些都不干我的事,也没兴趣知道。我要知道的只有两点—她是否可以在一个星期内嫁给我,以及一年后无条件的和我离婚。」

    「总经理,您都还没见过她呢!」

    「有差别吗?只是找个女人来结婚,我有没有见过有什么差别?」杨秘书难得多嘴,怎么,那个叫夏晨萝的女人给了他什么好处吗?

    杨秘书在心中咳声叹气。「可之前那些女人……」

    「那些能怪我吗?嗯?」

    声音如徐风滑过丝绸,杨秘书知道那是上司假象的斯文,火气爆发前的前兆。

    项怀侬冷笑,一口白牙像闪着森森寒光。「每个都像花痴、像水蛭,要不就像看到财神爷,这种女人能娶回家吗?」

    杨秘书再度在心中叹息,拿出手帕拭汗,心道:那也得怪他自己开的条件啊,能在短期内和他结婚,且在一年后离婚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货?

    而且像花痴、像水蛭、像看到财神爷,这重要吗?重点是他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吧!

    只是……老板永远是对的,谁敢指正他?唉!干脆杀了他吧,总经理开的条件看似很简单,可真的给他找来了,又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简直像站在烂水果柜前挑货,至今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时间都在倒数了,然而人选还没搞定,他都快疯了他,要是手上这女人还不行……他也真不知该到那里生人了。

    说起来也真诡异,寻常人家找对象尚且不会如此草率,更何况项家也称得上有头有脸,再说不看项怀侬的家世背景,就他那张万中选一的俊美脸蛋和男模般的高身材,只要他勾勾指头,屁股后头就会跟着一堆粉丝了,哪还得要他这苦命秘书找人帮他解决终身大事。

    其实,项怀侬也不是没有看得上眼又门当户对的对象,事实上,他有个交往近三年的女友,可是,女人的贪欲很可怕,居然选择当皇后而不当太子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总之,人选赶快确定好……」说着,推开门走进总经理室。

    项怀侬第一时间就看到端坐如仪的女孩,如鹰般的利目和她对个正着。

    夏晨萝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无惧的对上他的,微地颔首,「我叫夏晨萝。」

    他冷然的打量着她—这女孩不怕他。

    她和之前他遇到的那些女人都不同,既不急于掩饰自己的不安,神情间也没有花痴女的崇拜和觊觎他青睐的垂涎。

    她整个人的感觉就是清清淡淡,像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执着,一派轻松从容。他瞇着眼与她对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清冷让他在意了起来。「夏晨萝?」

    「是。夏天的夏,清晨的晨,萝有草字头的萝。您方才在门外提到的两点,我都能配合。」是他嗓门太大,她不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免会有点尴尬,可他却只是眉一扬,「很好!很高兴我们这么快就有了共识。」

    项怀侬俊美而霸气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这女孩脸上稚气未脱,他眉头略微蹙了蹙,迈开步伐,朝她靠近了些。

    「妳真的满十八了吗?」

    「三天前满十八。」他一接近,她便嗅到一股好闻的气味。是香水吗?有淡淡的柠檬味道,很清新舒爽,和这男人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不同。

    「妳应该已经知道,我需要一个结婚的对象,而不是妻子。」十几岁的女孩爱作梦,他是花钱消灾,可不是花钱找麻烦,丑话得先说在前,希望这女孩像他现在评估的,不会成为日后的麻烦。

    「两者有不同吗?和你结了婚的女人,你对外不以『妻子』称呼她,那要叫什么?」

    项怀侬有趣的扬眉。这女孩好像有点意思……「对我来说,『结婚的对象』只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必须维持短暂关系而定下契约的女人,就像租房子一样,租约到期就得搬出去,可妻子是要执手一辈子的人。」

    执手一辈子的人?没想到这男人会说这种话。看来,他也还是有些天真烂漫的幻想嘛。「事实上,我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提供我金钱的金主,而不是丈夫。」

    呵!原来她也是有爪子的。冲着这一点,他对她感兴趣了。

    项怀侬示意杨秘书,将夏晨萝的资料接过手来看。看完后他嘴角一扬,将它往桌上一丢。「妳这算是毛遂自荐吗?」

    「是。」

    「妳觉得妳凭什么说服我娶妳?」

    她的眼对上他的。「没有,我自觉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说服你选择我,不过,我绝对能接受项先生的两点声明。」

    「妳的优势很吸引我。」她十分清楚对方要什么,不要什么;而他喜欢她的识时务。

    看来这是个十八岁的小狐狸,尚未成精,却已有敏锐的思维,他喜欢和聪明的人交易。

    「……我只是不爱作梦罢了。」她淡淡的说。

    「作梦?」

    「灰姑娘的美梦。」她有其它更好的梦。

    他恶质的一笑,「因为不爱作梦,所以把婚姻拿来换现钞?」

    夏晨萝把视线由他脸上别开,压低眼帘,一哂道:「……算是吧。」

    又是那种云淡风清的淡然,那感觉蓦地让项怀侬感到不舒服,飘忽游离得像是他怎么也掌控不住似的,他十分十分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这丫头……如果这是她引起他注意的手段,他必须承认,她成功了!「一千万?」

    「是,我急需一千万。」无论如何,志在必得。

    「婚礼在一个星期后举行,妳有意见吗?」这一个星期里他必须带她到处「作秀」,表演着他和新欢有多甜蜜。

    她摇了摇头。

    「那好,我答应妳的金额会在结婚当天兑现。至于一年后离婚的事,详细细节我的律师会再与妳说明。」项怀侬起身。「我很忙,妳请便。」

    稍后,夏晨萝走出旭匠,外头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倒下倾盆大雨。

    她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吧?

    一千万如果可以让弟弟换个全新的人生,为什么不呢?早在五年前,她就只剩弟弟了,只要能保住他,要她做什么事都不委屈!

    只是,日子真的过得好累,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一次,她只想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过,换一个轻松的人生。

    但这些想法只是在发白日梦而已,现实还是现实,她长叹了口气。

    结完这个婚后,她就可以陪弟弟到美国换心,一切会顺利吧?至于项怀侬……这个男人不会和她有太多的交集,毕竟这桩婚姻一年后就结束了。

    在他的生命中,她只是个跑龙套的小角色吧,即使上戏,也不长久。

    第一章

    三年后——

    一场奢华盛大的婚礼。

    「哗~新娘好漂亮喔!」

    「新郎帅呆了!」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在这种场合里,真心祝福的人不少,当然也少不了看热闹、聊八卦,或想看名人的无聊家伙。

    「可不是!不但男的帅、女的俏,最重要的还是『门当户对』,好个鱼与熊掌都兼得了。」某八卦记者酸溜溜的说,「两大企业联姻哩,赚翻了。」

    「干啥说得这么酸?也还好吧,如果新娘今天嫁的是项怀侬,乖乖!那才叫卯死啊!」项怀侬是近几年财经版最热门的人物,比起一般的贵公子,他这样的传奇人物聚焦吸睛效果才厉害。

    他父亲的旭匠本来只能算中小企业,比起那种资产百亿、数千亿的大集团,他这小开实在也上不了什么面。

    可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企业龙头的外公吴凤宽,只是他根本不认他这个「丑闻产物」。

    然而,项怀侬在数年前居然说动他外公拿出资金,资助他在学生时代的投资把饼做大。

    总之,本来还叫不出名号的小人物,在近年来大出风头,由最初被唱衰的纨子弟,摇身一变成为年轻企业家,甚至让吴凤宽宣布他为腾达集团的接班人,入主集团成为总经理,其身价更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至于项怀侬是凭什么说动一向「敌视」他的外公,可就是秘辛了。

    「别闹了,项怀侬早死会了。」

    「死会?我采访过那么多场企业界的大小宴会、婚丧喜庆,可没印象有一位贵妇叫『项夫人』的。」

    「你入行是这一两年的事,消息不太灵通也是可以理解的!」老鸟倚老卖老的说。「加上以前项怀侬也没什么采访价值,是他后来成气候了,我们杂志花了一番工夫,明察暗访,才查出来他公证结婚了,女方小他不少岁,虽然知道名字,不过后来我们被警告……」手一摊。「你知道的,那些高门大户呢,有些事知道不见得能说。」

    「如果是娶了个小家碧玉的话,那也没啥话题性。」但若是换成现在,项怀侬娶个家境普通的女人,那可就是「麻雀变凤凰」的现实版了,其新闻性不可同日而语。

    「重点不是家世背景,而是『父子抢婚』!」抢着谁先结婚。

    「咦?」

    「他们父子俩一前一后结婚,儿子还比老爸早一个星期。」

    「那倒有趣!」

    「更有趣的是,老子娶的是儿子的前未婚妻,而项怀侬和她分手不到两个月就娶妻了。」

    「这太劲爆了吧?」没报导出来真可惜。

    「项怀侬娶了老婆之后,就脱离旭匠自立门户了。」老鸟神秘的笑笑。「真可惜吶,这些事随着项怀侬身份地位不同,只能私底下八卦过过瘾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啊!那项怀侬娶那个女的,只怕也只是娶来向他老爸和『小妈』示威的喽?」

    「八成是。」

    「我懂了。」这记者一笑。「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项怀侬无论参加多重要的宴会,不是只身前往,就是只带秘书,搞不好,已经没有所谓的项夫人了。」

    「这你又错了,项夫人还是存在,没死、没离婚,只是没人见过。」老鸟笃定地说。

    「咦?这样啊……」开始发挥想象力。「她不会得了什么怪病见不得人吧?」

    「唔……这个可能性极大,也许还是残疾。」

    「或是得了什么不太名誉的病。」

    「不会是项怀侬传给她的吧?」

    「唔……很有可能,要不然男人一旦有钱就作怪,那种『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怎么项怀侬没犯,还能守着她不离不弃……」

    两个记者不聊今天宴会主角的八卦,反而「伤及无辜」。有个男人隔着巴洛克风的大柱,听着两人这番讨论。

    男人有张十分俊美的脸蛋,不笑时气质偏冷,笑的时候天生王者般的霸气亦让人想保持距离,不过,只要是有钱有权且位于金字塔尖的人物,这样的人即使周遭形成辐射区,还是会有人不怕死的挨过来。

    「哎呀,我还以为是我老眼昏花了哩,原来真是项家小子。」不怕死靠过来的人,正是年过八旬的企业大老张四丰。

    张家和吴家算世交,他也是吴凤宽的好友。

    「张老,您也来了。」这男人正是项怀侬。

    「小子,今天……又是一个人来?」他人老了没事干,特别喜欢出席这些后生小辈的婚宴或寿宴什么的,反正只要不是白帖,他连小孩弥月宴也会到场凑热闹。

    他常遇到项怀侬,但每一次,他身边总少了个「她」。

    「张老在想念我的秘书吗?」

    「嗤,别开玩笑了,俺家不缺门神。」和他打太极!也不想想他叫张四丰,比张三丰还多一丰哩!「我说……世侄啊,老婆娶回家就是要照顾自己,你这样长年把她放在美国也不是办法吧?」和他外公很熟,他的私事他当然也知道一些。

    妻子旅居国外,这是他对外的说词。「她那种小家碧玉适应不了这种圈子。」他嘴里说的是「官方」答复,心里却是呕到最高点!

    什么小家碧玉,那女人根本是诈骗集团的头子,而他就是被诈骗得最凄惨的苦主。

    诈骗事件:婚姻一起。

    诈骗金额得手时间:一个小时。

    诈骗金额:一千万元整。

    那女人在三年前和他办理公证结婚后就飞去美国,据说是她弟弟急欲换心,但谁知道是真是假总之,她这一去就杳无音讯,害得他在两年前要找人离婚还找不到人。

    这不是摆明了诈骗是什么

    她算是给他上了一堂震撼教育,让他知道长相越清纯甜美、人畜无害的类型,越有可能是手段高招的诈骗集团。

    「咱们这圈子没这么高不可攀,你啊,也该为你外公多想想,吴家一脉单传,你舅舅又早逝,你外公想说你都娶老婆了,什么时候有个娃娃可以抱,结果哩?甭说含饴弄孙了,连孙子的娘到现下都还没见过。那天咱们下棋时他还叨念着,该不会你娶老婆这事是诓他的吧?」

    「自然不是。」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签下结婚证书。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年你妻子没跟在身边,你却能洁身自好,这一点你外公是极满意的。」老友吴凤宽是个感情专一的男人,在他们那个年代,有成就的男人少有这么专情的,他就守着他家老婆子六十年,一生不生二心。也因为这样,他总看不惯时下一些混乱的男女关系。

    他早逝的儿子就是个标准的多情种,女儿也是花蝴蝶一只,最后跟一个他看不上眼的臭小子跑了,没想到那男人在她死后三年不到就接手「准儿媳妇」……吴老他摇头了一、二十年,直至看到项怀侬成材,才又感叹又有些得意的说:「总算肖到些皮毛了!」

    「只是他满意的部份,别人可有不同的见解。」张四丰又道。

    「不同见解?」

    「听说……你爱的是男人。」老人家笑得八卦。

    项怀侬耸耸肩,「这个我也听过,还有人能指名道姓的说出谁是我的『爱人同志』。」八卦听多就麻木了,他没太多心思去计较。

    张四丰摇摇头笑道:「你啊,要真是个同志,你外公非上吊不可。」

    「请转告他老人家,他外孙喜欢的是女人,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这就好、这就好……」接着他刻意压低声音,示意项小子俯低过人的身高,让他方便咬耳朵,「以下是我在今天会场上听来的,你就老实的回答我吧!」

    「什么事?」

    「你那老婆被你藏到美国去,是不是因为她得了什么怪病见不得人?还是她其实是个残疾?或是得了什么不太名誉的病,而且这病还是你传给她的?」

    「……」八卦流传之迅速,还真是惊人!只是,他能传给那女人什么不名誉的怪病?

    智能太低遭诈欺了吗那的确不怎么名誉。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那种病真能传染,让她像傻瓜一样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当诈骗者的,尽情地耍她一回。

    那女人乍看下无害,其实是厉害的小狐狸,而且现在因为她,他不知道在暗地明里被放了多少支箭,还得笑着拔箭。

    这笔帐,他一并算在她头上。

    又和张四丰闲聊一会后,老人家这才知一段落的打算去和别人寒暄,项怀侬松了口气,目送他走开。

    他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这时,一抹纤细倩影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股诡异且莫名的熟悉感,他甚至连她样貌也没看清楚,视线才追过去,那道身影已没入转角。

    他略微迟疑后,迈开脚步,等靠近才发现是化妆室,他想想算了,转身回到会场。

    途中,一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帅气男子和他擦肩而过,虽说两家没生意往来,也没什么交情,可他知道对方,正是鹏瀚集团最近又回锅的「逃家总裁」安亮晔。

    安亮晔走到新婚妻子面前,「小葵,夏小姐呢?」

    「晨萝去化妆室,怎么啦?」

    夏小姐?晨萝?而且这么巧,她也去化妆室项怀侬怔了一下,浓眉起皱,步伐停了下来,心里打了个突。不会方才引起他注意的女人就是夏晨萝吧

    有侍者端着鸡尾酒经过,他又拿了一杯,假装若无其事的啜饮着。

    「我大学同学啊,就是那个曾宇伦。」安亮晔说。

    「我们结婚时送了一盆很漂亮的蝴蝶兰那位」那盆花听说还得过国际大奖,她当然对他印象深刻。

    「他今天也有来,好像还满欣赏夏小姐的,一直要我介绍。」所以他就被派来当媒人啦,「宇伦人不错,目前身为国内最大的切花供货商,而且他在南部是大地主,还投资有机肥料事业,近年经营得有声有色。」

    向日葵笑了出来,「你干么把他的身家跟我说?是绩优股也没用啊,我又不是晨萝。」

    「她没男朋友吧?」

    「她很少提自己的事,可男友嘛……据我所知是没有。」呃,是有个超美型的日本大帅哥每年会出现在店里啦,可晨萝也没多说过什么,可能……不是吧?

    晨萝是她们春天花店的花艺设计师,两人感情不错,可晨萝比较安静不多话,平常总是她聆听她的心事居多,而她们的话题十之八九也是打着花艺转,要不就是她弟弟,不太会谈论感情的事。

    她想,晨萝也不是不愿和她分享她的心情,而是无从分享起吧?因为她的记忆有时候变得很混乱……

    「那意思是说,宇伦有机会喽?」

    向日葵抿了下唇,推测道:「不见得吧?我在想,他八成会被发好人卡。」

    「为什么?」

    「我看过条件比他好的被发卡。」晨萝是那种很空灵、很清雅的美人,连同是女人的她有时候都会看呆了,花店里有些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追求者也不算少,只是全都阵亡了。

    「我也发过很多条件比妳好的女人好人卡啊,最重要的是,我也收过妳的好人卡,更早还被『退货』。」安亮晔笑道。

    还记恨「是喔?委屈你了呴!」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感情这种事不是条件论,合不合适、喜不喜欢要交往后才知道。」

    「好啦好啦,我等一下探探她口风就是。」这时一些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过来打招呼,话题被迫停顿。

    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一道高身影在听完他们的对话后,立即往化妆室的方向走去。

    夏晨萝刚从化妆室走了出来,根本没料到一转出女厕就有一堵肉墙挡住她的去路,她反应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噢!」她有些错愕的低呼出声,略微退开后,摀着撞得有些疼的鼻子道歉连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眼前是名身材相当高的男人,她还不及男人肩的高度。

    她蓦地发现自己脸上的妆沾染上对方的深色西服外套,有些尴尬的脸红,一股有些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令她有点恍神。

    这年头很多时髦的男人喜欢在身上洒些古龙水,并不奇怪,只是这味道,似乎在哪儿闻过?淡淡的柠檬香,很清新的味道,不像一般古龙水那么浓呛……停!不行,再想下去她又要恍神了。

    她抱歉的开口道:「……你的外套被我弄脏了。」

    她是乍见到他被吓傻了吗?反应这么慢。项怀侬低下头看着自己深色西装的受害程度。「还好,妳没把整个轮廓印上来,灾情算小了。」上头只是有些白印子。

    没生气,还能开玩笑,这男人算有些风度吧?她仰高脸,这才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心里一跳。

    是他?她脸上流露讶异。

    看到她的表情,他一扬眉的嘲讽道:「我以为妳看到撞到的人是我,会吓得拔腿就跑。」再打量了她一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视线会追着她跑了—因为她身上的礼服。

    这件礼服是他们去公证结婚时她身上穿的,是结婚前两天他替她选的。

    「你一向都这么幽默吗?」

    「幽默?」又是一扬眉。她是第一个对他这样说的人,相信往后也不会有第二号人物敢这么说。

    她笑道:「我又不是开车撞到你,干么拔腿就跑?」

    「真正幽默的人是妳。」和当年一样,她不怕他,一点也不怕他,只是现在的情况和当年不同,一个「诈欺犯」面对被她骗走了钱,还找不到人离婚的笨凯子,居然还能一脸无惧看来她的胆识升级了。

    「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她知道他这个话题人物,也毫无困难的认出来了,虽然这场宴会的主角不是他,但他仍是八卦的热门人选。

    「不一样?」

    「腾达集团的接班人,不苟言笑,热爱工作,人人口中的一流角色。」这是她以自己的语言「翻译」过的,真正的版本是—手段凶狠、冷血无情、全年无休的「7-11」,超完美零故障的工作机器,人人口中的绝世暴君。

    「而我在妳眼里是『鲁肉脚』?」他声音透着冷意,有些威胁意味了。

    「不是这样的。」她笑了。「起码我看到了你幽默的一面。」不过……是错觉吗?为什么她感觉到他对她有些敌意?

    「这是我今晚第二次听到妳这么形容我,可是,妳知道的,我一向不是个幽默的男人。」

    妳知道的?一向?她和他熟吗?她今晚可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本人吶。「我该说我很幸运,能见识到你的幽默吗?」

    项怀侬勾起一抹笑,那笑很冷,带着轻蔑的嘲讽。「我们还要这样玩多久?不,该说妳还要装多久?」

    「装?我弄胡涂了。我们认识吗?」

    这女人实在是……「钱到手了之后就过河拆桥?」

    这话有点重了。夏晨萝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询问:「我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向春天花店订的花不如预期或漏送了什么?」想来想去,都只有和生意有关的可能性。

    她以为打迷糊仗就能逃过一劫吗?「妳真是—」

    「晨萝!」

    一道清越的声音插了进来,夏晨萝回过头去,「小葵。」

    项怀侬克制着一触即发的情绪。这里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他差点忘了,这场合里有多少人正等着「看图说故事」,替八卦再添几桩呢!

    向日葵快步的趋前,向他一颔首,然后把夏晨劳拉走。

    「等等,小葵,我……」她和项怀侬还没把话说完呢!

    一直到离他够远了,向日葵才说:「妳怎么会认识项怀侬?」

    「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没什么事啦。」

    「没事就好……那个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妳和他站在一块像狮子和小兔子,他那种肉食性动物不适合妳这种吃草型的啦,感觉上,妳随时有危险。」

    夏晨萝失笑道:「他没那么恐怖。」虽然,他对她的确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总之,妳这种人畜无害型的人类不要靠他太近。」没办法,晨萝这种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会激发人的保护欲,不分男女。

    项怀侬那男人可是死会了,听说他妻子长年旅居国外,很低调,而他本人就算算得上洁身自爱,没传过什么绯闻,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三姑六婆的最爱,她不希望晨萝和这样的男人有所牵扯。

    晨萝太单纯,项怀侬则太复杂,偏偏,他又很有魅力,高大、俊美、多金,甚至连他对妻子的专一和私生活的单纯,都成就了不少女人对他的幻想,这样的男人对白纸般的晨萝很、危、险。

    「……我没有这么柔弱。」夏晨萝在心中一叹,有些无奈。

    豆腐也不会觉得自己是软的。「好吧,心脏够强壮的妳,我现在可以告诉妳一件事吗?」她转入正题。

    「嗯?」

    「安亮晔的一个同学很欣赏妳,问妳给不给机会?」

    「我不……」还没把拒绝说出口,她冷不防看到项怀侬往会场出口方向走。他要离开了吗?

    「晨萝?」等候答复的向日葵催促的唤了唤她。她不怎么样?不给机会?还是不好意思?

    夏晨萝心不在焉的回应,「不好意思,小葵,我有要紧的事要先离开了。」说着,她也往门口方向走。

    向日葵一怔,只来得及目送她背影离去,「所以是拒绝的意思喽?」

    踩着三吋高跟鞋小跑步的追上去,夏晨萝在项怀侬上了车,车门要关上之际,千钧一发的拉住车门把,阻止它关上。

    「……项先生。」她跑得有点喘,话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这女人跑来拉住车门,说没被吓到是骗人的。「妳想干什么?」

    她自投罗网又有什么目的?

    「我们花店有什么地方失礼的话,你可以给个提示吗?」她们的花店得罪不起像他这样的大老板。

    「妳在说什么?」项怀侬脸色明显不快了。这女人追出来就只是跟他继续装疯卖傻吗?

    他脾气正要发作时,突然,在暗处闪了几下刺眼的光。

    夏晨萝也感觉到了,她回过头去,光又闪了数下,她下意识的抬起手遮挡。

    「该死的别回过头!」

    「……噢。」惊吓过度的她根本搞不清楚「别回过头」是指刚刚还是现在?于是她僵住的结果就是又被拍了好几张相。

    项怀侬见状简直快气爆了,「妳实在是……上车!」少根筋的笨女人!

    伸手用力的把她往车内带,她没心理准备,身子猛地被一扯,失去平衡的往他腿上扑,这时车门关上,将又闪了数下的镁光灯阻绝在外。

    就见她姿态狼狈又滑稽的扑在项怀侬身上,挣扎了几下想爬起坐好,车子一个煞车,她又倒回他怀里,这回还整个仰躺在他腿上,从这角度,刚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紧缩的下巴和额上跳动的青筋。

    好~恐~怖!

    「妳做什么妳!」

    「我……我起来,我会起来!」翻过身要爬起来时,车子又往前行,作用力让她又……滚回原状。

    项怀侬闭了闭眼,咬着牙忍住怒气,伸出手把她扶正。

    「我……谢谢。」她狼狈的说。

    他铁青着一张脸。「妳是该死的脑袋有问题吗妳到底追过来干么?还像个傻瓜似的回头给那些狗仔拍个正着,妳这么想出名吗明天妳等着上八卦头版吧!」

    「……」夏晨萝低着头乖乖听训。

    见她低着头偶尔抽抽鼻子,她吓哭了?果然是女人!再狡猾还是胆小如鼠。

    他挫败的命令她道:「别哭了。」

    「……」她用手摀着鼻子,抽气得更厉害。

    项怀侬一烦躁,声音更不耐了。「我叫妳别哭了!」

    她摀着鼻子抬起头,鼻音浓重的说着,「我没有哭……项先生,你有没有卫生纸?」

    「没哭要那东西干什么?」

    「我的鼻水流出来了,吸不回去,我想我有些感冒了。」

    「……」项怀侬嘴巴错愕的微张。

    「项先生,你的嘴巴打开了。」有点蠢,可后面这句她不敢说。

    他低咒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她,有些懊恼的忖度着,这个夏晨萝……明明和三年前的模样改变不大,可为什么他老觉得哪里不对?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

    夏晨萝将鼻水拭去后说:「对不起,我想方才我造成你的困扰了。」

    他冷冷的看着她,挑明了问:「夏晨萝,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咦?她有跟他提过自己的名字吗?小葵唤她时也只叫她「晨萝」吧,他知道她姓夏?他果然是认识她的吗?

    可是「把戏」?这句话敌意很深吶!「我没玩什么把戏,是了,你是怕上了八卦新闻会让人误会吗?这样吧,如果尊夫人看到这则新闻很不高兴,我很愿意跟她解释且致歉。」

    项怀侬皱着眉审视着她,见她一脸诚恳,他的眉拢得都快连成一线了。「妳知不知道妳现在在说什么?」

    第二章

    秋意颇浓的午后,枯叶在人行道上被阵阵凉风吹起的追逐着。项怀侬立于落

    地窗前看着外头的景致,浓黑的眉微拢,坚定的眼神难得出现了些微的困惑。

    夏晨萝忘了他是谁,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是名人,那天那场婚宴

    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她都忘了他是谁,自然不会记得他们结过婚,理所当然的不会记得协议好婚

    后一年要离婚的事,更不会记得这桩婚事其实只是“买卖”,谈不上任何的感情。

    但是,她记忆的丧失不是全面,而是有所“选择”的。

    她记得遇见他之前的所有事,包含她念了什么学校、老师名字、有个弟弟…

    …也记得自己曾跟着一名日本老师学了插花,两年多前回国,在春天花店找到工

    作。就这么巧,她记忆中那段空白的日子就发生在他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间点。

    她是骗他的吧?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可他请人跟踪了她几天,她的样子又不像

    骗人。他甚至去问过一个脑科权威的长辈,对方证实夏晨萝所说的情况是有可能

    存在的。

    所谓的脑部受损导致不同程度的记忆丧失,也不一定是病患遭受外力冲击才

    会致使,有时脑内肿瘤、疾病,抑或是精神受到极大的创伤都有可能发生,有人

    曾一觉醒来就忘了自己是谁,用科学仪器检查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原因。

    总之,大脑奥秘而浩瀚,可惜的是,以目前人类医学所知的程度,真的了解

    有限。

    调查报告中指出,一些和她熟识的人、她卖掉的老家那边的邻居,全都口径

    一致证明——夏晨萝有段记忆一直想不起来,无法交代清楚她大学发榜后那段时

    间的情形。

    她真的忘了吗?又是为什么会失忆?这三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娶了个诈欺

    犯,结果呢?那女人不能算骗子,她只是恰巧把那段时间的记忆给忘了。厌恶一

    个女人近两年,如今才知是误会一场,现在他是该赶紧把两人的婚姻关系结束,

    问题是,早该在两年前离的婚,在这段时间里,他为了圆之前的谎已说了更多的

    谎,雪球早就越滚越大了。

    如今随着他位置越爬越高,顾忌也就越来越多,他代表着一个企业体,必须

    考量许多事情。

    去他的企业形象!

    那天在车上,他后来也没有跟夏晨萝提到两人曾结过婚的事。她都忘光光了,

    他该怎么提?

    门口忽然传来叩门声,随即门被推开,杨秘书把一迭一、二十公分高的卷宗

    送了进来。“您早些时候要我准备的资料。”

    “先搁着吧。”项怀侬转过身,有些烦躁的看着那一大迭的数据。

    “方才有两家平面媒体想采访您,不知……”

    他皱着眉手一挥。“全推掉。”这阵子他够配合了,少说接受了十多家媒体

    的采访,必要时还配合媒体拍照。现在是怎样,一窝蜂的捧他,企业界不需要什

    么f4吧?

    “是,我知道了。”

    他坐回办公椅上,随口问道:“杨秘书还记得夏晨萝吧?”较之于他,杨秘

    书和她还熟一些,当年他要找个女人结婚的事,就全是杨秘书处理的。

    杨秘书抬头看他,难掩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怎么可能会忘,这两、三年来,为了这位失了踪的“龙套妻”,他不知挨

    了多少骂,这责任他推不了,谁叫人是他替他找来的,十字架他不背谁背?

    只是,即使已背惯了十字架,当“夏晨萝”这三个字一出现,杨秘书还是忍

    不住一阵胆战心惊、冷汗直冒。“是,我记得。”他据实以报。

    看冷汗滴下他光洁的额,连擦也不敢擦的样子,项怀侬一哂道:“别紧张,

    我只是对她的事有点好奇。当年你手上为什么会有她的数据,你怎么找到这人的?”

    当年“征婚”一事可是秘密进行。杨秘书回想,“当年你把事情交给我办,

    这事又不能到处昭告,且要找信得过的人,我只能从身边的人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