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艳遇昙花一现

艳遇昙花一现第4部分阅读

    束前卫的酒吧侍者时时发出邀请:“最的乐队!”“现在是hppyhour!”“小姐要不要参加女士之夜?”她神情淡然,一路忽视。  暗地里涌出举着玫瑰堆着笑脸的卖花童,她推开了他们。  断腿乞丐算计着她的脚步,突然急速跪爬,挡在她的面前。  千里目不斜视,阔步从他的断腿上跨过。大衣扫到乞丐眼睛里,等他睁眼张望,只见一角玄色衣摆消失在拐角处。  c  千里站在铁门前辨别门牌号码,推门而入。  树影重重。槐树们光秃的枝杈将入夜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脚下蔓延的沙地柏盘踞所有的地面;雪松柏树冬青,错落有致地充斥着空间,针叶被楼里人家的灯光照亮,道具般的假。  她在标着十三号的楼前站住。  d  楼道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水泥地照得见人影,墙壁洁白,塑钢窗闪闪发光。空无一人的楼道只听她“嗵嗵嗵”的脚步声。  独独五楼是黑的。她掏出打火机,火光一闪,有东西擦着她的脸飞过,她骇了一跳,等定睛看时,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尘土和蛛网已吞噬了墙与地面;那受惊飞起的蝙蝠倒悬在木窗框上,玻璃早已碎了,边框正在腐烂,蝙蝠们用油亮的小眼睛斜看着她。  天完全黑了。或近或远处人声喧嚣;汽车喇叭依然争先鸣响;谁家的孩子突然哭了。  钥匙在黑暗里叮当,却开不了门,匙孔早被灰烬堵得严实。千里将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用餐巾纸包了捏成团,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钥匙孔里,尘埃四起。  突然她停住了动作,侧耳倾听。  声音自门里传来。  她灭了火机,将散乱在额前的发捋至耳后,更近地靠近了门。  许久没有动静,她以为是错觉。刚要动作,那声音再次传来。  由远及近,像是拖鞋与地板的轻轻磕碰,又似衣裳与肌肤相互磨擦,带着或急或缓的喘息。它时断时续却清晰传来,在门后停止。门微微颤动。喘息止住,而“索索”声兀自不断。千里知道屋里正有人透过猫眼看她。  她站直了身体,换了笑脸谱,用打火机照亮自己的脸:“我是新租客,麻烦您开门。”没有回答,“索索”声在静默里与她对峙。  千里把火光更靠近些脸,笑容也更显亲切:“麻烦您开门。”但那声音却坚决地远了。似乎是经过了客厅,接着听见里面的关门声。  千里在黑暗里愣了几秒钟。  她重新蹲下去,打亮火机,火光映出线条坚定的薄唇和冷漠不屑的眼睛。她把那团口香糖自钥匙孔轻轻抽出来,粘出蛛网和灰尘。打开门,轻盈地闪了进去。  e  千里几乎被扑面而来的汹涌的腥臭味熏倒。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房间,靠大门的是虚掩着门的西房,对面是东房,中间由一个十米过道相连。过道一侧是狭长的壁橱,另一边并排着厨房与洗手间。没有一盏灯是亮的。  刚才那团声音来自东房,她再次听到喘息声,她感到自己正在被窥视。她在房间里逡巡,轻轻地吹着口哨,皮靴“嗵嗵嗵”地来,“嗵嗵嗵”地去。  灰尘被溅起,她忍住没有咳嗽,并决定第二天便搬进来住。  f  钟点女工弓着身体跪着擦地板,露出黄的背部和大红的裤腰来。她抬头跟站在铝合金梯子上的千里搭话。

    城市制造(2)

    “姑娘你自己住?”  “嗯。”  “真不容易,连电工活你都会?”她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来。 “嗯。”  “这些书都是你的?”她一边捶着背,一边环顾四周。  “动作快点。”千里转动手中的螺丝刀:“要是蜡用完了,水池边上还有一桶。”女工讪讪地蹲下去:“这地板可真吸蜡啊,多年没收拾过了吧。”  千里没有回答。  结帐的时候女工执意要加工钱。因为水太凉,地板太吃蜡,腰太痛。  “少来。五十元,十小时,谈好的价钱。”千里简短地说,便将她推出门外,任由那个女人在门外嘟囔。  千里穿着皮靴走在油光锃亮的地板上,“嗵嗵嗵”,“嗵嗵嗵”。  这时候,透过明亮的玻璃窗,阴灰色的天开始飘起了大朵雪花。  g  窗明几净的清洁起于西房止于东房。  东房门始终关着。那些含糊不清的呢喃,那些如织物磨擦的细索声,那些或急或缓的喘息会突然袭来,海浪般起伏,把不安传进千里心中,然后在一瞬间宁静。  除去这不确定的声响,还有不可名状的气味。  每天清晨,腥臭味弥漫着过道,洗手间,厨房。清晨千里总是急着打开所有的窗户,这气味在太阳下山时散去,而第二天一早又再次重现。这声响这气息是在她经验之外的,她无法想像那是什么。在她看来,那扇门宛若一席坚硬的黑色幕布,诡秘的戏剧正在其后上演。城市不彻底的夜里,那扇门完全黑着,正对着千里的西屋,是一个隐藏着秘密的巨大独眼,时时瞪视着这个闯入者。  她并不畏惧。愈来愈强的好奇心与好胜心攫取了她,她决定探个究竟。  h  睡前,千里把厨房,洗手间,十米过道的灯全部拉亮。自己则和衣躺在床上,整整三夜,她如一只警觉的母鹿,一有风吹草动,便拉门去看。到了第四天夜里,她支撑不住,刚过十点,就睡着了。  恍惚中,她被一声沉闷的响动惊醒。月正浑圆,冷白的光把房间里刷得雪亮。夜光钟指向三点半,她坐了起来,一阵尖细的笑声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和衣裳裙裾的沙沙声自门外真切传来。  她飞快翻身下床,却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呢喃声停止了,细碎的脚步声及沙沙声飞快地向对屋蹿去。  待她探头出来,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正在闭合的门。  i  楼下的叫骂声惊醒了她。自窗口望去,几个晨练的老人正围着一把被摔变了形的铝合金梯子指指点点,两个鲜红的代表她名字的缩写字母“jl”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在干冷的空气里打了冷颤,套上靴子披头散发地穿过十米的走廊,所有的灯泡都不翼而飞。  她开始敲那脏兮兮的门。  古怪的声音由远而近移至门后,似乎是屏吸静气,并不答应。  “你开门。”千里说。  “为什么这么做?”她继续问。沙沙声在里边愈来愈急,并伴着忽重忽轻的喘息。  千里静默地等待着,对方依然不回答。  “你早晚会开口的。”千里威胁道,狠狠地用靴子踢了一脚门,转身走了。  j  对于千里来说,对面住着“一团声音”已够她焦灼不安的了,更让人痛恨的是她居然发现了老鼠。她不止一次地看到老鼠从厨房的瓶瓶罐罐里跳出来,有时夜里也能听见它们在光滑地板上跑来跑去以及滑跤的声音,当然还有“吱吱”叫声。  千里抱来一只猫。  那只猫浑身漆黑,却有一双蓝荧荧的眼睛。尖甲躲在厚厚的掌里,一旦它伸腰耸肩,便显出黑豹的威风与从容。  黑猫一进门,便如同受到某种召唤,冲到东边的房门前,又抓又叫。  千里并不追它回来。她把靴子重重地脱在地上,哼着歌回自己领地去了。  k

    城市制造(3)

    夜里,她在厨房翻天覆地的响动,以及黑猫的“呜呜”低叫声中睡得香甜。  但这香甜没能持续几天。黑猫不见了。  她质问对门,永远像是对着空气发问;她扒开了楼下密密的沙地柏寻找,也是徒劳。  一度绝迹的耗子更加猖狂。一天夜里,她实在忍不住,拿了一杆晾衣杆走到厨房,可耻的畜生们并不逃窜,有一只还攀着坛边用它黑小发光的眼睛盯视着她。气恼之中,她用晾衣杆去捅那生畜,用劲太大,竟将坛子捅翻了。  坛子里倒出来的臭水洇黑了地板。一双黑梅花样的爪子直挺挺地伸了出来,她顾不得臭气,将坛子倒过来,牵牵绊绊的,黑猫尸首就这样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  千里“忽”地站起来,回过头却发现东屋门缝里嵌着一颗脑袋,由一团乱蓬蓬的头发衬着,像是一大团纷乱的云彩上托着病月亮。  那病月亮见千里转身,迅速缩了回去。  l  千里整夜未睡,守着对面房间的反应。臭了的黑猫正挂在那门上。  她像争斗中的狮子在黑夜里圆睁眼睛,直到天亮对门都没有动静。疲惫袭来,她沉沉睡去。  下午三点多,她醒来。黑猫依然悬于黑门之上。  她打了个电话给朋友,便出去了。  晚上回来,腥臭味依旧很重,但死猫已经不见了。    这一天。九点刚过,千里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她翻身下床,脸上带着某种微笑。  “谁?”她拉开自己的门,走到大门边。  “居委会的。”回答的是一个底气充足的女声,似乎生怕里面有人藏匿着不开门,敲门声持续巨响。  “来了。”千里拉开了门。  来人一进门便用手捏了鼻子大声尖叫:“怎么那么臭!”一边喊,一边还不忘朝千里的屋里张望。  千里满面笑容地问:“什么事?”  来人上下打量了千里几眼,压低嗓门说:“你不知道?”她一边问,一边径自往千里的屋里走:“来来来,我们进屋说。”  来人仔细地打量了这间除了书还是书的房间,满意地说:“姑娘,真是难为你啊,在这住了那么长时间。”  千里盯着来人,倒了纯净水递给她。一付懵懂不知的样子:“怎么了?”  “哟,你不知道啊?”来人说,“电视里都播了,我看得起鸡皮疙瘩呢。”她站起来,迈着脚步,拖着肥胖的身体,飞快把门掩上:“这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了,这老太太太过份了。”她义愤填膺地掐着手指算道:“你看,她不交清洁费,不交供暖费,不交电费,不交安全费,什么都不交!什么都得这楼道里的人替她分摊!这倒好,现在又弄出这些事,再不能容许她胡为非为下去了!”  千里依然微笑着:“到底怎么了?”  来人翻了一个白眼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都不关心!不看电视,至少也得订份报啊!”  未等千里接茬,来人突然坐直了,伸长脖子,侧着耳朵倾听对屋的声音。那黑门后面正传出一阵阵的咳嗽声。接着,她旋风般蹿了出去。  千里在屋里听到了大力的拍门声,那胖女人果然有一条花腔女高音的好嗓子。她的叫嚷如空涧里飞流直下的瀑布,将整幢楼都淹没在高昂尖锐的数落里。平时空落落的楼里,一时间响起了许多动静,开门声,脚步声,询问声,接着人们陆续地围聚上来。大家满满地挤在过道里,七嘴八嘴地数落着,叫骂着。  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断骂骂咧咧,怂恿人们砸门。她看了闹得最凶小伙子一眼,发现他嘴唇上的胡子还没长青。  “打110,打110。”女声说,“我有手机,现在就打!”  “这太可怕了,万一伤人怎么办?”一个老声说。  “把门砸开,撬开!我去拿斧子!”  “我们替她交了多少年的钱了。全让她还来!”

    城市制造(4)

    正乱着,有两个年青人在保安的陪同下推门进来。其中一个年青人拿着采访话筒,一个扛着摄相机,他们都猎豹一样等在门口,等着门开启的那一刻。接着又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  终于,门被强行打开了。  突然呈现于人们面前的黑暗,使她们都没有看清室内的情况,但腥臭气息却毫不含糊地扑面而来。站在门外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未待回过神来,几条蛇便窜了出来。穿制服的人手脚麻利地把它们装进了带来的笼子,其中一人几步便冲进屋里,大力拉开窗帘,所有人都不由惊呼起来。  这是一间家徒四壁的房间。墙角放着几只大缸,细粒白米一直沿伸到缸边两只大铁笼子边,笼子里被阳光弄昏了头的耗子正静默地瞪着浑圆的小眼睛。  房屋中间铺着一张色彩模糊的地毯,上面错综无致地盘着几条蛇,中间坐着一个白发蓬乱的人,敞着怀,干瘪的ru房如两条长长的布袋挂在胸前。她因突然射入的阳光尖叫起来,痉挛着妄图蒙住脸,但手上正纠缠着一条粗大的蟒蛇,于是她徒劳地闭上了眼睛,狂乱地挣扎着,妄图把自己裹在那群五色斑斓的蛇中。她被人们从那里拉了出来,穿制服的人忙着抓蛇,记者和摄影师虽然惊恐,但还是眼明手快地将话筒放到老太太的面前,镜头也对准了她的脸,她的嘴,她干瘪的胸部。  千里站在十米外的房门口,冷冷地笑着,然后关上了门。  n  夜里,千里手持遥控器得意洋洋地坐在电脑边看录像。  穿戴整齐的千里掩门而去。黑门轻轻开启,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头先伸了出来,她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手脚轻快地打开了门,像是一种舞蹈。她踩着节奏,脚步轻盈,欢天喜地,不时喃喃低语:“孩子。这边走。孩子,不要挤。”蛇们在她的背后跟着她,四处游走。她蹿到千里门前,用鼻子四处嗅着,喷了一口口水在她的门上:“去死。去死。侵略者。”她转了一圈又回过头来,怀里抱着一条系着头巾的眼镜蛇:“去死!人!,臭啊,臭啊,人!”  那蛇直着脖子对着镜头凝视良久,突然间张开嘴,露出它淡粉红的信子,对着镜头吐了一口口涎。  画面模糊了。  o  凌晨,千里突然惊醒,她奔到窗边。  黑衣白发正坠落之中。  她看到了结尾,白发老人砸在沙地柏之间,慢慢开成了一朵暗红色的花。  千里跳到电话前,快速地拨了一组号码,对话筒说:“我是千里。还是第一手资料。不,这次不是录像带,这次是正在发生的新闻。”  她停了一下,接着对着话筒口齿清楚地说:“多少钱?不行。一千元,成交。”  她又一次伸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那蛇老太跳楼了,就快死了……我现在去拍,还来得及……”

    雌性的缠绕(1)

    北京的秋天终究是美的。尽管拂面夜风带了初冬的微寒,依然无法阻挡石磊和冷慧黄昏时漫长的散步。  冷慧抬起头来,用手指了指从银杏林中穿过的乌鸦,说:“那么多乌鸦,真是奇迹。”  “每年秋天你都这么说。”石磊站住,微笑着凝视在前面轻快行走的女子。  她穿了件过膝的玄色亚麻九分裤,黑色棉布衬衫一直垂到膝上,脚上是简洁到怪异的黑色小牛皮软靴。头发盘成丰满的黑月扣在脑后。  石磊吹了声响亮的呼哨。一只乌鸦“扑啦啦”张开宽大的翅膀,掠过他们头顶。  “它们的羽毛黑得发蓝。”冷慧轻声叫道。她的音色温润,脚步轻过猫。她只一味走路,偶尔驻足说话,眼睛里笑意盈盈。风过时,吹得她宽大的衬衫“噼啪”作响。风动衣摆的声音稠密过她的表情和语言。石磊常常觉得身边这女子几乎是幅简洁的中国写意画,宁静恬淡,却有无尽韵意。  石磊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配米色长裤,口袋里藏了条暗红色的领带。在开始这场散步前,事实上在他刚刚走出未婚妻豆子的视野时,就解掉了它。除去领带后,他又松开领口的纽扣,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刚刚卸下磨盘的老驴,长长地出了口气。接着,他开车一路狂奔,来赴冷慧的约。  已经三年有余,每个周二在郊区的僻静林荫道,总能见这对一前一后缓步慢行的年青男女。女子脚步轻盈,神情宁静,偶尔露出浅浅的笑容。男人滞后一步,有时像是心事重重,脚步迟疑,时常要突然清醒过来,快步追逐前面的人。今天他已经有好几次,欲言又止。  石磊看到冷慧在秋风里衣袖飘飘,步伐轻灵,感到这片吉祥的雨云正在轻盈地穿过自己。他再三踌躇,终究没有敞开心怀,对冷慧说出下周二他将成为别人的先生。  b  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星期二,石磊一早就打电话给冷慧,取消了约会。冷慧像往常,总不问理由,她只淡淡地说:“那就下个周二吧。”  石磊拿着电话,还想说什么,但对方已经说过再见,收了线。  石磊还没放下电话,未婚妻豆子就冲了进来。她一身惹眼大红,像火团般围住他。他们上午去民政局注册结婚,下午就拿到了新房的钥匙。  豆子催婚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他再也无法推脱。豆子手里一张文件,把这个男人关进了婚姻的城墙。文件是豆子单位开具的:凭结婚证拿新房的钥匙,一室一厅。虽不够大,却是自己的空间。  石磊同意随豆子去,腿却像是长在别人身上,全然没有行动的自主。他望着前面大刀阔斧前行的两条黑萝卜似的腿(他弄不懂为什么她要在浅色裙下穿了双极其黑的厚丝袜),他突然想起冷慧细白的脚踝以及那条像水线般波光流动的足链。  这一天里,他被豆子的狂喜弄得筋疲力尽。他不像是人家的新先生,倒像是个坏脾气且善妒的伴娘。他嫉妒豆子的幸福感,豆子的幸福感有多深,他的绝望就有多深。熬过了漫长的一天,黄昏是他的约会时间。即使已取消了与冷慧的约会,他依然焦灼不安。  石磊像飘在空中的风筝,而线的那一头就在独自散步的女人手里,强大的思念使石磊坐立不安。  “浪漫不能当饭吃的。”豆子擦着桌子,自顾自唠叨道:“婚宴、蜜月旅行都不要,用这些钱把我们的小家置办起来。”  豆子不让石磊插手家务事。石磊只好站在一边,两只手闲闲地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又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终于按捺不住,说:“我想出去透透气。”话音未落,他便飞快地向房门走去。  “开车兜风去!”豆子欢呼着蹿过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石磊的手臂,旋即环了他的腰,丰满的胸顶得他倒退了两步。  天空已被暮色染青,夜风愈来愈冷了,冬天就要来了。银杏叶金灿灿地铺了一地,像倾倒一地的落日余晖。石磊弄不懂自己为何把车开往属于他和冷慧的林荫道。

    雌性的缠绕(2)

    豆子连声喊冷,手忙脚乱地摇上车窗,她顺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突然间,石磊嗓子突然发干,心跳也快了起来。  远远的,他看见冷慧站在路边,正弯腰去折一枝雏菊。长发披散下来,像匹丝绸在漫天暮色里发着暗光。石磊似乎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花草香味,一时间心醉神迷。  石磊下意识地踩油门,逃跑般从冷慧身边疾驶而过。后视镜里,他看到她的长发如同生机勃勃的黑色翅膀在白皙脸庞边飞舞起来,她伸出纤长的双手拢住它们,指间嵌了朵淡紫色的小雏菊。  窗里窗外,对他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交通台的播音员正在播报路况信息,处处是堵车提示。石磊突然意识到,以前每个周二跟冷慧见面都是一路畅通。今天来时就颇费周折,让他心急如焚。  石磊黯然想到:这不是缘分,难道是巧合?  豆子还在兴奋地说话,声音又响又快,他却一句都没听见。她突然伸手摇晃他的肩膀,问:“你说对不对?”他不知道新婚妻子刚才说了什么。迟疑间,豆子却温存地伸过嘴来,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腻声道:“我在说路边的那个女人。”  “什么?”石磊吃惊地问。  “没什么,反正跟我们没关系。我现在想说……我喜欢你对别的女人视若不见。”豆子伸出一只胖手亲热地摩娑他的脸。  c  石磊并不是没有对冷慧表达过他的爱慕。也许他的方式过于唐突。  早在两年前的秋天,事出凑巧,两个人都出差到上海。离开了旧有的环境,人心多少有些活络起来。  石磊白天办完事,去街角的花店转了一圈。冷慧回酒店就收到了九十九朵玫瑰。  石磊坐在大堂的偏僻角落,并没在这个女子脸上见到预期的惊喜,甚至都没见她在花丛中翻找送花人的卡片。她自前台拿了花,匆匆向电梯间走去。  他没有在卡片上留下送花者的名字,他认为她一定知道。不久,他接到冷慧电话,请他到房间里等她,因为“还有几个公事电话要打。”  石磊兴冲冲地上楼。她房间的门大敞着,甚至把地锁吸到了墙壁上。她正在电话里回答客户的问题,声音温存节制,用他所熟悉的语调,他有了些莫名的嫉妒。  冷慧看到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干净利落。这时候,石磊才意识到自己追求的女子是家外资公司的首席代表,是个真正的职业中人,而不仅仅是散步时那个长发宽裙,暗香盈袖的亲切知已。石磊突然有种局促感。冷慧早已换下了套装,穿了件白色连衣裙,纤细脚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贝壳似的脚趾甲上着银色的彩,冷光闪闪。她侧颈夹着电话,一只手记笔记,另一只手做“helpyourself”的手势。  石磊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他送的玫瑰。他借口洗手,去了洗手间,玫瑰们被插进了垃圾筒。  “把玫瑰花插进垃圾筒!”他又气又好笑地想:“也只有冷慧这样的女子做得出来。”转而他又庆幸自己没写名字,否则多么尴尬,他表白的心就冷了大半。  晚餐后,他们在上海街头逛到很晚,他送她回酒店。穿过酒店大厅,到电梯间,冷慧转过身来说:“你回去吧。太晚了,上去不方便。”  仗了微微的酒意,石磊伸手挡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急切地说:“我真那么讨厌吗?”  冷慧浅笑道:“你喝多了。我让酒店替你叫辆出租车?”  石磊觉得冷慧的浅笑简直让他无地自容,他的手自然就放开了。电梯带走冷慧,把他一个人留在微暗寂静的大厅。  d  上海之行前,石磊就已经有了豆子。那时候,他跟豆子认识了半年有余。  上海之行后,他给豆子送了九十九朵玫瑰。是夜,两人就住到一起。  他在冷慧那里的受挫感得到了弥补,但又有些隐约的空虚。他甚至有些憎恨豆子这么轻易就跟他住到一起,哪怕她半推半就一番也可能给他些安慰啊。

    雌性的缠绕(3)

    豆子非但没有迟疑地“推”,而是痛快地“就”。她像只小鹿似的欢快,哼着小曲儿把床铺好,又哼着小曲儿灭了灯。深夜里,石磊听着酣睡中豆子心满意足的呼吸声,辗转反侧。  有一阵儿,他几乎想拔腿就逃。  三十一岁的单身女人豆子,终于结束了孤家寡人的独处生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把自己嫁出去。她曾有过五个男友,他们都是属泥鳅的,她煞费苦心,他们却个个成了漏网之鱼,只把粘着欢爱蛛丝马迹的破网留给了豆子。  目前,撞入她网中的男人寡言少语,身形单薄,有时候还略显腼腆。她赌咒要解决他。嫁不出去的事实几乎成为她的心腹大患,她满脑子是“嫁出去!”的念头。早晨醒来,望着自己黯淡的脸色,恨不得打碎所有的镜子。她要解决他!要牢牢地缠住他!铰杀他的自由!成为他的空气!她剪去长发铭志:这是最后一场战役,她将凯旋归来!  你看现在,她如愿以偿。功夫不负有心人,女将军不仅顺利地为男人的妻子、保姆和敌人,而且有了王国的缰土——一套房子!豆子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她解决了最重的一桩心事,说话更加底气十足,连步伐都虎虎生风。  石磊依然进行着他的周二约会,雷打不动。他跟在冷慧身后,亦步亦趋。  有时候,他想对她和盘托出,有时候却什么都不想说。他喜欢她的浅笑,却又怕她的浅笑。  豆子与他斗智斗勇(她毫不费力地将婚前对他的追猎演变成婚后对他的驯服),石磊貌似冷漠强大,事实上却无比虚弱。甚至有一次,他狂奔到林荫道上,想如果能在这冷清的林荫道上邂逅冷慧,他将不顾一切地将那具温软的身躯牢牢抱在怀中,不再松开。  有时候,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冷慧他受的委屈。  e  现在,他已经有了三年婚史。却依然无法中断与冷慧的约会。  他们和六年前一样。一前一后,默默散步。  有时候路很长,有时候路很短。  乌鸦和喜鹊同时鸣叫,她依然吃惊而欢喜。  如果偶尔,他们相拥而行,只是因为林荫道上的风过于寒冷。  每个星期二黄昏,石磊就会找出种种理由或者根本不给出任何理由,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但他九点之前必定回家,有时很温柔,有时很冷漠,更多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默默地坐在写字抬前,不开电脑,也不点灯。一个人沉陷在黑暗的藤椅里。  偶尔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初次让他钟情的女孩。她神情宁静,擅长打简洁的手语;她长发迎风;她笑意盈盈。那时候,她还没有经历婚变,还不会意味深长地浅笑;有时候他想,自己的腼腆到底使自己失去了多少幸福?需要等待多久才有表白的勇气?而更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兔子似的竖起耳朵,小心谨慎谪听着外屋的动静,随时准备投入漫长而被动的婚姻消耗战中。

    温暖的暗处(1)

    保姆对眼蒙纱布的女主人宣慧晃了晃拳头,后者跌撞着向正在振铃的电话摸去,却险些绊倒。宣慧尖叫一声,抱怨道:“不是让你把椅子都收起来吗?”  保姆“噢”地应了一声,捂着偷笑的嘴向门外溜去。  宣慧拿起电话,只侧耳倾听,并不出声。片刻,她对着虚掩的门叫道:“林阿姨!你别躲在门后偷听,出来吧。”  保姆吃了一惊,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辩解说:“我擦门呢!”  双眼被纱布缠绕的宣慧手举电话,冷冷道:“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拿着水果刀。难道你用第三只手擦门?把我的手表从你手腕上摘下来,放在桌上。写字台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千元钱,是你的薪水。趁我还没报警前,走吧。”  保姆目瞪口呆,弄不懂双眼被蒙住的女人是怎么知道她所有的不轨行径。她轻身向前,舞动双手,想试试宣慧是否真能看见她。  宣慧侧向电话机,保姆和宣慧同时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宣慧站在暮色里,夕阳给她苍白的脸镀了层虚假的红晕,长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白底小蓝花的居家裙留着咖啡渍,她紧攥着已是盲音的电话,保持着冷静的缄默。她显然不知道恶保姆在她面前狂扭乱舞。  保姆突然明白:宣慧的命令和抱怨都来自她手中的电话。它就是她的眼睛!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恶保姆正蹑手蹑脚拿着剪刀,准备弄断电话线。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孩旋风般冲进来,攥住了恶女人的手腕,把她和她的包一起丢到门外。他的力气那么大,几乎弄碎了她的老骨头。而且,他还眼明手快地从她鸡爪般的手腕上撸下了宣慧的名表。  保姆在门外敲了一阵门,听到宣慧低声说话。接着,门缝里伸出男孩一只手,把那只塞着一千元的信封扔了出来,同时还发出一声断喝:“再不走,送你去派出所!”  大男孩回过头来,看到宣慧沉陷在红沙发里,白睡衣污渍斑斑,扣子系错了位置。她面容皎洁,宽额头,瘦下巴,皮肤在暮色的灰暗中散发微光。  “别怕。是我。”男孩笑起来:“电话和真人的声音真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宣慧循着声音,抬起脸来:“我听出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看得见我这里发生的事?”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男孩答非所问,“如果不是好人,也不会帮你。你从哪找来这个可怕的女人?”  “是护工,医生介绍的。”她的声音有微微的不安,但已不像刚才那么窘迫。  “你知道吗?我进来的时候,她拿着剪刀,正冲电话线去呢。这厮,智商还挺高。”男孩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凝视着面前这张苍白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发生的事呢?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宣慧坚持问道。  “我勤劳勇敢,足智多谋。”男孩爽声大笑,“我没有你家的钥匙,但我能进来。我知道你家的事情,还知道你喜欢喝用四分之一个柠檬做的柠檬冰水。”男孩说着,走到厨房。几分钟后,宣慧的手里就端了一杯久违了的柠檬冰水。  “你到底是谁?”宣慧追问,但没有听见回答。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电话突然响了,它就在她手边,把她吓了一跳。  她拿起电话,果然是那个男孩子的声音。他没说话,她却感觉到他在笑。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男孩打破僵局,说:“我是一个贼,一个真正的贼。”他笑,“你相信吗?”  车祸让宣慧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  宣慧想,也许因为自己总是“视而不见”,老天才取走部分视力惩戒她。  她伤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视力受损,但可以恢复。手术后在医院小住了段时间,宣慧决定回家休养,等待拆线。  出院的那一天,慰问宣慧的同事们都走后,她打发保姆回了客房。宣慧独坐在卧室里,闻着房间里熟悉的气息,突然感到冷。她哆哆嗦嗦地爬到床上,让被子淹没头顶。黑暗中她发了一会儿抖,空气中一片死寂。

    温暖的暗处(2)

    宣慧伸手摸到挂在床头的双人合影,使劲一拽,相框落下,溅起的玻璃碴险些弄破她的手臂。破碎的声音点亮了这幢高楼里的几个窗口。  男孩第一个电话就是这时接到的。  “别折磨自己了,这种事情愈早发现愈好。”他语速缓慢,似乎一边说话,一边倾听她的反应,而宣慧这头却是一味地沉默,男声顿了顿,继续道:“都什么年代了,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在被抛弃的夜里,任何一种声响都有可能成为她的救命稻草,更何况是这善解人意的劝慰。宣慧觉得脊椎“咯咯”作响,似有一棵强大的树在那里快速茁壮地生长起来。到了第五天,宣慧不再哭泣,并对电话里的陌生人开始了漫长的诉说。  谢长安是她的大学同学。她知道他艳遇频频,却怎样也没有料到他会把她抛弃得这么彻底。他那居心叵测的新欢别有用心地留下痕迹:浴池里的长发,水杯上的口红,染了银色的指甲屑,谢长安身上的香水味,甚至长筒丝袜。  敌人已下了无数次战书,宣慧却视而不见。  宣慧以为谢长安是她的,谁也不能夺走他!她太了解他,他喜欢美女犹如宣慧喜欢鲜花。总是百般珍爱地把她们弄来插进花瓶,颜色一旧,便毫不留情地扔掉。  宣慧以为这些女孩们是开在谢长安猎艳路途中,花期短暂且脆弱的小花,所以,当那个可怕的下午来临时,太过自信的宣慧简直被弄得失魂落魄。  那天,谢长安在几天没有回家后,突然打电话让宣慧去“秘密花园”等他,说有些事情需要了断。赴约前,宣慧想也许谢长安想起了今天是他们结婚纪念日也不一定。她细心化了淡妆,白连衣裙配镂花小羊皮船鞋,齐腰的长发辫成麻花辫子垂在脑后——那是他最喜欢的发型。宣慧哼着歌,一脚油门,就到了离公司不远的 “秘密花园”咖啡馆。  出人意料的是,她丈夫身边坐着个面孔瘦削身材丰满的女孩子。女孩子颈上,她看到个青色的吻斑。宣慧闻到战争的硝烟,显然为时已晚。谢长安侧身叫侍者,宣慧看到他颈上也留有吻斑,宣慧败下阵来,谢长安是最恨别人在他身上留下印迹的。  谢长安虽然没有直视宣慧,但说话底气十足。他说:“对不起。我想跟她结婚。”  “事实上,是我们想补偿你,毕竟你照顾长安这么长时间。”女孩子同情地望着她,伸手握住宣慧的手。女孩的手指胖胖的,婴儿似地旋着几个小肉涡。宣慧从女孩儿手中缩回自己一双素手,并高高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打在谢长安的胖脸上。接着,她像个木偶似的,手脚僵硬地离开了现场。  熟悉的路和娴熟的车技,都抵挡到不了绝望带来的混乱,宣慧在单行道飞速逆行。等谢长安和他的新女友听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时,宣慧的车头已完全撞烂,朝天的四轮依然在空转,它的主人满面是血,不省人事。  宣慧不相信有着这样一副好嗓音的男孩是个小偷。尽管他一再宣称自己是个价真货实的贼。  “你在偷窃时,帮事主家洗碗叠被子吗?”宣慧在深夜里对着电话筒问。  “我最讨厌叠被子和洗碗。”他“呵呵”笑着说,“不过,我喜欢帮他们收拾dvd,有好片子,我就带回来看,看完再还回去。”  “我这里有好多碟呢,你是不是也借过?”  “是,我还帮你归了类。等你眼睛好了,就能看见了,还送给你好多动画片,《蜡笔小新》第二套,挺逗的。”  “你怎么可能是个贼呢?”宣慧又回到了老问题上。  “贼是现实中的黑客。破译人家的生活。”他欢喜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