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破涕为笑:“你才变态呢!” 远方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我,嘴张成了“o”型。他有一口很好的牙齿,玉一样闪闪发光;我突然想到他是看不见怪怪婆的,这真让人难堪。 果然,为了不使我过于尴尬,他温和的呵呵笑着说:“大工业,你真幽默。”这更让我着急,我乞求地望着怪怪婆,希望她现身以证明我的正常。怪怪婆凝视了我五秒钟:“妹妹呀,我看到了爱情!”怪怪婆惊叫了一声后,奋不顾身地现身了。 怪怪婆的出现显然吓着了远方。虽然,她扮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但是,有谁见过骑在椅子扶手上只有一尺多高脸上没有皱纹满口好牙的老太太呢?要是没有,就不要取笑可怜的远方了吧。
爱情有颗清澈的心(4)
“她……她……”远方目瞪口呆指着我家怪婆,惊得不出话来,他的嘴现在是大写的“o”。 “她是怪怪婆,我跟你说过好多次的,怪怪婆的故事你不是也读过吗?”我赶紧解释给他听,以免他受过多的惊吓。 “可是……可是……”远方神情渐渐缓和,微笑浮了上来。 天!我永远记着他温暖的笑容,像大海上初升的太阳。他伸过手来,与怪怪婆握了握,他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的光彩闪烁。 “嘿,怪怪婆,原来你真的存在!”远方惊喜地说。 怪怪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捏了一下他的脸蛋,便飞快消失了。 剧院外,窗帘后,突然间电闪雷鸣。我知道有爱情发生了。 d 我绝没想到怪怪婆也同我一样邂逅爱情。 原来,只要有心,就会有爱情。不管你是人是妖。 我们在夜间飞行。雨打在的身上,醍醐灌顶般快乐。闪电追逐着我们,雷声在我们身后轰隆作响,树叶和草儿在雨中跳着狂欢的舞蹈。黛蓝色的夜空里,我的长发和怪怪婆的长披肩裹着雨鼓着风飞掠过森林上空,猫头鹰在树洞中凝视着我们,野兔们竖起长长的耳朵,倾听着恋爱中女人声若银铃的欢笑。 你看,爱上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简单又多么复杂的事情。你要走多少路,空度多少时光才能与他邂逅,我们多么不易满足,又多么容易满足啊。我们为爱情欣喜若狂,为爱情黯然神伤。 “快乐的时光总是走得最快。”这是谁的诗句在夜雨里中久久吟唱?尽管我们飞行时,听到了诗人的吟唱,但爱情的烟火如同一朵终于盛开的昙花,我们只顾眷恋她绝代的风采,哪有心情为将来打算? 当我们飞行到后花园的时候,怪怪婆春风满面地将“把酒临风,来的都是客”改成了“生活中处处是节外生枝的事情,妙不可言。” e 我说过,怪怪婆总是要离开的,总是要回到热带度过她的大半个秋季和整个冬季的。 怪婆婆之所以不能成为真正的巫婆或是真正的仙子,是有原因的。 仙子总是要绝了七情六欲,我家怪婆不行。我家怪婆总是要穿漂亮衣服,要喝波尔多红酒,要喝北京的豆汁儿,要戴最美丽的鲜花;巫婆们总是要会各种的邪门左道,要奴役各种小动物,比如骗蜜蜂们的糖果,抢田鼠们的皮靴等不良行径,但我家怪婆也不会。就好像人一样,我们努力做不成好人,也成不了坏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活着。 尽管敝帚自珍,但总要闹点小病小灾。怪怪婆就是这个样子。你看,它现在不仅愁眉苦脸而且面黄肌瘦。“因为冬天就要来啦。”怪怪婆有气无力地说,“可是,我不想离开他,我已经把心给他了。没有心,我怎么能远渡重洋,怎么能熬过漫长的冬季。” “把心要回来呀!”我说,“来年春天再给他嘛。” “破碎的碗能恢复旧有的面孔吗?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吗?破裂的情感能复原吗?”怪婆神不守舍对我说。 时间这个马拉松运动员不紧不慢地跑着,不肯有片刻懈怠。 冬天的大皮靴已经踏进来啦。清晨时,你总能看到它留下的挂着霜花的白色脚印。怪怪婆每天晚上都要去后花园与豹子约会,这约会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啦,这春季里盛开的不可思议的爱情,让人头晕目眩。 头晕目眩的我今天要去医院去看远方。他得了一种怪病,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不能笑,不能动,现在只有他的眼睛充满生机。我顾不了怪怪婆了。你要知道,一个女人要是不幸邂逅了她的爱情,那将是一场空前的劫难。时间在她的词典都要避让三舍,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告诉我远方已经病入膏肓,希望我不要太绝望,避免因此疯狂。 可是,他怎么知道为爱痴狂原本就是一个女人的梦想? 夜里,怪怪婆披上风褛,我挽起长发。我们手牵手走出房门。
爱情有颗清澈的心(5)
这时候,我已经听不见怪怪婆的脚步声了,她轻的像个幽灵,即使是羽西的彩妆也掩不住她满脸如枯叶般的蜡黄。 夏季已耗尽了我们的所有活力。 f 深秋的风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医院方向走去。 满地落叶如蝴蝶一样飞舞,造出虚假的热闹来。经过小桥的时候,我往水里看,先看到是月亮宁静而温和的脸,接下来,我看到了远方的脸。 他的脸离我很近,我抬起头来,原来他就在我的身边。 只是他不说话,宁静地微笑着后退。 我试着去拉他的手,他像孩子一样将手背在身后,固执地后退。一直退,退到我看不见的黑暗里。最后消失在他波光闪闪的眼睛里。 我伸出去的手空落落地停在半空,挡不住时间的脚步,阻止不了生命的凋谢。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我总能想起那个夜里,那个有着爽朗笑声,有着洁白牙齿的男生,在那个秋夜里安恬的笑容,以及他那双波光闪闪的眼睛。 后来,我独自来到后花园,在那里写道:“生活中处处是节外生枝的事情,让人怒不可遏。” 我确信自己在这个夏季遭遇了爱情。而生活这个大胖子,随便地打一个喷嚏或转一个念头便使人的命运彻底发生了改变。他既可以用不忠,用金钱,用权势夺走你的爱情,也一样可以用夺去你爱人的生命来夺走你的爱情。相形之下,后者也许对女人而言更为和善。你看你看,现在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已经因怒不可遏而疯狂了? “如果爱情随着他的死亡而永存,是幸还是不幸?”怪怪婆红肿着眼睛问我。 豹子那天晚上没来赴约。秋风高唱的天空下,在后花园最高的枝杈上,等待我家怪怪婆的不是深情款款的恋人,而是两颗水晶心。奇怪的是这两颗心已经合为一体,豹子的那颗晶莹剔透的心里留着这样一句话:“爱情有颗清澈的心。” 怪怪婆终于飞走,我在秋夜里风的最深处枯坐。 “为什么欢乐的时光总是走得最快?”不知是谁,在这深秋的黄昏里低语?
艳遇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事(1)
我坐在电脑前。 怪怪婆坐在电脑后。 她叹气:“妹妹,上网有害健康。” 我没有抬头 她叹气:“妹妹,你的眼睛比偷油的老鼠还亮呢。” 我没有抬头。 她叹气:“妹妹,我给你带来了大西洋底的珍宝。” 我没有抬回头。 “妹妹!”她跳过来,踩在我的肩膀上对我的耳朵低语道,“我给你白兔的手套!” 我一把抓住她:“你要说话算数!” 我一直想要那只手套。这,你们是知道的。多年来,我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它。 b 长久以来,我和怪怪婆在这场持久的手套抢夺战中斗智斗勇。 我处心积虑,她费尽心机。 尽管我不知道这只手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戴上它我的世界又将如何改变,但是,它至关重要,这一点我从小就明白。 当我去年冬天最后一次向我家怪怪婆索要未遂后,我们俩都有些恼羞成怒。 那天,我对她说:“怪怪婆,你要是不把手套给我,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怪怪婆吃惊地俯下身体,向我的眼睛里张望了片刻,生气地说:“你不要倚小卖小了,良三!你已经有一颗成年人的心,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你好好反思反思吧,不跟我玩?如果yountit,我就走啦,再说,我最不喜欢大人了,他们的心都不是透明的。”怪怪婆说完,扔下满面羞色的我,张开翅膀向南方飞去。 冬天就来了,那一年冬天特别冷。因为我不知道怪怪婆会不会在下一个春天,随着细雨的来临而叩响我的窗户。 对闺中密友的思念,使得那个冬天漫长而且寒冷。在大雪纷飞,足不出窗的日子里,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它消解了我不少思念的煎熬。更不可思议的是,最后,我竟然完全陷入其中,什么怪怪婆呀,手套呀,思念啊,全被它挤出了我的生活。 怪怪婆毕竟对我恩情深厚,春天时,她如期而至;但是她的小女友却对这份弥足珍贵的情谊视而不见。 现在,她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给你白兔的手套!” c 是谁说的?谁一动嘴就满盘皆输。 “呸,笨丫头,是‘谁一动心就满盘皆输’!”怪怪婆纠正我的想法,她总是潜入我念头的深处东张西望,“这句话是对爱情技巧的总结!”面对这样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神机妙算的精灵,你说,我怎么能够取胜? “谁先动心,谁就满盘皆输。”她叨唠着,窥视我,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我知道,她看透了我的心事。要不,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我。从一开头我就说过,我沉溺在网络游戏里,侵占我时间的那个人在电脑另一端。 怪怪婆生气地说:“他是哪路神仙,怎么能让你动心?” “手套。”我说,“给我。你说过的,你比我大,说话要算数。” 怪怪婆走近我,盯视着我:“丫头,你真的想要手套吗?要了手套,你会失去现在的快乐和痛苦。换句话说,你懂得了人生,却失去了爱情。” 怪怪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爬满了庄重的神情,它们几乎吃掉了落在怪怪婆脸上的春日阳光。这神情让我不由得记起了她有几千岁的年龄。这时候,她不再是一个孩子气的小老太太,而是思想、岩石或钢铁或是灾难什么的。 我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钟,悻悻地放下了。 d 我寻找得很辛苦。我想,他一定在某个地方。他的笑容充满阳光,眼睛黑宝石般闪亮发光,他的步伐坚定,他的声音浑厚,他会在细雨里得得洋洋地吹口哨,衬衫洁白,他的手插在裤袋里。他会邂逅一些女孩子,但是最后一个见到的必定是我。 在互联网上,我终于见到了他。我常常读他的文字,有时候也跟他说说话。 但是,我并不饶舌。我的习惯是沉默。沉默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它可以掩住你的尴尬,可以屏蔽你的激|情,可以让风暴来得不动生色,让心动在白雪下萌发。
艳遇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事(2)
但是,有缘分的人终归会短兵相接。 那是一个风声大作的冬夜。如果我是在这样的夜晚心动,谁也不要责怪我。那是个奇怪的夜晚,我失眠了。我在收音机的午夜频道听到了一则故事。播音员像一个巫师,他用充满盅惑的声音,爱情醍醐灌,让我心笙旌动。 我从床上跳起来,拨号上网,他果然在线。 于是,我对他转述了这个故事。 我说,有一个考古学家在沙漠里跋涉。突然看到一对雕像。是一对,一男一女。他们巨大无比,金光灿烂。那个考古学家用随身工具凿取女雕像脚上的一块材料用以研究,然后记下了雕像的位置。几十年过去了,考古学家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苍天浩瀚,沙漠有如一望无尽的金色大海,一切都未改变。考古学家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突然发现,雕像似乎改换了姿势。他连忙从怀中取出曾经拍下的照片。果然,他们确实改变了动作:原来他们是肩并肩地眺望远方,而现在,男雕像手握着武器,身体前倾,俯身安抚女伴受伤的脚;而女像的脸上则呈现出疼痛难忍的表情。 我对他说:“时间。这则故事里,时间有两个概念。它对考古学家来说是几十年,可是对雕像而言,也许只是一秒种。你看,他们连腰都还没有直起来。” 其实,那时候我在想爱情的问题。爱情一刹那,有时是一秒钟,有时则是一生。那个夜里我第一次跟他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再也记不起我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嬉笑着断了线。 e 那里最后将成为一座空城,我坚信。我还未攻打,只是往城下一站,他就慌了手脚。 “你见过女子攻打城池的吗?”所有人都奔走相告,他们说,有一个黑衣女子在城外,她要攻打城池。 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我站在墙城下,眺望着守城的将领。 他站在城墙上,俯视传说中的女子。 你看,我还没来,你就草木皆兵。 f 水晶球在怪怪婆的手下闪闪发光:“丫头你真的要手套吗?丫头你真的要看下去吗?” 我低头看时间。 已经夜里十点半了,这个时候他在线。 我摇摇头:“怪怪婆,前生来世都不重要,我只要现在。” 她摇头道:“妹妹,看下去吧,看下去吧,看下去你就不会玩了。” 我不理她,我开机,我拨号,我进我们相约的僻静的聊天室。 他在那里。 他说:“hello” “你看怪婆,他说洋文,怎么会是城头那个心惊胆战的将军?”我回过头来,欣喜地对怪怪婆说。我转过身去,怪怪婆在月光下衰老得厉害。 我略作迟疑,他已经等得不安。 我知道他是这样子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甜言蜜语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举起剑来的。 g 我最终接受盅惑,攻打那座城池,只是为与他一见。 夜里的风很大,草很高,月亮在天上冷清地挂着,云彩们急着赶路。城墙外百里之内,鬼影憧憧。 百里营帐只是我的丝带和玉佩,暂停的战鼓与收兵的鸣金只是煎熬与思念。 城中提心吊胆的人永远不会认出来我来,他认得的只是三月里的桃花人面。我曾把一只喜鹊锁在金丝笼里,只因它凭空送喜。花开花落,潮来潮往,井市里熙熙攘攘,庭院里荒草疯长,我的将军已经离开了三年。 三年如同煎熬的一天,一天如同漫长的三年。这天夜里,刮起了大风,雪也出奇的大,它们在刹那铺满了庭院。更夫的梆子声敲醒子夜的月光。 我独自坐在回廊里想,他的军麾能否抵挡塞外的风霜。那只白兔就在这样的白雪和月光下出现。它站在院子里,挥舞着它的白色手套,唱道: 取走一只,取走一只, 取走一只,见到将军;
艳遇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事(3)
取走两只,取走两只, 取走两只,保全自己。 我望着它,月光下的精灵白兔。“我要一只,”我说,“我要见到将军。” 它继续唱: 一只手套,放弃美貌, 你的性命,水样化掉; 两只手套,命得以保, 心魔臆障,统统除掉。 “我要一只。”我坚决地说,如果能解决思念之苦,死又算得了什么;没有爱情,纵使艳若天仙又能怎样? 兔子抛给我一只手套。顷刻之间,屋里的镜子全出了锈,我知道我的容颜已朽。 城里的人们窃窃私语,他们说,将军勇贯三军,怎么会对这一个黑衣女人如此惧怕。 我微笑。这是缘分,是劫数。你们没有爱过,又怎么知道呢?我不攻城。 我只在城下一站,他便坐立不安。 h 夜里十二点。 他在电脑那一端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有些事情你从来不问。那是什么事呢?” 我想他是知道什么事的。现在他在另一座城里。 我们不是生不逢时,就是一再错过。 怪怪婆坐在我的身边,叹息道:“可怜的妹妹,你到底还要不要看下去?看看你前世的悲惨样子。” 我沉默。我等着他说话。 他说:“我知道你的脾气。把你变成亲密或者暧昧关系中的一员,对我们都没好处。” 我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泪流满面。 那个夜里,将军站在我的面前说:“要么你杀掉我,要么我杀死你,你没有别的方式取得城池。”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这痴心的人是我。 没有月亮,我情愿没有月亮,这样他不用看到我丑陋苍老的脸。风很大,我情愿风很大,风可以吹干我脸上的泪水。 “你究竟是谁?”他手持宝剑。 “你杀掉我。我不要你的城池。”我的身体正在渐渐崩溃,“你杀掉我。” “早些去休息吧。”线那端的他说:“明天你的面色会很憔悴。” “我的面色向来憔悴。”我回答道,“美丽的容颜对我毫无意义。” 他听不懂,他既不了解今生也不明白前世。我怎么能奢求他听得懂?我怎么能奢求他的剑向我的喉管刺去? i 夜里,我常常筋疲力尽。 夜里,他往往精神饱满。 月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头上的太阳正闪闪发光。 所以你看,我们的轨迹本不应该交叉的。 我筋疲力尽而他心不在焉。 j 黑衣女子与将军在月光下对峙。 他静静地站在月光下,面沉如水,郎心似铁。 他说你是谁?为什么让我杀死你? 他迟疑不定,而我的身体正在渐渐崩溃。 子夜时分,他依然举着宝剑,而我化做了水。 城门外,荒草茂盛,月亮很圆,风很大,云彩走得很快。我的英雄转身离开。 城门大开,红妆女子焦急地等待着他凯旋。 百年前,痴心的女子在选择爱情时,便注定了兵败。 幸运的是。她在兵败前死去。 我静静地伸出手去,怪怪婆给我戴上了那只手套。她低声道:“两只手套全给你,爱情是心魔臆障而已。” 通过电脑屏幕,我看到他心里写的是:艳遇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一现的昙花而已。 百年前的那个子夜,我悲伤地消失 百年后的这个子夜,我从容地关机。
掌管莴苣地的怪怪婆(1)
从前,有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巫婆,住在森林深处的一片丰美的莴苣地里,一只大大的灰色的驼鸟蛋是她的家。 这一天,老巫婆坐在驼鸟蛋边上想心事。天阴阴的,一会儿就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雨一点点打在她灰灰的皮肤上,凉丝丝的,她开始高兴啦!她高兴的时候会露出尖尖的牙齿,她的三角眼睛会变得更加三角,并且会射出类似于狐类动物的狡黠光泽:“嘿嘿!这下我莴苣的长势会更旺,我的好运气也快来啦!”老巫婆想着想着,高兴地唱起歌来: 小莴苣,快快长! 大莴苣,快快大! 我就要回我的家, 我就要回我的家! 啦啦啦,啦啦啦…… 小莴苣,快快长, 大莴苣,快快大! 我就要回我的家, 我就要回我的家! 老巫婆唱着唱着就哭了起来,她想起从前的事啦! 当她还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时候,同村有一个英俊的后生热烈地爱着她。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月光下散步。 四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是一个奇怪的夜晚。 月亮又圆又亮,月光底下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村落上空。她跟他在月光下迷雾里欢快地走着,笑着,说着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森林深处。那一夜森林显得格外的美,现在想来,那明明是一个诱人的陷阱,它蹲坐在他们的前面,闪着诱惑的光泽。 这对幸福又不幸的年轻人没有注意到,这林子里跟往常不同呢!没有一声鸟叫,猫头鹰也凝神屏气,连最贪睡的麻雀也圆睁着眼睛;所有的植物在雪花般的好月光下,保持着呆板的缄默,甚至连夜来香,也收敛起狂放的香气;小溪停止了流动,像绸带似地铺在地上,没有任何生机。几只收紧四腿的老蟾蜍,蹲坐在树影暗处,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对璧人由远到近。 不久,一大片欣欣向荣的莴苣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肥大油亮的莴苣叶月光下显出丰满健康的光泽,叶茎清晰得如我黑可可讲的故事的来龙去脉。那已成熟的莴苣,赫然地挺立着,安宁并沉稳,只等着人们来收获它们。它们挺得很直,没有一点东歪西斜,没有一点惊惶失措。 这两个被幸福冲晕头的快活的年青人,兴高采烈地走进了这片将改变他们命运的神秘菜地。他们坐在肥大的莴苣叶上谈情说爱,莴苣成熟的香味一阵阵诱惑着他们。小伙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忍不住从地上拔起一根莴苣,剥去皮,跟姑娘一起吃了起来。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这两个人狼吞虎咽吃下最后一口,正要去掰第二根。 突然间,在菜地深处绿叶之间,赫然升起一股灰烟。这灰烟漫漫幻作手柱老莴苣拐杖的灰头灰脸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她对他们咧了咧干瘪的嘴,做了一个无声的笑模样。她的嘴里没有一颗牙,可是吐字却很清楚。她的声音里蹦跳着一种无法压抑的快乐:“呵呵,我等了四十年啦!四十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我跟我的爱人来这这莴苣地,吃了地里的果实,一个老巫婆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次轮到你们啦!” 老太太说完不给年青人任何说话的机会,用拐棍一指姑娘,姑娘立即感觉全身力气像丝一样一点点被抽光。老巫婆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你必须从今天开始种莴苣。直到有一天,有一对热恋的年青人走进你的菜地,吃你的果实,你才能变回青春的样子,你的爱人才能归来。” 现在,那个年青的姑娘正坐在驼鸟蛋边上哭哩!她已经等了四十年了,今夜不知道能不能出现奇迹。她的莴苣长得够好吗?年青人会来吗?他们会是相爱的一对吗?不管怎么样,已经四十年啦!老怪怪婆想着想着就不哭了:“对呀,今天也许就是她的好日子,为什么要哭呢?” 呆子呆子,呆呆子! 怪怪婆是个呆呆子; 呆呆子今夜要回家, 怪怪婆不哭了!
掌管莴苣地的怪怪婆(2)
啦啦啦,啦啦啦。 怪怪婆又唱起歌来。这时候,她发现天已放晴了,星星在黑色的天幕上珍珠一样闪闪发光,还有月亮,又圆又大,简直像个驼鸟蛋!这与怪怪婆拥有的知识相悖,通常情况下是月朗星稀的,今天的月亮和星星都那么明亮!怪怪婆喜滋滋地想:“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啦!” 怪怪婆拄着拐杖,悄悄地来到莴苣地里。她闭上眼睛,听得见植物疯狂生长的声音,她用皱皱的手去抚摸绿油油的叶子和沉甸甸的果实,她心满意足:“啊哓,这可是我怪怪婆四十年的心血啊。”植物们在月光下静默站立,夜风吹来,便“沙沙沙”的歌唱,它们不知道自己本身就是悲剧的道具,一味头脑简单地贪图快活。 月亮已经升到当空了。你有没有见过山间月照的情景:大树们都披上了银色的纱衣;小鸟们低唱着小夜曲;那些习惯过夜生活的鼠类们,穿着小小的皮靴,在树洞里,田底下开着形形色色的prty;猫头鹰们黑着眼圈在暗蓝色的夜空下想心事,他们远比那些人类制作的挂钟上的猫头鹰们更加神气--因为他们是真的;草本植物这时都显出宁静甜美的样子,只要没有风和蛇经过,他们决不会动。“风吹草动”和“打草惊蛇”,在这样的夜里都不存在。 怪怪婆坐在月光下的森林里,虽然她很兴奋,可她明明是这幅画面里最孤单的一个小小的黑点儿。 这个小小的黑点儿,突然间像被雷击了一样:她豁然站了起来,并以最快速度施展巫术隐身于莴苣地深处。原来一阵青年人的快乐笑声由远而近!怪怪婆是何等的快活!何等的得意!难怪她施展巫术的时候动作迅速,让一向眼明手快的黑可可都没有看清细节,这个老太太就不见了身影! 青年人由远及近!我的天!果真是一对儿!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大姑娘长得亭亭玉立。他们手拉着手,说着话儿,一路笑着来到美丽的诱惑前!他们站在那里,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们相互看了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森林中居然存在如此肥美的莴苣群落!每一株莴苣都像雇了三位奶妈,它们显然舒舒服服,肥肥大大,怡然自得并大腹便便(这里黑可可省去了所有形容身体肥硕缺少煅练家伙们的字眼)。 小伙子拉着姑娘冲进了菜地,坐在最大的一株莴苣叶子上,飞快地剥了一根最嫩的莴苣,递给他最爱的女孩。 怪怪婆那时候正隐身于他们头顶上的叶子后。怪怪婆高兴极啦,也紧张极啦!她的心“呯呯”直跳,直喘粗气,这种声音就像森林里远处传来的不知什么怪物发出的呜呜哭声。这种奇怪的声音显然吓坏了年青人,他们惊跳起来,但是来不及了!他们已经一脚踩进了陷阱--他们吃完了整整一条莴苣! 现在,怪怪婆已经摇晃着弯弓般的脊背,得意洋洋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啊哓!我已经等了四十年啦!四十年前的月圆之夜,我和我的爱人进了莴苣地,吃了这地里的果实,一个老巫婆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次轮到你们啦!你必须从今天开始种植莴苣,直到有一天,另一对热恋的年青人进你的菜地,吃你的果实,你才能恢复青春,你的爱人才能归来。” 怪怪婆说完,将拐杖向姑娘一指,慢着!她突然间像被什么击中,惊愕地站在那里:姑娘眼中留恋的目光和小伙子决一死战的绝望表情,这跟现代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分飞”的说法断然不同。但是,他们是斗不过怪怪婆的。然而,事实往超出我们的想像,他们相爱的勇气如当头棒喝,把怪怪婆从狂喜里惊醒过来:她明明看见了四十年前自己痛不欲生的样子! 怪怪婆的手杖无力地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业已浑浊眼睛里掉了下来,落入莴苣地里。奇迹出现了,那滴巨大的眼泪变成了一口圆井!满心疑惑的怪怪婆想:“咦?这是什么法术啊?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小心翼翼地往井里一看,啊呀!一个好漂亮的姑娘!看上去很面熟呐,咦?那不是怪怪婆年轻时候的样子吗?!
掌管莴苣地的怪怪婆(3)
等怪怪婆再抬起头来,发现她的驼鸟蛋不见了,而那些美丽的植物们正在融化,渐渐变成了一条河,从她脚边淙淙地流过。突然,怪怪婆听到一阵嘹亮的歌声,那么熟悉的嗓音把她带回多少年前的回忆里去。往事如海浪般向怪怪婆涌来。要不是我们的怪怪婆已经恢复了青春,哪怕她有再大的法术也承受不了如此的大悲大喜:对岸踏歌走来一位翩翩的少年,不用黑可可说,那就是她四十年前的恋人啦! 后来,他们举办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婚宴,有许多人参加,包括所有的巫婆和仙女,所有的官兵和强盗,所有的猫所有的老鼠,所有的真理与谬误……他们一直在唱呀唱呀,跳呀跳呀,吃呀吃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prty现在一定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