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在柔软的时光里巧遇你

我在柔软的时光里巧遇你第12部分阅读

    头高老是喜欢欺负人。在他们那个小镇,是出了名的坏孩子。可是正是这个坏孩子,却给予了苏沫凡最多的关心和爱护。

    那个时候成绩很好的苏沫凡,因为想要考个好一点的初中,每天除了学校里的课程,还要在放学之余参加校外的培训班。可是每次课程结束后,苏沫凡就已经没有班车,可以让她搭乘回家,她只得自己裹着暮色回家。

    那条路上有座让人惊悚的坟墓,苏沫凡曾听说过关于那座坟的离奇事件。所以,每次经过那座坟的时候,苏沫凡身上的汗毛全都要竖起来。她不敢看那座坟,但是又害怕突然会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女人,说要跟她结伴同行。于是苏沫凡每次路过那座坟的时候,都会加快脚步,但又不让人看出她在惊慌赶路。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故作镇定,苏沫凡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这么搞笑的时候。

    虽然当苏沫凡知道朱晧蓒一直跟着自己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尴尬,就像,就像是踩到了一只蟑螂。可是,那种心里面暖暖的感觉,苏沫凡到现在都还记得,可以说,从来没忘记过。到底为什么事隔这么多年,苏沫凡会再一次想起来,根源在哪里她不知道。是因为失去吴辉辉,让她变得开始喜欢怀旧了,还是最近见过的某个面孔,勾起了她回忆的渴望?

    可是,不管怎样,想起朱晧蓒来,让她原本低落的情绪,有了回转的势头。

    苏沫凡从来不知道,朱晧蓒后来遇到的女人,身上都有她的影子。她一味的逃避他的爱,从他身边逃开,让他整个心翻来覆去的被她伤害,伤无可伤之时,他的心里,牵挂的,惦记着的,却永远都只有一个女人,苏沫凡。

    然而幸好,当苏沫凡记起他时,嘴角依然带笑。这便已足够了。

    重庆铅灰色的天空,在此刻望去,仿佛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暗淡的死海。

    在这阴沉的天幕下,放眼望去可见的是一片墓园。苍白宁静的墓碑整齐的如列队的士兵,记录着无数个曾经短暂停留于这个世界又匆匆离去的灵魂。

    这里是重庆市最豪华的公墓群,华夏陵园。这里的任何一块小小的安息之地,都足够普通的家庭倾尽多年积蓄,因此能够落葬在这里的人,多少有些家庭背景。

    在一个汉白玉墓碑之前,一个高大而单薄的身躯还站立着。

    来参加葬礼的人已经尽数走掉了,莫晨想自己静静待会,将唯一想留下来的卢子绮也遣走了。

    听着卢子绮的高跟鞋,在冰冷的石基上踩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园里,一声一声的像是大锤,重重的敲在莫晨的心上,那样疼。

    “妈,儿子不孝,都是儿子把祸害引进自己家里来的,我对不起你。”莫晨从头到尾只哭过一次,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哭的权利。这么多年,他是让什么东西给蒙了心,愚蠢的只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却根本没有去细究,在病床上的他的妈妈,面对卢子绮时所表现出来的愤怒情绪。

    莫晨赶回家时,他的妈妈已经盖上了白布。他晚了一步,他总是晚一步,不管做什么,都注定要晚一步。对此,他万般的憎恨自己。

    卢子绮哭得很伤心。刚开始莫晨还很心疼她,感激她,可是后来,当他收到那封匿名信的时候,他的世界却在那一刻彻底的坍塌了。

    那一字一句,犹如刺刀,一刀一刀的割着他的胸口,让他血流不止。

    “卢子绮才是害你母亲的凶手,而非当初的李果桐,我并不认识什么李果桐。只是卢子绮她答应给我一笔封口费,我才那么说的。是我亲眼看见卢子绮跟你母亲起了争执,然后你母亲打了卢子绮一巴掌,然后卢子绮才将你母亲推倒在地的。”

    因为还在办葬礼,莫晨并没有发作,他一直隐忍着,看着卢子绮在他面前演着戏,哭得死去活来的,比他这个亲儿子还肝肠寸断,所有的人都说她这个,他们家还没过门的媳妇儿,真是孝顺,称赞着,几乎要将之捧上天。还说这真是他们家的福气,他真是有福气。

    莫晨只是瞪着说话的人,瞪得眼睛都快冒出火光来了。被瞪的人巴不得快快在他面前现出原形,好祈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才好。

    遇见她,真是他的福气。要不是他不忍心看着她被一帮流氓欺负而出手,他又怎么能够认识她,他的妈妈又怎么能够被害于她的掌下?莫晨一想到自己这几年来,一直将自己的妈妈交到她手上,就不禁心寒无比。他真的无法想象,她都对他的妈妈做了些什么。有好几次,莫晨回家都撞见自己的妈妈在流泪,也不肯吃卢子绮喂的饭。那时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如今,答案却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妈,是儿子害了您,让你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瞧瞧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呵护着害您的凶手,却伤害着一心为我们家好的她和她的家人,天呀,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居然伤害了我身边所有爱我的人。”莫晨跪在地上,猛的用自己的额头撞击着这冰冷而坚硬的石基,直到有丝丝鲜血不断渗出来,染红了他头下白色的石基,他才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失声恸哭。

    车子里的卢子绮已经等得有些失去耐心了,在这个阴森森的墓园多停留一分钟,她就多一份恐惧。她责怪的看着墓园出口,这么许久都没见莫晨出来。

    “一个冷冰冰的墓碑,有什么好看的,这么久都不出来,害我等这么久,早知道就先走了。”

    终于盼到莫晨从里面出来,卢子绮立马换上了一副悲伤的样子,下了车。

    “哎呀,怎么出血了?我看看。”她拉着要进自己车门的莫晨,娇声娇气的道。

    “我没事。”莫晨一把推开卢子绮,径直坐进了自己的车,发动了油门,开除了墓园停车场。多一秒钟,他都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做戏。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儿,我可以包容你,不过结婚以后,看我怎么整治你。”卢子绮恨恨的放出狠话,也坐进自己车里,开车追了上去。

    莫晨前脚刚进门,卢子绮后脚就跟了进来,他厌恶的坐在沙发上,连再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

    “莫晨哥,看你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要不你现在去休息下,我来给你做点吃的,你看好不好?”卢子绮想将莫晨从沙发上拉起来,却被莫晨粗暴的一下挥开。

    “现在我妈已经如你所愿的走了,你可以不用再在我面前做戏了。”

    “莫晨哥,你怎么了,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卢子绮强压下自己的心虚,故作镇定的道。

    “卢子绮,你别演戏了,五年前我妈是怎么摔倒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明白?”

    “难道你怀疑是我害死了你妈?”

    “不是怀疑,这是事实。”

    “你从哪里听来的鬼话,怎么可能是我,亏我这么多年还精心地帮你照顾你妈,”卢子绮哭着,责怪着莫晨的狠心,“没想到阿姨刚走,你就反咬我一口,阿姨在天之灵,绝对不会安宁的。”

    “精心?安宁?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看来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莫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西装兜里的那封匿名信掏了出来,扔到卢子绮的身上,“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什么叫做养狗不善反被狗咬。”

    卢子绮颤抖的打开那封控诉她罪行的匿名信。她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逐渐被放大。

    039毫无头绪的感情纠葛。

    “这个贱人,莫晨哥你千万不能相信秦虹这个贱人的话。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卢子绮拖着莫晨的手臂,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像是有莫大的冤屈。

    “秦虹?这只是一封匿名信,你怎么就知道是她?”莫晨的脸阴郁难看,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恶魔。

    “我,不是,我是说,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只有她跟我看见了,这几天她犯了错,我开了她,她怀恨在心就写了这封匿名信,来污蔑我。莫晨哥,你要相信我。”

    “我看是你的封口费给得不够吧,所以她才将你的恶行捅了出来。”莫晨蹲下身来,捏着卢子绮的下巴,讽刺的道。

    “疼。”卢子绮甩不开莫晨的手,只得可怜兮兮的叫着。

    “你这张美丽的容颜下面,竟有着如此狠毒的心肠,我真后悔当初救你。说不定当初让我遇到你,也是你找人来演的戏吧。”莫晨将卢子绮摔在地上,厌恶的别开脸去。

    “莫晨,我……”

    “够了,趁现在我还没有要跟你追究的意思,赶紧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我会让你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

    “莫晨,你真是一个恶魔。”卢子绮终于收起了自己假惺惺的可怜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竟然一点旧情都不念,这五年来我对你的付出,竟然只捞得这样一个下场。当初,你还说你会娶我的,你说过的,你忘了吗?”卢子绮像个泼妇般,怨恨的冲莫晨吼道。

    “娶你?我这辈子只会想娶一个女人,但绝对不会是你。”莫晨走到门口打开门,要卢子绮立马离开。

    “哈哈哈……到头来我还是输给了李果桐,那个连亲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孩子,她有什么好?她哪里比我好?”卢子绮已经濒临崩溃了。

    “她哪一点都比你好!”莫晨将拉着自己的卢子绮强行推出了门外。

    “莫晨,莫晨,开开门,我不要离开你,我们说好结婚的,我们明明说好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

    卢子绮在莫晨家别墅门口敲了很久的门,直到惊动了左邻右舍,那些好看热闹的人,在大门口张望的时候,卢子绮才不得已离开,她丢不起这个人。她在心里恨恨的将一个人大卸八块。

    “秦虹,你这个贱人,背后捅我一刀,看我不整死你。”

    莫晨坐在客厅中间的楼梯上,抽着烟。在烟雾缭绕里,他仿佛看见了李果桐那张,对别人总是温暖无比的笑脸。这么多年,他只是选择原谅李果桐,却未曾真正去相信,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想到刚得知他妈妈病重的那天晚上,李果桐在听到他说出“她走了”三个字的时候,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的内心就荒芜了一片。面对她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莫晨又有什么资格让她为自己,这般心疼难过。

    原来真正应该被原谅的是他,而不是李果桐。

    空空荡荡的别墅里,因为大大的落地窗窗帘被拉上而显得阴森无比。

    这是莫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闷不透气的房间里的第三天了。卢子绮还没有放弃,一天一天的来敲门。

    在这样的房子里,只有烟雾在弥漫。莫晨开始变得浮躁了,他在房间里或躺或立,就是找不到能令自己称心如意的姿势。他像个溺水的人一样,陷入了对李果桐强烈的思念的漩涡,怎么爬都上不了岸。

    他需要安慰,李果桐的安慰。

    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受到莫晨的消息,李果桐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似住了两个人,一个人反对她想着莫晨,另外一个又支持她念着。她明白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所以,她无法强迫自己不去想莫晨刚失去母亲这件事。

    品啡客里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李果桐知道楚云歌把它照顾得不错。如今李东骋跟楚云歌的关系,比她跟他还要好了,李果桐突然觉得自己站在咖啡店里,显得有些多余了。她离开的这些时间里,楚云歌连做账都比以前有条理多了。听李东骋说,这都是韩七七教的。七七时常会到店里来帮忙。

    楚云歌的改变,不是零星丁点。现在的她亦静亦动,不光有她原本的活泼,还有了李果桐的安静。看的李果桐竟也有些羡慕。李果桐想着几年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一个样子,只是,这些年里经历的这许多事情,她再也回不去了当初的自己。

    只是李果桐没有发现,自己想着莫晨的时候,跟莫晨在一起的时候,还依然是从前的那个样子。

    “橙子,店里的纸巾没有了,你去超市买点。”楚云歌头都没抬,也没看李东骋在没在店里就说道。

    “格格大小姐,你刚叫他回家去拿咖啡豆粉了。”韩七七好气又好笑的提醒道。

    “云歌,我去吧。”尴尬的杵在店里,闲在一旁的李果桐,正好借口出去透透气。

    “没事,姐,等李东骋来了,让他去买吧。”楚云歌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言语里透着的,对李东骋的亲密,以及对李果桐的生疏,已经触动到了李果桐。

    “反正我也闲着,我去吧。”李果桐等不及楚云歌的回答,就径自走了出去。最近的她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孤单的人,只要身边的人稍微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将她置身于寂寞的包围圈里,走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以来就习惯了李东骋的包围和依赖,现在,突然间发现自己从小当儿子来对待的李东骋,有了别的依靠和圆心了,她就失落的受不了。终于明白了好多母亲都受不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了老婆,就不再依赖自己的那种寂寞的感觉。

    一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比喻,李果桐突然就转过身来望向咖啡店的方向,心里一下就乌云密布了起来。

    “应该不会的。”李果桐自言自语的摇着头,慢慢的向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想着让它别发生,它就是不会发生的了。

    苏沫凡自从回家以后,就听从了她老爸的话,在那里的小县城里的一个银行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她知道,为了这份工作,她老爸找了多少关系,塞了多少钱,才得以让她能够稳定下来,所以,就算是知道银行里这个人跟那个人不合,那个人讨厌另外一个人,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懒得掺合进去,想着从前的自己,是多么好打抱不平的一个人,是多么爱恨分明的一个人,如今也不得不原话至此,自保至此。

    初中的班长不知道哪里知道的电话号码,竟然打到了她这里,要她一定得去参加他们组织的校友聚会。什么同学聚会,校友聚会之类的活动,其实是最没意思的事情了,她真的很不想参加。可是当她打电话问及李果桐的时候,李果桐却让她意外的会回来参加。

    下了班,苏沫凡赶紧找了辆三轮车去了丁家坡菜市场。

    外来的人根本无法体会,这个县城的人对这个市场上的一个卖拌土豆的小吃摊的狂热。据传言,这家卖拌土豆的小吃摊的老板,就靠这个小生意还买了两套房子,还供了一个大学生,不光这样,这样一个连门面房都没有的小吃摊,竟然还请有小工帮忙。

    大家都竞相传颂,不得不说,这个小吃摊,真是个值得人深思的成功案例。

    苏沫凡跳下三轮车,就冲向那个土豆摊。

    “老板,土豆片和土豆块,一样给我来5块钱的。”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口水吞了得有好大一碗的苏沫凡,赶紧将钱递给眼前胖乎乎的,鼻翼还有一个媒婆痣的老板娘。

    “下班啦?”因为苏沫凡都是这里的常客了,老板都认识她了,每次都会给她多加一些。

    “到时间了,应该下班了,每天对着钱,都要恶心死了。还是你们家的土豆香,还没下班我就想得不得了。”苏沫凡的三寸不烂之舌,死的都能说活了。

    “你这张嘴。”老板娘一高兴,又给苏沫凡加了一些土豆块。

    “谢谢老板娘,你最好了。”苏沫凡接过老板娘手上的土豆,到一边的桌子边坐了下来。虽然好多人都怀疑老板家的辣椒里面应该加了什么特别的香料,才会让人这么的上瘾,可是当卫生局的人来取样检查,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只是,当人们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东西越来越喜欢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心里一阵发毛,只是美味当前,哪能想那么多。苏沫凡只想尽情的享受着嘴边的美味。

    这里并没有很多的桌子可以坐,所以当身边多出来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的时候,苏沫凡也只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可是当她再仔细一看的时候,她的心却还是咯噔的跳了一下。

    刚开始看见这个她当日在汽车上遇到的男人的时候,苏沫凡还是很高兴的,还跟他开心的打着招呼。只是当她看清楚这个小女孩儿跟眼前这个男人类似的长相的时候,她就郁闷了,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了。苏沫凡低头郁闷的想着,明明自己就有女儿了,还拼命的跟她眉来眼去的,这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苏沫凡这次吃得很不开心,她突然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还没吃完就打包走了。她自顾自的站起来,无视眼前的男人正在跟她挥手道别。男人不在意的笑了笑,反而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说着:“这个阿姨真没礼貌,完全都不回应你的道别。”

    刚走出去的苏沫凡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还是快步的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这辈子,还没有人说过她没礼貌,今天竟然给一个小女孩儿落了口实,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给她面子的批评了她,搞得她颜面尽失。她发誓,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都不来这里吃东西了。

    只是那个男人有些熟悉的面容,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我应该是见过你的,你的笑是那样的熟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呢?”苏沫凡坐在回家的班车上,开始在回忆里死命的找,可能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张脸,还有这个笑容。可是,她还是毫无头绪,最后只得认命的放弃,乖乖的洗澡睡觉了。

    040这一刻,思念成了灾。

    这次的校友聚会,正好赶上了李果桐老爸的祭日,李果桐从丽江赶了回来。

    想起七月二十五号那天,楚云歌突然跟她说生日快乐,李果桐就失落了。原来自己这二十多年来过的生日,竟比她真正的生日整整晚了两个月。

    看着李果桐好似受了惊吓的表情,李东骋跟楚云歌多少都有些扫兴的。这些李果桐真真实实的看在了眼里。没想到这么快,李东骋就已经完全跟李果桐不是一路的了。李果桐还是想要过回自己十月二十五号的生日,因为之前每年的这天,他老爸都会给她下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她不想吃什么蛋糕,她唯一想吃的还是记忆里的那碗,有好多海带丝的,还有一个卖相很好看的荷包蛋的老爸亲手做的长寿面。

    在摇曳的烛火里,在慵懒的音乐声中,李果桐看着楚云歌和李东骋手拖手的跳着舞,她的疑虑逐渐加重。想想之前,在老君山的时候,爸爸妈妈就旁敲侧击的跟她表明,要是楚云歌跟完全被他们当成是亲生儿子来看待的李东骋在一起的话,他们一定会坚决反对。可是如见,看看眼前已经渐生感情的两人,李果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回到重庆以后,习惯了丽江舒适的天气的李果桐是那样的不适应。

    整日的昏昏欲睡,动不动就汗湿衣衫。出去晒太阳得热伤风,躲在空调屋里得风寒,李果桐思量着,到底选哪一条死路,死得比较不那么难受些。

    李果桐老爸祭日这天终于阴了天,只是空气里却好像氧气变得稀薄了些,闷闷的,让人快要透不过气来。

    七月,石斛兰还没来得及开,于是李果桐选了两把白色的水芋,紧紧捧着,来到了华夏陵园。

    有一段时候没有回来过,这里林立的墓碑比从前多了些。

    已经有好几拨人先李果桐一步来到了墓园,李果桐经过他们身边,都忍不住看了看对方脸上的表情。想来这里并不是什么玩耍之地,所以大家脸上的神色都一致的沉重着。

    李果桐将一把马蹄莲放在她老爸那张慈祥的面容旁,跪下磕了三个头。

    “老爸对不起,清明的时候没能来看您,没能来陪您说说话。现在我终于能体会那种孤零零的感觉了,从前丢下您跑去丽江,我实在是不孝。老爸,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虽然我找到了我得父母,可是在我心里,还是跟您最亲。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有好多事情都做不好,总是很彷徨,想着要是您在的话,我就不会这么手忙就乱,就不会这么不知所措了。”

    “老爸,很少的时候我很明白自己的心,可是大部分时间,我都很糊涂。我以为我放下莫晨了,可是您知道吗,当他用那种悲愤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当我知道他对我以礼相待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因为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他还是那个心底盛满了柔软的温暖小男人,尽管大多数时候,他把自己伪装得有多么坏,就像个吃人的恶魔。”

    “老爸,我不知道宁致尧是怎么看待我的,您还没有见过他,他是我后来遇到的一个温润的大男人,在他身上,我总能找到您在身边的感觉,给我关怀,给我依靠,给我我缺的要命的安全感。我们曾躺在一起过,规规矩矩的躺在一起,心跳是正常的频率,没有人有一点逾矩的动作,安安心心的就能睡着。可是老爸,我突然有些不明白了,宁致尧于我而言,到底是哪一种情感,我越来越糊涂了。我曾为他伤心落泪,我曾对他依依不舍,可是如今,我却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他来。也许只是需要安慰的时候,我才会想起他来。”

    “老爸,莫晨的妈妈爸爸妈妈都走了,我觉得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虽然以前他妈妈对我做过不少难过的事情,可是我竟然一点怨恨都没有。记忆里最清晰的反而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哭着给我下跪,然后在我拉她起来时,她拉着我的手说,其实我是个好女孩儿,只可惜有了一个这样的身世,这是他们那个大家族里,唯一无法容忍的一点。可是老爸,在您跟莫晨妈妈的身上,我看懂了伟大的父母之心,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自怨自艾过,我很感谢老天这样的安排,给了我这样好的一个老爸。”

    李果桐靠在她老爸的墓碑上,一字一句的讲述着她内心深埋着的直白。她轻轻拂过墓碑上那个她辣文的男人的慈祥面容,内心一丝恐惧都无。又恢复空空荡荡的惯常模样的墓园,死寂一片,可是只要靠在他身边,她就能够得到安宁。

    在几个新的墓地中间,李果桐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纯白色的水芋,李果桐还是这么固执的不肯叫它做马蹄莲,轻轻地靠在墓碑上,看上去十分的美丽。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水芋的,在李果桐的心里,莫晨的妈妈就像这水芋一样,高贵典雅。

    “阿姨,我来看看您,不知道您还是不是像当初那样,觉得我是个好姑娘。五年前的事情,我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要是知道您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留下来陪着您一起离开那里了。对不起,关于叔叔,我真的很对不起。要是没有我,叔叔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是当初我早一点做决定,也许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

    她真的后悔了。可是爱莫晨这件事情,她却怎样都不后悔。她唯一后悔的是,因为她紧抓着不肯松手,害得莫晨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了。

    厚厚的云层里,突然掷下了一个闷雷。

    坐在银行大厅目不斜视,翻着这几日的报纸的李果桐,被吓了一跳。只是让她吓一跳的并非是这突如其来的雷声,而是报纸的上,社会那个板块里出现的“卢子绮”三个字,以及报道的那件事情里提到的某几个字,让她半天都回不神来。

    卢子绮,那个小时候总是带头向她扔石子,六一儿童节总是被选去代表他们学校去总部献节目,声音像黄莺,其实她不知道黄莺叫起来有多好听,因为大家都这么夸,她也这样来形容,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买凶杀人,被判以无期徒刑。

    “果子,走了,看什么呢,连我下班了都不知道。”

    “卢子绮,她无期。”李果桐将报纸推给苏沫凡,要她看。

    “你刚回来,所以你才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件事都快被大家嚼得没味了。走了,我们去吃火锅吧,牛中王,很好吃。”苏沫凡将一脸的不可思议的李果桐从座位上拖了起来,拉着她走出银行。

    “果子,你想吃什么?果子,你赶紧给我回神儿。”

    被苏沫凡用点菜单猛的敲了一记的李果桐,捂着自己的额头,瞪着她对面的那个罪魁祸首。

    “一段时间没见,以为你会变得淑女一些,却没想还是这么暴力,你这个暴女。”

    “非也非也,娘子,为夫乃堂堂正正的暴君一枚。”

    趁苏沫凡发神经之前,李果桐赶紧拿起面前的菜单挡住自己的脸,隔着菜单瓮声瓮气的说自己要吃这个,自己要吃那个。就是不去看苏沫凡翻得比死鱼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眼睛。大家都知道的,苏沫凡有戏瘾,每次一发现苏沫凡要开始发神经了,大家就都开始喋喋不休的大声说笑,谁也不想停下来。

    可是,这就是她的沫凡,一点都没变。安暖如斯。

    “果子,你回来有没有去见过莫晨?”苏沫凡边夹一筷子鸭肠进自己碗里边抬头问李果桐。

    “为什么这样问?”李果桐多多的吃着土豆粉,她好久没吃过家乡的土豆粉了。寻遍了丽江的大街小巷挂着重庆的招牌的火锅店,都没有吃到过这样子是白白的,吃起来是糯糯的土豆粉。

    “有一天我在丁家坡吃土豆的时候,遇到了你们班的那个王洛川,他不是跟莫晨挺好的吗,他说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莫晨。如今的他,颓得有些不像话了。我一直不想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去趟这摊浑水,可是刚看你对卢子绮的事情反应都这么大,我又不敢瞒你了,怕以后你会怪我。”

    后来的李果桐捞到什么东西就往嘴里送,还误吃了好几块姜。或许是饱了,或许也没有,总之,李果桐慢慢的放下了筷子,只是喝着茶看着苏沫凡心满意足的扫光了锅里所有的菜。

    “真不知道当初是谁发明的开着空调吃火锅,我真是爽的不行了。不过果子你的功力倒是退步了不少,以前尽吃到姜的是我,现在却换成了你。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哈哈。”

    “‘二’小姐,你要没吃饱呢,咱再点,你犯不着又吃又包的。”李果桐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担心和不安,指了指自己的牙齿,努力专心的跟苏沫凡开玩笑。

    “滚。”苏沫凡掏出自己包里的小镜子,用纸将牙齿上的菜叶和辣椒皮清理干净,“啊,我有找回了自我,这感觉真好。”

    李果桐没有说话,只是鄙视的看着苏沫凡良久。

    “好啦,我了解了,我是小新和小丸子他俩的姐啦。”

    “老师说,有自知之明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就这样李果桐跟苏沫凡你一句我一句的笑闹着,在包间里待了很久才出去结账。

    “下雨了。”苏沫凡看着门外说道。

    “这雨呀总算是下下来了,”老板将找的零钱递给了苏沫凡,“两位慢走呀,欢迎下次再来。”

    李果桐跟苏沫凡两人躲在一把小小的雨伞下,在路边拦着出租车。果然还是家乡好,下雨的时候,都不会出现出租车拒载的情况,要是在丽江,司机没有溅你一身的水,你就应该感恩了。

    已经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的李果桐,却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重庆。这样的雨夜,这样熟悉的街道,还有大家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老是伴有不怎么文明的形容词的粗鲁话语,这些都让她如此的想念。

    出租车开过这个号称是西部第二大的宏声广场的时候,李果桐的视线始终落在它的上面,不想移开。

    想当初,莫晨总喜欢带着自己的那帮爱好街舞的兄弟来这里练舞。也就是在这里,莫晨毫无顾忌的大声跟她示爱。

    “李果桐,我莫晨要做你的男人。”

    这一刻,思念成了灾。

    041不想再弄丢你。

    回到苏沫凡家后,苏妈妈很贴心的煮了姜汤,让她们俩赶紧喝下。

    “这真真是一场大暴雨呀,”苏爸爸坐在门口看着这雨越下越大,没有想停的意思,“这已经是这段时间来的第五场大暴雨了,看来今年的庄稼收成又要受到影响了。”苏爸爸是个村官,所以对这些事情比较关心。

    这真的是一个胸怀着天下的人,李果桐在被苏沫凡拉着往楼上走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看门口的苏爸爸。也正是因为这样,苏爸爸才不会那么记恨身边伤害过自己的人,那种豁达,真有点超脱了的感觉。

    她开始羡慕起苏爸爸来。

    李果桐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坐在床上发呆。

    “他说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莫晨。如今的他,颓得有些不像话了。我一直不想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去趟这摊浑水,可是刚看你对卢子绮的事情反应都这么大,我又不敢瞒你了,怕以后你会怪我。”

    李果桐满脑子都是苏沫凡在牛中王说的话。卢子绮判无期,而莫晨颓废,她也没有太长时间没有回来,怎么一回来,发生的事情都是这样让人无助。

    李果桐没有带半分私人情感的,只是觉得卢子绮这么明艳的一个生命,如今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单纯的,李果桐为卢子绮感到可惜。

    明天就是校友聚会了,苏沫凡的内心有着期待,也有着害怕,心情是如此的复杂。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女人背靠着背,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各自纠结着各自的纠结,互相都以为对方定是睡着了,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沫凡定不可能开口跟李果桐说朱皓蓒,因为朱皓蓒是苏沫凡当初从李果桐身边抢来的。但是说抢又并不是真的抢,因为她刚开始是那样的痛恨他,而十二岁的李果桐压根就没有喜欢过朱晧蓒,从小到大,李果桐唯一深爱着的那个男人,是她老爸李棹。

    “长大了,我要找一个跟我老爸一样善良、热心、内心充满爱的男人,只要他有我老爸的这些品质,就算没有钱我也嫁。”

    这些李果桐反复在牙缝间进出的话,苏沫凡都能背了。因此面对这样霸道、老欺负人、坏事做过一大堆的朱晧蓒,李果桐当然是不会喜欢的。

    当初苏沫凡是要让朱晧蓒别打扰李果桐的,可是谁都没想到,朱晧蓒会将矛头直指苏沫凡,一有机会就找苏沫凡的麻烦。

    不打不相识。

    他们之间就是这个样子,对朱晧蓒的恶性已经隐忍很久的苏沫凡也有爆发的一天。想起当初自己将一块砖头,狠狠砸在那张被朱晧蓒抢去的乒乓台上的样子,苏沫凡就觉得好笑。她应该是那个学校的第一个女孩子吧,敢当面给他难堪,非要他给她被他回敬给她的那块砖头砸中的那个同学道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到底哪里来的那股不服气的火焰,怎么灭都灭不了,非要烧一烧才肯罢休。

    过去的日子真是很美好,想想就让人很伤感。苏沫凡这几次恋爱,没有一次不是不欢而散的。

    “真是操蛋的生活。”苏沫凡狠狠的在心里唾弃着,内心的失落感更甚了。

    被包下的那个酒店的宴会厅里,到处人影攒动。

    “人倒是真的来了不少哈,只是大家的样子也改变不少。”苏沫凡边走边对身边的李果桐说道。

    李果桐轻轻地笑着,并没有说话。初中的她原本就没有多少朋友,有几个算得上要好的,都有苏沫凡的原因,不然很少有人跟她一起,因为她是野孩子,是捡来的,大家都嫌弃她。也只有她的苏沫凡才会自始至终的都待在她的身边,不管是不是会被孤立,只是寸步不离。

    “默默,果子,这边。”坐在里面的桌子上的杨小洁举手招呼着苏沫凡和李果桐。这是那少数几个会跟李果桐一起的女孩中的一个。

    “都到齐了,大家都好久没见了。”苏沫凡看着这一桌子的几个人,全是“非卢党”,“啧啧啧,连小非卢都有了,动作够快的呀。”

    “那不是必须的么,倒是你俩,听说还单着,我们这几个当中就你俩长得漂亮,我说你俩眼光别那么高行不行,赶紧把自己嫁了吧,省的姐妹们为你们操心。”陈馨边哄着孩子,边说道。

    “这不是正找着吗,着什么急呀?”苏沫凡的视线在桌子上溜了一圈,顿时心里的失落感又重了些。

    所有人的日子看上去都很幸福,都很圆满,只有她跟李果桐还这样飘着,找不到着落,可也许没有着落的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