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都凿不穿哪!”
骂完之后,她不禁笑出声。
见她笑,他也跟着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只知才不过一夜的时间,他已经非常在意这个生气时会冒出牛角、会拿剑砍人的少女了。
她喜他亦喜,而她一生气,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实说,她生气时的模样也挺可爱的,不过,笑的时候更加亮眼动人。
她的笑容,真会让他心头小鹿乱撞,再也移不开目光。
并拢腿儿侧着头,赤依依的表情既娇且甜。
反正已了无睡意,她索性和这头憨龙闲聊起来。
她没想到的是,这家伙貌似口拙,实则内涵丰富,懂的东西、见识过的世界也远胜于她,聊着聊着,她竟有种挖着了宝库的惊喜,若非鸡啼声响起,她还不知这漫长的一夜已然了尽。
第三章
晴空朗朗,万里无云,地上随处可见冒烟的火苗。
今儿个聚集在城下的百万居民,管他是人模人样还是牛头马身,管他是蜥蜴昆虫还是缥缈鬼身,一个个都觉得今天比往日还要热上许多。
他们不断朝前方张望,热切眼神中带着殷切的期盼。
等待的时光总是特别的漫长,好不容易,在侍卫的带领下,那众所期盼的人物——驸马爷敖石终于登场。
此外,他身旁还伴随着魔城公主赤依依。
两人一现身,百万城民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牛魔王赤犊也笑盈盈地现身,他身后有位冷颜的妖娆美人儿,正是那气跑了铁扇皇后,尽得赤犊专宠的冰妃。
赤犊抬起手止住众人的欢呼声。
“诸位城民!大家都知道,魔城,是个不论人类、有道行的妖精,甚至是缥缈鬼民都喜欢的地方,数千年来,经过大家的努力,魔城一日比一日更好,唯一美中不足的……”他轻轻咳了咳,目露遗憾。“就是缺水的问题。”
之前有铁扇皇后在,这个问题还不是大问题,但自从他纳了冰妃,气跑皇后之后,小问题便成了大问题。
前阵子咱们屡屡请和尚、道士设坛求雨,整整花了一百七十九日,每日不断诵经,花费庞大,可是所祈得的雨,还不够填饱一口井。“
赤犊一声叹息,接着精神一振。
“不过现在,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因为,咱们有了神龙驸马!”
愈说愈兴奋,他目光灼灼,举高手上金叉,连金鼻环也被喷得老高。
“昨夜他已入赘我城,今后,他会每隔一段时间便为所有百姓招来大雨,旱苦二字,将永远成为魔城的历史!”
“好耶!好耶!”
“太棒了!”
众人不断拍手叫好吹口哨,若非站得太远,大家都想将这救世主举高抛上天空去。
这会儿大牛牵小马,蜥蜴抱青蛙,黑熊搂麋鹿,魔城众民全都-乐翻了。
这时,敖石好不容易挤出了声音。
“各位,对不起,请静一静!我……我有话想说。”
“是呀!也该是让驸马爷说些话勉励大家的时候了!”赤犊以手势止住了众人的声音。
“首先……”敖石面色微赧,“在下必须先澄清的是,我,嗯,不是驸马爷,昨晚的拜堂是不能成立的。”
一句话惹来了众人的大笑。
“别吃完了就不认帐哟!”知心在下头嚷嚷,“如果不是因为驸马爷,那好端端的一张喜床怎会变成一堆破柴?”
大家一听,瞬间又是一阵大笑。
敖石烧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决定不多作解释,以免愈描愈黑。
“其次,最重要的,我一直想说,你们却一直不肯听我说的就是,我其实……”
哎哟,这个驸马爷还真是会吊人胃口。众人紧张的等着他说下去。
“我其实……嗯……嗯……根本不会呼风驭雨。”
城下一片死寂,有人沉默,有人一脸怀疑,有人面色发青,还有人甚至热得昏了过去。
没人想得到,他们的驸马爷一直想说的是这一句。
这……这是真的吗?
百万城民一致将困惑的目光投向赤犊。
“呵呵呵!女婿,你真是好会吓人哟,只可惜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赤犊是坚决不信的。
他拍拍敖石的肩头,笑脸依旧,“我还没听过有不会呼风驭雨的神龙呢,尤其你老子还是东海龙王。”
敖石脸上也是笑着的,却是笑得尴尬。
“在下并不确定是否所有神龙都能呼风驭雨,但至少知道,现在站在您眼前的这一只就……嗯,不会。”
赤犊一呆,接着将火瞳转移方向。“知心!你是怎么办事儿的?我特别让你去迎接驸马,就是要你在路上好好确认他是敖广的儿子,是一条可以呼风驭雨的神龙后嗣!”
为了怕敖广使诈,用条臭鳗顶替龙子,他才会派懂得读心术的知心前去,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
知心被赤犊的怒眸一瞪,立刻匍匐在地上。
“禀城主,他他他……我我我……您您您……驸马爷是神龙一族没错,可是一路上驸马爷都在念经,我……根本听不到他的心啊。属下和您想的一样,都认为凡是神龙……都该会驭雨的,所以没再特别留意……”
“去你娘的!你这没有用的废物,现在立刻给我看他的心,看他是不是在撒谎!”
知心傻眼,想到了自己曾对敖石许下的承诺。
看了,它会变成油炸蜥蝎,不看,它会立刻变成恶牛嘴下的贡品,它该怎么办?
想了想,知心凝神瞧着敖石的脸,片刻后,它再度伏倒,原是青色的脸惨白如纸。
“禀城主,驸马爷……说……说的是真的。”
“哪一句是真的?”
“不会呼风驭雨……”知心吞了口口水才能继续说下去,“是真的。”
众人哗然,哀鸿遍地,原来好日子压根没有来到!
他们不禁觉得,天气似乎更加燠热难当了。
人人都苦着脸,只有赤依依眸底隐含着嘲讽,以及见着父亲计谋失败的快一忌。
而冰妃深冷的幽眸中掠过一道微光,似是欣喜,但很快便敛去,完全没有人瞧见,
“来人,立刻将这只不中用的蜥蝎下锅油炸!”
“不要呀!城主!知心下回不敢了!城主、城主——”
哀叫声渐远,没人敢开口为知心求情,谁教它这回捅的楼子着实太大了。
“城主,那么驸马爷又该如何处置?”有人问道。
“什么驸马爷?”赤犊怒发冲冠,如戟似剑,金鼻环眼看着就要脱控而飞。“下回再有人喊错,同样油炸伺候!”
但小俩口都已进了洞房,难不成这事儿还能反悔?
“来人,将这个骗子囚入牢里!”接着他看向长子,“赤牟,驾赤兔飞马到东海跟敖广老贼说,我、要、换、女、婿!”
换女婿?闻者无不傻眼。
“记得要先当场验过,你那用来交替的新妹婿务必是条货真价实、能呼风驭雨的神龙,三日内不换,教敖广等着喝龙肉汤!”
“是。”赤牟立即领命而去。
“依依!”赤犊的火瞳转向唯一的女儿。“你立刻去给我准备准备,再嫁一次。”
“我不要。”赤依依想都没想,冷冷地顶了回去。
“为什不要?昨儿你拿刀耍枪的,不就是因为对这夫君不满意?身为神龙,连驭雨都不会,这样的窝囊废你还想着要?”
“既然拜了堂,就没有背信毁婚的道理,除非那个人啊……”赤依依眼神故意在赤犊与冰妃之间梭巡。“是个言而无信、喜新厌旧、寡情薄义、不重承诺、好色荒滛的烂东西。”
听到女儿这么说,赤犊恼羞成怒,额上青筋暴起,表情狰狞。
“你这丫头……欠揍!”
他一拳朝她击去,却像打中了一堵墙,他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暗暗嚷疼。
“我不许你伤害依依。”他是绝对不会让她被人欺负的,即使对方是她的亲爹。
那如墙一般硬的东西,正是敖石的大掌。
敖石竟敢与他拳掌对峙,赤犊暗暗吃惊。
这条憨龙,瞧他老实笨抽的呆样,没想到竟敢当众顶撞他这个人人畏惧的一城之主?
见敖石挡在她身前,赤依依心头涌起莫名的暖意。
他虽只说了一句话,但他不顾一切保护她的动作已表达了千言万语。
唉,笨石头!她会是乖乖挨打的孝女吗?
“我教训女儿千你何事?”赤犊眯起了眼。
“依依娇贵脆弱,哪承受得了这么重的一拳?城主不开心,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娇贵脆弱?若非今日大家心情太差,敖石这句话真是会笑断了所有人的肚肠。
“想保护她?你凭什么?女儿是我的,我自有分寸!”赤犊冷哼,“小子,先想好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他手一挥,令声一下,一群侍卫便簇拥而上,准备将敖石送进地牢。
虽有过人的神力,但敖石并无抗拒之意,临走前,他只是忧心地瞅着赤依依。
“依依,你放心,我那些兄弟们个个都很出色,你一定会喜欢,千万别为了我和你爹呕气,我没关系的。”
赤依依没有回声,她注视着敖石远去的背影,眸底充满复杂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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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地牢阴暗又闷热。
除了偶有的鬼号及鼾音,这儿可说是一片死寂。
地牢深处有一间单人囚室,宽仅八尺,污秽而阴暗,地上仅铺了一层干草,其余什么都没有。
那里,有个身躯庞大,下巴冒着胡碴的男子正盘腿坐着。
不是他不想躺着睡,只是牢房太小他太大,想躺平不容易,此外,他手脚上锁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铁镣,一翻身就匡啷啷的作响,太吵。
将他缠上铁镣是赤犊的意思,因为这家伙蛮力太大,又是他用来与人交换的筹码,若偷跑了会很麻烦的。
这时,地牢门口起了马蚤动。
“公主,城主有令,您不可以……啊!”
惊呼之后是一连几道咚咚的倒地声。
见狱卒倒下,其他囚犯赶紧闭眼装睡。一边是城主,一边是公主,他们为求生存,唯一的办法叫作明哲保身,有看没见。
不一会儿,单独囚室的栅门锵一声被打开。
“还不出来?”
坐在里头半天没动作的敖石惊讶的看着她。
“依依?这里很脏,你不该来的。”
赤依依冷冷地哼气。“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跟我说什么该不该。”
她举起长剑跨步上前,正想斩断敖石手脚上的铁缭,他却闪了开去。
“怎么,在这儿住上瘾啦?”
该死!难不成她费尽心思劫狱,却碰上一个不肯走的犯人?
“我若走了,你爹爹拿什么换人?”他憨厚的脸上满是犹豫。
“你替他考虑这么多做什么?他考虑过你的立场吗?”笨石头!
“我考虑的人不是他,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
他顺口一句真心话,让她再度红了脸。
真是的,在他面前,她脸红的次数都快胜过想痛扁他的次数了。
“依依,你爹这么做只是想替你找个好夫婿,你别再为难他。”
“我不希罕什么好夫婿!我都说过我不想嫁了。”
“我说的是真的,”他再度向她保证,“我那些兄弟们个个都十分出色,你只要看一眼就会相信了。”
“我不想见他们,而且,他们也对此事没兴趣。”她晃了晃手上的长剑,一脸不耐烦的瞪着敖石。“我大哥已经回来了,在见爹之前,他先将你爹的回话告诉了我。”
“我爹怎么说?”
“货物出门,恩怨两讫,是福是祸,但凭天命。”
“这意思是……”
“教我爹死了心,他能提供的儿子就这么一个,要留不留,要杀不杀,悉听尊便。”
听完这话,敖石呵呵一笑,面有惭色的搔搔头。
“对不住!我倒忘了我爹的硬脾气了,他最恨受人要胁,你爹想用这种方法逼他点头,他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见他还笑得出来,她突觉浑身无力。
“你不恼你爹不顾你的死活?”
“错不在我爹,我干嘛要恼?”
“没人来替换,我爹真会杀了你的,你也不恨我爹?”
敖石的目光里带着体贴,“你爹虽凶了点,但他这么做是为了全城的百姓,想来也是有苦衷的,我怎能恨他?”
“这个不恼,那个不恨,你却是活该要被牺牲?”忘了这会儿是主劫狱,赤依依的嗓音逐渐拔高。
敖石犹是一脸愧色,“是我自己本事不够,如果我死了能让城主对全城百姓有所交代,那么,我无所谓的。”
无所谓?
他说他无所谓?
人家都说“无所谓”了,那么,她到底在“有所谓”些什么呀?
赤依依气得几乎咬断牙根。这么说,她半夜三更不睡觉,背着包袱提着剑来劫狱,岂不是蠢到极点?
是呀,真是个大白痴!她干嘛要为条不在乎性命的蠢龙担心?
“依依,”敖石忧心的伸手想触摸她,匡啷啷的声音响起,他才想到自己手上尚锁着铁饶。“你的犄角又冒出来了,你在生气?”
“不,我没有!”
长剑人鞘,赤依依皱皱小脸,想收起椅角隐藏心思,却办不到。
恨恨地跺足,她转身要走,蓦地又是匡啷数声,她的小手让他由后头捉住不放。
他的手掌硬邦邦的,因镇日镌石而生满了茧,虽是紧握住她,但控制着力道,并没捉疼了她。
“别这个样,依依,好歹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呀?”
“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过两天你就要死了!”她挣开他的手,大声怒吼,却连自己也搞不懂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你死之后,不管我是生气或是开心,你都再也管不着了,不是吗?”
她的话让他心头大震。
她说得对,他死了之后,如果她爹还是为难她,他已经不能再保护她了,到时又是吹箭又是强迫拜堂,她该怎么办?
他真是太自私了,全然没有考虑到她的立场,她骂得对,也气得应该,是他疏忽了。
“对不起,依依。”他再度伸手拉她,低声下气地道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你那么笨,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她转过身来,咄咄逼人地问。
“我不该放着你不顾的。我死了倒轻松,可是你爹一定会再找你麻烦。”
“所以呢?”她冷冷地一哼,等着他自己想通一切。
“所以,我应该先帮你找到一个可以解决赤炼魔城干旱问题的驸马爷,确定你爹不会再找你麻烦之后,再任他宰割。”
笨、石、头!她几乎要尖叫了。
说到未了,还是那句任人宰割!
还有,他竟有脸说要帮她找男人?
也不想想,她全身上下都让他看光光、压光光了,这个样子她还能再跟了别的男人吗?
她虽仍是口口声声不想嫁,但那叫女子的矜持好吗?
她连包袱都带了来他还不懂,难不成还得由她跪下来开口求他带她走?这么羞人的话,又教她怎么说得出口?
他虽不会驭雨,但这种问题难道真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就非得用她的终生幸福来交换?
他根本不是龙,是一头猪!
“依依?依依?依……嗯……依……”见她又气得头上冒出犄角,他的声音不禁有些畏缩。
“侬什么侬?一直叫、一直叫,敢情你长脓啦!”
“我道了歉,也反省过了,你为什么还生气?”
“我没、生、气!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是听不懂吗?”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为什么你的椅角……嗯,一直往上长?”
“那是因为这里空气太差!笨石头,你到底走是不走?”
她话题换得太快,敖石的脑袋一时之间转不过来。
“走?上哪儿去?”
赤依依回过身,眯紧了眼瞳。
“上哪儿?去帮我找个可以解决问题的男人呀!”
“对、对!事不宜迟,若等你爹发现,咱们就走不成了。”
他放开了她的手,健臂一举,腿一蹬,瞬间,那一层层的铁缭像是面条般,立刻应声而断。
见着敖石惊人的本事,赤依依再度眯起双眼。
看来他的“无所谓”是真心的,她若不来这一趟,过两天还真的可以喝碗龙肉汤!
她冷冷地想,这么笨的男人死了也好,活着根本是浪费粮食。
敖石看着她背上的包袱,笑赞道:“依依,你好聪明,知道应该快去寻人,连包袱都准备好了。”
这不叫称赞,这叫讽刺!
她面色更加难看,头上的椅角也冒得更长。
“呃,依依,我该怎么做,你的气才会消?”
“捂上你的嘴!”
喔,这个简单。敖石憨憨地一笑,赶紧捂住嘴,跟着她离开地牢。
几步路后,他开始在心底叫苦。
他的手掌太大了,不只嘴,连鼻子都得捂上,怕她生气,他又捂得死紧,眼看着就快要断气了!
依依啊,他可不可以……先喘口气?
第四章
第二天,魔城上下沸沸扬扬的传着关于公主劫狱,并带着驸马爷私奔的消息。
老实说,对他们扣上私奔的罪名是不对的。
人家都已经拜过天地入洞房了,说是双宿双飞还贴切。
但这句话可没人敢在暴肋雷的牛魔王面前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爹,您低个头去和娘道歉,求她回来吧。”
整座魔城除了赤依依,也只有赤牟敢在赤犊面前这么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赤犊沉着脸不断来回踱步。“牛被压了一世的沉轭,既已卸下了,哪有再扛上它的道理?”
抬起头,赤犊大喝一声,把侍卫叫进来。
“立刻派三千兵丁,把公主给我捉回来,并广贴告示,能带回公主的重重有赏。”
这桩交易他赔得彻底,既无可驭雨的神龙女婿,又失了宝贝女儿,他说什么都不甘心,非把女儿找回来不可。
“是,城王,那驸……嗯,敖公子呢?”
“别理他,我不想真和他老子撕破脸,但是如果他硬要阻挡,不让你们把公主带回来,那就……杀无赦!”赤犊毫不留情地道。
侍卫们立即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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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源县,李村铺东方的山里。
这儿除了是宁静清幽的人间仙境,另有传言,说这里有巨龙潜居山中的潭底,故此潭又名龙潭。
潭旁有道白绢似的瀑布自崖上倾泄而下,那壮丽的景致与声响,也为此地的传言添了几分可信。
此潭其他三面是蓊郁的密林,枝叶遮天蔽日,置身于其间,让人感觉阴森森的,若是胆子小点儿的人,怕走没几步,便已吓得转身拔腿就跑了。
传言,久旱不雨时,田地因而干涸龟裂,乡民们便四处幕款,购买茶叶、石灰等物来到龙潭边,将其倒入潭里。
石灰会为鱼虾带来刺激,它们觉得不舒服,便不断挣扎,使得潭中没一刻平静。
之后,乡民们带着鱼网、鱼叉、鱼笼及绳索等等,成群结队地来到潭边捕鱼,目的是把原本清幽宁静的龙潭搞得天翻地覆。
此时,潜居潭底的巨龙因受不了人们带来的污秽及喧闹,便呼风唤雨好清涤一下它的居处,并借此驱走可憎的人们。
如此一来,人们祈求甘霖的心愿便能顺利达成,此即当地“打龙潭”习俗的由来。打完龙潭求得雨后,人们也没忘了奉上满桌的供品答谢神龙。
这一日,幽静的潭边来了一对男女。
男子高大壮硕,虎背熊腰,线条刚直的脸上流露着憨实的神情。
女子体态柔美,娇艳难言,可是表情冰冰冷冷的,一对美眸中,不带任何情绪。
“依依,我下去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赤依依原不想搭理这呆子的,但是看眼前的潭水虽状似平静,但水里头是否有危险就不知道了,心头一忧,她不由得伸出小手拉住敖石。
“你真要下去?”
“千里迢迢寻到这里,怎能不下去瞧瞧?”敖石呵呵憨笑着,“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和他说,不会将他打伤的。”
打伤?赤依依脸一沉,松开手。哼,我巴不得你把他打死算了!
下一刻,只见敖石跃人潭里,瞬间便失去踪影。
瞧他人高马大,在陆地上稍显笨拙,没想到碰了水后竟立刻恢复神龙本能,动作迅捷如电。
赤依依坐在潭畔,将头靠在膝上,定定盯着潭水等待。
当然,她才不是在等那条陌生的野龙呢,她等着的,是她的憨龙。
潭水平静无波,她的容颜清楚的倒映在水面上。
她有张纤细的鹅蛋脸,前额覆盖着一层弱柳似的刘海,乌黑柔肩的长发扎成一条松软的长辫,垂在胸前。
虽未精心打扮,但她的娇艳比春天的桃花还要迷人。
赤依依突然叹了口气,双眼迷蒙。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别人也都是这么称赞她,可是那些人都不是那条憨龙,她不知道那块笨石头是怎么想的。
她能确定他是怕她的,那其他的感觉呢?
他喜欢她吗?
爱情使人患得患失,丧失了自信及判断力,即使是平素霸气凌人的牛魔王之女赤依依也如此。
她很想开口问一声,他到底干嘛非要把她塞给别的男人?他难道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她?
她至今仍不敢这么问的原因是,两人早已裸裎相见,更有了不经意的碰触,她的身子及容貌若能打动得了他的心,那他早已按捺不住对她“下手”了,又怎会开口闭口就是要帮她找男人?
可是,如果他不喜欢她,又为何总是那么温柔地看着她?又为何要千方百计哄她开心,就怕她生气?
哎呀,不知道、不知道!好烦人哪!
她又是怎么会对这条憨龙动了心呢?
其实不该,也的确是不应该呀。
所有女子喜欢的都该是那种俊美聪颖、能言善道的男人,可是,她怎会喜欢上一条憨龙?
心烦气躁,赤依依以小指拨着水面,一圈圈涟漪不住往外扩散,然而不一会儿,一层层水波涌来,把这些涟漪打散了。
抬头看去,她发现水波是来自于潭中的打斗。
这时,水光激潋,一条灰龙破潭而出,它张牙舞爪,双目突瞪,直瞧着后头尾随着窜出,全身墨黑的龙。
虽同为龙身,但赤依依还是一眼就瞧出后头的黑龙才是敖石。
见二龙破水激斗,她十指紧揪在胸前,眸子里满是关注及忧心。
石头那么笨,打得赢吗?
虽同为龙躯,但黑龙身上的鳞甲明显较灰龙来得光灿夺目,连龙须及那对龙角也显得霸气,想来虽同为龙族,但自我修练得道的和龙王后嗣毕竟有着明显的不同。
灰龙长居山林,打斗是常事,只见它身形狡动如脱兔,反观黑龙,看得出它鲜于与人相斗,动作中规中矩,一板一眼,大半只是在防守。
“这位龙兄,我不是来打架的,请听我说……”黑龙出声道。
咱咱数声,灰龙以强而有力的尾巴扫了黑龙几下,却见黑龙不避不闪,乖乖承受,嘴里仍嚷着要对方听他说话。
灰龙伸出龙爪扑向黑龙的身躯,黑龙虽皮厚肉粗,还是让那利爪刮下不少黑鳞。
“龙兄,你能不能停停,先听我说清楚?”
“想都别想!”灰龙自鼻中冷冷地喷气,“这儿是我”飞龙再添“的地盘,谁要来抢,谁就得遭殃!”
“再添兄,我真的不是来……啊啊啊!”
黑龙左臂上立即多了三道血爪痕。
潭畔的赤依依见状,心中揪疼,再也忍不住了。
“臭石头,我命令你立刻反攻!”
“可依依我……”
“我说了”立刻“,你听不见吗?你再不回手,我要长角啦!”
啊,依依要生气了?怎么办?
敖石惊慌不已,觉得这比身上受伤还要令他难受,顾不得再思考,瞬间,一声龙吟长啸,他展开了反击。
只见黑龙不过后足朝灰龙一蹬,灰龙便在空中兜转了好几圈。
见黑龙反击,灰龙大吃一惊。他原还当这来历不明的家伙是个不中用的软脚虾,却没想到他虽灵巧不比自己,却有过人的神力,是即使同为龙族的他也远远不及的。
灰龙正诧异时,蓦然一道飙风横扫而来,甩中了他的脸。这一下重击让他眼冒金星,被摔至潭边后,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未了,口一张,血一喷,就这么倒卧在那儿。
受重伤的灰龙现出了人形,那是个瘦削的颐长男子。
他刚倒卧在地上,黑龙便急急变回人形,跟着回到岸边。
“别打我!别打我!”方才还恶狠狠的飞龙再添,这会儿却像只丧家之犬,忙不迭地求饶。
“再添兄,你误会了,我……”
“别再靠近了!”飞龙再添急急抬起头,并且拼命往后退。
直至此刻,敖石和赤依依才看清楚他的面目。
这一瞧,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这家伙原本的长相如何,他们完全看不出来,因为这会儿他的双颊由于敖石方才的一扫而淤青肿胀,如同肉包子似的,只能从眼耳鼻唇看出那是一张脸。
“对不住、对不住!”敖石满面愧色,不断朝他鞠躬,“我是个粗人,不懂得控制势子,真的不晓得方才那不经意的一下竟是这么重。”
这是句讽刺还是挑衅?
飞龙再添满脸哀怨。
不经意的一下就可以将他的俊容打成这样,那若是有意的一下,岂不是要将他送往西方极乐世界?
“你跟个肉包子说对不住做什么?这家伙被打死了也是活该,瞧他把你伤成这样!”
赤依依走近敖石,不悦地咬紧下唇,心疼的捧起他的左臂,对着上头的血爪痕又是吹气又是轻抚。
“我不要紧,依依,你先去瞧瞧他吧。”
“我才不看他,我只要看你,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你这是什么傻话?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是……”
“我不要他!他伤了你,就算他再怎么有本事,我都不要他。”
“你别这么孩子脾气,我皮厚肉粗,一会儿就没事了。”
“你没事我有事,我不要见你受伤了。”她嘟起了嘴。
“我不疼的,真的。”
“你不疼我疼哪!”说着,赤依依不禁泪眼汪汪。
敖石见状心头大乱,赶紧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哄慰。
呃,现在是怎样?
飞龙再添在一旁瞧得恶心,鸡皮疙瘩掉满地。
这一对再如何浓情蜜意,都请留在家里关起门来演出好吗?有必要跑到这里来,将他打成肉包,然后在他面前计较自个儿那点小伤?
拜托,他才是真正身受重伤的人耶!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飞龙再添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来这里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的话终于让眼前那一对将注意力移转。
敖石立刻拉着赤依依来到他面前。
“再添兄,我名叫敖石,她叫赤依依,是赤炼魔城的公主。听传闻,你会唤雨?”
飞龙再添偏首思付了好半天才点头。
“偶尔。”
是的,偶尔在他的鬼吼鬼叫刚好和天要下雨的时辰搭上的时候。
事实上,他是条野龙,并非神龙后嗣,哪会呼风唤雨?只是为了得到此地人们的奉祀与尊敬,他当然不能说实话罗,而眼前这对,怪异的男女来意不明,他更不能对他们示弱了。
“那好、那好!”
敖石双眼一亮,将赤依依推到他面前。
“那你瞧瞧,她漂亮吗?”
飞龙再添先吞了吞口水才敢出声,“很漂亮……”
眼前的女子的确绝艳得世间难得一见,可是她那杀人的目光,也是天下难得一见呀。
“那你想不想入赘魔城,做她的夫君?”敖石一本正经地问。
这小子是在开玩笑吗?飞龙再添心底猛吞口水。
任谁都瞧得出眼前这名艳女根本爱他爱得胡天胡地,这小子却还想着要将她推给别人?
他能点头、敢点头吗?在那美艳的女子眼中怒火炽烈,头顶还冒出一对吓人的椅角,似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时候?
第五章
“依依,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敖石一脸不解地问。
“因为我不爱吃肉包。”
“那是我失手造成的,你应该给他机会啊。”
“给他什么机会?伤你的机会?”
“依依,我说了,那只是一场误会。”
“我不喜欢毛毛躁躁,跟人见了面不问清楚就开打的家伙,这种人,将来也一定会打老婆的。”
这句话堵住了敖石的嘴。
他可以忍受依依未来夫婿的任何恶习,就是绝不能打老婆。
见敖石终于不再出声,赤依依冷哼一声,别开脸噘高了小嘴。
好半天后,她还是忍不住偎过去采看他的伤口。
“还疼吗?”
赤依依向来凶巴巴、恶声恶气,鲜有如此小女儿娇态,敖石瞧得有些恍神,甚至傻傻地想,他真得感谢飞龙再添这的一爪。
“不疼。”这是真的,他光瞧着她娇俏的艳容,就什么疼痛都没了。
不过,飞龙再添的事并没挫了敖石的决心,之后,他带着赤依依前去泊山岛的大展庄。
传闻那儿有个翁家坳,坳后有个郑家山,山上有个龙潭,那儿住着一条管家龙。
听说那管家龙每逢干旱不雨的夜晚,总会用龙角顶出一把骨排椅,在潭边坐着,观看天象。
如果大展庄的水田干了,他便身子一弯,将头伸到潭里吸一大口水,然后朝天空一喷,附近就会立即下起雨来。
大展庄年年五谷丰收,六畜兴旺,庄里的人都说,这是郑家山的管家龙及时行雨的结果。
敖石带着赤依依来到大展庄,顺利地见着了管家龙。
这条管家龙并无飞龙再添的毛躁及坏脾气,他客客气气地招呼敖石,并和他闲话家常。
只是,这条管家龙就算再会布雨,也不能当魔城的驸马爷。
因为他已发苍苍、眼茫茫,一把长长的白髯拖到了地上。
当他开口呵呵慈笑,一眼望过去,还数得出他有几颗摇摇欲坠的烂牙。
虽然看得出他是不会打老婆的,而且可能也打不动,但以他的年纪,做赤依依的爷爷都还嫌老,要正当青春少艾的赤依依嫁给他,那实在是太过牺牲了。
还有一点,管家龙会的是吞潭水布雨,而非呼风唤雨,魔城里触目净是枯潭,所以就算真能请得动他,也是没用的。
管家龙笑着对敖石道:“年轻人哪,真正会呼风驭雨的龙,当属神龙敖氏一族,其他的,多半是招摇撞骗。”
敖石呵呵苦笑,不敢说什么。
他正是敖氏神龙,可是他不会驭雨。
未了,敖石只得带着赤依依离去。
一路走一路寻觅,敖石很认真的找寻着龙迹,赤依依却当这只是趟观光行脚,纯粹出来外头见见世面瞧瞧热闹。
接下来,他们还找了“天龙叭卜”,也找过了“祥龙十八涨”、二几龙游毁“、”棘龙朱螺技“……
但他们各有各的缺点,各有各的不妥。
有的只会喷泥水,有的是搞笑天王,却不适合当驸马爷,有的爱吃人不爱娶老婆,有的还是不爱雌儿有断袖之癣的野龙,而其中大部分都是赤依依第一眼就不要的,有些则是连敖石自己都看不过去的。
勾了勾、删了删,一路走来,敖石那本“天下龙迹”名册上一眼望去净是一个个大叉叉。
没办法,依依值得拥有最好的对象,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帮她的事了。
行行复行行,这一日,两人刚进城没多久,赤依依鼻子抽了抽,觉得不对劲儿,便拉着敖石转头就跑。
“怎么了?”
“我爹的手下。”
一听,敖石瞪大眼,瞬间换成他拉着她狂奔。
出了城,他们奔进树林里躲避魔城的追兵。
赤依依忽然拉住敖石,然后伸指往上头比了比。
“会爬树吗?”
敖石点头,接着看见她比手势教他蹲下,之后她便跳上他的背。
“干嘛?”
“爬到树上去,愈高愈好。魔城的人鼻子比眼睛灵光,咱们若是在下风处,他们光是闭着眼睛就能逮着咱们了。”
“那你……”
她紧趴在他宽阔的背上,虽是轻盈若羽,但她软馥的身子却让他全身冒汗。
“我不爬。”她将脸偎在他颈畔,耍赖地道:“我才不要爬得一身脏呢!”
敖石只好苦笑,不再多语,开始迅速地往树上爬。
才爬到树干中央,他们已经听到底下追兵的足音。
他心中暗呼好险,若非依依发现得快,他们恐怕已被人捉住。
刚这么想,他突然惊觉到自己额上一颗汗珠往下落去的势子。
不行啊!要是被那些人嗅着他的汗水味,他们俩就会被发现了。
他想抹去汗水,却苦于空不出手来,此时,一只白嫩的小掌自他背后伸出,接住了那颗落下的汗珠。
他侧过头,望向他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的赤依依。
当他想对她说声谢时,她却顽皮地将那颗汗珠送到唇前,伸出舌头舔着。
脑中轰然一响,他瞪着她的动作,半天无法动弹。
她……她在做什么啊?
那是他的汗水呀,她舔了做啥?难不成她渴了?
敖石胸口猛地一窒,有些头晕目眩,望着她的丁香小舌,突然间觉得好渴。
他拼命吞咽着口水,致使他的喉结快速滑动。
相较于他的无措,她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原来啊,”婶偏着头对他粲然一笑,“神龙的汗水还挺咸的呢!”
她只是贪玩,却让他整个人几乎要失了控,下腹猛地抽紧,全身血液窜流如浪潮。
他好渴好渴,又突然觉得好饿好饿。
可是这种难耐的饥渴,却又非关食物饮水。
闭上眼睛,他开始念起经来。“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罗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干帝,莎婆诃……”
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赤依依嘟起嘴捂住耳朵。
“念得这么大声,不怕被人听见吗?”
念经的声音小了点儿,只是依旧不肯停歇。
她低低咕哝,“笨石头,念经有什么用?你的汗愈流愈多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不过是一些追兵就让你吓成这副德行。”
上天明监!他的汗水真的不是因为树下的追兵而流呀!敖石极为无奈。
“瞧你没手可擦汗,怪可怜的,嘻嘻,我来帮你吧。”
帮他?她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