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别骂我坏蛋

别骂我坏蛋第2部分阅读

    另一半,介绍给亲朋好友时依着他的肩膀上说,这是我先生,该有多风光。

    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往日只有在、电视里见过的闪电式爱情,今天的主角竟是我白萍。

    3

    12点过5分,陈明的影子终于从电梯中晃了出来,我高兴万分,朝他奔去。陈明愣住了。很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又出现在他面前。我也不知哪来的力量,说道:“陈明,能陪我共进午餐吗?”

    陈明迟疑了片刻,“好吧,下午三点我还有事。”

    “那我们去黄鸟人玫瑰咖啡屋吧。”(这间咖啡屋不仅环境特好,同时还是我挣外快的点)。

    一路上,我的脚步像在跳令人目眩的芭蕾舞快板那么兴奋。进了咖啡屋,我们没要咖啡,而是要了一些甜点和一瓶红酒。“这些甜点很好吃的,你尝尝。”28年来,我还没正式邀请过男人共进午餐。真的,我清高得就像珠穆朗玛一朵最圣洁的雪莲。陈明用奇异、深邃的目光望着我,令我这朵最圣洁的雪莲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我知道,我彻底被他俘虏了。

    “我能和你交往吗?”,我冒失地问

    “当然可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这家咖啡屋吗?”

    “这不就是上次我来的那家吗?肯定与钢琴曲有关吧?”

    我微笑地点了点头,“你能谈谈对《窗子》的看法吗。”

    “别为难我了。”

    “没事,就随便说说。”

    “我也许说不好,听音乐我只会凭经验来感受。《窗子》让我想起一些什么:太阳照着绿色的果园,树枝上挂满了鲜红的苹果。同时,我的内心深处觉得:生活在世,我们在感受美好事物的同时,又在受着痛苦的煎熬。我们精神层次上的某种东西因承受不住痛苦,想奋争、想呐喊。虽然我知道这曲子的内涵要深刻些,但它却让我的内心产生某种恐惧。至少传给我一种音符,也许是绝望的音符吧?”

    我注视着他,“什么?绝望的音符?”

    “是的。”

    “我想表达的正式这种情绪。”我点着头

    “看来,你很能欣赏音乐。”

    沉默了一会儿,陈明问

    “你为何要创作这样一首曲子呢?”

    “也许与我的爱好有关。”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世上任何艺术门类,最重要的是真实,真实地记录下某段生活,让人们从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你觉得《窗子》真实吗?”

    “当然。”

    陈明接着用一种平缓的语调对我说

    “其实,我是一位很悲观的人,接触久了,你就明白。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潜意识存在某种精神疾病。为此,我常常陷入痛苦之中。”

    “我也是。”

    “我家就在附近,时间还早,上我家去坐坐好吗?”我用热切的目光祈求他

    “就一会儿。”陈明考虑了一下,“好吧。”

    我主动走到钢琴旁,用心弹着《窗子》。曲毕,我看见陈明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白萍,真棒!”并鼓起掌来。

    一股暖流涌进全身。陈明用奇异、深邃的目光望着我,他那蓬松自然的发型、性感迷人的嘴唇、宽阔挺拔的身姿,一切是那么完美无暇。我控制不住自己,用热辣辣的眼神注视他,春风抚摩杨柳,杨柳抚摩春风。陈明这株完美的大树令我疯狂。在这排山倒海的疯狂里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其实,我心里没有一丝难受和恐惧。陈明亲吻着我眼角的泪珠,关切地问

    “是否我太粗鲁?”我含而不答,我太激动了,任眼泪沿着我的脸颊流成一条美丽的弧线。这天下午的暴风骤雨完美的令我如坠仙境。心中的航帆,正尽情歌唱。我孤傲的心灵骨子里竟是那么风情万种。真的,我更喜欢此时的自己,任它剥开一层一层虚伪的面纱,露出最原始的美丽。

    4

    当天夜里,想着发生的一切我无法入睡。依据陈明给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

    传来一位女人的声音“找谁呀?”

    像被虫子咬了一口,我心一阵痉挛。她是谁?难道陈明已有了女人。不会吧,就在今天下午,陈明亲口对我说,他是单身贵族,语气很诚恳,我相信他没有半点调侃的成份。那么她是谁呢?

    “我是蓝蓝,你呢?”

    “我……白萍。”沉默片刻,电话那头传来陈明的声音。

    “白萍,有事吗?”

    “没什么事。”手机里传来拖鞋踢嗒踢嗒声。“夜里两点了,我很困。如没要紧事,我挂电话了。”

    “别——”字还没说出口,电话便毫不客气嘟嘟嘟地挂断了。

    “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有啥了不起?”从不说脏话的我,不知为何,此刻会从嘴里极快地蹦出“他妈的”三个字。说后心里很舒畅。可怕啊!这说明“他妈的”三个字已在我心深深扎下了根。现实生活中,“他妈的”三个字出现频率极高,遍地都是。真是“近墨者黑。”

    我不愿朝坏的方面想下去,我想让自己重新快乐起来,我不想让心情的天空下起凄风冷雨。我强迫自己坐到钢琴旁,修改得意门生青青创作的钢琴曲。可恶的是,耳边怎么也无法抹去拖鞋踢嗒踢嗒声。实在修改不下去,我有些心烦意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穿拖鞋的人使陈明立马终止了和我的谈话,这说明她在陈明的心目中分量比我重。会不会就是蓝蓝呢?我在心里不停地诅咒:小妖精,小妖精。

    我想打电话问清原由,又怕陈明不高兴。咳!只有在等待中苦苦煎熬了。这期间,我让思想四处流淌:我要把陈明夺过来。我精心编织了几出节目,我想明天就和陈明上演其中的一出。我要使出女性全部的手段和温柔,让陈明疯狂地爱我,朝思暮想地想我,我要尽快统治他。

    马儿呀,请注视我,从今往后不允许再踏上别人的草地,只准在我的草地上狂奔。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石英钟,时间的脚步实在太慢,像老牛拉破车。谢天谢地,时钟终于走到了六点,我拨响了电话。

    “喂,请找陈明。”

    “是白萍吗?我是蓝蓝。我正想打电话给你。陈明今早和一位画家到太子村别墅去了,让我转告你。上这儿来吧,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昨晚他为什么不说呢?”

    “是今早临时决定的”。

    “对了,陈明留了一张便条。”

    “好,我马上过来。”

    陈明的家就在大中路上,很好找。我按响了门铃。从门里探出一个漂亮的脑袋,“白萍吗?我是蓝蓝。”微笑着把我引进了客厅。蓝蓝年龄和我相仿,长得比我亮丽。我不免有些嫉妒。这是一套复式楼,客厅很大,装修得够一流。那墙、那顶、那地、那灯、那门、那窗帘、那家具都很考究,显得豪华又协调。我的眼睛不客气地把四周扫荡一番后,最终定格在一副油画上:只见陈明裸露着上半身,胸部的肌肉饱满、匀称。画像里那蓬松自然的发型、深邃迷人的眼神、性感分明的嘴唇这一切是我熟悉的。令我意外的是,我捕捉到了陈明脸上一种忧伤的表情,也许你们感觉不到。这是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就像电灯在黑夜中忽然一闪又停了一样。这能说明什么呢?是不是陈明有苦衷?。

    凭心而论,这像画得很好。线条简洁、清晰,色彩和谐、逼真,整副作品富有动感,仿佛陈明就坐在眼前。我猜想,这一定是画家所为。这样想着,我心盛满了醋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蓝蓝看出了我的心情。

    “这是林子画的。”“谁?”“林子。”“当代优秀的女画家。”蓝蓝补充道。

    我终于想起来了,就是眼下风头强劲、频频上报、上电视举办画展的那个林子?

    “恩。”蓝蓝点点头。我不明白,都五十好几的人了,为什么还爱画年轻、漂亮男人的身体呢?

    这怎么说呢?我和林子在画院一起工作过一段,她是位艺术狂,爱艺术胜过生命。他爱画年轻、漂亮男人的身体是艺术上的需要,因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我的思绪很乱。蓝蓝把陈明写的便条给我,上面没有一个字,只画着一朵红玫瑰。

    蓝蓝平静地说,陈明就是这样一个人,许多漂亮、出色的女人都深深爱着他,可他不当一回事,对她们竟那么冷漠。她们就像陈明手中握住的气球,只要陈明一松手就会消失。

    说真的,我有点喜欢上蓝蓝了。从她真诚的话语中我可以断定她不会成为我的情敌。我从心底里谢谢她的比喻。但有一点我不明白,她说她和林子在画院工作过一段,那么她也是一位画家?是不是她也深深爱着陈明?

    “陈明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吧?”我试探性地问。“当然。”我们从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到现在都是很好的朋友。”她领悟了我的话外音,接着补充说

    “我嫁给了一位曰本人,,我哪都不想去,只想和陈明呆在一块,替她洗洗衣,做做饭。”

    我的嗓子顿感有些苦涩。“你也深深爱着陈明?”“恩。但她不爱我。”

    蓝蓝说这话并不显得很痛苦,她也许从她的另一半身上找到了归宿。

    我很难过,我想转换话题,于是我们扯起了房子。“购买和装修这房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具体不清楚,一切都是林子操办的,少说也要一百万吧。”

    林子?一百万?要知道,一百万在我心中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林子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陈明呢?“

    蓝蓝沉默了一会儿,“陈明要为她干一年专职模特。现在是五月吧,还有两个月陈明就自由了。”从蓝蓝嘴里轻松说出的这句话使我愤怒。真是天地间最不要脸的女巫。我在心里诅咒。我不想在这继续呆下去,时间越长,越会令我的心雪上加霜。

    “我还有事,我得走了。”像来时一样,蓝蓝对我微微笑了笑

    “请相信我,陈明很爱你。”

    这一切是怎样一出恶作剧呀:陈明那裸露的画像——专职模特儿——女画家林子像三枚毒针深深扎伤我心。我想从这出恶作剧中消失。不!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向后退不是你白萍的风格,勇往直前才是你的个性,你要把角色好好演下去。

    我深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我鼓励着自己。

    5-7

    5

    还真有事,青青和她的男友已在家门口等我。

    “白老师,急死我了,那首钢琴曲改完了吗?”

    “还没呢,这几天很忙,真对不起。”

    “还有半个月我得参加《友谊地久天长》专题文艺晚会,我想独奏这曲子。”

    “好吧,今晚就是不睡觉也得把它改完。”

    “真让我过意不去。”

    “没关系,只要你有出息我就高兴。”

    “老师,只好辛苦你了。”

    只见青青坐在摩托车后,搂着男友,风驰电掣般消失在我视线之外。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一阵酸楚,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像只孤独的小猫,喵、喵、喵,独自舔食伤悲。陈明,此刻在太子村别墅干什么呢?这样想着,我的心海泛起阵阵波澜。真的,在改革开放的年代,有些虚伪的艺术家为了赶潮流,打着为艺术的幌子,追求什么性解放。想必林子就是其中之一。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为何爱找年轻男人当模特?此刻,蓝蓝诚恳的话语又回荡在我耳边。

    “也许她单纯只是为艺术。”

    从情感上讲,我宁愿相信蓝蓝的知觉,这样的阿q心态,不免让我有些舒坦。这么说来,林子和陈明之间充其量只是一种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我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而高兴。便条上那朵红玫瑰此时在我眼前被分解成陈明那冷漠、英俊的脸庞,深邃、迷人的眼神,性感、分明的嘴唇,伟岸、挺拔的身姿,他们微笑着像我走来,我看见陈明跪倒在我身旁,轻轻说了句

    “我爱你,夏娃。”

    我身体所有的细胞都浸泡在对陈明的思念中。我想早些见着陈明,我想到陈明那里去。蓝蓝劝我最好别去。我说为什么?蓝蓝说不为什么,反正最好别去。你要相信,陈明确确实实很爱你。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给陈明发了一封伊妹儿,把对他的思念和爱全写进了字里行间。我这样写道:我走进了一条河流,河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这是我从少女时代就一往情深的天堂。走进去,温新和甜蜜涌向我,真想被水淹没。偶遇急流险滩,我会变得坚强。在河流的某个地方,有许多目光瞪着我,他们张开血盆大口,我不感觉害怕,反而感到亲切。这条河流是我情有独钟的,我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推开窗,偶然抬头看天,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风中摇曳,我心有一丝不安。

    好在陈明回了伊妹儿。它就像一只金色的苹果,拯救了我饥饿的情感。一只金色的苹果,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到苹果。我不是什么玩弄文字的高手,但我舍不得去掉金色这一形容词,金色和我渴望情感丰收的心境很吻合。盯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字我目不转睛:

    当我一闭上眼

    就看见你的影子

    当我一合上心

    就听见你的声音

    当我迫不及待地来到月亮的门口

    你微笑着轻轻告诉我

    你等了好久

    6

    接下来的日子,在心灵的白纸上,我天天重复这样一副作品:两颗心连在一起,每颗心点上两只眼睛,眼睛里流出两条小溪:

    火来,我从火中走来

    水来,我从水中走来

    ……

    6月3日,陈明终于回来了。

    “白萍,我想见你。”

    “上我这来好吗?”

    “不,还是到黄鸟人咖啡屋吧。”

    “好!我马上来。”

    匆匆打扮了一下,打的直奔咖啡屋。我看见陈明坐在老地方微笑着向我招手。

    “对不起,来晚了。”

    “不晚。”陈明要了一杯橙汁,我要了一杯黑咖啡。我不喜欢加方糖,我喜欢咖啡的苦味。我仔细望着陈明,人瘦了些,也许是没休息好。不过,倦倦的样子很迷人。说真的,我更喜欢他这副面孔,颇负沧桑感,模样也显得更成熟。

    我关切地问:“这些天,你一定很累吧?”

    “恩”,他轻轻地说“不谈这些好吗?还是谈谈你。”

    “我太简单了,从小到大除了钢琴还是钢琴。”

    “真的没什么好谈?”

    “恩”。

    “我想你一定见过蓝蓝吧?”

    “见了。”

    “我们聊聊她好吗?”

    “聊什么?聊她?”

    “恩,聊蓝蓝。”

    陈明点燃了一支红塔山,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地说

    “蓝蓝曾是我妻子。半年前,我们办了离婚手续。”

    我们从小在同一座城市长大,年龄相仿,一起上小学、初中、一块手牵手去文化宫学画画,又一同考上北国那所著名的学府。在家人和同学眼里,我俩是很般配的一对。

    记得那是大学三年级一个雪花分飞的下午,我们心血来潮,一块到郊外去写生。眺望远处的村庄,我们迷惑于四周的静谧和空旷。灰白相间的群山沉沉睡去,缩进雪里,只露出黑黑的门窗的眼。

    我们沉迷于这种氛围中,不知不觉已近黄昏。雪越下越大,我们无法回学校,只好住一晚。老板给我们开了一个双人间。没查证验身,就把钥匙交给了我。我心想:难怪眼下卖滛嫖猖很普遍,想来是他们提供了合适的温床。屋里只有蓝蓝和我,我坐在桌上默默注视她。空调吹得我浑身发热,血河奔涌。蓝蓝愉快地收拾着画框,断断续续从嘴巴的音箱里飞出《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我痴痴盯着蓝蓝看,有种想入非非的感觉。蓝蓝不经意地抬起头,看见我盯着她痴迷的傻样,做了个鬼脸,噗嗤地笑了。嘴巴里露出的小虎牙很撩人,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巩俐。我的血河已失去控制,我不顾一切地用手一揽,蓝蓝像小鸡一样倒在我搔动的怀里,蓝蓝的眸子里透着一种光。

    待我清醒过来,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那飘落的雪花仿佛在向我神秘地微笑。临近三年级期末考试,蓝蓝已有了身孕,我找了个要好的同学替蓝蓝解决。同学的妈在保健院工作。当我搀扶蓝蓝走出医院大门时,正巧遇上我班的小喇叭。此妹嘴巧,泼辣,大胆,专爱发布各种新闻。

    “蓝蓝,怎么了?是否肚子里不舒服?”

    “蓝蓝睁大眼睛瞪着她说:去你的,你瞎说些啥呀。”

    一星期后,蓝蓝和我的事还是传遍了全班。班主任邱老太也知道了,她苦口婆心地劝我们,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谈恋爱最好是走向社会的事。当然了,要谈恋爱,我也不反对,但不要太出格。你看你们干的事,本我想不管,但作为班主任不管又不行。俗话说得好,响鼓不用重棒槌。今天,我是作为你们父辈说这些的,但愿你们能听进去。

    我们不恨老师,知道她为我们好。但对老师的劝告,我们压根儿就听不进,权当耳旁风。对于同学们的议论我俩毫不在乎,表现得很勇敢,大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怕”的气魄。现在想来,我俩是多么幼稚啊!

    记得那是星期三的下午,同学们都去看画展了。我和蓝蓝借故没去,在寝室里亲热。不知怎搞的,门被打开了,我俩被当场抓获。当时我记得明明关了门,但不知怎的门竟然开着。也许当时进门根本就没把门关好,当保卫路过,听到响声,以为是小偷,当场把我俩抓获。

    问题就闹大了,学校毫不客气地要开除我们。

    除名前一星期,系主任找我和蓝蓝谈话,让我俩马上活动,否则要被校方除名。当时,我心很坦然,有一种大丈夫敢做敢为的气魄,只是蓝蓝哭的让我心烦。蓝蓝和我商量对策,我想让蓝蓝爸到学校来一趟,向系里和校方说情。蓝蓝爸是位商人,精通人间世道。经过一番折腾,蓝蓝的事总算摆平了,学校不同意除名蓝蓝。说真的,我打心里替蓝蓝高兴。

    不瞒你,当时我心情很复杂,我也想找人,但决不是找我爸。仔细一想,找人也觉不妥。既然我和蓝蓝要被除名,说明校方已做了决定,既然做了决定,总要给大家有个交代。如我也找人,我怕破坏了蓝蓝的好事,我怕连蓝蓝的名也保不住。退一步讲,即使找我爸也没用。我爸是位七品芝麻官,他办事极讲原则,在他手里绝没什么后门可走。不管你是谁,在他心里一律平等。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我和妈在家常常数落他,就你原则,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作风依旧停在50年代,真是死脑筋。其实,我爸也怪可怜的,在原来的位置上熬了二十多年了,可就是升不上去。可以这样讲,我爸是我们家乡资格最老的一位局长了,他那一辈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厅级了,可他就是升不上去。但他没任何怨言,办事依旧很认真,整天只知工作、工作、工作。当局长这么些年,家不但治得不咱样,把身体也搞垮了。他患有严重的贫血症,,还下过两次病危,我不想让我爸受任何打击。试想如果我爸知道我这个一贯在他眼里引以自豪的儿子,竟会干出这等丢人显眼的事,竟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我真想像不出会把他气成什么样子?

    于是,我悄悄来到南方这座城市求发展,但我不想再拿画笔,依我的条件,还是干模特合适。毕业后,蓝蓝也来到这里,蓝蓝比我有出息,她很快出了名。不久,我俩结了婚。不知怎的,我对蓝蓝已失去了那种感觉,我想全身心投入,总是做不到。我不想让蓝蓝痛苦,蓝蓝已为我失去了很多,我要重新找回那感觉,但我无能为力。我想跟蓝蓝说,又不忍心说出口,这样下去,我怕有一天我会得精神病。

    一年前,蓝蓝应邀在曰本国举行了画展,她的画引起了轰动。一个叫竹协君的年轻学者对蓝蓝很感兴趣,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蓝蓝觉得很合适。回国后,蓝蓝主动提出离婚,我很高兴。在高兴的同时,又有些伤心。我俩相处这么些年,真的要分手,心中有一种酸楚的感觉。我知道造成这一切真正的元凶是我,我对不起蓝蓝,我知道蓝蓝还深深爱着我,我觉得自己很残忍,是我逼蓝蓝远嫁曰本的,我能做的只有衷心祝福蓝蓝一路走好、一生幸福。

    我很激动。人的秘密一般是不愿对人讲起的,特别是这种赤裸裸的往事更不愿提及。今天陈明对我说了,这说明陈明已把我当成他最亲密的人,我很激动,真的很激动。

    我默默注视着陈明,望着他那疲倦可人的样子,我有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

    “今晚让我陪你好吗?”

    陈明深情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当卧室的门轻轻地合上,一切是那么自然。我把整个身心埋进了陈明的怀里,陈明用健美的臂膀拥着我,我觉得自己是地球村最幸福的女人。我渴望如仙女般飞舞起来,一如在天空中飘着的水袖,姿态万千般旋转旋转旋转,我陶醉在这角色中。

    7

    我们这样在糖罐里泡了三天,当我兴奋地回到学院,一踏进办公室便看见桌上有一封电报:父病危,请速归。真是乐极生悲!

    这封电报是父亲的老同事,我家老邻居田阿姨打来的,看到这封电报我心潮起伏。作为父亲遗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我,这些年来对父亲的态度很不友好,我觉得有些内疚。大学四年、工作六年,这漫漫十年间我只回去过一次,而且只住了短短两天,这也未免太不合情理。就在父亲前几次重病期间,让我回家,我都没回去,我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想起四年前的那次回家,想起父亲那苍老的容颜,我的泪不禁涌了出来。不管过去对父亲的恩怨有多深,但作为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儿,想象着他目前的处境,一切恩恩怨怨都如过眼云烟。我在心里不停地责问自己:白萍呀、白萍,你真不是东西!茫茫人世间,与你血脉相连在这世上的只有你父亲,应好好尽尽孝心。我打电话给陈明并向学院请了假,乘飞机匆匆踏上回归故乡的旅途。

    自懂事起,父母间一幕幕如放电影在我眼前浮现。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枪林弹雨在我们家从来就未曾停息。直到今天,我耳畔动不动就回荡着父亲辱骂母亲粗俗的声音:你真是只没用的母鸡。我的母亲常常独坐梳妆台前以泪洗面。爷爷和父亲都是很传统的人,生儿传宗接代在他们内心深深扎了根,何况父亲是一脉单传。可母亲肚子不争气,生下了我,一个令爷爷和父亲讨厌的丫头。在记忆里,我没得到过爷爷和父亲的任何爱抚,他们甚至都没亲过我、抱过我。等我稍大些,我听母亲说起,她生下我时很艰难,我像不愿来到人间似的足足在她肚里多呆了七天,等我生下时,她的芓宫大量出血,险些丢了性命。从此,母亲便不能生育,这是大夫反复叮嘱的。于是,从小到大,我便被父亲和爷爷当成祸根。父亲对母亲越来越淡薄,母亲显得很难过,她真的不想让父亲失望,也真的不想让爷爷整天叹息。为此,母亲曾不止一次对我说:“女儿啊!我和你爸离婚好吗?”那时,我虽只有十岁,朦朦胧胧地意识到离婚是件很不光彩的事,这从同桌小玲身上可以得到验证。在学校里,不管小玲和谁闹矛盾,对方都会说:“不要脸,你爸和你妈离婚了。”为此,小玲常常泪流满面。虽然憎恨父亲,但我决不允许他们离婚,我怕被同学们耻笑。于是,我用鲜润的手指在脸上画着:妈妈,不要,羞!好在爷爷不同意,他认为离婚,有损他老人家的体面。

    读初中三年级的一个夏夜,一个星期六的夜晚,老天下着狂风暴雨,母亲从早上出去后一直未归,真急死人了。匆匆吃完饭,父亲进画室忙他的画,我却坐不住了,穿着雨鞋,打着雨伞行走在母亲每天必走的那条路上。虽然全身被淋得透湿,但我不觉得冷。路灯很暗,我孤零零一人站在四面都是湖泊的小坝上等母亲。我真希望看见母亲那熟悉的身影,我真想扑到母亲那温暖的怀里去,可母亲的影子一直未出现。我失望地回到家中,一夜都没合眼。早晨8点左右,我听见邻居田阿姨唤着父亲的名字:老白,不好啦!你家那位出事啦!我疯狂地跑出门外,看见了母亲的尸体,不顾一切扑上去,扒在母亲尸体上放声痛哭:妈妈呀!妈妈呀!我要妈妈呀!撕心裂肺的哭声,想必天上的鸟儿听见都会落泪。

    母亲是投河自尽的。奇怪的是,对于母亲的死,父亲竟无动于衷,眼里没有挤出一滴泪。这在我过早成熟的心灵里盛满了很深的沧桑。我恨父亲,我越来越讨厌父亲。

    母亲死后,我变得更沉默了。在家可以整天整天不说一句话,整天坐在母亲生前喜爱的钢琴上弹琴,仿佛钢琴就是母亲的影子,我弹出的音符想让母亲听见,因为这是我想与母亲说出的心灵话语。我越来越躲避父亲,父亲只好随我而去。

    我恨父亲,还有另一原因。

    记得那是中秋之夜,一个炎黄子孙全家团圆的日子。按理说,父亲该早些回家,可当母亲把团圆饭做好都已晚上七点多了,父亲还没回家,母亲让我去叫父亲。我不知怎么回事,跑过父亲办公的那栋大楼,我的脚步没有停下,径直跑向了学院山坡上那栋偏僻的琴房,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我来到这里。这是一栋法国人留下的老房子。这时候,天上圆圆的月亮照着我,静谧的山坡上只有我一人,白日悠扬的琴声已不再飘荡,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战战兢兢地来到琴房门口,停住了脚步。就在这时,有一声音从琴房传出来,仔细聆听,是父亲的声音,我还听见了一个女人激动的声音: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感到害怕,全身仿佛像山坡上无名的野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感觉有一种不详的征兆会降临我们家。我哆哆嗦嗦地用手敲着琴房的门:

    “屋里有人吗?”琴房死一般寂静。

    “屋里有人吗?”我继续敲喊着。琴房的门开了一条缝,父亲探出半个脑袋

    “小萍呀,原来是你。告诉妈,我马上回去。”

    沿着门缝望去,我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我一溜烟工夫跑回家,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母亲

    “父亲,马上就回来。”

    这一晚的事我一直埋在心里,我没有告诉母亲。

    飞机呼啸的降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走出莲塘机场,我打了一辆面的,沿着昌九高速公路直奔故乡。当我赶到家,父亲已死去两小时了。父亲死时眼睛是睁着的,父亲死在那张如他一样衰败的藤椅上,父亲死不瞑目。田阿姨告诉我,父亲死前断断续续地说,他已想通了很多问题,他这一生最对不起你和你母亲,务请我告诉你,请你原谅他。可怜的父亲,女儿已经原谅了你,女儿现在唯一能够做的,是祈求神灵能安抚你的灵魂:

    阿门——。

    我痛恨自己在父亲面前没有尽到一天孝心,如果有一天,我的灵魂也去了天堂,父亲啊!女儿一定在那儿好好侍奉你。在那里,女儿想看见你和母亲相敬如宾。奇怪的是,仿佛父亲的灵魂有所感悟,他竟合上了眼睛。

    安葬完父亲后,我呆在这似曾相熟又似曾陌生的空荡荡的屋里清理父亲的遗物。打开抽屉,里边露出一个精美的木匣,打开木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十年间我断断续续写的七封信。父亲把这七封信用绣了花的红绸子工工整整地捆好,望着这七封普通的书信,我的泪不禁涌了出来。父亲曾向我提起他想到我生活的这座城市住上几日,他想趁他身体还好时好好看看大海。我在信中借故因工作忙劝父亲千万别来。其实工作不算忙,只是心里还没能原谅父亲。现在想来,我对生前没让父亲来我生活着的这座城市住上几日,没让他来好好看看大海感到深深的内疚。这一切,已在我心里烙上了一个硕大的“悔”字!在这七封信后面,我还看见一个陈旧的信封。我将信封轻轻打开,从里面滑出一张褪了色的女人相片:

    送给我最亲爱的人

    ——林子赠

    1979、3、28

    林子?我在心中问自己:是不是画陈明身体的那个林子?细细一算,年龄还真相仿。带着这一疑问,我敲响了田阿姨的家门。我把相片交给了田阿姨,田阿姨戴着老花镜仔细辨认着:他是你父亲的学生,是个大美人。听说她也生活在你那座城市,听说她的画正如日中天。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了。

    中秋之夜琴房里的那个背影……

    世界是多么的小啊!林子,可以这么说,从某种程度上看,她是造成我母亲投河自尽的主要凶手之一。如今,又是这个林子,让我的心上人为她干专职模特,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的心早已飞到了陈明身边。

    我恨林子。

    我恨得咬牙切齿。

    8

    在赶回学院的路上,我开动思想的马达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采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让林子的心受到最重的打击呢?我迫切想看见林子心痛的样子,只有这样,我倾斜、不安的心才会得到短暂的平衡,才会感觉宁静些。在当今这个社会,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私,不管你承不承认。当然,凡夫俗子的我也不例外。不瞒你们,我甚至想看见林子大病一场或突然遇上车祸被压断了双手才解恨。

    你这家伙也真够歹毒的,心中的另一个影子在嘲讽自己。

    目前,陈明和林子在一块,一定要让他们分开,最好的办法是今天就把陈明从林子手中夺过来,即便林子不在乎陈明,但或多或少会给她的工作和心理造成某种麻烦或负担,起码让她伤一阵脑筋。这样想着,我高速旋转的思想马达趋于平缓。对!就这样,我用心中的双手紧紧握住心音。

    回到学院,我立马给陈明挂电话,我故意把声音发得有气无力,我想让陈明产生误解,认为我生了病。如果陈明爱我的话,一定会立马过来看我。陈明果真在电话里显得很着急,关切地问

    “白萍,你病了吗?”

    “恩。”

    “看过医生吗?”

    “我不想看。”

    “这怎么行?”

    陈明劝我好好卧床休息,她立马从太子村别墅回来看我。目的达到,我对自己的精彩表演很满意。展开双手成飞翔状,像孩子般在家中疯狂地旋转旋转。

    现在是下午2点20分,陈明从太子村别墅赶到这至少得花一个半小时。这一星期以来,因忙父亲的事,我没睡过一个好觉,身心显得特疲惫。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首先我想好好泡个热水澡,在流水哗哗的音乐中好让自己的筋骨放松放松。想着陈明就要回到身边,我的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兴奋。真的,我眼前的天空已蔚蓝一片,我已把心中的黑暗一扫而光。我一直都很自负,我是一位不错的诗者,在我的心里不知不觉流淌出这样一首诗来:

    明,请打开你沉默的土地

    打开你冬天般冰凉的嘴唇

    我把千年的火种点燃

    轻轻放在你的天边

    遥远世纪的山上

    我们在微笑中焚烧

    你听你听

    我们的树枝噼啪歌唱

    在这等美好事物的沐浴里我估摸着时间的脚步已走了60分钟,我听见客厅的电话嘟嘟地响了,我不得不让自己从肥皂泡的梦想中走出来

    “萍,我回不来了。”“为什么?”

    “林子说几天后她要举办一个很重要的画展,我们只能一星期后见面了。”“一星期后我的合同就到期了。”陈明接着说。

    “一星期,一天我都不能等了。”心中的一个声音在向我呐喊

    “我立马过去看你。”没等陈明说话,我就把电话挂了。

    沿着滨江大道,我任思绪纷飞。你真愚蠢啊!你根本就不是林子的对手,你的目的没达到还那么高兴。林子不知比你高明多少倍?她走一步能看三步,俨然是一位情场老手,已经把你和陈明牢牢掌握在手心,就像孙猴子根本逃不出如来的掌心那样,心中的一个声音在嘲讽自己。

    我的脑海像在放电影:各种情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交织在一起,爱与恨,苦与涩,我的心被针尖刺得鲜血淋漓。陈明,我的心上人,已做了林子的专职模特儿,已身不由己。此刻,他们在干什么呢?也许陈明正一丝不挂在她的面前摆弄身体,想着这一切,我的心宛如有条毒蛇在爬行。可是,我转念一想:做一个专职模特,和女画家在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