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捶捶腿。”
“把窗子关上,风有点大。”
“把帘子放下来,这光太强射着我的眼睛。”
苏绾有求必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耐性真的很好。不过,他怎么不懒死算了?
该懒死的人没有懒死,而是靠在榻上睡着了。苏绾悄悄对着他晃了晃拳头,本想拉起薄被盖在他身上,想了想,神仙又不会生病,又冻不死,懒得盖。
她走出大殿,把殿门轻轻掩上,摸到廊下驱赶那些鸟j细:“不要在这里叫,没看见大人睡着了吗?都给我退出十丈远。”
半掩半藏在枝叶间的鸟儿们一哄而散。苏绾假公济私成功,又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在周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鸟儿窥探她了,这才从怀里摸出玄清心经来看。下意识里,她觉得这书留在她怀里是个祸害,得早些把它背得滚瓜烂熟,然后还给明珠藏好才是。
打开书页,苏绾不由得皱起眉头,这褐色的斑点是怎么回事?她记得昨天随手翻开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些斑点的。而且这些斑点都落得极是地方,往往就把最关键的一个字给盖住了。她云里雾里地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书被人动过手脚了。至于是谁,她不难猜出,能进幽篁宫的就是那么几个,明珠排除在外,不是白乌鸦就是北辰星君。最有可能的,就是北辰星君,动机能力他都有,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点破惩罚她,自然是因为他喜欢戏弄她,想看她出丑。
大概他教她的那些都是骗她的吧?他根本就没有真心想教她修炼。苏绾突然很难过,这本书的被毁,相当于她眼睁睁的看着一道通往光明的门在她面前关上。
她开始怨恨起这座把她成日关在里面的宫殿来,这里的天很蓝,景色很美,气候温暖如春,各种各样的条件都很好,远胜人间万倍。可是,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在这里就是一个异类。大概,修仙这条路,她是选择错了,就算是去投胎,也比这个强,也没这么累,这么孤独,这么无聊。
一只鸟儿从林间飞过来,停在苏绾面前,“啾啾”叫了两声,苏绾无动于衷,只顾着发呆,根本不理睬它。
它只好自己去钻大殿的窗子,但窗子都被苏绾按照北辰星君的吩咐关严了。它大急,只好拼命撞窗子。
北辰星君在睡梦中听到声音不对劲,连忙打开窗子,听了鸟儿带来的口信,脸色一凛,正想喊苏绾过来帮他打水洗脸,服侍他换衣服。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到殿门口,打开了殿门。
只见苏绾靠坐在廊下,一动不动,淡然地望着天际的一抹白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低咳了一声,苏绾也没反应。
他只好开口:“苏绾,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快来帮我收拾。”
苏绾机械地起身,施了一礼:“是。”
她现在做事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毛躁,井井有条,利索无比。很快她就伺候着他梳了头,换了一身茜草色镶嵌金边的长袍,又垂着眼送他出去。
“你怎么了?”他原本已经走出了几步,又回头问她。
苏绾摇摇头,漾起一个笑容:“我突然想,做神仙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投胎做凡人。”
第十九章天后的旨意
苏绾说做神仙没意思,不如投胎做凡人。
北辰星君的脸色突然变了,片刻后,他笑起来:“怎么,觉得跟着我委屈了?”
苏绾笃定他之所以说这句话,就是因为他毁了她的书。她笑了笑:“我怎会觉得委屈?我是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不够讨喜,不能伺候好大人。”她顿了顿,“这里不适合我。我想,我更适合做一个凡人。”就算是她修炼大成,也不过就是寂寞千年。
北辰星君叹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凡人哪里有神仙好?要不然那些凡人干嘛削尖了脑袋想成仙?你能轻轻松松就到了这里,这是几世也修不来的福气,真是傻。凡人?”他低着头轻笑了一声,“世间苦,生死别离,爱恨嗔怒,无人能逃,哪里会有天上好?”
苏绾忍不住反驳他:“是你告诉我做修仙没什么意思的。”那天她说她想修炼,他谆谆善诱地告诉她,修炼成仙,除了能在天上,除了能长生不老就没什么意思。
“你弄错了。我是说,你已经到了天上,已经不会死亡,没有必要再想什么修炼之类的。可是你想修炼,我就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似乎认为她有些无理取闹,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苏绾暗自冷笑了一声,他这叫教她修炼?得了吧!但既然他没有点破她,她也没这么傻,平白地自己送上门去,让他抓住好有借口惩罚她,还把明珠牵扯进来。于是她也装晕:“我是觉得疑惑啊,神仙就没有生死别离,爱恨嗔怒了?比如说香靡她们,辛苦修仙很久,却落到这个下场,又有什么意思?”
北辰星君皱着眉头看向她:“你是在为她们鸣不平?”
苏绾摇头:“不是,我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我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既然他否定了她的想法,她就只有靠自己了。
北辰星君默了默,道:“所以你就觉得凡间好?其实无论是哪里,都是有规矩可守的,否则还不乱了套?天界就是这么大点地方,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事,就享多大的福。每个人都各有各的职责,她们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自然该受惩罚。就算是我,若是没有尽到职责,同样也要受罚。”
“你的职责是什么?”苏绾觉得最闲的人就是他,她这是第一次主动打听他的事。既然想要摆脱他,就该知己知彼。
“呵呵,你想知道?”北辰星君不知想到了什么,扬扬眉,欢快地笑起来,“外面还有贵客等着我呢。等我回来慢慢和你说,记得不要乱走,冲撞了贵客不好。”他抚了抚袍袖,大步走了出去。
苏绾伸了个懒腰,走到屋里的榻上躺下,这懒病是会传染的,既然修仙无望,不如好好享受一番。
白乌鸦从窗台上抬起头来,盯着她看。苏绾望着它微微一笑,伸手将它捧过来放在胸前:“小白,以后只要你别调皮,我不和你作对了。你就和明珠一样,做我的朋友吧,这样闹着,没什么意思。我们能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
白乌鸦紧张得不得了,它直觉苏绾是发现它干的坏事了,这是在试探它呢。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绾的表情,却看见她笑容恬淡真切,抚o着它的动作也很轻柔,显然是不怀任何恶意的。
它哪里知道,苏绾已经放弃了修仙的念头,她现在最想的就是离开这里。既然这样,追究那本书到底是被谁毁掉的,也就没有了意义。更何况,就算是她想追究,她也没办法追究,还不如彻底忘了这件事,心情还要畅快些。
白乌鸦是只聪明的鸟,既然苏绾没找它的麻烦,它也没必要自找麻烦,于是它很快与苏绾达成了一致,讨好地把它的嘴轻轻在苏绾的手背上啄了两下。苏绾轻轻把它放在榻上后,它也没有离开,而是挨着苏绾打起瞌睡来。
苏绾看着天花板开始规划,她一定要想法子离开这里。不管今后她是选择继续修仙也好,回到凡间做凡人也好,都必须先离开这里。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摆脱北辰星君,做到她想做的一切。为奴为婢?她不认为她穿了来就是为了伺候人的。
她需要明珠的帮助,假如白乌鸦做了她的同盟,它就算不能帮助她,也不会给她添麻烦。
北辰星君并没有在外面多耽搁时间,听到他的脚步声,苏绾连忙坐起身,恭顺地走到门口,准备迎接他。
“苏绾,今天来的人是天后身边的侍从官。”北辰星君接过她手里的茶,觉得她今天乖巧得出奇。
“哦。”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和她提起这件事,苏绾乖巧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天后是不是很厉害?很漂亮?”
北辰星君笑了笑:“的确是这样。你想不想见见她?”
这算是说到正点上了。苏绾佯作惊奇:“我怎么能见到她?要是见到她,她那么厉害,不会把我当恶鬼收了?”
“不会。现在天界的人,都知道我的金缕衣开了窍,所以不会把你当成恶鬼了。”
苏绾别扭的扯了扯袖口,他的金缕衣?那她是什么?她也变成他的奴婢,他的东西了?自从发现那本书被毁了之后,她是怎么听他说话都觉得不顺耳。
“天后下了旨,四公主出嫁,要嫁给东方的东煌星君,婚期就是这两日。天后希望,我能把金缕衣借给四公主做嫁衣。”其实所谓希望不过就是很委婉的说法而已,都已经下了旨,就是不能拒绝的。
苏绾点点头:“我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他肯先和她这样说,算是给面子了吧?谁叫她穿来就是一件衣服?虽然被穿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也让人觉得怪别扭的,但她总算是找到出去的机会了不是?
北辰星君看了她一眼,道:“你修炼的事情,不要着急,着急是不起作用的,慢慢的来,凡事都有它的规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会亲自送你去,再带你回来。”
第二十章金缕衣是怎样炼成的
苏绾向北辰星君提要求:“我可不可以不要像上次那样被盒子装着去?又不透气,又憋得难受。”
“可以,左右无事,你也比那时候强健了一些,索性我带你在天界游游如何?”
苏绾大喜。
北辰星君瞟了她一眼,笑笑:“但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的手抚上苏绾的肩头,顺着她的两臂往下滑,丝丝热力从他的掌心透过金缕衣传到她的身上,她忍不住舒服地放松了。
北辰星君勾起嘴角,牵着她的手:“转个圈,我看看。”
见苏绾不明所以地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他柔声解释:“我检查一下金缕衣。”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扶着她的肩头半推半拉地让她转了两个圈。
苏绾停下脚步,主动牵起金缕衣的裙褶翻着给他看:“怎么样?没被我穿坏吧?我平时都很爱惜的。”虽然她经常席地而坐,但她还是会拍拍灰的。
北辰星君认真地上下打量着,突然他张开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在苏绾的腰侧掐了掐,不等她反应,又在她的臀部重重的摸了两把。苏绾敏感地起了一身鸡皮,这令她非常不悦,他又想动手动脚了?
北辰星君很快缩回手,表情很严肃:“四公主和东煌星君成亲,是天界的大事,马虎不得。金缕衣的光华有点黯淡了,要保养一下。你的身体比前段时间强壮了一些,应该受得住。”
“怎么保养?是不是要洗?是不是还要熨烫整齐?”苏绾好奇得很,原来刚才他是在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成心要吃她的豆腐。
“不是,要用火烧,用小白吐的天火煅烧。”
想起天火触到肌肤时那种可怕的炙热和痛楚,苏绾惊恐地打了个冷战,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人吓我的吧?用水吧?用水洗洗就好了,我自己洗,肯定洗得很干净的,不信你看你的鞋袜衣服,我都洗得很干净的。”
“我知道你洗得很干净。”北辰星君耐心地解释:“你还记得你刚来这里被云锦她们打伤的事不?我给你疗伤,用的就是小白吐的天火啊。这件衣服,之前就是用天火煅烧才修补起来的,所以它不怕天火。天火用量得当,对你自身也有好处,你不要怕,有我来控制火候,你绝对不会疼的。”
第一次是无知所以无畏,她的确是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而且一觉就睡过去了。但是第二次,绝对是个非常不好的回忆。那种滋味,苏绾不想再尝试一回,但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只是皱着眉头垂着眼不说话。
“苏绾。”北辰星君拉起她的手在他掌心里摩裟着,认真的看着她:“不会疼的,我保证。我会把一些材质放进去一起煅烧,时间会久一些,如果你害怕,闭上眼睛就可以了,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他的眼神专注而柔和,“好吧。”被他那样看着,苏绾鬼使神差地应了,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只好趁着他去做准备工作的时候,私下和白乌鸦絮絮叨叨地商量:“小白,你吐火的时候记得小口一点,火苗子小一点,最好温度低一点,好痛的。”
白乌鸦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把头侧开,这女人真是什么都不懂,有星君亲自操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别人求都求不来,她还一副委屈害怕得不得了的样子?
苏绾轻轻拍了它一巴掌:“臭小白!以后不给你好吃的。”
白乌鸦只好沉默地点点头,没办法,女人就是需要哄的。苏绾见它点头这才放心了些。
北辰星君手脚轻快地端来一大堆瓶子盒子,又拿了一只琉璃盘放好,把苏绾叫过去,“你千万要记住,不能产生排斥心理,否则就白烧了。”他指指那些瓶子盒子,“这些东西,很珍贵,很难找,很难炼制,我花了将近千年的时间才收集齐。”
知道他的东西珍贵,反正都比她珍贵么,不用总是提醒她,苏绾有些心烦意乱,甚至连瞟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你想不想看看?”北辰星君献宝似的拿起一只水晶瓶,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几缕微弱的莹光从里面缓缓飘出来。“这是流星最灿烂的光华浓缩炼制的,就是这一瓶,大概花了我五百年的功夫。这个可以让金缕衣看上去光华璀璨。”
“哦。”苏绾凑趣地瞟了一眼,一瓶流星的光华?流星的光华也可以浓缩炼制装瓶?就像童话故事。
他又拿起一个金盒打开,里面是金灿灿的细丝,美丽不可方物:“这个是用太阳的光芒炼制的,费了我四百年的光阴。”
太阳的光芒也可以炼制为丝?苏绾算是开了眼界,“我可以摸摸吗?”
“你摸啊。”北辰星君的心情很好,笑嘻嘻地把盒子递到她面前:“金缕衣的金色,就是来源于这种颜色。”
苏绾小心地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有些温热,滑滑的,柔柔的,比头发丝还要细许多。
“你看这个。”他又把一只玉盒打开:“猜猜这是什么?”
玉盒里是一团||乳|白色又带了点金属冷感的絮状物,苏绾摸了摸,柔软得几乎感觉不到。但是那种感觉很熟悉,很熟悉,突如其来的,她冲口而出:“是月光。”
“对,有了它,金缕衣的色彩才会更柔和。”北辰星君的眼睛顿时灿若晨星,他飞快地打开一只玛瑙盒递给她看:“看看这是什么?”
苏绾看见里面装的是七彩丝线,笑了笑,既然前面有星光、月光、日光,这个又是七彩的,肯定就是天边的云霞了,她假装不知道:“猜不着。”
北辰星君的眼神一黯,随即指着她呵呵地笑,眼里闪着快乐:“骗我?快说!不说我罚你。”
这是什么逻辑?不说就要罚她?开玩笑都这样霸强。苏绾撇撇嘴:“不用说,就是云霞了。金缕衣上的七彩流光就是这个弄的?”
北辰星君的手一抖,险些没把手里的玛瑙盒子弄翻,苏绾眼疾手快帮他把盒子接住放好:“就算我猜错了你也不必气成这个样子吧?我向来很笨。”
北辰星君没有吱声,苏绾抬头,只见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表情很古怪,似乎是很高兴,似乎又是很悲伤。苏绾大胆地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大人?你怎么了?”
“苏绾……”他轻轻唤了她一声,苏绾竟然听出了千回百转的意境来,“吖?”她吃惊地看着他。
“你居然还能认得出这个来,我好高兴。”北辰星君望着她微微一笑,犹如百花齐放,炫得苏绾有点小小的眩晕。
她想,可怜的娃,肯定是个爱搞发明创造,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理解和赏识的,现在终于发现她竟然识货,是他的知音了,也难怪他会鸡冻成这个样子。
苏绾大方地夸赞了几句:“真是太稀罕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居然也能凝结成物质。大人真的是太太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北辰星君居然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只要有心,肯吃苦,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偷偷看了苏绾一眼,却见苏绾皱起眉头沉思。
“苏绾?”他推了推苏绾,不满意她的突然走神。
苏绾严肃地抬头:“对,大人你说得对,只要有心,肯吃苦,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怕修仙的路何其漫漫,我也要耐心地走下去。”她正该如此,为了她的目标,努力奋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北辰星君的笑容倏忽不见,他叹了口气:“一切就绪,我们开始吧。”
苏绾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片刻之间变了几变,她只想着,既然对她有好处,哪怕就是疼,她也要耐着。
北辰星君将苏绾像叠衣服一样叠起来放入琉璃盘中,唤过白乌鸦正要施法,只见苏绾在琉璃盘里抖成一团,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模样看上去又可怜又好笑。
他的心情突然大好,忍住笑,佯作很凶地说:“闭眼!我要放火了,你要是敢乱动,把天火惹得到处都是,烧了我的幽篁宫,后果是什么,你应当有数。”
苏绾本来就怕他,见他突然翻脸,立刻乖乖闭上眼。她很快有了感觉,相比第一次那种很柔和,慢慢浸上来的温暖,这一次要更热一些,但是真的如他所言,并不痛。
“苏绾,我现在要把这些材质加进来了,可能稍微会有一点点的灼热感,你不要惊慌。要是觉得累,就睡吧。”北辰星君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催眠一样的魔力。
苏绾由不得全身放松,渐渐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第二十一章我妈妈说
“苏绾。”明珠办完了差事,脚步轻快地跑回幽篁宫,一眼看见正在榻上沉睡的苏绾,就想去推她。
“你干什么?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北辰星君从屏风后转出来,脸色颇不好看。
明珠没想到他也在,立时敛了欢喜的神色,垂手站好:“见过大人。”
北辰星君走到苏绾身边坐下,状似不在意地轻轻抚o着她的头发:“你的差事办好了?丹炉的火势控制得如何?药草材料充足否?”
“火势平稳,药草材料充足,这一炉丹药大概三天后就可以出了。就是月影花没有多少了,只够再开一炉。”明珠拿眼角觑着北辰星君的动作,虽然看不见,但他猜得到,北辰星君摸的肯定是苏绾的头发。
苏绾为什么会睡得这样沉呢?明珠耸了耸鼻子,隐隐闻到一股引梦草的味道。这种草长在天河边上,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可以让神仙安眠,要是剂量重一些,就可以通过做梦的方式把人最深处的记忆引导出来。毫无疑问,敢在这里面用这东西的,就只有星君。他为什么会给苏绾用这个?明珠想到那本玄清心经,不由担忧万分。
北辰星君的表情很欣慰:“不要紧,过几日我要去东煌星君那里观礼,会把月影花带回来。你要谨慎些,这个丹药,是给苏绾炼的。”
明珠一听他守的丹药是给苏绾炼制的,顿时松了口气,既然还给苏绾炼丹,那说明大人就不是要害她。同时他又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便认真的承诺:“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事做好的。”
北辰星君点头,拉起苏绾的一只手在手里揉弄着:“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然后就看着苏绾的睡颜不说话了,她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很不舒服,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
明珠犹豫了一下:“大人,您要带苏绾去吗?三公主肯定会去吧?她会不会使坏?”三公主的脾气不好,要是她发现了苏绾的存在,肯定会惹事,苏绾又弱,必然禁受不住。
“有我在,谁敢动她?”北辰星君的语气十分笃定。
明珠崇拜地看着北辰星君,大人从来都是说到就会做到,要是哪天自己也像大人这样强就好了。崇拜归崇拜,他现在最记挂的还是苏绾:“大人,苏绾怎么了?睡得真沉,我从来也没见她睡得这样沉,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
“我刚刚用天火和一些草药、还有修补天衣的材质帮她煅炼了一下,她累了。”北辰星君笑着摸摸苏绾的脸颊,顺势捏了捏她那个圆润的小下巴,抬眼看着明珠微微一笑:“明珠,你和苏绾相处得很愉快?”
明珠见他表情柔和,便放松下来,走到他身边,贴着他坐下,带着些撒娇地笑眯了眼:“是啊,苏绾人很不错,我很喜欢她。小白也喜欢她,对不对?”他伸手推了推正在打盹的白乌鸦,希望白乌鸦能和他保持一致。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暴躁的苏绾有朝一日不得星君的喜爱,被撵了出去。
白乌鸦不耐烦地挪了几挪,躲开明珠的手,紧紧靠着苏绾的腿伏下继续睡觉,它的动作正好说明了一切。
北辰星君静静地看着他们俩的动作,陷入沉思,半晌才道:“明珠,你累了一天,不去休息吗?”
明珠应了一声,正要回到本体,北辰星君又道:“你大了,修炼也算小成,以后不必再跟我住在这里面。我另外拨间屋子给你,再指个小仙娥来服侍你,你单独住,好不好?”
明珠一听眼圈就红了,紧紧拉住北辰星君的袖口,黄豆大小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大人,可是明珠做错了什么事,你不喜欢明珠了?我改,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不高兴的。”
北辰星君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真是个傻瓜,我哪里是不喜欢你了?你两千岁了,很快就是大人,等再过些日子,我帮你把本体收了,你就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小仙。你一长大,就会有你自己的生活,和我住在一起自然不行。”
“明珠不要长大,不要离开幽篁宫,不要离开大人。”明珠伤心地抹着眼泪,他只知道自己从一醒事开始就是住在这里的,这个地方他住了几千年,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离开星君。在他的意识里,只有像云锦那样犯了错的人,才会被赶出幽篁宫去。
北辰星君不会哄人,见他哭得伤心,无奈地道:“怎么可能不长大呢?你搬出去住,但是仍然可以自由出入幽篁宫,这样可以了吧?”
“这样啊?”明珠破涕为笑,看了苏绾一眼,他还是可以经常来找苏绾的,这样就好。
北辰星君见他终于不哭了,暗暗松了口气,起身从天花板上取下他的本体递给他:“天色还早,你去选个你喜欢的地方,直接去和照影说,她会安排。”
就连今晚都不许他留?他还有好多话要和苏绾说呢。明珠撅着嘴,抱着他那颗海碗大小的本体,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苏绾一觉睡到了月上中天。她睁眼就看见北辰星君靠着窗户闭眼坐在她身边,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映得他沉默的半边剪影优美如同大理石雕像。
苏绾悄悄打量他,说实话,北辰星君长得符合她的审美标准。他的额头光洁漂亮,鼻子高挺,嘴唇不薄不厚。她最喜欢他的下颌,看上去线条分明,显得性格很坚毅,很男人。
“醒了?”毫无征兆的,北辰星君突然开了口。
“嗯。”苏绾收回目光,他明明没有看她,怎么会知道她醒了?到底是神仙啊。
“这一觉,睡得可好?”
“不好,一直都在做梦。”苏绾动了动手脚,想坐起来,大约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的手脚有些麻木,行动有点凝滞。
北辰星君俯下身,把手放到她的腋下,轻轻将她扶起来靠着他坐好:“做梦了?做了什么梦?”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两个人距离太近,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吹得她心跳慢了一拍。苏绾别扭地把脸别开,却不争气地回味,他的口气挺好闻的,有股清清凉凉的薄荷香。
“你做了什么梦?”他无意识地拿起她的手指拨弄。
苏绾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指:“一个乱梦,莫名其妙的。”梦境里血肉横飞,到现在她心里还不舒服。
“梦见什么了?”北辰星君发现她不肯说,不由皱起眉头。
苏绾认真地说:“我现在不想说。我妈妈说过,做了梦要在第二天早上11点以后才能说的,否则好梦会成空,坏梦会成真。我就是因为没听她的话,所以才这么早就莫名死了的。”
关于这件事,以前的苏绾可能会不在意,不信她妈妈的话。但是死过一次的苏绾就特别计较,因为她要死的前两天,就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她死了,她的父母哭得特别伤心。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这梦讲给了朋友听,朋友说她那天夜里肯定是吃多了,她深以为然,结果她真的死了。
“荒谬,你的意思是说,你死是因为你一早把梦说出来了?要是你不说,你还活着的?”北辰星君哭笑不得,“命里的事,是早就定了的。做梦有时候是预兆,既然是预兆,那么无论你说出来与否,事情都会发生。你做的不会是噩梦吧?”
苏绾固执地摇头:“我不会说的。”梦里的情形很可怕。
“你……”北辰星君烦躁地瞪着她,却又拿她没有法子,眼珠子一转,正色道:“苏绾,自从你到了这里,我对你怎样?”
不怎样!想归想,苏绾违心地回答:“很好。如果没有大人,我早就死了。”后面一句算是实话。
北辰星君软声道:“苏绾,神仙呢,并不是完全窥破了天机。比如当某位神仙决定要做一件大事的时候,他卜卦,就很可能看不出任何征兆。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人也许会更敏感一些,预感也更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梦?我非常需要。”
苏绾犹豫片刻,还是坚定地摇头:“既然是这样,我就更不能说了。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明天中午我再说可以吗?”
北辰星君气鼓鼓地看了她片刻,随后又眉开眼笑起来:“你是在为我担心?是为了我好?我就说嘛,我对你这么好,你不可能这么没良心。”
苏绾淡淡地看着他,看不出来,他还挺自恋的。她不过就是想,要是那梦是关于她的,她说出来就会害了自己,如果是关于他的,她现在还要依附于他,他出了什么事,她也讨不了好。
第二十二章残存的记忆
北辰星君见苏绾抵死不说,只好叹了口气:“不说就睡吧。”
他有意无意地挨着苏绾挤过来,苏绾大窘,连连往外让,眼看就要跌落锦榻,他却一副毫不知情地模样,闭着眼厚着脸皮挤过来。
苏绾忍无可忍,正想起身不睡了,他腰一扭,屁股一甩,竟然将她生生从榻上挤落。苏绾感到身子悬空,不由轻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他顺势靠过去,两人一起落到榻下,他正好压在了她的身上。
他夸张地喊着:“苏绾,你干什么?这么宽的榻都不够你滚,你偏要拉着我一起滚地上。”
苏绾的脸顿时热得可以烤熟鸡蛋,不假思索地抬脚向他踢去,脚刚动,就被他的大腿紧紧压住。
“苏绾……”他的眼睛比星辰还要亮,湿热的气息缠ian地萦绕在她的鼻端耳尖,颈间,激起她一身的鸡皮,苏绾回想起梦中的情形来,顿时口干舌燥,闭了眼尖声道:“我是鬼魂!你会把我压扁的。”
“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我就放你。”他的脸近在咫尺,越靠越近,手也扶上了她的腰间。
“我说!我说!放开我!”苏绾怕得要死,尖叫起来。他迅速在她紧闭的眼上落下湿热一吻,随即她的身上一轻,他总算是起身离开了她。
苏绾磨着牙气哼哼地抱着肩膀坐在地上,拿眼瞪着北辰星君:“堂堂星君,竟然占一个鬼魂的便宜,太不道德了,神仙应该以你为耻。”
他越来越过分了!他给她等着,等有一天,她厉害了,她一定要把他扒光了衣服扔在外面免费供观众欣赏。一想到扒光他的衣服,苏绾突然心跳如鼓,全身都不自在,她悄悄摸了摸脸,她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北辰星君贴着她坐在地上,“分明是你占我的便宜,怎么还倒打一耙?”
苏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他可恶的笑着:“难道我说错了?明明就是你把我拉下去的。我的衣服都差点被你撕烂了。喏,你看。”他拉起衣襟对她晃了晃:“苏绾,快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不管你梦见了什么,你且道来,我保证你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苏绾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那种感觉很不好。”
北辰星君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慢慢说。”
苏绾皱起眉头。在梦里,她的眼睛和耳朵似乎是被什么黏稠的东西紧紧糊住,想睁眼,眼皮都挣疼了还睁不开;明明听见身边嘈杂一片,想听清楚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她挣扎着,手脚却不能动。那种感觉就和做梦被魇住了是一样的,明明有知觉,偏偏行动不能自主。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夹杂着浓烈的腥味朝她劈头盖脸地喷来,在一片温热中,她睁开了眼,耳朵似乎也突然能听清了,只是手脚还是不能动。
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周围的环境却是能看清了,她才一看就被吓了一跳。
天空阴沉无比,铅灰色厚重的云层几乎就要压到她的头上。触目所及,到处都是血,天地空旷一片,除了堆成山的尸体,闪着寒光的兵刃和倒伏的旌旗以外,什么都没有,就连草和树,都看不到一棵。
静寂无声,死气沉沉。
苏绾看得胆战心惊,她第一感觉就知道,这是一个古战场,一个刚刚打完仗,还来不及收拾残局的古战场。她痛苦地低咒了一声,莫非她又穿了?这回是穿到个什么人身上?在战场上,难不成还是个男人?女穿男,这回可好了。手脚不能动,只有眼珠子能动,就连自己是个啥样的人都不知道。
她正暗自懊恼,她的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咳嗽,震得她都跟着抖起来。她松了口气,总算还有一个活人,看来自己是靠在某人的胸前才对。
那人咳了一阵,总算停下来,伸出一双血糊糊的手,轻轻摸了摸她,叹息了一声:“多亏有了你,否则我死定了。”
这声音是男人的,稍稍带了点沙哑,有点熟悉,苏绾很想抬头看清到底是谁?但她根本不能动,想开口也不行,她只好懊恼地屏住呼吸,尽量少闻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那人又没了动静,只能感觉到一颗心贴着她的背心强壮地跳动着。苏绾觉得很累很累,便闭上眼睛。等她再次醒来,她已经不在原处,而是在飞快地移动。空气仍然很污浊,在她目力所及范围内,到处都是枯死的树木和乱飞的怪鸟,死去多时的人,兽的尸体。
她的手脚和脖颈仍然不能动,只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温热和心跳——她应该还在那人的胸前靠着,是那个人在移动。苏绾暗自庆幸,谢天谢地,这个人没把全身瘫痪的她给抛尸荒野。
昂?全身瘫痪的她,只有眼珠子能动,其他都不能动,靠在一个男人的胸前,td,她不会又是穿成他的护心镜了吧?想到这个可能,苏绾简直要抓狂了。
那人终于在一座山林里停了下来,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最后他终于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停了下来,苏绾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上缓慢地摸索着,接着她离开了他的身体。一片冰寒,她被他放入了溪水中。
她总算能看见这个人的脸了,原来是北辰星君。他的脸上满是血污,眉头紧锁,嘴唇干裂,看上去非常疲惫。
苏绾在看清的同时松了口气,既然是跟着他,不用说,她还是附在金缕衣上的,刚才金缕衣肯定是因为被他穿着,所以她才不能动。
与此同时,苏绾感到自己飘离了溪水中的那件金缕衣,诡异地浮在半空中俯瞰着眼前的一切,她又自由了!
而溪水里的那件金缕衣则高兴地以一个人的姿势划动起四肢来,北辰星君惊讶地皱起眉头,飞快地将它从溪水中捞了出来:“你开窍了?”
“什么开窍了?”苏绾问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发现,北辰星君根本就没有理睬她,而是怔怔地望着那件金缕衣。苏绾看见那件金缕衣无风自动,甩着湿哒哒的袖子像藤蔓一样地缠上了北辰星君的手臂。
“真的开窍了!你自己先洗着罢!”北辰星君大笑起来,把金缕衣扔进溪水里,任由它自己扑腾,他自己飞快地脱了身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