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

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第1部分阅读

    作者:吴小雾

    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

    遇到小锹的那一年,杨毅还处在无性别的开心世界。

    梳着男生都说短的寸头,却在额前留了一小撮儿长发,怪异的发型让主任见一次训一次。穿着过大的校服上衣,褪色的直筒牛仔裤,平底鞋,眼神歹毒,看谁都跟有仇似的,一张快嘴好像机关枪,什么话都敢说。举凡不满的事情入眼,无论跟自己有没有关系,都要大肆评价,不吐不快。

    校园里除了烟囱都是三米以下建筑,呈两个山字型倒在操场两侧。一座山是初中部,另一座是高中的,学生教室是竖,教师办公室们横在山字底。竖划中间夹着小花园,里面种的最多的是大棵丁香,还有矮排的山茄子树。其它的花花草草叫不上来名,长在花坛里墙角下没什么章法。

    夏天的时候升级上初二,从日常上下学的走廊大门一路数过来,生物实验室,校医室,1、2、3、4、5班,杨毅所在的二年6班排在山字靠底最中心的位置,与校长室遥遥相对。

    中午伴着预备铃声冲进大门,顾不得值周生们目光如矩,杨毅挣命地往教室跑。男人婆的代数课,她可不想挨克。

    跑到1班,看到自己班级门口站了三个人;跑到2班,看到其中一个是教导主任陈守峰,一个是班主任男人婆;跑到3班,看到第三个人,男生,面朝教室,身高介于一米六的男人婆和一米八的陈守峰之间,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有个瘪瘪的军绿色书包;跑到4班,看得清他视感极佳的黑发,剪成流川枫的头型,眼睛在长流海儿下飘飘忽忽闪烁着;跑到5班,幸福地发现男人婆专心致志地和陈守峰说话没有注意她。杨毅放慢脚步憋着气,紧贴墙壁偷偷往教室门口蹭。

    碎嘴陈守峰忽然笑吟吟地转过头:“杨毅是天天掐着点儿来呀!”

    男人婆几乎下意识地高声训道:“又迟到了!”

    “没有!”杨毅的嘴马上自动应答,对视分如命视她如草的班任解释,“我没被值周生记名,响铃前进的校门。刚才在走廊门口摔了个跟头……”

    “行行行……”陈守峰挥手,“快进去准备上课,喘得跟小牛似的。”

    不幸中的大幸,男人婆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没多说。杨毅脚跟一转溜进班级,身后碎嘴陈的断断续续:“……脑瓜儿挺够用,就是不太玩活儿,以后就多看着点,他爸跟我是老战友了……”

    新来的?杨毅倒回门口,趴在门框上看那个陌生男孩。

    好漂亮!低眉顺眼垂着头的模样让人觉得很好欺负,却在两个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抿了下嘴巴。不耐烦了!杨毅感到同情。

    他的眼仁儿斜过来,看到她忽扇忽扇的大眼,一个细小的弧度自他嘴角勾起。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物理老师告诉他的课代表收辅导报钱。

    教室里怨声四起:“又收钱啊!”

    “唉呀忘带了。”

    “不订行不行?”

    “……”

    “怎么这么多废话!”下了课还没回办公室的男人婆敲着讲桌平定混乱,“白玉把钱收了。”

    物理课代表白玉是杨毅的同桌,名字温婉秀气,却是个面色黝黑的男生。杨毅帮他把交上钱的人名写在纸上。

    “多少钱?”

    陌生的声音让低头记名的杨毅抬起头。是漂亮新同学啊。

    “二十。”

    这种对话让杨毅很想接道“便宜点吧”。

    同桌的话一落,对方已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放到桌子上,然后拿着找回的钱转身就走。

    杨毅以手肘拐拐身边那个忙着数钱的家伙,他连忙盯着人大喊:“喂,你叫什么名?”

    喂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扬眉看他们一眼,声音不大地说:“不用记。”

    “哦。”同桌很认真地扭头告诉杨毅:“吴根记!”

    什么耳朵!杨毅又好气又好笑地翻翻眼睛。

    “记上!”男人婆适时地插话。“他叫于一。”

    “也叫于小锹儿!”后边暴起一个很吵的声音,跟着一通大笑。

    “季风不许给人起外号。”男人婆严肃地冷斥。

    “老师,”杨毅举手乖乖地问话,“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吗?”

    “嗯。”

    “也不嫌累得慌。”季风的笑声更大,“你说一二的一不就得,还查那么老远。”

    “跟你有啥关系!”杨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于一。

    于一真有钱啊!20块钱哪,我们都是事先跟家里要才有,他随手一掏就是50块钱。

    因为转校生于一,惯性迟到者杨毅没有被班主任揪在教室前面树立典型。她觉得自己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最凶的小姑娘

    放学铃一响,杨毅迅速冲进操场边的停车棚,熟练地拔了季风的气门芯儿。兹兹的撒气声不意外地惹来侧目,她神色自若地推出自己的车子骑上刚要走,车后座被人死死拉住。

    回头看见季风怒冲冲的脸。

    “找死!”杨毅朝他竖起眉毛。

    “靠,”季风怪叫一声,“拔人气门芯还敢大声骂人!”

    “还给你!”她一脸仁慈地把手里的气门芯扔给季风,“撒手,我要回家吃饭。我饿了可吃人!”

    “小死崽子!”季风放开手,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今天有事儿不跟你一般见识,滚吧!”

    “有什么事?”揉着被他敲疼的地方,目光视及站在季风身边的人后,不满的情绪被好奇取代。

    季风搭着于一的肩膀,牛逼哄哄地告诉杨毅:“我去锹儿家蹭饭。”

    两个人果然很熟呢。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了一圈,季风得意洋洋的笑容真是刺眼!“我跟你爸说你没写完作业让老师扣下了!”一句话让那个刺眼的笑容马上消失。

    于一失笑出声。

    “你就作孽吧!”季风举手就打她。

    杨毅轻轻松松闪开。“你再打我我还手了啊!”一扭身跨上车子骑远了。

    “你家那个邻居?”于一盯着杨毅的背影好笑地挑眉。

    “啊。”季风没好气地将手里的气门芯拧回后车胎,“可记仇了!走吧,先找地方打气去。”

    “跟个刺儿似的!”

    “我是刺儿?她动不动就给人车子干没气儿了她才是刺儿!”

    “我就是说她。”

    “对,她就是个刺儿!”季风颇觉解气地狠狠重复了一遍,推起车子跟于一并排走出校园。“你说你家搬这儿附近哪了?”

    “到了不就知道了。”

    “真想不到咱俩有一天还能当同学啊。当年我在四小多亏你罩我了,要不可能都没命上中学。”

    “谁让你一天到晚装逼找挨削。”

    “谁装谁装!靠,四小那帮犊子跟黑社会似的,学习不咋地……没说你。惹事干仗一个顶仨。我那两年的回忆就是血雨腥风啊,红忽忽一片。”

    “切!一帮小孩儿哪有那么邪乎。!”

    “嗯,念三个六年级你当然说我们小孩儿!”

    “别恶心我!”

    “哈哈!你爸咋想的还让你在初中混啊?锹哥你快二十了吧!”

    “去你妈的!你这逼样的二十了才上初中呢。”于一笑着骂他,“我爸这回跟我交待明白了,高中不毕业绝对不让我出来。”

    “你真能念完高中吗?”

    “不好说。”

    “我怀疑你爸想整疯你!”

    “你想多了大哥,他就我这一儿子。”于一强调,“不是捡的。亲生的!”

    城西这一片是矿区公房,建面和结构大体相同。改革开放后房子由厂矿过到个人名下后,家家陆续翻盖加高,一户挨一户三层两层独门独院的小洋楼。是市里形成规模较早的一带小区。也有些住户迁走,房子转手卖出,但大多还都是住了十多年的老邻居。

    因为是一批厂矿工人,年纪大抵相仿,小区里前门后院的孩子也都般对般大小。杨毅绝对是这群孩子中最凶的小姑娘,敢跟矿里任何一个男孩争强斗狠,经常挂着一身伤回家,气得爹打娘骂。上了初中之后情况好转不少,却不是因为她本人主观收敛,而是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修理的男孩子们上中学后一个个打了激素般地成长起来,而她在五、六年级时意思意思地长了十来公分后就再无动静,连着两年量身高都是同一个数字,从班级后几排被调到第一桌来。她忧心忡忡着自己的体格,却仍改不了惹事生非的个性。好在矿里的男孩子们现在虽然身材上占了优势,心理上却还有着小时候被杨大姑娘调教的阴影,每每与其发生战争,免不了有闪躲逃跑的潜意识,气势上输了不少。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也渐渐在男生的教育中被灌输。就这样,站在一起比旁人都矮半个头杨毅在非昔可比的今天,仍能呼风唤雨地在矿区为非作歹。

    与杨家共用一堵墙的季家小字辈三女一子,老幺季风因为晚生了杨毅三天,理所当然地成了受她迫害最深的矿区子弟,被锻炼出了较高的抗击打和隐忍能力。

    季风哼着国歌推开自家大门,转了一圈又晃进隔壁。

    一进门就听见杨家女主人丛丽荣的大嗓门:“杨毅你能不能快点吃?整得满哪都是饭粒儿!”

    杨毅抱着饭碗守在客厅电视前,对妈妈的训斥充耳不闻,视线始终落在屏幕里那个喊着“代表月亮消灭你们”的月野兔身上。

    “小风吃了没有?”杨海国从饭厅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拿起牙签。

    “吃完了,在同学家吃的。”季风脱了鞋,走到杨毅身边用脚尖轻踢她,笑嘻嘻地叫:“刺儿?刺儿?”

    “滚!”杨毅嚼着饭含含糊糊地骂道。

    丛丽荣在厨房洗完碗走过来,递了块瓜给季风,哭笑不得地说:“她精神病儿你搭理她干啥?”

    杨毅不满地瞪了妈妈一眼。

    “你爸回来了吗?”

    “没。就我妈回来了,季洁也跟来了。”

    “是吗?老大来了?孩子呢?”

    “我回去就听那孩子哇哇叫唤不知道咋回事。他们都哄着呢。”

    “我看看去。”丛丽荣说着端起果盘。“老海你不去看看?洁家胖丫头可带劲了,跟少华长一样一样的。”

    杨海国剔着牙站起来:“你姐夫也来了吧?走,杀他两盘去。”

    “啊?”季风不屑地挥手,“他臭棋篓子你还跟他下?越下越臭!”

    “这小子……”

    “杨毅你快吃完把碗刷了啊。”丛丽荣又叮嘱了一句,夫妻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刺儿……”季风歪在沙发上踹杨毅的肩膀。

    “别找揍奥!”杨毅头也不回地警告,把碗筷举过头顶,“碗给我刷了去。”

    “切~惯着你!看完了自己刷……”季风接过来放在茶几上,“靠,还有这么多饭没吃了呢。”

    杨毅不理他。

    “剩饭碗长大麻子……你都要钻进去了,看电视离远点儿。”

    “你闹不闹心?回家给你姐哄孩子去!”杨毅白了他一眼。“跟我妈似的。”

    “哎哎哎,咱班新来那个男生是我原来在四小一个班的。”

    “嗯。”

    “我跟你提过吧?就是一人把好几个中学生都撂倒的那个小锹。”

    “嗯。”小兔真傻,就知道臭美。不赶紧变战士变医生有屁用,一会亚美被洗脑了。

    “……我靠,他真能打啊。还可狠了,几板儿锹下去血嘭得哪都是。那些女生吓得哇哇哭,男生都站门口傻了……”

    漂亮,水野亚美变身比小兔好看呀……身后唠唠叨叨的声音突然没了,杨毅好奇的回头看一眼。“嗯。”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季风挑着眉毛,噗哧笑了出来:“你反射弧长啊?”

    “切!”动画片儿演完杨毅也终于挪窝了,拿起碗走进厨房,把剩饭倒进垃圾桶里。

    “败家子儿!”

    “你敢告诉我妈我整死你!”杨毅把水弄得哗哗响。“对了,你管于一叫什么?”

    “小锹!你名记得挺清啊!”

    “那么简单的名我二百五啊记不住?”写起来连名带姓才四画。“什么锹?你就能给人起外号!”

    “这可不是我起的!他自己爹给叫出来的。”季风连忙声明,又拿起一块西瓜边啃边说,“不过倒是跟我有关。我爸我妈去威海那两年我不是转到我姥她家那边四小上的学吗。我靠,那边学生老能装逼了,仗家里都高干,看我新来的跟我立棍儿。我真不稀的跟他们一样的反正也念不了几天……”

    “真能装!”杨毅很打击人地撇着嘴,“就你那两下子谁镇不住你咋的?”

    “后来有几个初中不要脸的上我们班找我茬儿……”

    “你肯定跟人支毛了,咋不找别人茬儿呢?”

    “我支毛也跟你学的。”

    “你身手怎么不知道跟我学呢?”

    “不用跟我皮,我现在摔你三个跟玩儿似的你信不信?”

    “你再吹!”

    “你还听不听我讲了?”

    “说事儿说事儿别老提你!”杨毅擦了手坐过来靠在沙发里,两只小脚搁在茶几上晃晃悠悠,“后来呢?”

    小锹铆钉,一根刺儿

    “后来……”季风说完这两个字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被损之前讲到哪了。“对了,那时候小锹还不跟我一个班呢。他在六年级,班级在我们隔着走廊对面。那几个找碴儿的来时候是下午自习课,老师都没在。他们连门也不敲,进来在讲台上看,有一个指着我说‘那小子’。班级人全瞅我。说实话当时我真害怕了,不像矿小这帮全认识,有事招呼一声,好使。那边我刚转过去一个月不到,都没混太熟,万一没有帮我出头的话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能给我打死!”

    “这点出息……”

    “搁你你不怕啊?”季风有点急了,脖子拧拧着瞪眼睛,“最高的那个比我高大半个脑袋。我那时候比现在小好几号。让人一比都没了。”

    “早知道你到那边那么怂,我先领万明启他们去给你壮壮势去好了。”杨毅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到底出声了没有?”

    “滚吧你马后炮!我当然出声了,不出声不让人笑话死了。我问他们什么事。他们几个就走过来说‘你挺猖啊小朋友!跟你借钱不借还说告老师。挺有胆儿啊’什么什么的,完了坐我桌子上拍我脸。我们那学习委员还挺贼的,偷着要出门找老师,结果让他们给叫住了,说谁出去把谁腿打折。班级里谁都不敢动了,我当时就想难儿了,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当着班级那么多人面我能说啥,硬着头皮说我没有钱怎么借。那小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就知道外号叫老崽子……”

    “什么尿号儿。”

    “啊!人更尿!他好像是那帮人里的老大,听我那么说立马咤庙了,骂了一句,一脚把我桌子踹翻了。那帮人全围过来,我们班这些胆小鬼就往两边躲,给我气完了。”

    “啊?欺负到你班了没一个起来帮你的?”

    “没有啊!要不我骂他们孙子呢。”季风见杨毅进入情节,说得更来劲儿。“我抄起椅子挡着他们,一边挡一边往教室门口跑。幸好以前跟你打仗光练跑来着,要不真死到班级了。”

    “真能吓唬人,还能真给你打死!”

    “当时我哪顾得上想那些?我都慌得差点没找不着门。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头撞到一个在走廊门口面壁的人身上……”

    “于一是吗?”

    “嗯。我撞着他他还骂了我一句,我也顾不上还嘴,后边那群狼全追出来了。就听中间有人念叨着‘操,这谁呀’,停在门口不动了。老崽子走出来问:‘多管闲事的?’小锹当时也就我现在这个儿,我一看加他一个也是白搭,弄不好俩人全挨揍。赶紧说‘不是,我不认识他’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听身后一片打骂声,回头一看那帮人给小锹围上了。我随手抓起放在走廊头的家伙冲了过去。我还以为是拖把呢,抡起来掉我一身土,一看是泛花池子的尖锹,一愣神儿让小锹一把给抢过去了。完了就是一场屠杀啊。那老先生下手比我狠多了,抡个锹得着哪就拍哪,有两个干的满脸花,老崽子他们几下就不敢上前了。我靠,你是没看小锹当时多吓人,打得两眼通红跟不要命似的,要不是过来两个男老师把他抱住他还停不下来呢。”

    “靠,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他的啊,他打那么来劲儿干什么!”

    “啊,本来他们一点梁子也没有啊。后来等着全体大处分。小锹本来是因为打仗得停课面壁三天,这回又犯,我以为他肯定废废了。结果学校说是那些校外的跑来闹事,让我们赔了医药费写了检讨书,第二天面壁一上午就没事了。”

    “那学校那么讲理?”

    “讲理个屁!小锹他爸给两边校长砸钱,要不他们可得帮我们说话。不过那伙人可能在他们中学也没什么好风评。”

    “完了呢?你俩挨报复了没有?”

    “大姐你太有远见了。”季风佩服地看着她。“后来我们俩足有一礼拜出校门就让人追着打。他天天上学书包里别的没有,装一把尖锹头,我背着两只铆钉球鞋,见有人脸色儿不对掏出来就开干。我要挂彩了就不敢回家怕我姥哭,躲到锹儿他们家,洗一洗换身干净衣服再回我姥家。反正他爸总也不在家。”

    “他妈不管吗?”

    “他好像没有妈……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妈,也没听他说过。”季风神情不自在地说,“他家就一做饭的保姆,对我们俩那身伤不闻不问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又连滚带爬绕远走大道让人一路追回他们家。他家住新兴林溪,老崽子他们一跟过来就被门口保安给拦住了。那帮虎头谁拦跟谁干,结果小区外边开过来四五辆吉普车,呼啦啦钻出来一帮人,都是二十多岁大人。二话没说抓着老崽子他们就开踹,给他们干傻逼了!”

    “那些什么人啊?”

    “锹儿他爸厂子的。他爸从后边的一辆轿车里下来撤了小锹一嘴巴子,骂他:‘窝囊废!这么几个人把你追家门口来打了。’小锹梗个脖子跟他爸喊‘谁让你不给我买刀!’他爸说‘我给你买什么刀?你这不有家伙吗。’一把抓过那个锹头子,转过身儿跟瘫在地上的老崽子他们说,‘知道拿把小锹制你们这些天的是谁不?想找别人戳份儿,先答对人家清楚了,这他妈是我老于家儿子,我看谁嫌自个儿肩膀头上的瓢儿碍事了。’锹头顺手撇出去,扎在老崽子脑袋旁边的土里,削去一撮头发。他吓得尿了一裤子,狼哇喊饶命。”

    “黑社会老大!”杨毅听得惊心动魄,手掌捂在嘴上半天不知道拿下来。

    季风讲得得意洋洋,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有点儿热血,低头抓起西瓜大口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肯定是。后来没人再找你们麻烦吧?”看着季风点头,杨毅眨巴眨巴眼睛,“老崽子他们能抢钱能上门撸你能天天守在学校门口堵你们,肯定后边有靠山,可能让人家几句话就吓服软吗?肯定是被威胁了。小锹他爸是真的黑社会吧?像电视里演得那样职业混帮派的。”

    “我问过小锹,他说他也搞不懂他爸是干啥的。不过也不像你说的职业黑社会,靠,黑社会还有职业的啊?他家好象有工厂饭店什么的买卖很大,可能多少会养些打手吧。你别给我出去胡咧咧,也别跟我爸我妈说。”季风有点紧张,“也别跟季雪季静她们说。还有我大姐夫,他是警察……”

    “怕个屁!”杨毅不在乎地倒在地上,“难怪你之前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原来嫌我嘴不严给你捅出去。你真多余!你们又没干犯法的事,打个仗而已,警察还打人呢,打得更狠。再说这都两年前的事了。不是……三年。喂?你在姥家住那时候好像上五年级……还是六年级?”

    “五年级上学期。”季风笑得有点狡猾。

    杨毅一愣:“不对吧?你刚才说小锹是六年级,他现在转来咱们班……他留级了啊?”

    “哈哈哈,”季风狂笑,“反应挺快啊。不过小锹可不只留一级。他比咱俩大四岁。”

    “啊?留了四年?”她脱口说道。

    “你真不抗夸!”季风恨铁不成钢地说,“咱俩上学早了一年你忘了。”

    “啊,那就是三年呗,我就见过幼儿班上三年的,头回听说六年级也有上三年的……天呐,那他都十七岁了。我十七时候都上高三该考大学了……”

    “就你这算术水平还考大学!”季风一脸鄙夷。

    “他家不是很有钱吗?他爸怎么不给校长送礼让儿子升级啊?”或者干脆武力解决嘛黑道大哥。

    “他爸倒是送礼了,不过是求校长让小锹留在学校。有一科考不及格不让升初中。要不你寻思校长愿意留个不定时炸弹在跟前儿呐?”

    “这黑道大哥真邪!”

    “你别一口一个黑道一个大哥的。小锹知道你管他爸叫大哥他不削你的!”

    “我啥时候管他爸叫大哥了!”杨毅没好气地踢他小腿,“你不是打算把这事烂肚子里吗,怎么又跟我吐露出来了?切~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

    “你嘴损不损啊!将来下地狱阎王爷肯定得让小鬼把你舌头拔了。”季风拿个靠垫往她脸上蒙去,“我现在就送你下去拔舌头!憋死你憋死你!”

    “靠!反了你了!”杨毅挣扎着四肢乱舞,奈何季风是实打实地捂着她,以她现在的体格根本不识对手。“你给我滚开……我查俩数,季……你不放开我你会后悔……季风!……滚开,我上不来气儿……”仅存的氧气连同狠话一起放出去,没几下就因供氧不足渐渐没了力气。

    “啊,还装死!”这诡计多端的死丫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摆平!可是……真的没动静了。“哎?真死啦?我要火葬啦?”他试着把垫子轻轻挪开一点,还真的没动静了。“咦?又演一集美少女战士!看,变身了……小毅?喂!”他慌了,靠垫扔得老远,用力摇着杨毅的肩膀,“你快起来,我跟你闹着玩呢……完了,小海叔……啊,疼!”

    他刚大叫着站起来要去找人救命,双腿膝盖后方被用力一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后在被人一推,整个人就趴到了地板上,脸被撞得生疼。刚刚“死”在他垫子下的人像头小豹子一样飞身坐到他的背上,胳膊肘夹着他的小腿往上一提。季风刚吃下去的满肚子西瓜都要反出来了。“咳……杨……毅,毅,住……手……我要吐……了……”

    “叫我什么?”

    “……姐!”

    “没大没小的!从来不知道管我们叫姐,小洁小毅的是你叫的啊?我代表姐姐消灭你!”

    走火入魔了这丫头。“姐!姐!姐!姐,你们都是姐……你赶快松手啊,疼死我了!”

    “我说你这是狗肚子对不对?”

    “对对,”姑奶奶终于不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给我下去……我真要吐了。”

    “不行,你刚才闷了我多久,我得加倍坐回来。”

    “我要是吐了满地,你妈回来肯定揍你。”

    “我加倍揍到你身上!”

    “你真是个刺儿!”

    “什么?”

    “我说你坐吧,想坐多久都坐吧。千万别再撅我了。我真能吐出来。”

    这个刺儿头!季风在心里敲锣打鼓地骂,越骂越悲哀,他是上辈子该她的吗?

    三个女生+午后的花园=秘密

    杨毅牺牲午睡,早早来到学校,蹲在地上挖蚂蚁窝。突然听见身后半人多高的蓝靛果树后面传来对话声。首先是方昕嗲嗲的声音,(其实这种声音也不能算是做作。多年以后一个红透办边天的台湾女艺人,就有这种让人听了浑身寒毛耸耸的声音。)还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李思雨的声音,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和杨毅争文委职位的童月宁的声音。三人随便哪个都让杨毅曾经有过行凶的冲动。可笑的是她们居然成了无话不说的铁三角,鱼找鱼虾找虾。

    发现她们欢聚一堂,杨毅趴在树墙后面一动不动,拣到了似的偷笑。对于杨毅来说:三个八婆+午后小树林=惊天大阴谋。如果窥到了她们的秘密,就等于多了一个毕杀技,以后吵架时甚至可以拿出来当毒镖飞过去。趴了将近十分钟,听到的内容渐渐走向秘密范围。

    “哎?”李思雨很有技巧地打开话题。“你们觉不觉得于一对方昕有意思?”

    不觉得!杨毅抠着地上的土好笑地想,于一搞不好连她们三个谁是谁都没弄清楚。

    方昕无限娇羞地说:“哪有啊?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倒是宁宁和于一成天有说有笑的。”

    “还真是啊,他好像真比较喜欢跟你说话。”

    “你们俩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童乐宁得意地冷哼一声,“尤其是你啊李思雨。于一体育课打篮球分组选人哪次都选你,还说他对别人有意思。明明你最有嫌疑。”

    嫌疑?杨毅撇撇嘴,她要是当队长也会选身高手长的李思雨。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惯性蹲级犯还挺抢手呢。为什么?长得漂亮吗?长得漂亮也是她杨毅最先发现的!

    不忿地轻嗤一声,未想引得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头皮一紧,杨毅做贼心虚地正想站起来打哈哈。季风的声音在树墙那头响起:“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呼,原来不是她被发现了。

    “啊~”方昕的声音嗲得离谱还拉长调。一个啊字下来杨毅感觉身体里所有热气儿都变成鸡皮疙瘩落了满地。“你们躲在这儿抽烟。”

    们?杨毅挑眉,趁他们对话无暇顾及其他,将矮树丛拨开个小缝,想看清和季风猫在花园里抽烟的“们”是谁。哈,果然是于一!还有曲耀阳那小矮子。哈哈,几个花痴不事先查看地形就发马蚤,这下被听见了。童乐宁嗓门倍儿响,一定会被听到。杨毅雀跃了一下之后突然想到:被于一他们听到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趴在地上乐个什么劲儿呢?

    季风他们一离开,窃窃私语马上又继续起来。

    “糟了,他们是不是听见了?”

    “不能,他们从里面墙角过来的。”

    “我觉得也不能听见,咱们说话声音又不大。”

    连蝈蝈叫都听得真亮亮的花园,还抱这种侥幸!杨毅摇头叹息着。

    “哎呀听见又能怎么样?”说出这种无耻之话的是李思雨,“让他知道了不更好?反正他也喜欢你。”

    “万一人家根本不喜欢我,知道了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你干脆直接跟他说得了,要不总在这疑神疑鬼的。”

    “怎么说啊?”

    “就说喜欢他,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呗。”

    “你怎么不去问,你不是也喜欢他吗你怎么不去问啊?”

    “谁说我喜欢他啊?我只是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像你这种以见到人就脸红的才叫喜欢吧哈哈。”

    “哎呀你俩怎么那么烦人啊……”

    随便谁去说都行啦。杨毅痛苦地动动脖子,她快要变成化石了。三个人到底能不能选出个出头鸟啊?不过谁去都很危险啊,于一搞不好会用锹拍她们的,嘻嘻嘻,想想就过瘾。噢,腿好疼。她快藏不下去了……

    “……对了你们发现没有,于一跟杨毅还有丛家家她们好像混得很熟的样子?”

    在说她!?杨毅马上竖起耳朵恢复最初偷听的最佳状态。

    “嗯,昨天我还看见他骑杨毅的车子带她呢。他们是不处上了?”

    “什么呀?季风跟于一不是很靠吗?杨毅跟季风家邻居,仗着这个粘乎于一,她一天就那样!咋咋呼呼的真恶心!”

    “真的啊,她怎么那么能装啊?骂这个骂那个的,学校是她家开的啊?”

    “就是,成天跟些男生打打闹闹的。”

    妈的!这跟她们都有什么关系啊?杨毅把手里的挖了一中午的蚂蚁蛋捏稀烂,满口碎米牙咬得吱吱作响。她招惹谁了!趴在地上听人家骂自己还不能还嘴,真是自作孽。

    及时响起的上课铃把那三个骂得正来瘾的人唤走,杨毅艰难地撑起已渐麻木的身体,伸展四肢的同时在心里把那仨花痴从头到脚诅咒一番。

    “喂!”

    天外飞来一声呼喊,吓得她汗毛直竖。四下看看只有花草,还有……一把扔了手里的蚂蚁蛋。该不会它们家长辈找小孩来了吧?

    “这呢!”于一蹲在右侧的二年级走廊窗户上冲她招手。

    咦?他什么时候蹲在那儿的?那个角度,岂不是把她刚刚趴在地上吃土的姿势尽收眼底……

    “去把我打火机拿来!”他指向花园里面的位置,像皇帝一样命令着,“在那排山茄子树上面了。”

    杨毅拍拍身上的土,走过去找到打火机。那种透明的塑料打火机,上面贴个几近全裸的外国女人。“这种破打火机丢就丢了还专程跑回来拣!”没好气地把东西抛给他,他连个谢字也没有,接过来揣进上衣口袋,转身跳回走廊上课去了。等等!杨毅追过去趴在窗台上踮着脚看他绝然离去的背影。好歹也拉她一下把呀,她爬不上去……绕到正门回教室的话又要迟到了!

    吊在窗台下努力了半天终于爬上来,英语老师已经说完“goodafternoon”了。于一坐在班级最末排,椅子向后翘翘着倚靠在后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毅在门口罚站。十五分钟后,et(englishteacher,不是外星人的意思,她可不敢侮辱外星人)讲完一个语言点让大家作练习的时候终于兽性大减,记起班级门口可怜的她,让她回了座位。

    趴在地上半个来小时,又直挺挺罚站了十五分钟。好个体力训练的下午课。

    “真是气死我了。”杨毅拍碎甘草杏的包装猛嚼起来。

    丛家家看得反胃:“杨毅你中午出去找蚂蚁卵回来洗手了吗就吃?”

    “我挖蚂蚁卵就是吃的,洗什么手?”杨毅不在乎地翻看两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好客地递了一粒到对面,丛家家连连摇头。不吃拉倒!杨毅翻个白眼,她还舍不得给呢。“英语老师怎么那个死样?每次迟到都罚我站!”

    “那你就不要每次都迟到。”丛家家对她这种颠倒黑白的脾气十分无奈,“简直像故意的一样,一到她中午的课你就迟到,她不来气才怪了。”

    “我还来气呢!”杨毅瞄了凑在一起不知道又在说什么笑得花枝乱颤的方昕三个人,压低声音把中午趴在地上听到的对话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转述了一番。“……什么玩意?我都还没骂她们成天勾三搭四呢居然还敢骂我!靠,我真想爬起来削她们。”就是趴得太久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

    “偷听人家说话还有理了“该!谁让你愿意听!”

    “我有病啊我愿意听!老子躺在那睡觉,几只吵死人的怪鸟飞过来乌嚷乌嚷叫唤,我又不是聋子不听行吗?她们那么大声!”她不服气地辩解,“谁想偷听她们说话?狗嘴里还有象牙啊?切~值得我去偷!”

    “你一天可有理了。”丛家家又好气又好笑,把她随手丢在地上的空包装袋拣起来放进垃圾桶里。“那于一是不是也听见她们说那些话了?”

    “那我哪知道!你问蛐蛐儿啊,他们仨一起,他听见于一就听见了呗。跟你一桌的不问问我。”

    “他三棍子打不出个扁屁来,问了也白问。”

    “哦,这倒是!”不过于一他们听没听见她真的不在乎,杨毅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那三个背后骂人的小贱人。“家家,帮我想招整她们!”

    “自己想去!你这么有主意的人来问我,太让我受宠若惊了。论整人谁有你花花儿,白天偷人作业晚上往人家门口倒垃圾!拿人校服当调色盘,还挤人一铅笔盒毛毛虫肠子……”

    “真恶心!”丛家家的话她完全没听,脑中仍在想着中午被骂的情景。说她恶心!被那么恶心的人说恶心……“真恶心!”

    “你也知道恶心!挤的时候我看你挺兴奋呢!”

    “这回不能那么简单就算了!被我亲自逮到嚼我舌头还得了?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否则我太窝囊了。”

    “嗯,你有骨气!”丛家家撇嘴,正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

    于一和几个男生鱼贯而入,经过杨毅身边的时候踩了她一脚。

    “瞎啊?”杨毅张嘴就骂。都他妈怨这家伙!

    “故意的!”于一回头冲她笑露一口白牙。

    “找死!”杨毅抄起课本就要砸过去。

    丛家家一把按住她:“你别像个刺儿似的,谁碰你扎谁!快转过去上课。”

    “不许说我是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