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

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第2部分阅读

    杨毅用食指轻戳她鼻尖,戳了一下又戳一下。好玩~肉呼呼的好像小狗鼻子!嘻嘻~

    “死丫头!”丛家家拍开她的手骂道,“半个身子堵在道眼儿里,还怪人家踩你!”

    “靠!那我要躺在过道儿上他给我踩冒肠子都不用偿命了。”

    丛家家没话可说地失笑。身边的曲耀阳刚回到座位上,看杨毅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再给人硌瘸了……”

    “关你屁事!”杨毅拿课本拍他。

    课上到一半,丛家家用力踹前桌的椅子。杨毅从梦中醒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瞪着一双全是血丝的眼睛转向扰人清梦的家伙。

    丛家家不动声色地敲着桌面上写了字的笔记本。

    老师说:“杨毅别回头回脑的!”

    杨毅二目呆滞,回头看了老师一眼,又看看丛家家,把她面前的本子拿过放到自己桌上。稍稍恢复神智之后低头看着丛家家写给她的字:

    和于一亲密一点,气气她们三个,怎么样?

    好……阴险的女人!杨毅打了个寒颤。和于一亲密一点儿……听起来不错。

    五块钱的球竿

    丛家家纸上的字,杨毅毫不考虑地纳为己用。是因为该计甚妙?或是根本早有私心?之后再想起来,已经没有答案。

    杨毅觉得那个年纪的自己有点缺心眼儿,喜欢谁讨厌谁全都写在脸上,识字儿的就能看出来。三岁看一生啊,到现在她这方面的心眼儿也还没怎么长全。但已足够嘲笑当年的自己。没办法,人一长大就有点卑鄙了。

    想泡于一,利用季风这座近水楼台,应该算得上是合情合理。杨毅这样想着,在季风打开车锁的时候,递了他一袋甘草杏给他。突来的热情吓坏了季风,但他当然摸不出杨毅抽的是哪杆儿风,左想右想觉得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可利用的,十分不客气地把果子塞进自己嘴里。

    杨毅喜上眉梢,一拍巴掌:“太好了,你吃了我的东西一定会帮我的。”

    半口气卡在喉咙里,季风一副要吐出来的表情。“我有什么能帮你的?”杨毅只笑不语,季风吐掉杏核,翻着眼睛开始思索。“打仗的话你比我狠……抄作业?不能,你从来都不写作业。期中考试让我罩你吗?现在也太早点儿了……”

    “你拉倒吧!就你得那点儿损分我用你罩?”杨毅一受刺激,鄙视的话不假思索地冒了出来。随即意识到这不该是对没过河的桥该有的态度,可是话一出口又收不回来。

    所幸季风打小被损惯了,这种话对他来说千分之一的杀伤力都不具。“那你到底要求我啥?”

    求他啥?对面这张不耐烦的脸让杨毅抓着眉毛陷入沉思。找他帮忙追于一?这种想法一浮现,马上被压进脑海。唉呀,她是不是傻了?应该想到让季风参与这件事是不智之举的。凭她多年对季小四的虐待,如果让他知道她的企图,甭说两肋插刀地帮忙,安安静静看戏都不可能!季风百分百会抱搅和的心态,一定不会让她如愿的。到时候战友没拉成,反倒放个绊脚石在她本来就茫茫不知出处何方的情路上。但季风的重要情仍是不可磨灭的,几个心思转下来,杨毅有了初步作战方式: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她的沉默加速了季风的心跳。他虽然就不了解这妞儿异于常人的脑筋构造,却知道她有什么坏事都会想到他。回头犯了事被俩爹满矿地追打修理时,死丫头舌泛莲花地认错,外加眼泪软化,结果就只会他一个人吃亏挨打。

    再不说点什么季风会吓哭的!而学校门口人来人往,人家会说,你看,那么大个女生欺负男生,不嫌丢人!意识到这一点,杨毅连忙咳了一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两天车子坏了,你就天天带我吧。”

    季风松了一口气,几乎把站在对面单薄的杨毅给吹走。“我这不是天天都带你吗?”他有点狼狈地咬着牙,“跟我装神弄鬼的,我以为你又想去砸老师家玻璃了。”

    “你放心,我就是想砸也不敢再找你!”说到这个杨毅比他更气,要不是这个手脚和脑子都不灵光的废物,她会被人家从屋里追出来逮个现形吗?害她足足在大舅家躲了三天老爸才消气。

    “你先骑车子走吧。”季风把钥匙递给她,“跟我妈说我值日晚点回家。”

    “你当你妈跟你一个智商哪?”杨毅撇嘴,哪有人天天出去混还老用一个借口的?

    “你就这么跟我妈说吧。她怎么都行,我主要怕我爸在家。”

    孙少华一连生了三个姑娘,才得着这么个宝贝疙瘩。简直要宠上天,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季家除了祖宗板,再没有人比儿子地位更高了。只有户主季常福不惯着他。季风犯多大的错,屁股就遭多大的罪。季常福性子爆加上恨铁不成钢,为弥补长期在外疏于管教儿子的缺憾,每次回来都免不了用力地爱抚一番。从前用巴掌,逐渐开始用武器,条扫把,鞋底,擀面杖等等。

    季风提起他爸跟孙猴子上了紧箍咒似的。杨毅暗暗好笑,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哪玩?”

    “管不着。”

    求人的语气不应该太随意,杨毅很想教明白季小四这点道理。一个转身跳上车,收起两脚抱住车座,整个重心都放在车子上。

    季风吓了一跳,连忙扶稳车把免于翻车。“你干什么?下来。”

    杨毅看到他向身后招手,回头一看是于一和张伟杰。“你上哪玩儿?我也去!”

    “不带你,赶紧下来!我撒手了啊!”

    “你敢!”

    “俩数儿!”他只是说说,却也不敢真的放开车子,摔了这祖宗他更走不成了。

    “你查得齐俩数吗?”

    “你烦人不烦人?”

    杨毅怒气冲冲地跳下来:“闪开!”从他手里夺过车子,“你就祈祷你爸今天不回家吧季风!”

    “你敢跟我爸造谣我整死你!”他咬呀威胁。

    “你要还有命就来整死我吧!”杨毅笑得很可爱,跨上车子一蹬,没蹬动。车子斜下来,她一脚踩在车蹬上一脚撑地,乐不可支地看着季风拉着车后座不放的手。“我不会造谣的。”她保证,“我实话实说。”

    “我们去打台球。”季风心不甘情不愿地哄着她,“你也不会玩,跟去干啥?”

    目标不是打台球好不好?杨毅看着已走到面前的于一,掩饰不住兴奋,抱着季风的书包再次跳上车后座,欢呼道:“出发!”

    张伟杰一手插兜夹着书包,一手拍拍杨毅的头,笑道:“小姑娘一天啥都想玩。”

    呵呵,杨毅爬爬头发,目标不是玩好不好?

    一直强调目标不是打球的杨毅在进了台球厅,很快就被墨绿的绒布桌面和乒乓撞击的彩色圆球夺去全部注意力,拿了一只长竿寻寻摸摸地在案子周围转悠。有样学样地架在指上试了试,母球滚了两圈,连目标球都没碰到。“啊,不算,重来。”她吹吹掌心的汗,再出竿,两个球你追我走慢吞吞地停下。

    季风十分不客气地笑起来。

    杨毅有点急眼。“他妈的,老子偏不信邪!”她怪罪地摘下头上碍事的鸭舌帽随手扣到身边人的头上,抓回母球重新摆好,不知所为地瞄了半天,用力推出一竿。

    咚咚咚咚!桌面上各种彩球受惊地乱跑,母球哗啦一声入袋。

    季风笑得一副崩溃相。“姐姐你别给人家案子杵坏了咱可赔不起。”

    “怎么不走直线儿?”杨毅拄着球竿百思不得其解,“我打手柄花式撞球可厉害了。季四儿都玩不过我!”

    “那是游戏机!”季风顺嘴就接,马上意识到虽然是游戏,但输给一个女生总是不太光彩的事,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抖出来。脸红地拿球竿敲敲杨毅,“学着点儿吧孩子。”俯身俐落地将一个球直击入洞。

    靠,臭显摆!杨毅不悦地眯起眼,这小子挤兑她是吧?

    “老四你俩一伙,我和刺儿跟你们挂竿。”提出这种勇敢建议的是一脸笑吟吟的于一。他正站在杨毅身后,头上扣着一顶帽子……

    她的蜘蛛侠!杨毅抓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迷惑地瞪着他,什么时候把她帽子抢走的?

    “没事,我教你!”他以为她对比赛感到担忧。“收拾他俩轻松。”

    “靠!”张伟杰掐灭了烟,“你就吹吧!”

    刚才看他们打,于一是比较厉害没错。可是季风和张伟杰也不是残废……当然,她杨毅也不是残废,不过毕竟是今天头一次抓竿儿。于一打他们两个有谱没谱儿?

    挂竿是什么意思?

    “挂多少?”季风问。

    “五块!”

    啊!赌钱?反应极快的杨毅一听到于一提出的金额马上有了退出的想法。中午出门妈只给了她五毛钱,一早就让她换成零食进肚,现在身上只有几颗杏核。“我没钱!”她连忙表态。要是等到输了再赖账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

    “输了我掏,赢了对半儿!”于一放下香喷喷的诱饵。

    没有任何顾虑地一口吞下。“开局!”杨毅眼中闪出贪婪的精光。

    “于小锹你别装逼!”

    季风敢骂她的财神爷!杨毅斜眼瞪他,球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服就比比看。”

    进了,9号

    这种真人玩的台球跟在游戏机上玩的花式撞球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首先是规则上的差异,另外就是打球时的感觉。

    杨毅在手柄游戏机上常玩的两种打法,一种是九球。不用多说了,从1到9挨号打,打进了目标球或者打中目标球撞进别的球,有效,继续击球。打空了换手。谁先打进9号谁赢。另一种计分的稍微复杂点儿,总之如果连着打进的多,又是挨号的球,得分就多,电脑统计谁得分多谁获胜。

    而于一他们这会儿在台球厅的玩法其实是美式台球中的落袋八球制。首先打进黑色8号球的就算赢。玩家轮流击球,第一个击球的玩家所打进洞的球的种类决定了本局比赛中他所要击的目标球。换句话说,不管是开球冲进的,还是之后对局中指球打进的,第一个落袋的球是花球,那接来下就要一直打花球,对方打全球。与9球不同的是,八球玩法中,双方玩家必须要将属于自己的一组球全部打进之后,才可以打黑8。本组彩球未打进前误入黑8的视为犯规,禁一手。

    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除了没有瞄准线可看之外,杨毅也分不清什么是花色球什么是全色球。

    季风说:只有彩色没有白色的就是全球,彩色带白条的是花球。

    可是一眼望去,所有球都有白色和彩色,除了母球和黑8。

    张伟杰说:1到7号是全是的,9到15号是花的。

    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打哪个好。在游戏机上有按钮可以显示球号,案子上的球全是立体的,号码常被压到下面。

    季风说:别跟她说了,她认不全那么多数。

    找揍!杨毅杠起球竿。摆球的服务生颇有危机意识地紧紧盯着她,时刻准备好冲过来让她做损坏球竿的赔偿。

    “别闹!”于一给她的枪头擦了点壳粉说。“炸球。”

    “我炸啊?”杨毅兴冲冲地用手轻碰那些蓝色粉末。

    “使点劲儿啊!”季风一脸看好戏地看着杨毅那个像模像样的手桥,“最少要炸出四个球碰着案边才算炸动了。”

    四个?杨毅不太自信地看看于一。于一笑笑,把她手中的球竿调了个方向,粗的一头在前。“使劲儿往出推就行。”

    “你就教她玩赖吧!”季风和张伟杰无奈地对视一眼。

    这样果然能使上劲儿了。杨毅顺利地开球成功,虽然一个也没进,但是球炸得很散。

    于一收了两个洞口的花球后拍拍手边的球袋说:“借力。”出竿后母球缩了回来踢到紫条花球,咚咚绕进了对面的中洞。

    季风笑着骂了一句,把球从洞里掏出来摆回桌面上。

    “干什么?”杨毅皱着眉毛看他取代于一站在母球前。

    “一边儿去。”季风用手肘拐开她,懒得多解释。

    “我们打进了。”

    “蒙的不算。”张伟杰弹她脑门一记。

    惹得她怒目相视:“再跟我动手动脚我削你!”

    “你能别像个刺儿球似的吗……啊呀!死丫头你真打啊!”

    终于轮到杨毅的竿,略显激动地来到母球前,茫然地面对满桌花里胡哨的球。于一站到案子对面,弯腰瞄着杨毅的球竿,指着离中袋最近的9号球中心说:“直打。打这个点……竿再偏点儿……往右偏……大了……好。打母球中间。”

    哗!十分干脆地直接进洞。

    “行啊丫头!”张伟杰大方地鼓励,“竿架得稳哪!”

    杨毅难掩得意地咧嘴大笑。

    “出手也可稳了呢。”季风翻着眼睛讲她的糗事。“就是不太准。一砖头砸人家窗框上了,咣一声,拉她走还不走,人都出来了她还猫腰捡砖头要砸。稳稳当当让人逮着了。”跟着一顿肆意的笑声。

    他是故意让她分心的!眼看于一给指好的球在袋口晃荡晃荡就是不进,杨毅气急败坏地回头瞪季风:“还敢说!要不是你不敢砸还拦着我我能砸歪吗?”

    “那可是老师家!谁像你那么虎啊,屁大点儿事就砸到人家去了!砸一下赶紧走得了,没头到了了还!我跟你去都后老悔了。”

    “找你去我更后悔!”

    “切~”张伟杰打球,季风抽空跟于一揭杨毅的疤,“我没跟你说过吧,锹儿?全班代数考试就这虎丫头一人没及格,老师找她谈话,晚上她就去给人玻璃砸了。”

    “别造谣!”

    “我?我造遥?靠!你问老张!六中上到校长室下到收发室,谁不知道你砸江艳家玻璃的事儿!”

    台球的撞击声衬着不时的拌嘴声和粗话,黑8终于被于一送进了底袋。统观全局,杨毅虽然只打进一球,但是用于一的话说是“喂得不错”,把球都送进袋口,让他能够直接收竿。

    当然也有从袋口踢出来的,杨毅只当那是意外拒绝提起。

    一竿打下来,还是没有明白除母球和黑8之外那些彩球的区别。她只知道于一让她打哪个她打就是了,蒙进的不算,要指球,要定袋。打进了人生中第一枚真的台球,是黄|色带白条的9号。于一没有按事先说的那样“输了全掏赢了对半”,而是把赢的五块钱全给了她。

    杨毅喜滋滋地拿着赢到的钱买了两支蛋卷冰淇淋,大方地分给于一。

    季风咬牙切齿地瞪她:“就不能给我买一个。”

    “输球的吃什么冰淇淋!”

    “别不要脸啊,你们今天就仗着点儿好。”

    “手下败将猖狂个屁。”杨毅吃着冰淇淋,坐在手下败将的自行车后座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光顾着打球了,她连于一的脸都没细看一眼呢!

    她不是计划要和于一亲密一些的吗?这几竿球打下来,于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球竿和案子里的球上,不行,追男生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应该是什么样呢?杨毅脑子里浮现于一抽烟时微眯的眼睛和打球时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傻呼呼地笑了起来。她应该把对台球的热情分点给于一的,起码要跟他说点台球以外的事。啊,闲话也说了,季四起头说的关于砸老师家玻璃的事。

    这个泄气鬼!杨毅没好眼色地仰头看看季风的后脑勺。

    算了,哪天都可以“亲密”,台球真好玩,以前用手柄打撞球跟这完全没有可比性。晚上吃过饭去季风家,她不小心说露了嘴,季常福随手抄起小板凳就往儿子屁股上招呼。季风惨叫一声躲到老妈身后。

    “行啊老弟!”季洁笑眯眯地抱着孩子,“下课不回家打台球,还把小丫带去了。”

    “这丫头一天不知道咋野好了。”丛丽荣也趁机数落女儿。

    结果季风并没有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杨毅知道季大叔是因为她也掺和在内没有多做追究,怕她也跟着挨揍。季风却异想天开地以为老爸不在乎他去台球厅这件事,开始了惯性的放学后不正点儿回家的生活。

    有一天进了台球厅后看到老爸和矿里的几个叔叔在打球,他还天真地上前去打招呼,完全没看到季常福铁青的脸色。在周围人的提议下,爷儿俩来了场友谊赛。

    事关小四儿生死存亡,杨毅一脸贪玩相地自告奋勇,不理季风的强烈反对,硬是加入了战局同他并肩做战,并且在关键的时候把他喂在袋口的球踢飞到不可思议的角落里冻结。季风当下就捋了袖子想揍人。

    季大叔如愿收了黑8,踹了老儿子一脚骂道:“臭小子放学赶紧回家!再看你打台球膀儿给你掰折。”

    走出台球厅,杨毅挥拳砸上季风胸口:“你不要命了跟你爸玩,你要把他赢了他不做底把你打死在里面的。”

    季风冷汗直冒:“我爸不能那么没风度!”

    杨毅不屑与这单纯的小鬼多说,万幸自己装得够像。

    于一面色深沉地看着他们:“你俩一天跟家里斗智斗勇的。”

    小刺的黑道情结

    来了于一这么个不稳当客,季风这阵子基本上放了学就不见人影,有时候还逃下午自习。季常福是做长途运输的,一个月在家待不了几天,根本管不住心里长草的儿子。杨毅才不管季风怎么自甘堕落,她不满的是他们到哪玩都不带她。死皮赖脸威逼利诱花样百出,一门心思怎么能当上跟班。

    她也想跟他们去打台球打游戏机啊!季风昨天回来还说他们去滑旱冰了,摔得很疼但是很过瘾。她只在电视里看过人家玩……

    另外非常想跟他们一起混的还有一个吃喝玩乐以外的原因。杨毅很想见一下于一那个黑道大哥,不,是黑道老爸。叫于军的是吧?上次听季风提过之后,杨毅坚信那个敢拿铁锹削人头发的于军是职业黑社会。

    除了动画片外,杨毅最喜欢的是香港黑帮片和赌片。尤其看了古惑仔之人在江湖,她对黑社会的打打杀杀大感兴趣以至于到了向往的地步。英雄本色里的枪不是轻易能弄到的,但菜刀可是家家都有。杨毅自认为不暴力,也知道那种不爽就砍人的生活方式是犯法的,可还是很喜欢那些血腥场面和黑道角头们。

    她偷偷向季风的警察大姐夫打听,于军果然是个名号可以用响当当来形容大人物。野战部队出身,参加过七九对越反击战,广西方面军。侦察英雄,优秀狙击手……军功章无数。当年团里侦察排出境执行捕俘行动误中敌方埋伏,那时候还未正式向越南开战,上级没有指示,大部队不能越境营救。他和几个同志在全是死人的战壕猫了三宿两天才爬回国界线。身上到处是手榴弹片,肺叶打穿了一个,躺在医院几个月,贯胸抽脓,比死还遭罪地活了过来。这样的战绩要是继续留在军中,起码师级以上干部,谁也没想到伤愈出院后他二话没说自愿卸下一身儿政治官衔复员回老家做起了买卖。正赶上中国满天红霞,三教九流各显神通捞钱的年代,侦察兵的谨慎和野战军的胆略,让他一跃成为附近几个区市的传奇人物。

    钱大了眼红的人也多,这些年发迹的不少,也没有比于军更张扬的了。为什么?他手底下使唤干活的一半是蹲过大狱放出来的前科。要说这类人得罪不起,那敢把这类人聚到一起给他赚钱打江山的于军就更让人不敢正视了。

    很多人背地里都叫他于老歪,说他弃政从商的想法歪,做买卖谋略的招术歪,行事用人的路子歪,脾气也歪,一句话听不耐烦了当场就拍桌子走人,谁的账也不买。

    太个性了!简直就跟电视里演得一样,能和这种人的儿子共处一个教室,骨子里带着不安份的杨毅时常感到莫名兴奋,看于一的眼神都变得崇拜起来,仿佛透过他能看到他那亦黑亦白的歪老爹。

    事实上,在学校杨毅还是比其它女生跟于一都来得亲近。接受丛家家的建议气那几个花痴是幌子,出去混吃混玩才是根本,跟于一越混越熟却是结果。这一点让方昕她们又妒又气,杨毅并没因此感到得意。她是属狗熊撂爪就忘的那种人,被骂的事早就随着日历一篇篇被翻过去了,而她现在只想能像季风一样成天跟于一出去玩,最好因为种种机缘得见于老歪一面。

    只是那个倒霉季风经常以少儿不宜,女士免进诸如此类的借口拒绝带她同行。

    丛家家还在一边敲边鼓:“你和于一现在什么情况了?”

    什么什么情况?相亲相爱的好同学。杨毅翻着白眼,唉~季四小子有了于一,已经不把她这个姐放在眼里了,出去混不带她,有事也不跟她说,反倒和同为校篮球队的李思雨成天围着于一说说笑笑。杨毅看得冒火,心里暗咒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怪胎,三番两次警告他少搭理李思雨。

    季风当然不会理她莫名其妙的霸道,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一刻不停地盘算着季大叔回来的时候怎么跟他告季风的状。

    盼望着,盼望着,西风来了,秋天的脚步近了。季大叔出了趟远门回来,大概能在家多住上一阵子,季风在邻居家小孩的举报加纲下挨了几板子,行为明显收敛不少。也因此跟杨毅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绷,动辙互相嘶吼打成一团。

    周六方昕生日,趁下课功夫大声宣布晚上有庆生酒,邀请同学来吃饭唱歌。因为第二天不用上课,季风的门禁比较松,欣然允诺晚上会去凑热闹。杨毅不安好心地坐到季风身边小声商量他去打台球,被一口驳回,她忍了n久的怒气瞬间喷发,破口大骂季四儿没义气没人性重色轻友。季风也不甘示弱地指着告状精的鼻子大加褒贬。

    两人针尖麦芒地吵得正欢,讲台上擦黑板的值日生回头喊道:“于一有人找。”

    打嘴架的人和于一丛家家曲耀阳白玉等一干看热闹的群众都闻声望去,门口穿着高中部校服的漂亮女生探进半个身子,看到于一后向他招招手:“锹儿~出来一下!”于一在突然陷入安静的人群中起身走出去。

    “谁呀?”杨毅转身就问,完全忘了之前的争吵。

    难得季风也一样不记仇。“不知道啊。”

    “养你真是浪费米!”

    “你又找骂了是不?”

    “季风啊!”丛家家受不了地看着他们又要重燃战火的架势,插嘴问道:“那是不是于一的女朋友啊!”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把周围感兴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啊?”季风挤眉弄眼地努力思考,扭头又看向杨毅,“他有女朋友吗?”

    “我哪知道!”杨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忽地站起来。“看看去。”

    季风和丛家家一人一面拉住她。

    “姑奶奶你消听会儿行吗?”

    “谁知道了?像个事儿妈似的哪都有你。你去看啥?”

    “去看语文老师作文批完没有!”杨毅挣脱他们,走到教室门口转过来朝他们俩吐舌头,“顺便解决你们的好奇心!”空长着一双眼睛却不看路,结果就是一头撞进从门外进来的人身上。眼前一片金花,于一要笑不笑地站在金花中看她。“唔……”怎么这就回来了这家伙……杨毅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纳闷地仰视高高在上的于一的脸。那张脸忽地欺近,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后跳了一步。“干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于一拉下她的手,抹了一把她的鼻子下方。“挂彩了……”

    杨毅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果然触目惊心地红了一片。“你是什么做的啊?”她连忙捂住鼻子。

    “金子!”于一笑笑,低头看看自己胸前。

    季风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颇觉解气地拍手起哄。

    “你是什么做的呀!”丛家家跑过来往她鼻子里塞纸巾。“撞一下就出血!”

    “不怪我啊,他……”杨毅被塞得龇牙咧嘴,脸被丛家家扶着不能动,眼珠却还不甘心地转向于一。视线在他脖子上的红绳上定住。伸手拉过来,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挂坠从校服里面跳出。“锹?”杨毅不确定地挑眉。

    是一把十分袖珍的锹,大概有一寸半长,挖煤肯定不可能。锹头边缘很厚,不至伤到皮肤,连接锹把的地方很形象地刻了一道凹漕,锹把上头是个小小的空心三角形,拴着红绳挂在脖子上。精致可喜的小金锹,杨毅看着看着忍不住勾起嘴角,可惜这会心的笑容因鼻孔里的卫生纸变得很滑稽。

    “好看吗?”于一笑嘻嘻地问。随着她的拉扯略倾过身子,并不急于收回自己的东西。

    “好疼!”看到于一别有用意的笑,杨毅猛地想到手上这个小金锹可能正是害她出鼻血的罪魁祸首,于是气愤地抛开它。什么好东西一旦跟她的身心安全起了冲突都变得狗屎不如了。

    于一将挂坠收回衣领内,走到开怀大笑的季风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季风的笑容马上僵住。

    方昕颦着眉毛尖叫:“天啊,杨毅你衣服也沾上血了。”

    杨毅瞥她一眼,慢吞吞踱到脸盆儿前洗手。

    童月宁和李思雨幸灾乐祸地看着杨毅,眼睛里写着大大的“活该”二字。

    算计的目光在季风和于一身上扫过,落在方昕身上转为同情。

    她的生日会大概等不着想请的人了。杨毅想。

    不是冤家不聚头

    最后一节原本是自习课,被物理老师占用讲物理报的习题。

    季风和杨毅都坐立不安。季风是若有所思,神情紧张,后者则是不停回头查看他的反常。反倒是于一,整节课都在呼呼大睡。

    “杨毅!”老师前脚一走,丛家家立马踹前桌的椅子。“上课不听讲老回头看季风干什么!一节课回了二十来次头。”

    “你听讲了查得这么清楚。”杨毅随口回答,抓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站了起来。

    虽然是心不在焉,说出来的话仍然气死人。丛家家被她噎得直瞪眼。“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跟季风!”杨毅答得干脆。

    丛家家暧暧昧昧地笑:“跟季风还是跟季风跟的人?”

    杨毅嘻嘻笑:“你这么说话不怕咬着舌头?”

    “老是没一句好话的人才会咬舌头呢。”丛家家悻悻地冷哼。

    “我这是关心你!”见季风收拾好书包,杨毅连忙丢下这句话跑了过去,一步不离地紧贴着。

    季风被突然冲过来的火车头吓得妈呀一声,随即没好气地推开她。

    杨毅踉跄一下,季风下意识地伸手扶她,被顺势捉住了衣摆。

    他恶狠狠地瞪眼,杨毅却不在乎地仰着下巴望向别处,只是手还抓着他的校服不放。季风掰着她的手,她被掰开一只换另一只。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进行着肢体和眼神的游戏。

    于一看得好笑,夹起书包对那两个纠缠不休的人说道:“走了。”

    “季风,”方昕和童月宁走过来。“学府路的金太阳你知道吧,你领骑车子同学一起去,我和没车子的打车先走。”

    “啊?”季风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答应过去参加她生日会的事。“不好意思,一会儿有点事儿我可能去不了。生日快乐啊。”说话时还不忘扯掉杨毅的手。

    “什么事啊?不是说好了吗?”方昕有点埋怨地看着杨毅,直觉认为跟她有关。“下午问你的时候还说没事呢。”

    “就是临时有事啊,不好意思哦。”季风低声道着歉,扭头暴喝,“你有完没完!撒手!”

    “人都说不去了你还抓着不放啊!”童月宁嘲讽地白了杨毅一眼,拉着方昕转身走开,很大声地扔着闲话。“怎么那样啊?自己不去还拐着别人也不让去。自私!”

    杨毅出人意料地没还嘴,只是紧紧抓着季风的衣服不放。季风走一步她一步,一路跟出走廊。

    “太远了,车子就扔学校吧。”于一对季风说,对挂在他身上的物体视若无睹。“打车过去。”

    “回班级把板凳条拿着吧!”

    “我都说了不是去干仗。”

    “靠!那谁知道了?万一一个没说好他们人多势众,就咱俩人赤手空拳还不挂到那儿了!”

    “你不还带着一个吗?”于一笑指他的尾巴。

    季风像是忽然被提醒,无奈地看着杨毅不依不挠的表情。“我跟你说,我今天是真有事儿不能带你去。”

    “你哪次都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上次也是真的。”

    “你怎么这么黏人……”声调一高,对方马上别开头,季风只好认输地压住火气。“我明天领你去打台球。”

    杨毅眼睛一亮。

    “行了吧?”季风以为自己的条件打动了人心,松了一口气。

    “好!”杨毅咧嘴一笑。“不行反悔!”

    “我哪敢!”季风咬着牙根儿硬挤笑容,拉拉自己的衣摆示意她可以放手了。结果杨毅的手还是执着地挂在上面。季风疑惑地看她。

    杨毅乐得很开心,她问:“那咱们现在要去哪?”

    于一呛了一下,大笑起来。

    颜色暗红的夏利车,头顶上立着出租字样。车上的人或咬牙切齿或一脸兴奋或事不关己地浅笑。车子一路往东城开,半个多小时后,于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指着前方一个写有“恒发娱乐城”的大招牌说:“靠那边停下。”

    杨毅最先从车里跳出来,将帽遮转到脑后,睁着一双大眼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一带很繁华,林立的商厦高楼,各式店面一家挨一家。酒店饭馆歌舞厅,写着清仓甩卖字样的商店,人群熙攘,音像社门口的大音箱里放着很吵的粤语歌。这个叫恒发娱乐城的店面很宽,外墙镶着白蓝相间的马赛克,透过敞开的四扇大玻璃门看进去,排列紧密的游戏机和仿真机陈列其中,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合成声。

    “游戏厅?”她略显失望地说。猜错了吗?季风能用打台球跟她交换,不是有比打台球更好玩的事吗?听他们两个刚才的对话……一个想带家伙,一个说用不着动手。找人谈判?分地盘?还是帮人戳分儿立棍儿?

    “少嗡儿嗡儿!”季风张嘴就骂,想到被这丫头算计他就来气。“不爱来滚回去。”

    “跟谁说话呢!”杨毅二话没有一脚踹过去,正踢在季风后膝,他腿一软差点儿跪下。

    “我他妈整死你……”季风急了,好容易站稳了要还手却抓了个空。

    杨毅向后闪了两步退到安全距离,毫不客气地指着他训道:“你再这么大逆不道地骂你姐,别说我跟你翻脸。”反正都跟来了,季风再生气也不能把她送回去,干脆把之前在教室里被方昕她们误会的账也来算一算。“你这吃里扒外的玩意儿!看别人损我也不吱声。”

    “老四!”于一轻唤,眼睛瞄到蹲在门口的一个黄头发男生,那人在见到他之后迅速跑进屋里。

    “啊?”季风正眼里窜火,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后向他抱怨起来。“刚才你就不应该松嘴。带个小姑娘来算怎么回事?”

    “她不说话看不出来!”于一低笑,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随手在杨毅帽沿儿上弹了一下。“就是个子矮点儿。”

    季风哈哈大笑。

    “去死!”杨毅把帽子戴正过来。“我们来干什么?是打游戏吗?”她不信,打车来东城打游戏?车费能买好几十币子。

    “来游戏厅不打游戏干什么啊?”于一的语气中有明显的逗弄。

    “能干得多了!”一个尖锐的男声插了进来,硬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杨毅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季风走过来把书包塞到她怀里,也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操,真他妈能蹭点儿啊哥哥!”那个尖锐的声音又说,“现在才过来,等得我肝儿都颤了。”

    “我上课!”于一拍拍书包,扭头看着季风说。“老崽子。季风。还认识吧。”

    杨毅从季风背后探出头,十来个打扮怪异目光不善的年轻人前前后后地站着。最前面这个跟季风差不多高,长着张娃娃脸,光头,皮肤干干净净的像颗鸡蛋,两只眼睛滴溜乱转。

    “能不认识吗?”他听到于一的话怪模怪样地笑起来。“妈的!要不是惹着他连带触了你这尊神仙,我能吃那么大个闷亏吗?”

    他大方承认,倒让杨毅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于一带小四儿送上门给人家报复吗?

    老崽子看见贼头贼脑的杨毅,顺嘴问了一句:“这哥们儿谁啊?”

    季风不禁又嘿嘿笑起来。杨毅瞪了他一眼,笑!大祸临头了还笑。

    “我姐们儿!”于一的话一落,老崽身后也有人轻轻笑出声。

    “哟!这他妈眼神儿!”老崽子扇了自已一嘴巴。“不好意思啊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