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走吧。”后面两个字是对于一说的。
他朝丛家兄妹点点头,笑着跟杨毅走了。
“哎你上哪去啊小丫?”丛庆担心地喊。
“没事庆庆,别喊了”丛家拉住他,“那是我们同学,跟季风挺铁的。”
“我靠,你们这什么同学啊狼一样?”丛庆揉着手臂抱怨,“简直跟特种兵似的,小丫总跟这种人在一起难怪那么能打仗。”
“你严重不严重?用上医院吗?”
“不用,最重的就是你那同学弄的。”他捋起袖子,几道明显的深红色指痕印在手臂外侧,有的已经微微泛紫,“靠,干淤血了。”
一个跟叫叫一起来的人走过来。“没事吧哥们儿?”
“啊,没事儿,谢啦今天。”
“小意思。走了啊,你们也赶紧闪吧,一会儿条子来了。”
“嗯,拜拜。”
“天哪,于一这么能打仗……”丛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搀扶出去的人——正是被于一掐个半死的那个。
“那小子红眼的速度一看就是好战份子,以前没见过他打仗?”
“没有啊,他都不怎么说话,脾气挺好的……啊,杨毅好像说过他爸是社会人。”
“切,那就是了。”丛庆搂住妹妹往外走。“吓坏了吧?你哥刚才猛不猛?一个打好几个!”
“能打过咱爸吗?”
“啊……这次你看到了,真不怨我!那小子太他妈能装逼。”
“反正你这身儿伤,回去自己看着交待吧。”
“于”“一”
这是她一次看于一打仗,原来季风说话也有靠谱的时候。杨毅想起那个被于一扼住喉咙的人,那张脸涨得像要爆出血来,禁不住一阵胆寒,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车速骤减,于一腾出一只手把她帽子往下压了压,又拉过自己大衣的衣襟裹住她。“自己拽着。”
杨毅依言往他怀里靠了靠,两手抓着衣摆合拢在胸前。他收回手去扶车把,杨毅盯着那双手。
血没有擦干净,干在皮肤上棕红褐色,斑斑驳驳,他没有戴手套,关节冻得双红又紫。低头看看裹在身上的大衣,不是于一的衣服……天儿干冷干冷的,冷得她直流鼻涕。伸手抹了一把,往里缩了缩身子。
于一轻笑一声,在她发顶猛地一拍。
她吓一跳,整颗头都没进大衣里,又迅速钻出来。“干什么?”她没好腔儿地问。
“好像小王八!”
真过份……没等反抗,脑袋又被拍进去。干脆躲在里面吸搭着鼻子。这是谁的衣服啊?一股子烟味熏得她眼都睁不开。往于一身上又靠紧了些,后脑碰到一个凸起的物体,她知道那是什么。
金子!金子!金子!
“别动!”于一哏咄她。
声音在衣服外面的世界传来,没传进她的耳朵,继续用后脑勺磕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把锹。金子!金子……
门被打开,一个神色焦急的老太太连人都没看清就大声嚎气儿地喊着:“你这是跑哪去了呀你这孩子,着急忙……”话一下噎住,孩子跟出去时的打扮儿不一样啊,在哪穿个埋了咕汰儿的军大衣回来?脸上好几点干了的血迹。“这是跟谁啊又?”老太太囔囔着,闪开身让他进来。
“同学打仗我去帮个忙。”于一侧身儿把杨毅拉进来。
头发凌乱脸上带伤,老太太愣住了。“咋还整个小孩儿回来?”
“大道上拣的!”他反手把房门带上。
杨毅尴尬地横了他一眼,杵在原地和老太太相互不太好意思地打量对方。
“进屋啊,你俩干啥?”于一好笑地看着那一老一小。“这是我们同学。没事儿了二姥,你去看电视吧。”
“啊,同学啊。”老太太松了口气,转身到沙发坐下,想了想扭头又问。“打仗打赢了没?”
“就这么进吧,”于一把军大衣丢在方厅门口,阻止杨毅脱鞋,“袜子还不如鞋干净呢。”听见客厅的问话后大声回答,“赢了。”
老太太这回不再问了,专注地看起电视。
一踏上二楼,入眼的是一架纯白的三角钢琴,摆在靠窗的位置,把周围一切布置都比下去了。
“帅啊!”杨毅赞道,像被催眠一样走向它,抬起手又放下,看着自己脏兮兮刚拿棍子抽过人的手,说什么也不敢碰这种颜色的东西。
于一脱着毛衣,走到里面打开一扇门。“洗一洗。”他顺手把毛衣撇进去。
杨毅低头看看踩了一趟脚印的地板。“能不能顺便洗个脚?”
“有热水吗二姥?”于一扭身冲楼下喊。
“有,暖壶里了。”
“我要洗澡。”
“啊,洗澡水也有,热水阀放一会儿水就热了。”
于一换上拖鞋进去往浴缸放水。杨毅在门口脱完鞋子脱袜子,抬脚看看脚底,还是很脏。于一回头看她笑,把脚上的拖鞋踢给她。
杨毅洗了澡,毛衣和外裤一抖直掉灰,丢在卫生间里没敢再往身上套,只穿着衬衣毛裤走出来。
于一正横在沙发上端着小游戏机玩,身上衣裤也换了干净的,头发半干不湿的显然刚洗过。听见门响看也不看地问了句:“洗完啦?”
“借双袜子。”她踮着脚走到沙发上坐下,地板砖好凉。
细眸瞥了眼她光着的一双脚丫。“我袜子你能穿吗?”
“先对付一双吧。”
于一放下游戏机走进挨着卫生间的那间房里。杨毅顺道看了一眼这个小客厅,鞋印已经擦掉了,浅米色地板砖干净明亮,那架白色钢琴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其它摆设也就相对简单,两组长条布艺沙发,一张浅绿色玻璃几,靠栏杆的地方有只大鱼缸,几尾体格魁梧的热带鱼在里边闷头闷脑地游动。再往里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她刚出来的卫生间,另一个从打开的房门能看到床的一角。于一正在那间房里,一阵抽屉开关的咣当声后,他出来递给她一双白色棉袜。
“当裤子都差不多了。”他瞧不起人地说。
“滚吧你!”她接过袜子往他嘴里塞。哪有那么夸张,她只是个儿矮,好歹是正常人!
“快穿!”他笑着躲开。
袜子后跟到小腿肚,袜口长至膝盖下方,还真是夸张。杨毅垮了脸,肩膀突然被人一勾,栽栽歪歪倒进他怀里,头又撞上那个小锹。
于一在她头顶哈哈大笑。“好玩。”他说。
靠在他身上穿好另一只袜子才推开他,食指隔着他的衣服用力按那把锹。他被硌疼了,伸手在她头上扒啦一下,溅了一脸水珠。小人报仇朝朝恨短,杨毅张狂大笑。
于一从衣服里拉出坠子,捻了捻红绳拉长,摘下来递给她。
带着于一体温的小金锹,热乎乎的好像要化了。她拎着绳在眼前晃呀晃。
“借你戴两天啊?”他提议。
“行吗?”她眼睛一亮。这不是他的同名护身符吗?手摸到锹把上一处不光滑的位置,低头细看,横着刻了一行蝇头小字:
吾儿一,长命百岁!
真失望。她还以为会是“定海神锹”之类的,那么于一打仗时就可以取下来念声大字诀拿他当武器了。
“魂被收进去了?”他靠在沙发里,斜眼看她变化多端的表情。
“有这功能吗?”杨毅大骇,那可就是妖物了。
他哼着鼻子。“没听说。”
“感冒了?”注意力终于从锹上转移到他身上。
“哪有那么娇性!”他不屑。
可是他刚才骑着摩托去旱冰场,就只穿了个毛衣。“你刚才——”她拖着长音儿,不知道问什么好。
“急了。”他替他收尾。
“噢。”她点点头。心里一阵乱乱怪怪的,低头又研究起那金制小锹来。
“没良心……”他笑。骂她的没心没肺。
“你不来也没事儿了,叫叫儿她们挺厉害的。那些人压根不是个儿,我和庆庆俩都能跟他们撕巴一阵……”
“我是后悔去了。”他硬生生截断她的话。“你不用动手,你就跟他们说话,用不了两分钟全能让你气死。”他去茶几底下拿烟,啪的一声打开火机。
杨毅不理他的讽刺,颇觉有趣地翻看挂坠。“这小锹也是你妈做的?”
“我爸找人做的,还把我妈做的那对耳钉熔里头了,我因为这事儿跟他好顿干。”
“你不是也不想戴耳钉吗?”
“谁说的?”
“四儿说你小时候谁一说你有耳洞你就跟谁干。”
“那是小时候。”他侧过脸给她看右耳,“现在不是戴着么。”
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看手上的金锹。“还是这个好看。”她说。
“这个贵。”他指着耳朵上的钻石严肃地告诉她。
她没有概念,只知道锹上边的字,全天下只有这一份儿。“这玩意儿弄得跟真的似的,还有个漕儿。”
“那个相当于刀的血漕,”价值教育没成功,他只好认命地对她感兴趣的东西进行解说。“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吗?”
干什么?她转着金锹,这么小的东西撮煤肯定是不行了……
“人肉是有弹性的,刀子什么的扎进去被肉嘬住了不好往出拔,开了血漕让血顺着淌出来,就能拔动刀再捅人下了。”他向她手上的东西扬扬下巴,“那上面的漕也是这意思。”
这是凶器!杨毅盯着上面的凹漕,于老歪真是名副其实,竟然做这种玩意儿给儿子戴。
他弹弹烟灰,欣赏她穷紧张的样子。一道碍眼的伤痕让他皱了眉,倾过身子轻抚她眉峰。
她哎哟了一声。“坏了呀?”伸手要摸,被他挡住。
扳着她的脸仔细审视了一遍,脸颊上两道膦子沾了水之后微微有点泛红,下巴破了块皮儿,都没什么大碍。只有眉峰上的血道子比较严重,足有两公分长,不知是什么刮的,深的地方血还没太干,几根眉毛卷在里面。“妈的。”他低骂,用指尖挑出来,她抽了口气,没敢吭声。“擦不擦药?”
“不用,不碰不疼。”她斜眼看他,“别骂了,你应该去问叫叫儿她们那小子死了没有。”
“死不了!”他没好气地说,他自己下手自己有数,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她。“你怎么不说拉架,我成杀人犯了怎么办?”
“我不敢上前,你杀红眼那样儿太吓人了。”
“什么杀红眼!不是给你出气我稀得动他。”
“你没有锹应该打不死人……”
“切……你试试,”他掐灭了烟,“我没有手都能打死你。”
这话搁以前听她还敢支毛,现在丝毫不怀疑,同时心里暗暗警告不可再随便惹他。
“借我了?”她摇摇红绳又求证一次后挂到脖子上。“好看吗?”
“嗯。”他伸手帮她调整红绳长短。
她欣喜地低头把玩。吾儿一……一,毅,念上去差不多,为自己这个发现高兴不己。
“乐得小样!”
“你名字谁给你取的?”她突然抬头发问。
“我爸啊。”
“好像也太不用心了。”他再有弟妹是不是要叫于二于三?
“呵呵,”他不多做争辩,“笔划少点不好写吗?”
“好写了有什么好处?小时候我们把别人的写在地上用脚踩,季风就因为名好写总让人踩。”
“你们小时候怎么玩这么傻逼的游戏?”
“谁也写不完我的名,哈哈。”
“我怎么记得有人考试时候人家都开答卷了,她名儿还没写完,因为这个回家跟爹妈抗议来着。要改名叫杨一。”
杨毅头疼地抱怨:“唉,我家有个话痨,啥事儿都出去跟人家咧咧……”
他笑了笑,伸手在她湿发上捻了一把。“我写给你看我爸给我起的是什么名儿。”在茶几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于”字收笔的钩连写出名字的“一”。
杨毅认真地看着,念道:“手。”
“王!”他气结。重写了“于”字,紧接着在下方填了一横。
“王。”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望子成王?“打架王!”她哈哈大笑。
“操!”他耐性全没,一手抓住她的挂坠,“不给你戴了。”
“唉哟!”她捂着眉毛痛呼。于一一慌连忙收了手,她趁机跳下沙发躲到安全的地方。
“赖皮王。”他骂道。死丫头已经学会怎么对付他的武力攻击了。
“嘿~”她贼兮兮地笑。跑到钢琴前面看了一会儿,手指落下按了个音。“这是什么音儿?”她问于一。
“哆!”
真的假的?“这个呢?”
“来。”
“这个呢?”
“咪。”
“这还是刚才那个。”
“靠,别整那玩意儿叮当响。”发现被耍马上恼羞成怒。
“你会弹琴吗?”她不但不听,还在琴前大方坐下,准备演奏一曲的架势。
“会。”
这人的话真一句假一句没个准,杨毅盯了他一会儿,决定不信。“我会弹欢乐颂。”她转过身抬起右手,找到哆,真的开始弹:咪咪发嗦,嗦发咪来……这段调子除了一个低音嗦之外,五指不用跨音区,原地抬起落下就行,虽然只会用一只手弹,倒也有模有样。
于一站在她身后看。“手好像个大蜘蛛。”他评价。
“你弹!”她仰头怒视。
“我不会。”他挨着她坐下,长长的食指在键上敲了一下。
“那就别笑话人!”她得意洋洋。歪头看他专注于琴键的侧脸,虽然她现在喜欢小卫,但流川枫还是很帅的。长流海下细长的眼,个性的鼻子,线条冷硬的唇,冒着青茬儿的下巴……啊!流川枫长胡子!
被她没有预兆的贴近吓了一跳,于一不解地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珠儿。
她站起来,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手掌放在他眉心,口中念念有词:“女神给予圣斗士的最高奖励。”
“什么他妈女神这么抠!”他怎么听说人家给的是黄金圣衣,拿他不识数啊。
“好,你侮辱女神!”曲指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弹。
“靠……”于一捂着头,弹得还真疼。
她大笑,拍她的头,像对待宠物一般。
“刚才打仗没过瘾是吗?”他眯起眼威胁。
没过瘾也不想拿他当对手就是了。“你妈会弹钢琴?”
“不会。”
“那买个琴回来干什么?”
“就不能是我爸弹?”
“怎么可能?”应该说怎么可以,黑老大弹钢琴?这不就像拿苹果蘸大酱,那叫不搭调。
“你再胡思乱想我叫我爸派人追杀你。”
这句话她就信了。“那你爸真的会弹钢琴?”
“好像不会。”
杨毅翻个白眼。“姥姥会弹?”她指指楼下。于一根本懒得回答她。“你们家真有钱,买这东西当摆设儿。”
“给儿媳妇买的。”他仰头看她。
杨毅想当然地就说:“我也不会弹。”
于一喷笑。
杨毅愣住了,想起了一个会弹琴的人。
他拉近她,伸长手臂摸摸她的头发,已经干了。“送你回你舅家啊?”
“难道是说叫叫儿?”她疑惑地开口。于一不是说过叫叫儿的妈妈在他爸单位上班吗?那两家肯定有来往,而且叫叫儿也会弹琴。
“啊?”他哭笑不得,“叫叫好像只会弹手风琴。”
“不是都差不多吗?”
“再听你说下去我们家都能发生命案。”他被气死,或者气得掐死她。
“你敢杀我!”
“亲你……”他拉下她的颈子,吻上。不同于女神的奖励那般蜻蜒点水。
“于一……”
“别又问些找揍的话。”他含着她的唇喃喃地说。
“你有没有饿意?”
他讶然地放开她,听到她肚子咕噜一声。气得直笑,还恶意,就说她怎么突然有防范意识了!“没有。”他故意误解她的话。“对你没有。”
她听出了歧意,嘻嘻笑着。“我饿了,你家有饭没有?”
1547
“你废了杨毅!”丛家插着腰怒视趴在她床上的人。
“大舅说这次打仗不告诉我妈,你也不行说。”她连忙警告。
“我不是说这个。”
别的她就不怕了,咬了一口苹果继续看漫画。
“你和于一咋回事儿?”
“你不是让我跟他亲密点吗?”现在真的亲了,于一亲了她两次,她亲了于一一次。
丛家被噎住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这丫头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她也拿她没辙。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她,突然失笑。“像你这种人居然也能早恋。”
“不早恋会吃亏的。”季雪那句是这么说吧。
“那怎么没跟季风发展呢?”
“跟他不如跟你。”她随口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漫画。“啊不行,你是亲戚。”
“我是女生!”这才是重点吧。
杨毅扫她一眼,好像奇怪她把这种事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又没人说她是男生。
“季风知道吗?”
“嗯?”
“我问你季风知道你和于一谈恋爱吗?”
“这字儿念什么?”
“魍,魍魉。”她念给她听,“形声字你念里面的不就知道了。”
“瞎说。”她对她这种教人的态度十分不满意,“那魁梧怎么不念斗梧?”
这人真是能对付。“你还没说季风知不知道你们的事儿呢。”
“唉呀……什么事什么事!关他屁事!你管他知不知道呢!”她被问烦了,一顿乱吼之后翻个身不理人。
丛家家无语。
从杨毅亲口向丛家承认她和于一属“早恋”关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季风并没有察觉这件事。要说有些事也并不是因为迟钝才没发现,往往是心理上没准备或潜意识里认为不可能,换句话说:没往这方向想过。他觉得于一对杨毅好很自然,就像他自己对她也比对别人好,这跟搞对象扯不上边儿。杨毅特别黏于一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丫头打小黏人,天生就本事让人明明反对她的鬼点子,最后却还是任由她胡来甚至参与其中。
别说季风,就连丛家也很怀疑杨毅究竟知不知道恋爱是啥意思就认了。两个问题儿章的相处怎么看也跟“恋人”这种字眼有出入,说是战友还差不多。杨毅还是跟以前一样分不清男女地打闹,拔人气门芯砸人玻璃,跟方昕她们指桑骂槐唇枪舌箭,全然不具恋爱中小女生该有的任何气质,罢了,孩子太小。丛家自认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女生在恋爱中该是什么模样,起码不会像杨毅那样。于一也不正常,由着自己的宠物撒野,有时还给她出招,虽然也老是骂她,对她的作法想法嗤之以鼻,结果还是会满足她的各种要求。这种放牛吃草的纵容只会让天性飞扬跋扈的杨毅更加肆无忌惮,恨不得整个人横过来走。
然而似乎也没什么人对此感到奇怪。
奇怪的是,不知道由于多吃青菜摄取了足量维生素,还是骨骺到了生长突增期,初潮后的第五个月,初二下半学期开学体检中,杨毅的身高竟然飙至一米五以上。她本人听到数字大受刺激,腰杆挺了又挺,一劲儿让四眼儿大娘看精确些。
校医压着她的头发,在体检表上写下:1547。
杨毅兴奋的手舞足蹈,以至于在测肺活量时屡屡喷笑,最后随便让医生写了个数。
“一百五十四点七公分!”回到班级,杨毅坐在桌子上得意地向丛家挥动体检报告,一遍又一遍地念,一遍又一遍欣喜地叹气。
丛家一把抢过那张纸,真想一拳给她再闷回一米四那档儿去。
“别整坏了。”杨毅稀罕巴察地收回来,“要拿回家给我妈看呢。比去年同期增长,八——公——分!”可喜可贺啊,普天同庆啊,她跷着腿摇头晃脑,饼干渣子掉了满地。
白玉边扫边骂:“杨毅你嘴漏啊?”条帚敲敲她的两条小细腿,“闪开。”
“态度好点儿!”杨毅乖乖地移开腿,心情颇好地给他伴唱着劳动最光荣,不忘吩咐:“书桌膛里废纸一着收拾了。”
“我该你的呀?”白玉依言扫走垃圾的同时没好声地数落。
“你有点运动家精神,这么大的人了!”跟她比五子连珠,输了的打扫两人座位卫生。还有像她的同桌这么呆的吗?比一次输一次却还是一次一次接着比的。
“我这不是扫呢吗?”
时蕾和几个女生在班级后边聊天,看到白玉又在劳动,远远抛开一句。“杨毅你别老压榨咱们班长。”
“愿赌服输嘛。”杨毅笑得像个小弥勒,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在白玉眼前晃来晃去。季静过年回来买给她的,嘿,她和丛家满城的商场逛遍了没找到重样儿的!
白玉不客气地拍打她碍事的脚,她哈哈大笑。
“完了!疯了!”丛家家初步诊断。
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季风于一曲耀伟先鱼贯而入,看就知道又躲到哪儿去抽烟了。
“刺儿!”季风从她身边走过,伸手拍她后脑勺,不意外地收到一脚。那人从来是不肯吃一点儿亏的。
曲耀阳也从她身边走过,有样学样。杨毅同样想也不想地踹他。
于一走过来,抬手,抓了抓自己额前的长流海,杨毅已经一脚踢了过来。
大家哄笑。“小锹最赔了。”
唉呀,她条件反射了,歉然地看看于一,弯下腰给他拍裤子。他揉乱她的短发。“刺儿头。”
“对了对了……”她一手拽住他的衣袖一手拿起体检表,“看看看看……一米五四点七。”
他拿过来看:肺活量五百?!笑岔气儿了?
“你长个儿了没?”她问得很得意。
“没长多少。”他语焉不详,绕过在桌上的摆二郎腿的人,坐到她的椅子上仔细看看各项体检结果。
“我一年长八公分,八公分,半个格尺长。”她反复强调,生怕人家不知道八公分的概念,“这样下去跟你同岁时就比你高了。”她异想天开地说。
“智商好像跟身高成反比例增长了。”曲耀阳认真地研究了一会说。
“去你的!”杨毅笑骂,“你智商高!个儿都让心眼拽住了。”
“大姐你不过是跟自己比长了几公分,还跟笑话人矮的身高有一定距离。”他好歹也一米六几,轮也轮不到小他半头的人来批评。
“哈!”杨毅大笑,“嫉妒我茂盛的生长力了吧?你老胳膊老腿的算交待在这个身高上了。”
又来了!丛家家受不了地别开头。方昕和童月宁那一桌儿明显对杨毅的大嗓门颇有意见,两个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没好眼神儿地看着这边。眼睛一瞟转向门外,那个不是……“于一,”她唤着反复看体检报告的人,“好像找你的。”
杨毅致力于和曲耀阳斗嘴,于一推开她的腿离开位置她也没看一眼。丛家家叫了两次才成功夺得一点注意力。“……敢说你去年就不是这么高?你比我可大两岁呢你完了你!……干嘛老拍我?”
丛家家向门口努了努嘴。
杨毅不解地扭头看,只看见于一手插兜跟什么人说话。向后仰了一下也没看见另一个人。“谁啊?”
“紫薇。”
“哦~”她收回视线,又开始眯缝着眼睛斜视曲耀阳,“是不是?去年就没长了吧?前年长了多少……”
随她去自生自灭吧!丛家家趴在桌子上回头看季风,他可比杨毅紧张多了,正掀着后门的窗帘往外张望。
“小玉小玉,”吵个没输没赢,她也累了,转身又逗起同桌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一柱香功夫。”白玉正在排新学期值日生表,“别晃悠桌子。”
“一柱香是多久?”
“直径八公分,”邻组的沈丹丹接上话,“六米多长一根,你说烧完得多长时间。”
周围一阵大笑,纷纷进入这一话题讨论起来。
“真的啊,你说古代的香都是一个规格的吗?老说一柱香一柱的。”
“可能那时候香就是家庭必备品,全国统一发放的。”
“……”
“一会儿老师来了,你赶紧下来。”坐桌子也就算了还没个老实气儿。
“也不上课,发完了书就赶怪放学回家得了。我饿死了。”她踢着自己的椅垫嘟嘟囔囔。
“一上午嘴不停闲还饿?什么肚子?”
“用你管……”
江艳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种闹哄哄的场面,一个假期没人管,又全野了。沉沉的女中音低喝:“坐桌子的下来。”
她的话音落下,杨毅已经跳下来坐回椅子,扬起一张笑脸扮无辜。
“该。”白玉幸灾乐祸,被狠狠掐了一把。
于一回来了,季风靠在椅子拖着长音儿审问:“谁……呀?”
“你不是看见了吗?”
“找你干啥……呀?”
“你多长时间没跟人打仗了?”
“啊?”啥意思?说他这是找干仗的嗑儿?“天天跟那刺儿打啊?一天打八遍到不了天黑……”
“像在四小那样跟一帮人打。”于一问得很认真。
驱蜂记
“真还是就咱俩啊……”季风看到拐弯处那一帮,又在打主意回班级拿板条。
“不是还有我吗?”叫叫儿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语气中有种无可奈何。
“要没你也就没这一仗了。”季风瞥她一眼。都是她长得太招摇,惹来大马蜂,他和小锹今天就是奉命驱蜂的。
“过去吧。”于一说。
“行不行啊锹儿?”叫叫儿有点不安,“要不还是给露珠打电话让她领人过来吧。”
“不用,大老远的。”
“妈的,上午他们就四五个,现在怎么来了这么一帮。”
“你都告诉人家你有对象了,他能不多带点儿人来看看吗?”他拉起她,“走吧,不一定能打起来。”
季风盯着于一,他牵着叫叫儿手的动作很自然。
“唉,太美是罪啊。”叫叫儿苦笑。这次是真的苦笑。
新学期第一天返校没有课程,每个班级放学的时间也不统一,学校门口并没有多少出入的人。这伙人就站在校门以东的第一个路口处,那是叫叫回家的必经之路。那些人有男有女,几辆摩托车停在旁边。有几个穿着怪异,或站或坐或靠在摩托上抽烟说笑,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立马收到吼声:“走你的道,看你妈看!不怕让车轧死?”充分证明自己不是和平份子,被骂的人干瞪眼,没有敢还口的。
“真他妈逼嚣张。”季风气不过地低骂。
于一挑眉看他一眼,没说话,离那帮人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发现他们了。他搭上叫叫儿肩膀。
在一道道挑衅的目光中,三人故作镇定地走过去,聊天的停下来了,几个女孩儿嚼着口香糖流里流气地用脚打着拍子,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三个,偶尔望向自己人中间一个穿着棕色皮衣的男子。
看来那家伙就是刺儿头!就是他看上了叫叫儿?靠,看起来不比小锹矮。季风手心出汗,没敢细看,生怕双方视线一交锋就打起来。他虽然比小学时候大块儿了不少,但这种人数……他跟锹都空着两双手,加上那个看起来就不像会打仗的叫叫儿,要是杨毅还好,起码她跑得快……
棕皮衣终于有动作了,伸手拦住在他眼前经过的男女。“哥们儿。”唤的是于一,目光却锁在叫叫儿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唠两句。”
“跟你不熟。”叫叫儿开口,收到来自两侧的凶狠眼神后表情软化了一些。“不好意思,我真有男朋友了。”手随意揽住身边人的腰。
“别他妈不识抬举!”一个绑着花头巾的女孩子从摩托上跳下来,旁边人扶住她一下怕她摔倒。
棕皮衣仿佛没听见那女孩的话,一双眼又移到于一脸上。“要是没你事儿劝你别出这个头。”他扫一眼叫叫儿肩头的那只手,“这是好事儿,别弄出不愉快来。”言下之意是怀疑于一这个男朋友身份的真实性。
“我不想跟你交朋友。”叫叫儿有点慌,这人的态度跟过去纠缠她的那些人还不太一样。
“交不交朋友大家来往几次再说……”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而且我也不让。”于一的眼神中有种讥讽的歉意,收了收手臂。“走吧。”
于小锹这个逼!季风在心里暗骂,他是非得让这仗打起来不可了。
“真给脸不要脸!”花头巾女孩冲过来对着于一举手就打。
季风一把抓住她。“一边儿待着去。”这丫头比杨毅高不了多少,俩人的暴脾气可倒有得一拼。
“敢打我!”她眉毛一皱,向季风膝盖出脚,季风训练有佳地躲开。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叫叫儿忍不住了,“妈的今天不跟你处朋友就要把我撂在这儿是吗?”
“我没那意思。”棕皮衣转向跟季风缠斗的小姑娘,“别闹了。给她领回去。”后一句话是对刚才接她下车的女孩说的。
闹?季风抚着脖子上的抓痕,都他妈见血了是闹吗?
“都是年轻人,不用这么死心眼吧?”
“跟他废什么话啊?”终于有人等不耐烦了,狠狠一脚向于一踹出。
于一侧身闪开,把叫叫儿推向季风。“看着。”本来就没系扣的外套倏地滑下,蒙住对方的头把他拽过来。
那人绝没想到于一还手这么快,被抓了个正着,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脸被弓起的膝盖一顿猛颠,迅速失了神智。于一扯回衣服抬脚踹开他。伴着一阵不绝于耳的骂声,其它人早已经闻风而动围了过来,拳脚并施。于一的衣服还攥在手里,衣摆胡乱地缠在左手上,挡着面前的拳脚,右拳则是攥实了往外送,眼看到哪里拳挥到哪里。这只拳头性喜荤,只治一服不治一死的道理跟它说不通。
季风到现在仍是不能适应他的打架方式,一般说来动手之前,即使没有一阵对骂,多少也会吼一嗓子“操你妈”之类的。俗话说拳借骂势骂助拳威。于小锹打仗从来没有任何前兆,不作任何准备工作,比方说选武器。当然他这些年参与的大多是遭遇战,这也是形成他习惯直接动手的主要原因。大部分正常人唯一目的就是把对方打倒,只有他一出手就是奔人软肋上去,胸口与肚子一带,有时候直接选人家面部硬着陆。完全是往死了处理。
“赶紧跑。”季风说了这句话丢下叫叫冲进战圈。平时老被骂成呆子不代表他真的傻,这些人是追叫叫儿的又不是跟她有仇,于小锹这个“男朋友”才是挡人家情路的绊脚石。再厉害的一双手能挡住几只拳头!
马路当间儿没有任何可当武器的家伙,他跑过去一脚就踹翻一个正要从后边勾于一脖子的人,那人被踹得扑在于一背上,于一头也不回地摸起他手臂借势一个背跨,呼地把人撇出去,砸倒一片。季风又揪住一个人的脖子领子往他脸上铆短拳,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手里的人松开,拧身抱住身边王八蛋的腰把他撞倒,脚在他胸口猛跺的同时闪避着踢到脸前的腿。一回头,于一正忙着把脚从人脸上抬起踹另一个人,脚底下的人一滩烂泥似的。
那边几个女生不怀好意地卯上了叫叫儿,叫叫儿看着于一和季风正着急,闪身去道边儿想打电话叫人,冷不防被人扑过来抓住了发尾,手上那撂刚发的课本想也不想地往她们身上扬去。在一阵惊叫中,她反捞住了那女生的长头发,一顿大耳光子甩下去,看得另几个半天没敢靠前儿。那个戴花头巾的小姑娘突然冒出,手持一把不知打哪弄来的片刀,足有一尺多长,高喊着问候他人母亲的口号,一溜小跑冲叫叫儿砍过去。
季风大骇,闪神儿的功夫身体一震,有人踹上了他的背,他顾不得回头报仇,借力向叫叫儿扑去。正来得及一记高抬腿踹开她正修理的那个人,上身撞开她,花头巾的刀划在季风身上。
叫叫儿惊呼。季风校服外面套了件羽绒服,这一刀划在他袖子上,里面羽毛钻出来,忽扇得到处都是,下小雪了一样。他弯腰抓起落在地上的一本书向花头巾砸去,她刚举刀伤了人正恍惚着,没有防备,被厚厚的课本硬生生砸上眉骨,痛呼一声,手里那把甑明瓦亮的刀咣当掉在地上,被一只脚恶狠狠卷走。有人暴喝:“全他妈住手!小不点儿哪来的刀!”
于一眼见季风跑过去替叫叫挨了刀,跟着四下白毛乱飞,也不知砍到人没有,心一急,一改从前那种一一宰干的攻击作风,散弹般挥拳架脚,举凡进入视野的活物无一幸免。头发忽然被人从后边抓住,使劲挣了下没挣动,正面的两个狼一样扑上来,抬脚踹开一个,另一个被他抱住了脑袋夹在腋下照着下巴卯劲儿凿了好几拳才放开。转按住拉他头发的那只手,脚一蹬肩膀猛地向后撞,这次回去无论如何不听杨毅的,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