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

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第13部分阅读

    嗡嗡了,赖账的是孙子。”她偷笑,“可能没多少气儿了,最好找地方打点儿气,你家可挺远的。”

    “靠,那我认输了,你骑自行车……”

    大眼一瞪,抓回自己车钥匙。“输了还不赶紧滚等啥呢!于一~~~起驾。”

    玩着油箱锁想起翅膀那挫样,杨毅狂笑不止,末夏微凉的晚风灌进她嘴里,呛了一下。“咳咳……乐死我了翅膀那个二。”

    于一低喝:“头盔戴上。”

    “该听不清你说话了。”

    “我没话跟你说。”

    “没话找话!”

    于一轻笑:“你想听我说啥?”

    “甜言蜜语。”

    “别整大非那出硌应我。”

    “那你讲故事,答应过我给我讲的。”

    “我答应你啥了?”

    “装是吧?哪个狗说过我考上六高就给我讲他爸妈的事了!”

    “你说哪个狗!”他迅速在她耳廓上咬了一口。

    杨毅后背一麻,安抚恶犬地拍拍掌控车把的一只手。“不是狗不是狗。”

    “我答应你考了才讲,你考上了吗?”

    “我怎么没……”特长生的身份适时跳出来提醒主人,“才差两分。”她开始耍赖,“涂答题卡的时候有一个没涂好机器不认。”

    “扯那些个哩个啷啥用!”

    “于一~~~~~~~~”她一急,顾不得身上何方,转身去抱他。

    他猛地捏闸停住了车,怪罪地瞪她一眼。“耍赖的是孙子。”

    “赖账的是。”她嘻皮笑脸地纠正。掌心托颊手肘撑在油箱上拧身定定地看他,“我好几天没坐你摩托车了,都是翅膀搅的。”

    表情不觉为那种痴痴的笑容柔和下来。“愿意坐我车吗?”

    “愿意。”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交油钱。”他倾过身子,额头抵上她的鸭舌帽遮。

    她维持着姿势不躲不闪,挑眉撇嘴,痞子相又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侧过脸颊要求。“亲一下。”

    “高难度动作。”她将帽沿转到脑后,扭脖弯腰还要承受他一部分体重,在他脸上完成一吻。

    “这边。”脸转上另一侧。

    她依言照做。“我这算不算卖身?”

    于一大笑。“卖得出去才怪!”他眯眼扫视她的胸部。

    “靠。”反应敏捷地一把推开他。险些弄个人仰车翻,她吓坏了,抱住车箱生怕掉下去。

    他笑着将她揽进怀中。“你害个臊也惊天动地的。”

    “谁叫你这色胚没好眼神儿!”她僵着身子低吼,一张脸立到马路中间可以阻止车行。“还说人家翅膀,我看你俩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

    他摘下她的帽子拿在手里把玩,听她连骂人都押韵成套的嗑儿。

    骂了一会儿自己觉得无聊,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他炯然带笑的眼。身子完全靠过去,后脑枕着心跳,她摆弄着他的手指。“别卖关子了。给我讲讲你爸妈的事,什么版本的?”

    “你听评书听魔症了。”

    “我觉得你爸就像有故事的人才想听。”

    “他们俩当时闹得是挺轰轰烈烈的,在一起就没人赞成,我爷我奶是s军区的,我爷还是政委。我妈在当时讲叫出身不好,黑五类子女么,我姥爷我姥是地富分子被迫害死到大狱里的,再加上我奶嫌她没念过什么书,就是一个首饰店学徒,长得又妖叨什么什么的。好说歹说算是给我爸打了结婚报告,体检的时候查出我妈有心脏病,军医说这病影响生育,而且还遗传……”

    杨毅猛地回头,紧张地看着于一。

    “你看我像心脏不好的样吗?”

    “不像。”这种动不动就发火揍人的爆脾气要有心脏病早死好几个来回了。“大概传女不传男吧。”她理解地点点头,“完了呢?你奶更不让结婚了是吧?”

    “当然不能同意,他们就我爸这一个儿子,呛呛到最后全大院儿人都知道了,说啥的都有。我爷一股火儿上来跟我爸断绝父子关系,我爸也没含糊,当天就领我妈从军区出来了。一个战友介绍他到城一个修配厂。我奶到底心软,老是偷着让人送钱送东西的过来,偷着透风说等老头子消气了就回去。”

    “酷。”杨毅赞道。从小就是个歪孩子。“你爸妈就一直到你爷消气了才又回的军区?”

    “我爸根本就没想过再回去当兵。这事儿还是因为我妈,她非吵吵要孩子,结果刚怀上就犯病了。我爸一个修车工人哪有钱给她看病,逼得没法这才回去找的我爷,那也不能眼看我妈没钱住院死到跟前儿啊。我爷没别的条件,病他给拿钱治,但媳妇儿于家肯定不要。正赶上越南保卫战,直接就填表给我爸送广西去了,彻底断了他跟我妈有碰面儿的念相。”

    “老头没想到儿子这一走差点回不来吧?”为了不要儿媳妇把儿子扔到边境打仗,好悬没挂了,这哪多哪少呢?

    “嗯。听我妈说当时烈士名单从前线发回来,我爸是s军区第一个,那时候好像还没正式开战呢。我奶一看着电报就梗过去了,醒来人也没精神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连我爸活着的信儿都没听进去。我爸伤得那样,没一个人说他能活下来,也不敢让我奶去看。我爷啊,老伴也没了,再看我爸那样比死还难受,估计也是受不了这打击,心血攻的中风了,瘫了十来年,前几年才去世。这俩老人哪,好强了一辈子,都没得善终。更冤的是我妈,全人类都把她当祸水。”

    杨毅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咬着嘴唇不敢说太过份的话,只道:“她要不是那么不听话非得要生小孩儿不就没这些事了吗?”

    “她要真听话不生了,谁送你回家给你讲故事。”他拿帽子轻抽她的脸。

    “我是就事儿论事儿。”她争辩。

    “论个屁。你这话给我爸听着他真能当场掐死你。”

    “我虎啊当他面儿说?”她吐吐舌头。“接着说接着说。”

    “接着的你就知道了。军区里头风言风语的,我爸伤好出院说啥也不留在那儿,带我妈和我爷回了城。赶上他原来上班的那个修配厂要黄了,政府往出拍卖。我爸把手上的钱全押进去买了厂子,自己下车间领着工人没黑没白地干。”于一的声音变得很温煦,“不行再说我爸是黑社会了,大小是个企业家。”

    “那就算他不是招的那些人起码有混过的吧。安春锋说你爸手下一半是有案底的。”安春锋是季风家警察大姐夫。

    于一词穷地笑,对老爸这种异于常人的用人癖好也无话可说。“我爸刚接手厂子初期整个城加周边好几个市县还没有一个像样的修配厂,买卖算是火了,眼红的挑事的也全来了。工人能不急么,厂子要没了他们全得回家吃自己去,哪有不把那儿当自己家看的。成天在车间修车装机器的这帮人都啥样啊你自己想去吧,一个个都贼壮,随手抄起的家伙就是些管钳子扳子啥的,气头上谁还拿得准只治服了?闹出人命我爸也逃不了关系,一开始也蹲号,后来发现只要钱儿使到位了啥都能干,就上下砸钱拉关系跑路子。大非他爸那当时都跟我爸一波起来的。我妈说他那阵儿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喊:‘靠,五万不行再加五万,烧也烧死他们。’这就你偶像。”

    杨毅眼前出现一副画面:熊熊火焰中,韩高赖和那短命司机蹦来蹦去,于老歪一边往火上架钱一边说:“靠烧死你烧死你!”一沓沓的钱哪,全是蓝哇哇四个领袖并排微笑的百元大钞。“好!”她振臂高呼。烧慢点儿呀……

    手被压下,于一不满地抱着她。“你也睡毛了?”

    “没有。我心跳过速。”她激动地揪着领口,“有把火在里面烧。”

    “帮你灭火?”他眼中闪过盈盈笑意,唇在她腮骨上落下,一路向前方移去。

    她觉得痒痒,嘻嘻笑着躲开他的吻。人鬼共惧的杀风景威力再次体现。“你像个虫子似的!”

    于一无奈地叹气。“你有我妈一半儿好就行。”

    “你妈是不是很漂亮?”

    “跟她一比你就不是女的。”

    “我怎么不是女的,我校服是圆领的。”

    “你就能拿这个说事儿吧。”

    “靠,嫌我不好还搂着干什么?”杨毅怒了,拍着腰间的手口不择言。“你妈那么好还不是扔下你一人到国外快活去了。”

    他的手僵住。

    完了完了闯祸了又!杨毅暗叫不妙,抓着他的手没放,像扣腰带一样圈回自己腰上,表情尴尬地以指尖划着他的手背。

    于一抽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了根点燃,头歪在她肩膀上默默地吸了半只烟。声音才像烟雾般丝丝缕缕地响起。“真不知道他们俩这样半过不过的啥意思……”

    “你想你妈吗?”

    他点点头。

    “问问他们啊,你也不是小孩了,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让你知道的啊?”

    “我妈上次回来时候跟我说有些事儿等我真正能理解了再知道比较好,她说她这辈子不会负我们爷儿俩。”缠绕于他眼前的烟雾,遮得他两只狭长的眼像云下的星子般闪烁不定。“我问她能不能不走,我都快求她了杨毅……”

    “你爸怎么说呢?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让你妈生气了?”人一有钱就变坏了,何况于军的那种花花世界。

    他不置可否,将烟头弹开,又讲起一件事。“我妈生我那天,医生拿手术协议让我爸签字,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爸不签,说全要。厂里工人把院长抓来亲自坐镇,放下话说:‘嫂子今天要是没平安出来人民医院就等着全体陪葬吧’。我爸说‘孩子也是,大的小的我全要活的’。我妈打了麻药被推进手术室,药劲儿还没上来,我爸站在门口喊:‘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全。医院都能听见!妈的,一群流氓……”

    杨毅泪流了满脸,顺下巴滴在于一手背上,他没有笑她,伸出姆指擦着她的面颊。她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笑。“不愧是我偶像,歪得天老爷都拿他没辙。”

    他拉下她的手。“死爪子一天啥都抓完了揉眼睛!”

    她靠进他怀中,勾紧他的手指。“要不然今天可能真就没你了。”

    “嗯。”他把怀抱收得严严实实,在她发顶轻轻一吻。

    啤酒+迪吧=狂欢

    浪漫吗?

    娶媳妇,害得爸妈都死了;做生意呢,行贿;生个孩子还大闹医院……也没什么浪漫的。

    那她哭什么?

    趴在桌子上画画,画的是绯村剑心,脸上有道十字伤疤的俊俏少年,手持一把逆刃刀。漫画里第一次看流川枫笑的时候她好像哭来着……

    “这男的女的啊?”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吓我一跳!”杨毅猛地抬头,于一倒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盯着她的剑心研究。

    “都一样的。”他把其它画纸拿起来翻看,全是这个脸上画了个十字架不男不女的长头发家伙。

    “这是我的神!”杨毅小心地抢回神,不让他的魔爪玷污。

    “靠,那我呢?”

    “你也是神、神经病!”她哈哈大笑,“上我们班干啥?踢馆哪?”

    “那我哪敢,有我非哥在呢。噢?”

    翅膀靠在椅背上半眯缝眼睛戴着耳机听歌听得正投入,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靠。”于一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老子跟你说话呢。”

    翅膀惊得直扑愣,一把拉下耳机,看到是于一才松了口气。“你啥时候来的。”

    “你大爷的我这么大活人坐这儿你才看见。”

    “靠,你来干啥?踢馆啊!来啊——”

    “有!”杨毅搭腔。

    “狗头铡伺候!”

    于一恍惚了一下。“我是走错屋走到精神病院了吗?”

    “俺班就这俩精神病儿,你挑的太准了。”于一旁边有个男生说。

    “叛徒!”翅膀怒目而视,“来啊——”

    “有!”

    “拉出去日了。”

    “你大爷!”杨毅回手给了他一拳。

    于一冷眼看他。“我约摸你快挨揍了。”

    “唉呀于一?”嗓音像钢丝在空中抖了两抖才落回地上,会这种特技的当然只有方昕,“你怎么跑我们班来了?”

    翅膀尖勒着嗓子回答:“来看你啊亲爱的。”

    “去你的。”方昕笑骂。

    “真的呀你这么勤快呢。”时蕾也在后边出声问道。

    趁于一回话的功夫,翅膀鬼鬼祟祟跟杨毅说:“这厮太招蜂了。”

    “你是怕俺们招猫吧?”杨毅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你知道就好。”翅膀干咳一声,“那个,要上课了,非本班人员是不是……”

    “是你个茄子~~鼻梁骨干塌看你咋戴眼镜。”

    “打我呀打我呀打我呀!”翅膀撒泼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道边被城管驱逐的无照小贩。

    “不他妈跟你扯犊子,放学喝酒去啊。”

    “好啊。”翅膀痛快答应,“谁请客?”

    杨毅抢着回答:“别人请客找你干啥!”

    “我靠,不去了。”

    “那借两百块钱。”

    “逼养你俩明抢得了。”翅膀手交叉护住前胸,好像人家不只劫财还劫色似的。

    响铃,于一起身要回班。

    “你干脆在我们班上晚自习得了,找个人上你班替你去。”

    “不行,施凡生认识他。”翅膀连连挥手,“走吧走吧,下课见。”

    “这就是你找的喝酒的地方?”丛家家盯着前方人头攒动的舞池,镭射灯咔咔闪动,震人发聩的迪曲自四方的巨大号音箱里散出,她重复了两遍最后贴在于一耳边,他才听清她的话。

    “靠晃死我了!”季风颇不适应地用手里的校服外套挡着眼睛。

    服务生过来问坐大厅还是包厢。翅膀连忙回答大厅。于一说包厢能唱歌。

    “那也不去,”翅膀态度出奇地坚决,“包厢视野多狭隘啊~~”瞅了个视野宽阔的位置坐过去。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忙着四下察看山形地貌,镜片下的两只眼睛散发着猎人般犀利的光泽。几个衣着单薄的女孩经过在邻桌坐下,得到翅膀哥狠狠的注视,赞赏地搓着手。“不错不错~”

    时蕾跟着过来就看到他像个雌性感应器似的哪有女生往哪看。“谁能把这个到十月份了还发情的奇怪物种处理掉!”

    “给他灌酒!”于一叼着烟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啤酒一瓶瓶启开。

    丛家连忙按住他。“行了行了你要喝多少啊?还启?”

    “按人头来啊。”

    “我不喝。”

    季风很有气势地一拍桌子:“不喝酒你来干什么!”

    “靠!”杨毅拍得比他更响,缩回手捂着生疼的巴掌。“跟谁喊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丛家叹着气看她。

    “我给你出头你还挤兑我!来啊——”没见应声,回头一看捧哏的正忙着钓猫,一颗开心果砸过去,“你他妈有没有点正事儿!”

    翅膀只顾着跟时蕾贫嘴,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哪管是正是歪,指着她威胁:“你别跟我抖擞啊,别说我一会儿耍酒疯把你扒光了撇大道上去!”

    “你妈逼你不想混了!”于一把他的酒瓶递过去,“自己启,还得老子伺候你。”

    杨毅看见一个女人夸张的卷发后突然有感而发。“哎我想吃面条。”

    “你一天净事儿!”季风骂她。

    “我空肚子喝酒喝不下去。”

    “其实我也有点饿,”时蕾拿着鱼片嚼啊嚼,“这有啥吃的?”

    “大姐你这不吃着呢吗?”

    “就是啊,猫不吃鱼还想吃啥啊?”

    “这边好像有个拉面馆,”于一对瓶喝了口啤酒伸手比划着,“出门往右拐,过道。”有人正巧走过,被他手上的烟烫到哎呦了一声。他连忙缩回手。“不好意思。”

    “这么多人指手划脚地干嘛呢?”被烫的女人翻了个大白眼,风姿绰约地走开。

    “这年头城里人咋都这么冲呢?”翅膀紧盯着人家背影的眼神倒像是在问:这年头城里人屁股咋都这么翘呢。

    杨毅站起来。“那我去买面,都谁吃?”

    “就你们仨吃。”于一侧身让她出去,“你们就去吃完再回来吧,别往回拿了。”

    “谁知道了!在迪吧吃拉面你怕人家不知道你山炮哪?”

    “你才山炮呢,你土鳖。”不肯吃一点亏地骂回去。

    “有钱吗?”

    “我有。”时蕾晃晃皮夹子。

    “你是不是太惯孩子了。”被骂成土鳖的季风趁人不在赶紧加纲,“那玩意儿现在都快反天了,我看你还能忍她多长时间。”

    “于小锹同志是神仙你不知道啊?”

    “你都认识她一辈子了现在说是我惯的……”于一才不背这个黑锅,举起酒瓶三人碰了一口。

    翅膀拿着酒瓶朝于一晃了晃,于一想都没想地回头,果然看见背后十点钟方向一个满头小辫的女孩正朝这边笑。

    于一转回头,吐掉瓜子皮的同时骂了一句。

    “怎样?”翅膀的视线还没舍得收回来。

    “花钱的吧。”

    “靠,花钱就不泡了!非爷这素质还找花钱的,传出去没名儿!”

    季风刚发现他们在谈论啥,扭头看一眼那女的,再看翅膀牛逼哄哄的模样。“你个被酒色掏空的人渣有啥素质!”

    “逼养,那领舞的没穿衣服!”翅膀惊呼。

    两个男生忙扭头去看,当然不可能的事儿。

    造谣的人嘴上叼着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笑嘻嘻地接受两人杀气腾腾的目光。“都一个逼味儿,以后少说我啊。”

    “你这牲口!”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好:食~色~性也,人不风流枉少年……”

    “毛主席说你再瞎逼斥一瓶底子削迷糊你。”于一不是成心篡改毛泽东语录,实在是这小子越说越不像话了,让他发挥下去这顿酒很可能会变成生理知识讲座。

    “好,你侮辱主席,来啊——”喊完了才想起搭挡出去吃面了。“几个小丫崽子出去没事儿吧?二半夜的。”

    “她们几个能有啥事儿?”季风拿着桌边的骰子和于一赌酒,“有那死丫头在不惹事儿就不错了。”

    “谁骂我呢?”杨毅边吸溜面条边揉耳朵,“耳朵这么热。”

    “你别一天神叨叨跟个半仙儿似的。”时蕾和丛家吃一份炒面,盘子边堆满了杨毅挑出来的青菜。

    “谁背后讲究我将来生孩子变成小王八。”她咬着筷子下恶咒。

    “于一对这片儿挺熟啊,他家以前在东城时候住这吗?”

    “我们以前来过,他家住林溪。”杨毅夹起一块牛肉扔进嘴里嚼两嚼就咽,噎得直骂,“这他妈牛肉都没炖烂。”

    “你慢点儿吃。”丛家看得心惊,“囫囵个儿往下咽,咋没噎死你呢!”

    “你恨我呀?”她笑得找揍。

    “她爱你。”

    “趁早收回吧。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的。”

    “你看她一天就这死样,于一早晚气中风。”

    “真歹毒。”她不痛不痒,“你俩都不吃了啊?”伸长筷子夹过她们吃剩的火腿肠。

    “谁像你一天跟馕食包似的。干吃也不见长肉也不见长个儿,不知道都吃谁肚子里去了。”

    “她挑食,没见一口青菜不吃吗?我老姑拿她血招没有。”

    “跟于一吃饭他也不说板着你点儿?”

    “他爱吃青菜全吃走了,我都让着他。”

    “人家于一那么高,你一天跟个小嘎豆子似的也不嫌愁得慌。”

    “我削你啊。”

    “吃饱没有?晚上吃多睡不着觉,吃点儿得了。”

    “玩晚点儿消化了再回家,反正明天不上课。”她不听,吃够算。

    “杨毅你吃这些东西够我消化到明天的。”

    “你个吃猫食儿的跟我们堂堂人类能一样吗?”

    “我看出来了小丫,你要再不长个儿将来就得往横了窜。”

    “横着要能长到一米七我也认了。”她看得很开。吃饱出门走了没两步才捂着圆鼓鼓的肚皮发愁。“早知道把校服带出来好了,t恤太紧了,肚子腆腆着,这出回去季风肯定得笑话我。”

    “你那是胃!”丛家哭笑不得,“你吃太多了。”

    “没事儿进去蹦会儿迪就好了。”

    “你现在蹦迪不岔气儿才怪。”

    “杨毅你会跳舞吗?跳栏我倒见过。”

    “那叫跨栏,也不是马还跳栏!我就瞎蹦哒,反正闪灯咔咔闪也看不清跳啥样,自我感觉良好就行呗。”

    “那于一会跳吗?”

    “他会跳大神我相信。”

    “那嘴啊~~一天谁都损。”

    “嘿,他本来就不会跳。不过我真见过人家跳得好的。上次跟于一在这儿看见一个女的,跳恰恰,跳得贼狂,把领舞的都震住了。估计是学过的。那些跳恰恰的就是这样前后踩拍子进几步退几步,”她边说边绕到她们面前走给两个看,“你看人家跳的好像全身都动,也学不上来那个劲儿,反正跳得可活了,跟电视里跳国标的那些……哎哟!”她惨叫一声,因为在倒退着走路,快到拐弯的时候被突然冲过来的人重重撞上后腰。

    这一下撞得不轻,险些把她刚吃下去的面条给撞出来。不等她回头骂人,丛家和时蕾已经叫着她的名字扑过来,面色惊恐地拉开她。她被这么一拉扯,胃更不舒服了,回头一看撞自己的那个人,竟然是个浑身红乎乎的血人。彻底忍不住了,蹲在路边一顿狂哎。

    那个血人——真是一个血人。衣服碎得一条一条,血肉模糊地粘在身上,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齐刷刷地一看就是刀伤,汩汩地往外冒血。这种流量的失血导致他的体力迅速衰竭,跟人相撞之后就倒在地上半天没了动静。

    “快走!”时蕾等杨毅一止住吐就拉着她和丛家逃离。

    杨毅半弯着腰摆摆手。“等等,我看看。”她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接近血人。

    “你啥热闹都敢看!”时蕾不理她,强行把她拖走。

    “不是,这人……”这人的轮廓她看着眼熟的很。

    “杨毅!”丛家气得大叫。

    这个名字似乎传进了血人的耳朵,他微微动了下身子。杨毅没有错过他的反应,推开她们走过去。“你认识我是吗?”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小妹妹……”

    混出来的命

    几不可闻的声音,听在杨毅耳中却格外震憾。“你……”她吞了吞口水,蹲下去扳过他身子,那个被血上了色的光溜溜的脑袋,强撑意识而时张时合的狡猾狐狸眼……“老崽子!?”她失声尖叫,果然是他。“怎么……怎么回事儿?你让人……家家快打个车。”

    “别……”老崽子捂着腹部最长的那道口子,徒劳地阻止血液的流失,“你跟锹、锹说……我栽了……”

    “他就在这儿了,家家去叫于一!”她扭头大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你别说话别动弹,他就在这儿呢,你自己跟他说。”

    “不哭……呵,”他的脸被泪水冲得露出一条条本来肤色,间杂着血迹,看起来更触目惊心。“我现在,说,话……抢不过你……”

    他伤到了肺腔,一说话,血从口鼻中往外冒。杨毅顾不得别的,扶起他的头用手擦掉那些血怕呛进他嘴里,。“你别吐啊,别说话了,留点劲儿。家家打车了没……于一!你快看老崽子……”

    “你靠边儿!”他蹲在她身边慢慢接过老崽子,托着他的头不让吐出来的血倒流回气管。老崽子已经没力气睁眼睛,于一握住他一只手,“我小锹。”

    老崽子的手指微微勾动。

    “谁干的?”

    “还问什么啊?送医院啊快点,你没见他全身都是血吗?他让人砍了……”

    后追过来的翅膀扯过杨毅回头对季风喊:“给她们几个先领那边去。”一手掏出手机拨了110,一手紧紧勒住她的腰不让她去于一和老崽子那边。

    “干什么,那是我认识的。你别拽我季风,那是老崽子!你忘了啊……哎呀你拽我干什么!”她胡乱挣扎,被季风硬行拖远,“翅膀你看于一干嘛呢?不赶紧给人送医院在那唠什么啊……你闪开,扯着我干什么?我让你放开你听见没有!……”

    她边哭边喊,季风和时蕾两个人按着她不让她靠前。她喊着喊着又弯腰吐起来,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光了,她呕得上不来气儿。时蕾和丛家轻轻拍着她的背,季风脱下被她扯裂的t恤擦去她身上的污秽还有沾到的血。

    “季风你去看于一啊,别让他说了……老崽子得送医院……”她又是干呕又是歇斯底里地喊,嗓子都哑得变了调,不停地让人拦车去医院。

    翅膀从于一那边走过来,绷着脸向季风摇摇头。

    “那人死了吗?”时蕾小声问。

    “肯定不行了。”

    “翅膀你别他妈跟这儿废话,赶紧和于一把人抬医院去你听着没有……”

    “是啊,抓紧送医院也许还有救。”丛家被杨毅的模样吓到了,也在旁边直抹眼泪。

    “他那身伤全是活的,不先打止血针动一下立马就得过去。110马上到了,有大夫来。”翅膀耐心地说,抚着杨毅的短发让她平静,“咱不能随便动他,那样是要他命。知道不?”

    杨毅听着他的话,整个脑子都麻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现在别吵于一,先跟四儿回家行吗?……你送她们仨先回去,一个一个都送到家了,完了给我打电话。”

    “我跟时蕾去杨毅家住吧。”丛家过来挽住杨毅,“季风你和翅膀留这儿,我看于一眼神儿不对劲。”老崽子的人和事她都听杨毅说过,于一发狠的模样她也见过。一会儿别再出点啥事儿翅膀一人捂扎不住他。

    季风点点头。“你们到家了打电话回来。”望向那边,于一蹲地上,双手都是血,胳膊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平躺在面前的老崽子。有路人发现拐角处的异常,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警车的声音近了。

    杨毅望着天花板,好半天才眨一下眼。她一眨眼,老崽子全身是血的模样就浮现,一眨眼,就看见他躺在黑暗中,刀口的血滴滴哒哒,像鬼一样说话。

    “小妹妹,我老崽子栽了。”

    “小妹妹你说话慢点,我现在抢不过你。”

    “小妹妹你跟锹儿说让他给我出头。”

    ……老崽子死了吗?

    丛家和时蕾在床上一边一个把她夹在中间,无比担心地看着她呆怔的表情。

    杨毅让丛家把台灯关了,说:“睡觉吧。”

    语调平和。她们俩哄她不要多想,明天起来问季风就能有信儿,渐渐睡着了。

    老崽子大概是死了。翅膀说不行了,翅膀那双眼睛独得很,看事儿很准。而且如果老崽子有救,于一也会先送他去医院而不是急着问凶手。

    人死了变成鬼吗?

    能不能托个梦什么的再来见她一下,上次给她讲的段子还没完呢。老崽子是个搞笑的家伙,人家出来混的都讲自己怎么怎么牛逼,他专挑自己受熊的事儿念叨。年轻的时候收拾人家学生的零花钱,结果让人家给收拾了,追着揍得跟大力水手似的。跟雷哥手下一个小手佛爷学捅天窗,第一次出手就捅炸了,在公共汽车上让人干得满脑袋包。

    他说“我从小就浮精神,光知道耍嘴,假把式一个,要不哪能挨那些揍”。

    杨毅问他干嘛对二涛的事儿那么上心啊?

    “老崽子从小爹不管娘不要,连个大名都没有,要不是涛子妈她们这些邻居压根活不到这么大。涛子妈那比自个儿妈还像妈呢,要不是为了她可得管二涛那个傻狍子……”

    窗外一阵摩托车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杨毅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于一来了。几点了?

    于一摩托才站稳,就见穿着棉布睡衣的人推开大门走出来。“回去穿件衣服。”他熄了火,“我等你。”

    “不冷。”她走过去坐到后座上,鼻子一皱,贴近他的背闻了闻,“你身上有点腥。”

    “嗯,”他拧过身子看她。“你老实在家待着,我这就得回去找我爸了。”

    “我睡不着,带我出去转一圈儿吧。”

    “你去多穿件衣服。”

    摩托车行至江滨,于一说下来走走。

    “我腿软。”

    “害怕了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死了?”

    “早就不行了。在口福街让人围住,他那小体格子能逃到东二来算是命长的了。”

    “口福街!”那不是老崽子自己的地盘吗?

    “你想是谁下的杀手?”

    “韩高赖……”因为于老歪让他使人去盯韩高赖贩毒给警察报信儿,现在肯定是东窗事发韩高赖要灭口了。

    “雷管。”

    “……为什么!”

    “不知道。”于一烦燥地搓搓脸,“估计是他耍花枪的事让雷管发现了。这大半年都忙着考高中,我爸也不让我黑白地出去混,他们的事儿我听得囫囵半片的。”

    杨毅想起于一说过老崽子是公安局放出来的线人。

    “前阵子我跟韩高赖耍钱的时候他提过雷管放人跨线到他地头上,说的就是老崽子。那阵儿三百窝里乱套,韩高赖是没倒出手来收拾他。我爸就说他早晚要折,拿钱让他上外地干买卖去他没要,说等过了这阵的。等等等!他妈的这是等死呢他!这个傻逼他要早走了能死到大街上吗……”

    “雷管能让人逮起来吗?”

    “抓不到他头上。”

    “你以前见过死人吗?”

    “问那些没用的。”

    “我受刺激了。”

    “看出来了。”

    “你没受刺激吗?你刚才骂人跟黑社会一样。”

    “我靠,我打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说我像黑社会。”

    “你打人的时候我也有点害怕。”她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以后咱不打人了。”

    “别瞎琢磨~我要走这条道等不到现在。”他知道这个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跨下车子俯身看着她的脸说:“你要保证不惹事,我就不打仗。”

    她傻乎乎地看他。

    “不信?”

    “不是。我保证不了。”

    “死崽子。”他不知道该哭该笑,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怎么能替老崽子讨个说法呢?”她里闷声闷气地问。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你是说把雷管整死?”

    “你别说这话说这么顺嘴行不?”

    “他快了。”

    “你爸要找人做了他?”她仰起脸。

    “这种话你也别说太顺嘴。”细眸下垂斜视她一眼,冷冷笑道:“雷家的正主好像快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每天要死多少人?对很多人来说,老崽子的死也许就像太阳系星图上城的位置,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道上的有人会说,东城口福居的老崽子让人灭了。他死了落的是骂名。吃里扒外被自家大哥理了门户,出来混的最忌讳这种事,都说他活该鞭尸。

    翅膀的声音憋得跟罗京似的说:混矮骡子就是这个下场。

    之后的某一天,杨毅在东二遇到露珠。露珠跟叫叫儿以前是同学,不过她初中都没念完,一直就在社会上闲散着,等着年纪大一点家里给办工作。小心地提起老崽子,露珠脸上有种无奈的笑,只说了一句啥人啥命。

    “有空来我们家玩,就在后面水泥厂家属楼。”她随手一指,离老崽子死的地方不过半条街远。

    后来从季风那知道,露珠曾经告诉叫叫儿,她和老崽子已经登记了,就差选个正日子。

    杨毅想起刚看完的战无不胜,不酷不帅不出彩的大天二好像也是结婚时候死的。

    来吧,篮球赛

    昏昏沉沉的周一,好像要下雨,也可能下雪也说不定。杨毅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来披在身上。气温又一天天低了。

    教室里认真听讲的还是相当大一部分的,大多都坐在班级前几排。后边几排基本上自己忙自己的,几个同学在谈论昨天男寝打仗的事,108被踢了,好像是高三谁谁谁雇人干的。高中部上下都沸沸扬扬的,间操的时候可能会点名处理相关人等。

    学校有的时候也像个小社会,可是杨毅到最近才开始隐隐觉察于一所说的真正的黑道和她们学校里的这些混混有什么区别。所谓的中国没有黑社会只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违法乱纪,杀人贩毒……既然已经都有这些性质了,怎么还不叫黑社会?她想也没想过只在电视看过的事,如今就在身边一件件地发生了。于军就是本本份份地做生意?书上说“身怀利轫,易起杀心”,他真的凡事只是动钱吗?她现在有点不敢确定。也许于一也不知道老爸都做的什么,但是如果于一掺和了进去,起码会对她说吧?

    会说吧?

    老师在黑板上画着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