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

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第12部分阅读

    神仙?妖怪?中考。谢谢。

    天越来越热,中考氛围越来越浓,空气粘腻得像糨糊。自由复习的三天,丛家家以参考书的身份加入了于一家那两个半人临时组建的中考赶死队。杨毅只能算半个人,大多时候她要么像一只濒临发狂的小兽,要么植物一样直挺挺躺在地上望天儿。

    考试前的最后一天,丛家又把历届考题翻出来看,指着上面的数学题告诉杨毅,背也要背进脑子里去,然后转身又给季风讲完型填空。杨毅颤抖地拿着笔,脑子里想着刚记住的解题步骤,怎么也想不起来4-4x9和0之间是大于号还是小于号,胸口这个堵得慌,猛地推开面前的纸笔破口大骂哪个孙子为难老子出这种糟烂题。

    “又犯病了……”丛家头也不抬地说。

    “‘第二象限里三角形pab的周长是4乘括号根号3减k括回的平方’多恶心!还让求直线解析式,答案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直线我怎么求怎么求?”

    “你别老是先看答案再做题。”丛家把她碰掉地上的铅笔捡起。“那证明题肯定是让你先证明存不存在再求解析式。”完了又坏了,这已经是小姑奶奶这个夏天弄废掉的第七根自动铅了。

    “不存在我求个毛?你看你看。”她啪啪地拍卷纸,“你就说不让我看答案,不看答案我光辅助线就画出来7条,妈的给那俩已知条件都不如不给,一个都用不上。谁琢磨出的题呢?整个儿一大脑穿刺!”

    “你不穿刺?”季风咬着笔杆扫一眼被她勾得看不出原样的图形,“一般不能让你画那么多辅助线,已知条件怎么会没用?你别毛毛愣愣的一会儿做不下去就嗷嗷乱叫唤。”

    “就是啊,你好好审审题。”丛家重新把图形画出来,“证明题都是定理公理上靠,要么就是等式不成立,想起什么就往上写,肯定能导出来。你先求一下边长,周长不是给你了吗……”

    杨毅抓着头发,耐着性子听下去。

    “喂,”于一搓着橡皮也不知道在喊谁,“故乡中否定的三种人生,四字短语的。”

    “辛苦恣睢;辛苦麻木;辛苦……”丛家掐着手指嘟嘟囔囔,“辛苦麻木辛苦恣睢辛苦……”目光转向放弃几何改做方程的人。

    杨毅顺嘴接道:“辗转。”

    “啊。”于一低头写上。“皓月千里浮光跃金后边……”

    “自己查书去!”杨毅没好声气儿地瞪他一眼。“不写了,我去买冰棍。都谁吃?”

    “冰箱里有。”于一告诉她。

    “蛋卷的冻的不酥。”

    “我吃。”季风举起空闲的左手报名。

    于一连做了几道题都眼生得很,伸手去拿烟,摸到手里发现空了,急忙倾过身子向跑下一楼的人喊:“给我带盒烟回来。”

    丛家看他一眼。“你别一卡住了就抽烟,回头上了考场不让抽看你咋整。”

    “你说不听他!”

    “好像没听见。”于一站起来追了下去。

    “长在树上的是thetree还是onthetree?”

    “on。”

    “他妈的老也记不住。”季风划掉错误答案,“一小分一小分的全丢在这儿了。”

    “一定要考北外啊?”

    “干什么?不相信啊?”少年的自尊禁不起一点挑衅。

    “我什么也没说,别那眼神儿看我!”丛家托着腮看他,“就是想你理科那么好,干嘛一定要考北外?太吃亏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拿自己前途当赌注啊。”

    “什么赌注啊……”季风听不懂,“眼前得先上高中,那些事以后再说吧。”

    “嗯?也是。”她咬着下唇,埋头专注于试题来。

    “丛家。”

    “嗯?”

    “……算了。”

    “什么呀?”她哭笑不得地挑着眉,什么就算了?

    “考上高中我告诉你。”季风嘻嘻笑,“长在树上的是还是on了……”

    杨毅把最后一块蛋卷塞进嘴里,抬起头,眼中闪着决心。“于一我不想考试了。”

    “我也不想考了。”他把自己没吃完的半只递过去,“高中毕业都二十了,真他妈丢人。”

    她嘻嘻笑。“你小学时候知道丢人的话你爸也不用费劲把你留在六年级了。”

    “我小的时候就想当兵。”

    真意外!“我以为你从小就立志当职业流氓。”

    “我们家有一个就够了,再加一个的话我妈这辈子都不带搭理我们爷俩的。”

    “你妈是因为你爸混黑社会才出国的吗?”

    “……我爸不是黑社会!”他抹去她下巴上的奶油,“再说派杀手做了你。”

    “你自己说他是职业流氓的。”

    “行我说不行你说。”

    “靠。伤自尊了!”她忿忿地别过头不再理他。

    “不行再说我爸是黑社会听着没?”双臂一圈把她箍在怀中。

    杨毅连忙护住食物推开他。“你是不是这两天做题做得有点精神分裂了?”

    “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妈是先天性心脏病,本来不能生小孩的。”

    “没有。”好奇猫果然睁大了眼。

    “那不说了。”

    “说说。那后来怎么又生了你?”

    “我不想告诉你。”

    皮子紧了他又。三口两口吞下冰淇淋,凉得一阵晕眩,好半天才缓过来正准备动手。

    他适时开出条件。“考上高中我给你讲我爸我妈的事。”

    这太难了……她苦着一张脸。

    “六高。”他加大难度。

    季风瞪着出去一个小时只带了盒烟回来的两人。“我雪糕呢?”

    小手一指身边的人。“叫他吃了。”

    季风扑上去:“吐出来。”

    “咳~”于一叫冤,“我连冷热都没尝出来!不知道都吃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季风。”手捧代数书的小女生两眼雾蒙蒙地贴过来,“给我押几道数学题吧,押中了姐请你吃一夏天冰淇淋。”

    中考如期而至。赶死队幸运地在相同的考点,于一甚至刚好和参考书丛家分到一个考场。

    头一天的语文物理四个人都不成问题,杨毅更是猖狂地放话,语文主观题之外的题目,有五分可劲儿扣。

    第二天上午数学开考不到一个小时杨毅就坐不住出来了,丛丽荣迎上去问:“填满了吗?”杨毅遗憾地摇摇头。其它三个人都等到考试结束铃响之后才出来。丛家抱怨数学题出得偏,分肯定高不了,如愿看到姑姑母女俩心花怒放的模样。

    最后这天只有一科外语。杨毅自我感觉良好地走出考场,远远看见于一在走廊尽头向她招手。“你提前交卷啦?”她吓一跳,这家伙不想换车了吗?“答完了吗?”

    “你不一定比我分高。”他颇为自负地回答。

    “跟你赌命的。”杨毅同样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

    他揉揉她的短发,笑道:“我没命可赌。”

    “哈哈,”杨毅大笑,费力地勾着他的脖子,“对对对你的命是我的。”

    今年春暖花开以来,她第一次笑这么痛快。

    秋高气爽的九月,四人最终都如愿重新踏进第六中学的校门,目的地——操场东侧的高中部。需要说明的是,杨毅同学不走寻常路,她被录取是因为市级短跑冠军的称号。有点郁闷,她距分数线只有两分之远,却要顶着特长生的加分名额入学。另外,于一居然比季风还高出几分来,这可把季风刺激够呛,直觉认为分数与丛家同在一个考场有关。于一坚决维护自己和丛家的名誉,有一阵子跟季风两人见了面就掐,不撂倒一个不收手,杨毅在旁边摇旗助威,哪边要赢站哪边等着蹭脚,兴奋地大喊ko。“neris”谁谁谁。丛家心里在惦记一件事儿:季风在问长在树上的用还是on的那天,到底想要跟她说什么?

    6班正常升学的除了于一季风和赶死队御用参考书丛家之外,还有方昕,白玉,时蕾等等共17人。加上特长生进去的杨毅和李思雨张伟杰3人,若干自费生,62人的班级近一半进了六高。班任江艳喜得合不拢嘴。

    不管怎么说,六高啊,鬼子来了。

    ——生物链初中篇(完)

    谁是谁的药

    吴小雾

    【内容简介】

    长大是一道烦恼指令,无奈的是没人能够抵抗。

    悔恨是无力的行为,恼火是没用的情绪。其实任何事都不会无故发生,也总有解决的途径。小刺说:“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知道吗?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他的使命,有时候仅仅是为治疗另外一个人的伤痛。

    放眼望去,谁是你的药?

    【正文】

    马会飞?

    新生报到场面乱哄哄的,杨毅想起了刚上初中时发现和季风分到同一班时的情景。

    “不会吧?”

    “真倒霉!”

    烈日当空,一些人却骨头里都发凉。跟邻居在同一个班级上课,就表示身边跟有一个小间谍时时刻刻等着回家报告当天的任何不法行为,所以两人才会在相同班级碰面时发出这种垂头丧气的抱怨声。

    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还催人泪下,老天爷开开眼吧,别让她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磨难了。踏进高一1班的教室时杨毅还在念念有词,只盼天上恰好有神仙路过听到她的祷告,她真的不想再和小四在一个班级上课了。

    没有!后边也没有!

    “杨毅你也在1班吗?”不要紧张,是个女声。

    她回头,身后站着身高接近一七零的时蕾,马上退后一步不给他人形成对比的机会。“嘻嘻,好极了,”杨毅兴奋地搓着手,“小四一早就来报到了,现在还没来肯定不在这班了。”

    “嗯,”时蕾点头,拉着她找空座坐下,“季风在2班,早上来就看见,咱班你最晚来了,连报到也迟到真有你的。”

    “啊,那不是差不多都分妥了?都谁在哪班?”

    “咱们班,你看见的这几个。”她指着围坐一起原初中6班的昔日同窗,“还有李思雨和方昕。”

    “不会吧,真倒霉。”三年前的台词又搬了出来。

    “季风和丛家在2班了,张伟杰好像不是2班就3班的……”

    拉拉杂杂听她一路数下去,杨毅发现了一件事:“于一呢?”

    “真的,好像还没见到于一。”

    挨班串了一遍熟悉了一下高中部地形,顺便打听于一的下落。态度好的如丛家之流,说:“你找不着他还谁能找到啊!”态度不好的以季风为首,说:“滚,忙着呢!”靠,不就是交个学费连带奉命搬个新书新本领取几件班级备品,整得跟辅政大臣似的还忙着呢,忙个屁!杨毅给他一个洁白无瑕的眼神儿闪人了。看着热闹穿过操场,打算去校门口小卖部打传呼直接跟本人对话。才走到停车棚,正主儿从一辆溜光锃亮得估计小脑不太发达的苍蝇都站不住的黑色红旗里嚣张亮相。

    刚要上前说话,紧跟着又出来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全身名牌的男生。“神哪,这么远。”就在杨毅等着他在胸前画十字架的时候,他却将虔诚的注目礼投向了款款走过的两个长腿学姐。

    “大非啊,”司机从小车里探出头,“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怕用车。你跟于一去报到吧,下课给我打电话。”

    “啊不用了,”大非同学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学姐身上拉回,“陈叔你先走吧,我晚上自己坐车回去。”车转个弯刚走,他一脸诡异的笑容就迫不及待地浮现,“行啊兄弟,你们学校风景这么好。”

    于一骂了一句,向早已落入视线的杨毅招手。

    “报到不知道啊?”杨毅扬着手表,“看几点了才来。”

    “我来的时候你还没来呢。”他随手把她反扣在头发上的牙舌帽正过来。

    “什么意思?”听不懂,拉起他手臂就走,“快走去看看你几班。”

    “喂喂小美女。”不甘当空气的人急忙拉住于一另一只胳膊,“别丢下我啊,我初来乍道会迷路的。”

    “你谁啊?”

    “我是……”这话听起来像是问姓名,又像是问身份,还像在挑衅。大非愣在那儿,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谁啊?”杨毅又转向于一。

    “你班同学。”

    高一1班新学期班会上,新同学自我介绍中,坐在杨毅身边的人大方站起。“大家好,我叫马慧非,慧眼独具的慧,明辨是非的非。毕业于q市局一中,在校多年荣获三好学生优秀干部,是一名德才兼备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此话一出全班哗然。

    杨毅大声笑小声说:“你好像卖点儿啥的。”德才兼备,这是古代女子之最高典范哪。

    马慧非同学从容落座,警告笑容过份的同桌:“你侮辱我我喊人啦。”

    “还慧眼独具明辨是非,”杨毅笑不可遏,“那怎么没叫慧明?”

    “慧明听着好像法号。”

    “慧非就不像吗?哈哈哈,马会飞?多么奇怪的现象。不是你扯蛋就是马扯蛋。”

    “我一直以我名字为荣。”他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长出翅膀飞翔的。”

    “就快了。”杨毅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等你变成天使那天吧翅膀哥。”

    翅膀跟于一曾经小学同学过,后来于一原地踏步在六年级默默送走了三波毕业生才跟第四波一起升上初中。翅膀本来应该是第一波,不幸的是毕业考试中急性阑尾炎发作中途被抬出考场。更不幸的是有个极度有原则的父亲,坚持没考试不能毕业,无奈和于一共同重读,最终早于一两年小学毕业,这两年的差额后来都在初中补回了。翅膀同学的初中时代除了在团结女同学这方面表现出众,其它情况都惨不忍睹,跟头把式地又读了两年初三连所三流高中都没考上。翅膀爹估计知道再等下去也是没戏了,终于寒着脸给儿子办了自费重点高中。翅膀本人对此感到万分雀跃,以后泡妞再也不用为自己还是初中生的身份招人鄙视了。季风坦率地对已具有大学生的年纪却混在高中生队伍里的人表示狠狠地嘲笑,得到小锹和翅膀的合击,立扑。

    于一分在3班,赶死队只有三个人,不够用四分五裂来形容,只能说是三足鼎立。每天碰面头一件事就是交换班级信息,加上早晚会长出翅膀的马慧非,赶死队成了四人帮,六中校园里常见三个高大的身影中间夹个小不点儿一路高谈阔论,于一说的最少,开学小半个月,他除了以前一个班的,其它同学鲜少有能叫上名的。校门口分道扬镳,季风和杨毅各骑一辆自行车往家赶。于一基本上腿儿着,偶尔太子代步。马慧非家住东城,每天下了晚自习就到3班门口堵于一,费劲巴火死蹭他的摩托,目前为止没一次如愿,天天公交车的开路。

    开学第一天的那辆红旗再没出现过,下午放学四人帮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杨毅好奇地问起,于一告诉她那是市长车,不可能天天来六中报到。

    “市长车?翅膀什么门子啊坐市长车?”

    “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季风推着她的头“想想市长姓啥。”

    市长姓马啊……“跟他有啥关系?”

    “真呆。”季风觉得这丫头是花花肠子太多了才会动不动就打死结。

    “他不姓翅。”于一好笑地提醒。

    啊,杨毅想起了那个可笑的名字。“你是市长公子啊?”

    “别激动。”翅膀一脸低调地表示,“签名的话等回班我现在没有笔。”

    “市长水平也有限!给儿子起这么个傻名儿。”杨毅只要想到他的名字就笑得停不下来。

    “靠,侮辱市长可以,不许侮辱我名字。”翅膀挥臂抗议,“小爷这是当年全市嗷嗷牛逼的神指灵算求了多少路神拜了多少路仙死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出的绝世好名。你这小不点懂什么!”

    “什么小不点儿!我跟你是一排的。”

    “那是因为你眼神儿好。”他们班近视的太多了,不得已把这小玩意儿挤到跟他一桌来。

    “不过俺家孩子这一年可真没少长。”季风说了句良心话。“以前看那架门儿以为一辈子坐车不用起票呢,现在居然长到根号二了……”

    “滚!你才根号二呢!”杨毅狠剜他一眼,“我咋也有根号三……根号三是多少来着?”她虚心地请教于一。

    于一耐心回答:“这辈子别指望了。”

    “你们这帮缺德鬼……”

    “乖~缺德鬼给你夹菜。”翅膀夹一筷子辣白菜给她。

    “我不吃绿叶的。”

    “你色盲啊这是红的。”

    杨毅不理他,将菜放进于一碗里。

    “说你还不爱听,完了就该不吃还不吃。”于一无奈。

    “你就光知道叹气,”翅膀攥着筷子敲边鼓,“拿出点男人的魄力啊,哪能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懂不懂?”

    “你想死是吧?”杨毅抓起勺子抵在他喉咙上询问。

    “死也不死到你手里!”他以筷子挡开,“死也死在季风他家那口子怀中。”想起前两天在季风家看到的那些照片,“靠,想不到才三四年没见,叫叫儿这么出息了。”

    “你那副贱相……”季风骂他。

    “想当年也是一小野丫头,拎个竿满台球厅找人对擂,打进了球就吹流氓哨,叫叫儿叫叫儿不就这么来的么。那时候我跟于一都不咋会打球,要不是她老挑衅挂竿我俩的球艺哪能这么突飞猛进!靠,我那时候因为放学不回家打台球挨老揍了。我爸那阵还在财政厅没调到市委,后来就天天放学来接我。没治死我!”

    “真的啊,叫叫儿小的时候也不高。”于一跟进他的回忆。“球了球了的比现在有意思多了。”

    “不不不,”翅膀严肃地托着下巴,“还是现在有意思。”

    “靠!”季风被他最后三个字惹得火大,“你他妈别一脸滛荡的说这种话。”

    “我靠我说说怎么了!我要是早两年见到她就没你的份儿了,臭小子你捡了个大便宜知道不?”

    “我去你妈的。”

    “妈的,吃完饭出去单挑。”

    “挑就挑。”

    “让你知道非爷的厉害。”

    “厉害毛啊,不就多长对膀么……”

    他们两个的争吵中杨毅小声问于一:“真的吗?叫叫儿以前也没多高吗?”

    “嗯,”于一点头,想了想说,“不过有一年猛长,当时比我还高。”

    刚燃起的希望小火焰跳了一下,灭了。

    四人一出了食堂季风就迫不及待地捋胳膊挽袖子。“你干啥?”翅膀抄着手斜眼儿看他。

    “单挑儿。”季风捏得关节咔咔响。“今儿不把你膀儿拆下来的!让你会飞。”

    “粗~~~~~~俗!”翅膀把音儿拉得老长,“咱是文化人,谁跟你个莽夫比蛮力。”

    “啥意思?”季风感到后背嗖嗖的凉风。

    “出来进去的小姑娘这么多,”翅膀低头看看手表,毫不掩饰嘴角的邪笑,“离上课还有半小时,看谁套到的电话号码多。”

    季风咬牙骂道:“你大爷的……”

    杨毅跟着呵呵笑,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脚踢着操场的石头,石头一闪。“咦?”她弯腰捡起,“一块钱!”发了发了,转身钻进小卖部买了根雪糕出来。

    三个男生巴巴儿地看着,翅膀偷偷从兜里摸出一个钢蹦儿扔地上又捡起来。“哎呀,我也捡一个。”

    杨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茫然地四处看。“谁兜漏了吧?”

    “切,”季风不屑地撇嘴,“谁装一兜钢蹦啊?不嫌沉~”

    翅膀见了杨毅的模样感到好笑,手一翻钱又扔出去。“哎呀,又捡一个。”

    于一瞅得真亮,心想这人无聊到什么程度了。

    翅膀还在反复地玩着捡钱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来到高一走廊前,他又故技重施,台阶前边有个下水道,钢蹦顺铁箅子掉进去了,他蹲在旁边也够不出来,看得这个郁闷。

    于一憋着笑安慰他:“没事,非哥,你刚才不拣了四块钱吗?还赚三块呢。”

    六高生的一天

    作为省级重点中学的六中高中部,以其严厉到骇人听闻的校规最令学生家长心醉不已,坚持花上一万八的自费款也要把孩子送进来。

    首先,严格要求学生配戴名签穿校服这一条就把杨毅给震住了。难怪连叫叫儿那类桀骜不驯的主儿都只敢在校服里面作文章,没人敢像初中部那样穿着半套来上学。

    其次,迟到早退这些就不用重复了,单说课堂上。不许睡觉、不许溜号、不许吃东西、不许看小说杂志卡通读物,不许梳头发照小镜搔首弄姿传纸条打电话……总之与课堂无关的事绝对不许做。高中部三位教导主任加上一名副校长一名团委书记共五人,每周五天课各自当班一天。保证一天八节课都来查岗,包括早晚自习下午自习,但凡逮着上述违规者,扣分。户外体育课的管不着。

    六高的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和美国的法律有得一拼,罗罗列列八大款四十条,每条又分五至十条不等的具体细则。多年后想起来杨毅还觉得应该让当初制定校规的校长进国家司法厅,专职修改完善我国宪法刑法。最要命的是一切解释权还归校方所有。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哪怕你做的事不违反明文规定,但主任说这事儿做的不对,扣分。

    挂在操场中间高中部的操评分公告牌风雨无阻地密密麻麻,扣分原因五花八门:

    几班几班第几节课,上课趴着。-2分(也许是弯腰捡铅笔呢。)

    几班几班早自习,看小说。-2分(这肯定是刘大步扣的,他最能抓人家看小说。)

    几班几班,寝室检查,没叠被。-2分(高中后边有一溜平房,是给农村考进高中的学生住宿用的。管寝室的老头叫启宝航,山东人,大嘴扁脸,成天盯着没给他送礼的学生想法挑毛病。)

    几班几班第几节课,上课时候看窗外。-2分(大哥,就不行睡落枕了转不回来啊?)

    几班几班,一人没穿袜子。-2分(汗~~~)

    扣分有多严重哪?上初中时对高中部的恐怖还不以为然,以为考上高中的都是书呆子,比较听学校的话比较有集体荣誉感对班级的操评分格外看重,后来才知道高中老师主任们管理学生的手段。

    比方说季风他们班,班任是六高谈之色变面黑心更黑的铁娘子苏清波。扣分吗?那好,你给班级抹黑了,罚款!一分五块,两分十块,多扣多罚一点不含糊,拒绝砍价没有包月政策假币的不要,罚没收入作为班级参考书籍和常用备品的购买。钱哪那是,钱从何来?回家跟家说:“妈,没戴名签扣分了,罚五块钱。”“爸,上课睡觉扣分了,罚十块钱。”……老子花小两万把你送进去培养出来个要账鬼,皮肉之苦也难消心头之气。

    于一他们班一色儿体罚,罚得也不重。擦一个礼拜黑板检查一下学校最近购进的无尘粉笔质量;了不起再加打一礼拜拖地水,每次拖地用不上十桶,一个礼拜多说拖五次;要么扫一礼拜厕所,自从有班级开始推展这项惩罚条例,学校已经两三年没请过工友了。

    杨毅摊着比较人性化的班任。为什么给班级扣分啊?早自习没起来啊?写检讨书认识一下错误吧,少于三千字不行,不深刻。自习课写?自习课不行,自习课是学习的,不能成为认识反省错误的时间。下课写?下课不行,下课是休息时间。体育课写吧,三千字一节课肯定写不完啊,那这礼拜的两节体育课一节体活都不要上了,来老师办公室写检讨书吧。“不打你不骂你,就用感情折磨你。”打上高中翅膀还没机会欣赏体育课上的运动风姿,对此相当愤慨,“我们老师简直就是一当代唐玄奘。”

    同是一个校园,初中和高中的差别咋就这么大捏?不到两个月,从各地带来的各种不良风气消失怠尽,起码表面上是如此。不过高三和辅导班的学生自有一套应对扣分的法则,对策正是针对着政策来的。甫一入学的杨毅他们这些菜鸟算是被管怕了,切实领教到扣分的可怕。分儿分儿,学生的命根儿。

    早自习六点半,杨毅每天都是肝肠寸断地与被窝依依惜别,来到班级也学不进去什么,坐在窗边发呆。翅膀捧着本书看得很投入,杨毅看他一眼:“留神让主任逮着。”

    “没事儿,今天是老密的班儿。只要不是刘大步我谁也不怕。”翅膀牛逼哄哄的样儿好像真能飞似的。

    门被忽一声拉开,睡着的也吓醒了。密主任看看班牌,低头找到对应的考勤表开始查人数,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很明显地看到他的唇形:“一对两对三对……”还论对儿数!不知道谁咳了一声,密主任一惊,重头开始数:“一对两对三对……”四下咳嗽声乱响,老密足足数了五分钟也不知数明白没有,拎着本子满头汗地出去了。班级响起不大不小的笑声。

    当天高一1班操评牌上写着:早自习不静,-2分。

    班任唐僧来了皱着眉毛很委屈地说:“早自习怎么还能不静呢?你们一大早上有啥好说的啊?”

    底下一阵窃笑,其实今天有两个同学早自习没来,要扣的话应该是4分,可惜密主任没查出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城周边乡镇初中开的是俄语课,所以高中每个班都有一半英语生一半俄语生,相邻两班的外语课表安排相同,俄语生串到一班,英语生串去另一班,这样搭对儿上课。

    季风的同桌是个俄语生,一到英语课杨毅抢着抢着跟季风一桌。季风尝试远离她,等她坐好了他再找座位,但是她总有办法说服跟他坐得最近的那个人串座,然后整节课就叫叫儿长叫叫儿短,惹得季风很是恼火。杨毅是全天下最缺损的同桌,明知道他要考北外必须得学好英语,偏偏就喜欢上英语课时捣乱,再加上个一直没安好心眼儿的翅膀,季风的英语课总是勾心斗角地开始,筋疲力尽地结束。丛家说季风最近明显变老,挑眉毛看人的时候抬头纹都出来了。

    季风商量丛家。“能不能跟老师说把你串来跟我一桌啊?到英语课的时候不管是小丫儿还是翅膀,打死不换座。”

    “抱歉。”丛家抱着课本漠然地望着他,“我也想过几天太平日子。”

    “好狠的心。”季风苦笑。

    “我一点儿也不想招惹他们俩,真的。体谅我,季风。”

    季风当然能体谅,要想镇住这两只大妖,非于小锹那种千年道行的不行。冒然扎刺儿的至少废去一甲子功力,还是枉废。

    丛家同情地看他苦哈哈的模样。“对了,你还记不记得考试前你说有事要告诉我。”

    “什么事儿?”

    “我要知道什么事儿还问你吗?”

    “什么事啊……”刚上完英语课,季风脑子有点晕。“我不记得有什么事要跟你说。”

    “你忘啦?”丛家有点急,“就是在于一家复习时你问我长在树上用on还是那天。”

    “靠,你记性真好。”他佩服地望着她,“问题是这个介词问过你不下一百次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哪次。”

    “少跟我那整蛾妖子!你问完我这个问题跟着又要说什么,磨磨叽叽最后说我考上高中再跟我说。”

    季风张大了嘴,“啊——”了老半天忽地合上。“fetit!”

    “卖什么乖啊?”

    “那么好趣儿干啥?你越来越像那个刺儿了你发现没?”

    “你干脆直接说我越活越回去吧。”

    高中物理是真难,杨毅认真地听了几节课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到物理课就打蔫儿,尤其还是下午的第一节课,物理老师频频关注她。学校针对老师也有一定的管理,如果课堂纪律太差或者被抓到有睡觉的那就算当堂任课老师的失职了,这个和当月奖金是直接挂钩的。所以也怨不得老师们会狠管学生。

    “精神点儿孩子。”翅膀用手肘拐了下不停嗑头的同桌,“主任还没来呢。”

    “我知道,”杨毅揉揉眼睛,“我就是困得受不了。”

    “看不百~万\小!说?”他拍拍夹在物理课本里的言情小说。

    “没兴趣。你也真恶心,大男生的看这个。”

    “这是教材,看看最近美眉都喜欢哪些浪漫情节。”

    “那你用功点儿。”杨毅拿起课本走到班级最后边贴墙站好——六中犯困生专用。

    罗昕和李思雨坐在班级的倒数第二排,两人的位置中间隔着个过道,杨毅就站在这个过道的最末端,默默地看着她们俩传纸条。突然想起两年前躲在丁香树后边偷听她们还有童月宁聊天的事儿,仿佛就在昨天啊~~要不是她们她可能也不会和于一……谈、恋、爱!总觉得这几个字用在她和于一之间有点儿怪,不过最近好像越说越顺口了,大概也听习惯了。她呵声一笑,把旁边的时蕾吓一跳。低声问她:“你梦游啊?”

    “看李思雨和方方在干啥?”

    猫眼微眯了一下,物理老师正沉醉在加速度的讲解中,她也放心多说两句。“困得直晃悠还有精神管人家闲事儿。”这家伙的体质也真够耐人寻味的。

    “喂,”杨毅俯下身子问,“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小猫?”

    “闲的啊?”

    “翅膀好像看上你了。”

    时蕾还来不及骂她,班级就四下而起几句“主任来了”,打盹开小差的纷纷坐正等待检阅。密主任开门扫视了一圈点了下人数,确认没有缺席的,低头在考勤本上记录了一下,走出去。老师和学生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班级里一时间像养了几头牛一样。

    “你别搭理他啊!”杨毅以课本挡着嘴接着对时蕾说,“翅膀那小子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正致力于研究泡妞技巧的翅膀猛地打了两个喷嚏。“谁叨咕我?”他揉揉鼻子嘟囔,“好人叨咕好心肠,坏人叨咕烂五脏!”

    晚自习下课铃响,翅膀没有像以前那样会情人似的往3班冲,他现在已经学乖了,反正于一也要等杨毅,他只要跟上同桌的步伐就好了。杨毅被两节理科课搞得有点头大,收拾书包的动作也有点缓慢。时蕾经过她身边时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翅膀打了个口哨,换来一记27层净化不含丝毫杂质的猫白眼。

    “瞪我干嘛?”他笑得无辜,“心情好吹叫叫儿不行啊?”

    时蕾不愠不火地说:“翅膀你要是个哑巴肯定现在招人待见。”

    “靠,小爷有名有姓的,你们老翅膀翅膀的瞎叫啥!”

    现在连唐僧有时候都脱口管他叫翅膀,杨毅对此深表歉意。“原谅我,您老人家的大名我想起就要抽了,实在叫不出口。”

    偶像的罗曼史

    于一今天骑了摩托,但他只肯让杨毅上车。翅膀不服,抱着杨毅不放,于一沉眸威胁:“再不撒手我上脚啦。”

    “你们狗咬狗吧,我走了。”季风推车子着急回家。

    杨毅在翅膀怀中拍手唱儿歌。“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让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长大个屁!你这辈子就这德性了。”季风瞪她一眼。

    “真不吉利!”杨毅狠啐一口,迁怒于翅膀,“别拉我,我要发镖!”

    “关在我身上吧。”他一脸大义凛然状。

    “小猫?”杨毅惊讶地看着翅膀身后,“你怎么还没走?”

    翅膀连忙收回手,整整发型回头看,哪有猫影。

    小妮子暴笑。

    翅膀怒了,使出必杀技——“送我回家吧送我回家吧……”他使劲儿摇着杨毅撒娇。

    “靠,”于一拉过眼冒金星的人,“给俺们晃散黄了一会儿。”

    “送我回家吧亲爱的。”镜片下一双桃花眼眨呀眨,又转向于一发嗲,“可以考虑留你过夜哦。”

    “给你送到车站。”铁锹也难过美人关。

    “不要,人家风华正茂遇到公车之狼怎么办?”

    “咱不送了。”杨毅挤到于一前面爬上车。“起驾。”

    “不要丢下我~~~~~~”翅膀整个人吊在于一身上,只差把两只大长腿也盘上来了。

    路过师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于一头发瞬间耸立。“我借你一拳你今晚就睡六中操场怎么样?”

    “重色轻友!”翅膀嘤嘤哭泣。“带我一个嘛……”

    杨毅在摩托前座笑嘻嘻地探过来看他。“订钢锤啊,输了可就不行再嗡嗡。”

    “三把拳儿。”翅膀大喜,猜拳他不怕,以前跟女生玩打手板儿的,他为此苦练许久。“赖账的当孙子。”

    翅膀输了一把后连胜三拳把杨毅振出局,欢呼着拿着头盔。“干嘛?”杨毅伸手抢回来,“我输了。”

    “输了还不赶紧滚等啥呢?”

    “自行车输给你了啊。”杨毅把车钥匙递给他,“但是只输给你一天,明天要给我骑回来。”

    翅膀傻眼。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