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还担心他那内向的脾性也许不适应教书的。他只是与人打不来交道,比如与同事邻里乡亲的,但他与那些小孩子们却很快交融成一片,看来他天生就合着做“孩子王”。家里为他张罗婚事的事虽然他觉得荒唐,但也终于把他隐藏的落寞和孤寂从心里挖掘了出来,以至于他在备教案授课之余感到一种未体验过得孤单寂寞。
??茶房中学离家只有约十五分钟的自行车车程,每天早上六点钟骑车赶往学校,中午回家吃一趟饭重赶往学校,晚上八点多钟回家,吃过晚饭睡觉。父母已逼迫他了好几次与一些不相干的女孩家见面,即相亲,他一概拒绝,他甚至觉得有点象在玩闹剧似的。父母还责骂他:“一天心不要太高,模样过得去,性子好就是好女孩家,也不要嫌人家没上过大学,也没工作,是个农民……。”他心里笑道;“这也许是你们自己想的,我心里又不是这样想的。”
??他一连好几夜都梦到一个女的。准确的说,是记忆,在梦中记忆起了一个女的,但又模糊不清。大概是他初一的时候,因为在梦中他正在背初一的英语单词,拂暮时分,梦里面还有自己的姐姐,从门外进来,后面跟的就是那个女的,冲他像十月小阳春一般地笑了笑,而他就如浴春风里了。这里需要交代一下,他姐姐叫李染,比他大两岁,他在初一时她在初三了,不过她也是上了初中便没再上高中,这一点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姐姐。
??他没想起那个女的是谁,但绝对是姐姐的同班同学。这个女的一直萦绕在脑畔,直到在一节课堂讲课时突然记起来了,那女的不正是贾雅么。贾雅和姐姐是很要好的朋友,在他初一那年到他家里来过好几次。第一次他就眷恋上那张明朗而从容的脸,虽然当时年幼也不知道什么,但是眷恋却是确信的,而且心里很是悸动。贾雅每次到家里来过一次后他都莫名地高兴半天,他当时多么地希望能和她交朋友,然而他只能压藏起来作为心底里的一种秘密。
??就像千年睡莲度过了休眠期一样他的心复苏过来了,原来,在他心里已早早地爱定了贾雅这么个人。姐姐和贾雅初中毕业后一块去潼关打工做了饭店服务员。姐姐每次休假回家与母亲闲聊时都会提到贾雅的情况,而每一次仅仅听到贾雅这个名字他心里都隐含着激动。在他上高三第一学期的时候,年底姐姐又回来了,这次闲聊时她提到贾雅就要结婚了,“就嫁给她村里同队里一个姓刘的。”他在一旁听见了,黯然伤神,一连好几天都不愿意说话,家里人还以为他感冒了怎么着的。
??可能就是那时他的心就逐渐地相对于异性冰封了起来。姐姐给他带来所有关于贾雅的消息:丈夫整天打她(他在心里特别愤恨这个姓刘的,恨不得自己能把这家伙狠狠地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打贾雅)、还打麻将,生了个女孩、公公婆婆对她也特别不好。在读大专三年级时,终于听得姐姐说到贾雅在打离婚官司,然而当时他并很以为然,忙着毕业生该忙的事:论文、简历、告别会、招聘应聘。他的心境轰然洞开,他再也压抑不住九年来那种潜伏着的挚爱。他要追求,思前想后,辗转反侧,他终于写了一封信。我说过,在如上的文字中,信里的内容就已经昭然若揭了,难道还非要我把人家的信拿在这里让你过目一遍么?难道亲爱的读者不知道偷看别人的信件不仅是不道德的,而且是犯罪。他在寄投那封信时把信搭在邮筒的投信口犹豫了半晌,似乎自己一松手便要走上不归路一样,他也感到一种隐约的羞辱和恼怒。他的手哆嗦地松开了,信掉了下去。他似乎听到信掉在邮筒底的声音,嘘了一口长气。
13、丹江河漂流(下)
贾雅在接到信的第九个晚上也终于写了一封回信。九天来她感到自己也要被幸福所拢抱了。她一边红着脸一边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写着回信。她的生活要这样重新开始,一切都有新的希望,包括自己和小女儿的幸福。她在信封上写着:茶房中学李默老师收。这是李默在信中交代过的,如果她愿意那么可以回信寄到茶房中学。他还说如果不愿意也不必回信了,他自己也就明白了。第二天,她把信投进了墨绿的邮筒。
??很快李默就直接同贾雅约会了。他俩在丹江河边散步,共同牵着小刘淼的稚手。丹江河的水像一道玻璃碴,闪烁着夕阳。清秀的南山间开合着微微的暮霭。李默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而又激动异常,而贾雅浑身充满了新奇的力量和勇气。
小刘淼一个人在六七米处的河滩上忘我地玩着石子,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蹲下,或像白色的火焰在跳跃,或像静卧花蕊中的蝴蝶。她一个人玩着笑着,不时叫一声“妈妈”然而继续玩自己的。
??“你看天边那朵云多像一个中国地图。”李默指着西边的天,然而贾雅去看那朵云时已经变换成了四不象的东西了,她说道:“明天还是晴天!”他笑了笑,“天气又慢慢热了,已经有了蚊子了。”她也笑了笑没有说话。而她一不说话,他就特别紧张。“你为什么不说话?”他的手抓住了贾雅的手,有力的握着。她似乎挣脱了一下却又没挣脱,“我在听你说话,她已经两岁半了。”她用嘴向小刘淼玩耍的背影努了努,李默看了看忘我玩耍的小女孩笑了笑:“真快乐啊,真是一个小灵童!”
??十七八年前丹凤文明尚未开化,就是现如今也未必开化得如何。李默和贾雅谈恋爱的事都成了不小的事件,穿得沸沸扬扬。更有卑鄙龌龊之人又喜爱说些下流话。就是一般的谈恋爱可能都要遭此机遇,何况贾雅是离过婚而且还有个两岁多的女儿,而李默是一个大学生,一个老师。流言蜚语肯定怎么听都是不好听的,李默的家人又没生活在太空中,听到了这些很是气恼。他们质问李默别人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的。”李默答道。
??父亲骂道:“真是把书念成呆子了,脑子都成木瓜脑袋了。”李默也不耐烦地强辩道:“不要老一天说我呆子呆子,我有自己的主见。”即就是李染也指责他。“天神呀,有那么多姑娘家你、你怎么偏偏要找个离过婚还有个孩子的女人。”母亲叫唤道。“不行,我坚决不行。”父亲吼道,“你要是想当个不孝顺的龟儿子了,你就给我胡来。”李默咻咻地说:“不孝顺就不孝顺,天底下不孝顺的人多了,再多我一个也不算多。”父亲当下被气倒了。
??李染找了贾雅一次。“你是我的同班同学,更是我的好朋友。”她说道,“可是你怎么能作这种事呢,叫我们又怎么相处呢,再说、再说……”李染的话在贾雅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动摇。贾雅问道:“听说你和你家闹起来了?”李默回答是。“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算了吧。”她冷淡地说。“为什么,难道是你不乐意,只要你不乐……”贾雅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沉沉地说道:“可是这……,你爸已经躺在病床上了,还有你妈也整日里哭……”李默喘着气说道:“可是我们是我们自己的,他们凭什么干涉我们。”
??“可是……”贾雅担心地说。李默愈是坚定,恨恨地道:“没有什么可是的,除非你本人不喜爱我,否则我不会放弃的。”“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你的爸爸,你的妈妈,还有李染你姐姐……”她痉挛似的缩小了身子。“他们你不必担心,我能对付他们,相反我们一点不能退缩,”他笑了笑,拥着她,“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贾雅也附和着他勉强地笑了笑,李默握住她的手,使了使力,“静静地等我半年,半年之内我一定能娶你,我誓一定要娶……”贾雅有力地点了点下颌。
??但是她又猛烈地摇起头来,“不、不、不??。”“又为什么?”李默几乎要疯叫起来,似乎也要哭了出来,颤着音。“你知道么,他们最反对我们的是什么吗,”贾雅哭了出来,泪水滑过脸颊,“我已经结过扎了,再也不能生孩子了,难道你不清楚么,所以我不能太自私的,我不能……”她的浑身乱颤着往后退缩,已经哭不出声来,无力地摇着头。李默却把她拥得更紧,她的手胡乱地拍打在他的手臂上。他振作了一下,“我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不是生孩子。我知道他们反对得这么厉害只不过就是这种荒唐可笑的原因罢了。可是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只要有你,有刘淼,这还不够么,我还想奢望什么,你说?”他的双臂越箍越紧了,以至于贾雅的腰都被硌疼了,“半年,无论如何要等我半年时间,我把一切都对付过去,我一定要娶你,风风光光地娶你,你说、你快说你会等我半年么?”她仰面太息了一下说道:“会的,我会,我会……”他摇着她的肩膀说道:“这可是你答应过的……”
??两三个月过去了,李默一直和家里僵持着,父亲的病还没好彻底,父亲一看到他便骂骂咧咧的,母亲也不好好吃饭。李染看到李默把父母亲气成这样也骂道:“你个败家子,难道非要把咱家弄得家破人亡不成?”父母亲吁吁地喘着气:“什么女孩家不要,偏偏要一个结过扎了的,我们…我们…”正当李默家里正弄得鸡飞蛋打的,已经有了传闻,说贾雅要同三十里地之外贺家村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结婚了。那男人在潼关金矿上背了几年金矿,攒了些钱,也有三个孩子,最大的都有十四五岁了。
??李默家里人听到这些暗地里送了一口气,以为一切该结束了。当李默听到这一消息时,他尖叫了一声,奔跑到贾雅父母家里去找贾雅。可是既没找见贾雅,也没找见刘淼。他向丹江河边狂奔,依然狂叫“半年,为什么连半年时间都不给我”,终于他一个趔趄仆倒了。他的脚骨折了,永远的跛了。他的脸永远地僵硬和冷漠起来。十八年时间过去了,他依然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还没有成过家。
??这篇小说写到这儿似乎也应该告一段落。但关于结局我却犹豫了很久,还有另外一个结局盘亘在我脑畔萦绕不绝,使我难以舍弃。其实,上面那一个结局比较一般,也比较温软。作为小说者,我对这另一个结局更为喜爱。本来一个小说就只有一个结局,我也应该不写出来的,然而又总以为很是抱憾,于是把另一种结局拿出来一飧读者。
??李默与他家里僵持不下,贾雅日日夜夜盼着李默的消息,心里日益愁结起来,“李默会不会抛弃自己,抛弃淼淼,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啊,然而三个月了,他还没一点消息,竟也不见他本人。”有时她怔怔地望着小女儿问道:“你说妈妈会有自己的幸福么,我的淼淼会有幸福么?”贾雅的父母哥嫂劝她还是趁早另做打算,特别是嫂子对她讥笑有加:“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样的人,二茬货,又不能生孩子了,人家可是个大学生,是个老师,为早收了那个心,还显得自己的本分!”而她心里不知怎么作祟也就希冀李默和贾雅的失败,似乎这很关乎她的损失一样。
??又过了六七天,李默的腿摔断了,医生诊断有可能一辈子都要跛腿。贾雅听到了这一消息,心里是多么疼痛,也不再有所顾忌跑到李默家里去看望他。李默背躺在一把藤椅上,父母李染都在,他们看到贾雅来了全把不好看的脸色对着她。李默看到了贾雅激动地要坐了起来,却被贾雅稳稳地摁着了,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低低的问了一声,“怎么会弄成这样?”李默只捏了捏她的手,咳了咳开始说道:“爸,妈,姐――”父亲母亲李染都把头拧过去看他。
??“现在我当着你们的面说明我就只喜爱贾雅,”他把脸转向贾雅,“贾雅,你说你喜爱我么?”贾雅忧伤地点了点头,李默继续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她也喜爱我,现在我请你们当我的公正人,我想向她求婚??贾雅,如果我从此以后永远是一个跛子,你愿意嫁给我么?”贾雅费力地点着头,泪花无声地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贾雅,如果我从此后永远是一个聋子,你还愿意嫁给我么?”贾雅“不”了一声摇着泪脸。“你不愿意嫁给我?”李默再问,她又机械而猛烈地点了点头,他笑了,气喘吁吁的,似乎很累,无力地闭起了眼睛继续说道:“贾雅,那如果我从此以后不仅永远是跛子,还是聋子,还是瞎子,你愿意嫁给我么?”贾雅“啊”了一声将手塞进嘴里呜咽了起来,狠劲地点了点头,脸上已泪花斑斑。他有气无力地难看地笑了笑,“爸,妈,姐,你说在咱们乡村,一般一个跛子、聋子、瞎子有没有人看得上他?要是既跛又聋又瞎,那是不是更没有人看得上他了?爸,妈,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唉----”父亲无奈地咳了一声,“翅膀硬了,老子管不下了,竟还敢威胁老子、威胁老----随你龟儿子的便。”说完甩手负气走出去了,母亲和李染也跟出去了。他睁开眼,捏着贾雅的手愉快的笑着:“医生说我以后百分之百要跛了,但还没有聋,更没有瞎----你刚才已经答应过的,说会嫁给我的,你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你一定要嫁给我!”贾雅有力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一把将李默的头紧紧抱住,激动的哭了。一个半月后,李默的脚不疼了,果然成了跛子,他和贾雅结婚了,举行了一次很是风光的婚礼。
如童话故事一样俗套,从此王子和灰姑娘,还有小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李默白天教书晚上回家。由于脚跛了,白天中午赶不回家吃中饭,他便在学校食堂吃中饭。晚上回来,三口人玩个什么游戏,或者两个大人一起教小孩学拼音。再到了星期天,李默不用去赶学校了---三人一起---贾雅擀着饺子皮,李默包着饺子,小刘淼用面团胡捏着玩耍,真是协同流水作业,其乐融融。李父李母虽然对贾雅不能再生孩子心存芥蒂,但贾雅的贤惠终于使他们受到感动慢慢喜欢她了,也愈喜欢起小刘淼来。一次,贾雅对李默说:“我想把淼淼的姓改成你的姓。”李默说:“淼淼可是我的小宝贝,她只要是确实的我才不在乎她姓什么呢。”贾雅又同李父李母说了一下,两位老人欣然同意,似乎一改姓心里自己更安详一点。
??但---幸福和快乐总是要被命运之神所嫉妒。他们三口之家幸福而快乐地度过了短暂的一年半时光。又是隆冬季节,这天夜里他们正在睡梦中房子起火了。醒来时火已经很大了,李默和贾雅仓惶地逃了出来。等逃了出来,两个人两眼对两眼愣了,“淼淼呢,我们的淼淼呢,啊----!”村里人已经拿着盆、桶、甚至锅,端着水来救火。当时寒冷的夜风猛烈地刮了起来,不知是风借火势还是火借风势,每条火苗都像日本鬼子的喷火枪,救火似乎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举动了。李默尖叫了一声“淼淼,淼淼”复又扑进火屋中,贾雅也要跟上去被别人拽住了,她惨厉地嚎叫起来,另当时所有前来救活的人不寒而栗。他们只有静待,漫长的三分钟之间过去了,他们终于在火光中看到李默抱着小女孩显了出来,只要再冲出一步、冲出火门就得救了。每个人心里都沁出冷汗来,然而一根火木梁还是掉下来了,拦住了李默的去路,“李默,淼淼”贾雅猛地挣脱开别人的手也扑进了火圈,整个屋梁轰然塌下将他们三人埋没了。火已经救不下来了,人们在被迫消极的情况下等火自己灭掉。火灭了以后,只剩下残砖、残瓦、焦土,人们试图找到三个人的尸体,但除了许多灰烬之外什么也没找到。
??十八年过去了,丹江河也不能漂流了,丹凤依然尚未开化,生过的故事也淡漠了。
14、耳鸣(上)
阴历九月铁灰般地摧压到这座十三朝帝城废都,幸亏电视塔给顶住了,所以穷凶极恶地下起不大不小不紧不慢不丝不扯的连阴雨来。一阵阵冷风从若有若无的雨丝中抽过来,直抽到那人的骨髓里,禁不住打了几个冷颤,如果你认识他,一定会一眼认出他正是范永飞。
可惜电视塔没有很宽的檐,遮不住斜风细雨。他手中有伞,但已被刚才的那几股劲风给折坏了伞骨,所以他手里攥的应该算是一把烂白菜。他的头上已蒙上一层细密的水珠,猛地一看还象要蒸出白汽的样子。
电视塔广场那边的草坪由于青一块黄一块而显得颇为斑斓,黄杨带也萎靡不振地匍匐在雨地里,天空下架设着纵横交错的电线。范永飞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躲在电视塔下,真的想要避雨么?往常象这样琐碎的雨他连伞度都不带的,他喜欢走在这样的雨地里,喜欢雨丝慢慢将衣服漂湿的那种近似酸馊的气味,让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在酵。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是社天朗网吧的收银员,女总一向似乎对他也颇为照顾。下午轮到他的班时女总指着收银台边坐着的一个女子说她是我一个表妹,现在要我照顾她。他心里一下就明白了,但还故意说哦??是么,女总才打开天窗说亮话,永飞,我多给你开两个月的工资以后你就不用来上班了,行吗。他终于笑了笑,我就故意让你直接明说呢,要不,显得你不截快。女总给他开了一千五百块钱,他接在手里露出愉悦的微笑拿起伞,准备走出网吧却又转过身来,女总的表妹已经坐进收银台里了。他问女总,你表妹叫什么名字。她叫纪津津。长得和你一样帅气么,他看了纪津津一眼,她便在秀气的脸上绽放出秀气而羞涩的笑。再见,他转身走出网吧。
他在大学时是学文科的,毕业两年来一直没找到稳定的工作,一个接一个地打短工。在他高考时双亲要他学理科,百无一用是书生,理科比文科可要容易生存得多了,他说他打死也不学理科,不过他对文科也没多大兴趣,最后还是勉强地选了文科。被那些人辞了这么多次也就这次截快,那些人总要拍肩抚背假模假式地面露为难甚至惺惺相惜地样子说,小范呀,要不再过几天有什么事作了我打电话你你再来。他还不得不假模假式的面露感激地推辞一番,电话号码也就不必留了,别说他没有电话,即使有,也不留。从这一点上他又对这个女总增加了一份敬意,她三十五六的年纪,抒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少妇气韵,而她又有一种不让须眉的意气和魅力。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女总是不是恋爱着啦,反正在她近前或想起她时胃就有一阵莫名微妙的抽搐,比如现在他的胃部就正在那种莫名微妙的抽搐。记得一次他说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她便笑着问,那你有没有穿起红裤衩,他笑了笑说,我最讨厌红色。我差点大了你一轮,真是年纪一把了,老了,她接着有点喟叹地说。
他抬头看了看西南边的天空,那块天空似乎格外明亮,比晴天时还明亮。广场外边马路上的车似乎也很稀少,轮子辗起水花,来往都是匆匆而寂寥的行状,没有人行走,但偶尔有鸟鸣的声音,他唧咕着,难道雨地里还有鸟在飞行?!
他终于拍了拍馊湿的衣襟从电视塔下面走出来了,打算先吃一顿饭然后回住处睡觉。下雨天是睡觉的天气。
他在瓦胡同租了一个有九个平方的房间,每个月水电费垃圾费房费一应加在一起要给房东缴一百零七块钱。上次他一下付了两个月的,还有二十多天的期限。
虽然他想吃些东西,但他拿不准自己想吃什么,已经走过了好几家小餐馆和颇为地道正儿八经的大餐厅。大餐厅他还从来没有光顾过,那里面稍微吃一顿饭大约也得他啃一个月方便面,就是连小餐馆他也去得少,经常去的是小摊点,一两张油腻污黑的桌子临路一放,俨然就是卖饭的点儿了。下雨天,靠天吃饭的那些卖饭的小摊点自然不能再出摊了,自然他也就不能到小摊点吃饭了。他记得有一次他去小摊点上吃饭,竟然有一个打扮华贵的女人也跑到这样的点儿来来吃饭了,也许是想尝尝所谓的风味小吃,但来小摊点吃饭的经常是小商小贩民工引车卖浆之流,同桌她对面,当然又坐了一两个民工,穿着麻色劳动袄,浑身脏泥水,吃一份大碗菠菜板面,其间擤了三四次鼻并往布鞋底上一抹,结果致使这个女人在对面一下子吐了,连眼泪也淌了出来,他在一旁暗自笑了笑,不过他自己吃饭也吃得狼吞虎咽的,似乎他的饭量很大格外能吃。
他又走过一个牛羊肉泡馍馆,都走过去了却又返身走回去走进牛羊肉泡馍馆里。里面很是幽暗,没有开灯,倒也有不少顾客,三三俩俩地围着油腻的桌子,有趴着头正吃着的,有相互说话的,有很大一部分抬头看电视。他下意识地拣了略中间地一张桌子上落了座。
“你是…牛肉还是羊肉?”一个服务员过来问,并先给他斟了一碗面汤。
“羊肉。”他抬头看着电视。
“几个馍?”
“两个吧,要不三个,三个。”
“对不起,一碗最多可以泡两个馍。”
“那就两个。”他说,眼睛仍盯在电视上,正是星空卫视的大挑战。这种节目很无聊,多知道一些这样无聊的知识和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他心里唧咕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天天正拿着一张卡片卖弄地提问三个挑战者。
请问,詹姆士&p;8226;邦德的身高是多少?
无聊,简直是无聊,然而可爱的天天继续提问下一个问题。
请问,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谁的名句?
李白b白居易bsp;有两个挑战者竟然犹豫了半天,他在心里替他们着急,笨蛋,很显然,是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句子么,这还用想,用脚后跟都知道答案,但那俩个挑战者还是畏畏缩缩地分别选择了b和bsp;天天又念出了第三个问题。
目前我国共有多少个省(包括自治区、直辖市、特别行政区)?
29b31bsp;“三十二个吧。”邻桌一个男人看着电视冒猜着回答。“不对,不对,我记得应该是二十九。”他的同伴否定了他。
“三十二个,绝对没错!”
“绝对是二十九,你信不信!”
“三十二!”
“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