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坏心大野狼

坏心大野狼第1部分阅读

    坏心大野狼

    作者:黑洁明

    楔子

    猩猩看着她,咖啡色的大眼倒映着她的身影。

    巨大的笼子里,黑色的猩猩缓缓朝她走来,当她掏出了一根香蕉,牠温驯的伸出手接过香蕉。

    她看着牠剥开了香蕉皮,一口接一口开心的吃着。

    牠很可爱,很正常,经过这阵子的观察,牠和其它猩猩没有任何不同。

    她很想摸摸牠,但她不敢流露出任何私人的感情,最近她每天都到这里来看牠,检查牠的身体,观察牠的状况。

    牠很好,比任何人预估的都要好。

    牠是她的成功,也是她的罪恶。

    她可以靠牠发表一篇惊世的医学报告,十年前,这种事会让她欣喜若狂,但现在她只想停止这可怕的一切。

    看牠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这个坚固的牢狱。

    “我保证自己要奉献一切为人类服务……”

    毕业时的誓词,在心底浮现。

    “我将要凭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医业……”

    铁门在她身后被关上,她不断的往前走,和往常一样的经过廊道,走出灰色的建筑群,穿过了草坪,一路来到大门前。

    “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顾念……”

    守门的警卫和她打招呼,她如常一般,看他一眼,冷淡的轻点了下头,然后照往例掏出芯片卡在门旁的计算机安全系统上刷了一下。

    “我将尊重患者所寄托给我的秘密……”

    哔哔。

    轻响两声,眼前的大门自动往旁滑开。

    “我将尽我的力量维护医业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

    温暖的风拂过她白色的衣袍,她看着前方的灰蒙蒙的天。

    “我将不容许任何宗教、国籍、种族、政见或地位的考虑,介于我的职责和病患之间……”

    要变天了,低气压已逼近,空气中充满了水气,和风雨欲来的凝滞,教人喘不过气。

    “我必尽可能维护人的生命,从受胎时起……”

    她深吸口气,收回视线,举步往前,一路走出这个巨大的牢笼,回到自己坐落在附近的宿舍。

    “即使在威胁之下,我绝不运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道……”

    那一夜,狂风暴雨侵袭了这个地方。

    “我郑重且自主的,以我的人格宣誓,遵守以上的约定……”

    而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风雨之中。

    第1章(1)

    雨,不停落下。

    绵绵的细雨笼罩了这个古老的城镇。

    透明的雨滴落在每一处蓄积的水洼里,敲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女人拉高了外套衣领,紧握着黑色的雨伞和肩上的羊皮包包,快步走过铺着石砖的古老街巷。

    这里是德国的小镇,镇上最高的建筑物就是教堂,虽然这地方勉强算是观光景点,但在下雨的午后,街上来往的行人仍是不多。

    她很想用跑的,快点离开街上,可她不敢;她不能引人注意,甚至不敢回头看,是否有人跟着她。

    天色渐暗,风雨斜斜的打来,她拿着的雨伞只能挡着一部分的上半身,在雨中走了二十分钟之后,雨水早已浸湿了她的平底鞋和牛仔裤,让她脚底的皮肤起皱,她握着雨伞的手指也开始发冷发僵,右膝更是因为太冷而痛了起来。

    或许她应该在一开始就叫车前往车站,但旅馆门前有辆陌生的车停了太久,让她不安。

    也许是她神经过敏,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最后还是选择从后门离开。

    前几天在法兰克福,她差点就被逮到,她一点也不意外莱曼出卖了她,他还有家庭,她和他也只是在美国念书时,算聊得还不错的老同学,能收留她这几天,她已经很感激了。

    现在她得更小心,她身上的现金不多了,她清楚信用卡不能用,那些人会追查到她,幸好她还有假身分还没hexie,应该没有,她真心希望还没有。

    火车站已经不远了,她事先查过地图,只要上了火车,她就能够休息。

    虽然已是夏天,但在纬度较高的这个国家,一下起雨,风吹来仍是冷的。

    她的膝盖受不了这种折磨,她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势已经开始有点变形。

    紧咬着牙关,她强迫自己保持正确的姿态,不让自己拖着脚,只是继续往前走,以免被人看出来她的不适。

    经过几次教训,她知道她的右脚,是他们辨认她的重点。

    膝盖疼痛得像火在烧,肌肉在她每次使力时抽痛着,肩上的包包,重得恍若有如千斤。

    她喘着气,更加握紧了雨伞,转过了那个街角。

    火车站就在前方了,她看见了那栋在蒙蒙细雨中的建筑时,精神不由得一振,几乎要松了口气。

    就在那一秒,某人忽地从后抓住了她,将她拖进了暗巷。

    才刚买来的雨伞掉落在地,但街上没有任何人注意,这个转角刚好是个死角,人行道上的树遮住了对街的景物,而她的尖叫和惊呼都被捂住了。

    她没有费事挣扎,那是个男人,而她从来就不是运动派的,她不可能靠力量或技巧从他手中挣脱。

    所以,在那一秒,她只是将手伸进薄外套,掏住了针筒,以拇指拨开针头的保护套,用力往那人的手臂上刺去,将药剂注射进去。

    对方吃了一惊,怒叫出声,用德文咒骂连连。

    “干!表子!妳对我做了什么?”

    那人松开了手,挥开她手上的针筒,她趁机挣脱他的箝制,但被抓了回来,对方揍了她一拳。

    她伸手去挡,同时拿沉重的包包朝他脑袋挥过去。

    她挡得不是很好,那一拳还是打中了她的脸,虽然力道已经减弱,但仍让她眼冒金星,可是包包攻击确实的正中目标。

    男人咆哮出声,扭曲着满是胡碴的脸孔,捂着流血的额头。

    她可以看见,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那一针出现了效果,但对方还站着,并且朝她冲来,她深吸口气,站稳了脚步,双手紧抓着牢固的羊皮包包,用力的再朝他的脑袋挥去。

    砰!

    这一次,她确实的感觉到击中那人的震动和声音,药剂拖慢了他的反应和速度,她打翻了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狠狠的将他击倒在地。

    那家伙砰然倒在巷子的水洼里,她喘着气心跳飞快,双手紧握着包包,戒备的看着那偷袭她的男人,准备再给他一击,但他没有再爬起来。

    他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看起来像是死了。

    雨仍在下,她想快点离开,退了两步又停下。

    恐惧仍充斥在她的每一个细胞里,可是她得确定她没有打死他,她深吸口气,捡起他掉在一旁的刀以防身,才走上前,试探他的脉搏和呼吸。

    好极了,他还活着。

    她抖颤着手,快速的翻查他的口袋,找到没几张钞票的钱包,还有一只小型的空酒瓶,和一张皱巴巴的酒吧餐巾纸,以及一支手机。

    钱包里有他的身分证明,几张名片,和一张工作证,一张会员卡。

    这家伙满身酒臭,他只是个喝了太多酒,想随便找个女人一逞兽欲的王八蛋。

    她松了口气,至少那表示,那些在追她的人,还没有找到她。

    她应该要让他在这巷子里躺到天荒地老,这混帐真的很活该,但那一针药的剂量加上酒精,会让他在雨中躺上好一阵子,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害死他。

    虽然觉得这家伙十分罪有应得,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用那支手机,打了报警电话,然后擦去指纹,将手机放回那杂碎口袋,把那把小刀扔进附近的水沟,处理掉针筒,这才抓着自己沉重的包包,快步走出暗巷。

    她的雨伞已经被风吹过了街,她没费事去追它,只是举起沉重疼痛的脚,快步朝火车站走去。

    她没时间了,火车已经要开了,她不想错过这班火车。

    冰冷的小雨仍在下,淅淅沥沥的,淋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裤,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注意到,有个男人从对街下了车,走进那条暗巷,然后又独自一个人晃了出来,重新上了车。

    那辆车,从她身旁开过,车上的男人若有所思的从后照镜中看着她,然后在同伴把车停在车站前时下了车,比她早一步,走进了火车站。

    当她踏进车站里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受到了监视。

    而雨,还在下。

    他中奖了。

    话说回来,他向来有着吓人的好运气。

    男人合着眼,将长腿伸到前方的座位下,以手支着脸,假装打着瞌睡,一边从只留一条缝的眼皮子下,看着车窗上身旁女人的倒影,火车已经开了好一阵子,但那个女人依然绷直着身子。

    她是在最后一分钟才上车的,他原以为她放弃了搭这班火车,改搭了别的交通工具,她之前也曾这么故意误导追踪她的人;男人和好友,是猜拳决定谁要上火车的,赢的人上车等,输的人开车跟,无论她有没有上车,都无法再溜出他们的视线。

    真的,他有很好的狗屎运。

    再一次的,男人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就连最爱和他斗嘴的好友,都无法反驳这一点。

    就算他只比她早一步买票,空位也不一定都是相连的,她也有可能坐到别的车厢去,但显然这两个座位,刚好就是空的,没有任何人在两人之间买票。

    所以,她就坐在他身边了。

    除非她打算中途跳车,否则他可以慢慢的、放松的、好整以暇的,跟踪这个目标,或许还能找到方法,和她攀谈混熟一点。

    女人没有将座位调整到舒适一点的位置,反而坐得直挺挺的,她那沉重的羊皮包包,被搁在她的腿上。

    火车开动之后,她又等了一阵子,视线小心的、几近不着痕迹的,在乘客之间移动,不时扫向前后方的入出口,彷佛是在等着什么妖魔鬼怪,跳出来攻击她一样。

    过了几分钟,确定了车里是安全的,她才从包包里,掏出一小包面纸,擦拭着微湿的脸和手脚,和那头乌黑的长发。

    他看不出来她的头发是染的还是天生的,或是和之前一样,戴了假发。

    她的样子,和之前在法兰克福的那位上了蓝色眼影、红色唇膏,穿着清凉的金发辣妹看起来很不一样,这次她上了咖啡色的眼影,浅色的口红,粉底打得厚了一点,但基本上很中规中矩,和她穿的衣着很搭,雨水糊掉了她一部分的妆,但大部分还算服贴。

    她真的很小心,而且非常谨慎,让他几乎要佩服了起来。

    虽然这次的任务是她,可他手中关于她的数据,实在少得可怜,似乎这女人所有的身家数据,全都被人刻意删除了。

    起初,他怀疑是另一方的人马所做,但经过这几天的追踪,他开始怀疑那些数据会不见,是她自己消除的。

    她稍微擦干整理好自己,然后脱掉了湿透的外套,挂在椅把上,又从包包里,拿出一条干爽的披肩,包裹住自己。

    这个女人是个混血儿,她的轮廓很漂亮干净,有东方人种的秀气细致,但也有西方人种的深邃大眼。她虽然漂亮,但样貌不中不西,所以之前戴了金色的假发,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奇怪,现在留着黑发一样自然。

    当她再次伸手探进包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排药时,他忍不住又看了她腿上那个包包一眼,好奇除了面纸之外,她还在里面装了什么,才会让它沉重得足以当成武器攻击;刚刚她差点用这包包,打爆了那家伙的头,那个小小的意外插曲,让他们吃了一惊,不过更吃惊的是她应付的方式,那让他修正了对她的看法。

    可惜,从他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而她已经将包包合了起来。

    有个男人从前方入口走了进来,她停下动作,将手里的药握在手心里,一边看向车窗。

    只一秒,他就发现她在和他做同样的事情。

    她假装看着车外,但实际上,却是透过车窗注意那个男人,一直等到对方穿过身旁,走到下一个车厢,她才放松下来,又扫视了一下车厢里的其它人,确定没有人在注意她,这才拿了一颗药,丢进嘴里,喝水吞了下去。

    那是颗止痛药。

    她动作很快,但他视力很好,而且他也常吃那种止痛药。

    他愣了一下,差点忍不住回头检查她。

    方才那男人确实揍了她一拳,但他以为她还好,他看见她的抵抗,但她是个娇小的女人,或许她还是被打伤了?

    他正想转头确定,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身边的女人瞬间僵住,活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他确定她一定屏住了呼吸,他打着呵欠,睁开双眼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快速按了几个字,回复那通简讯。

    她没有盯着他看,但那明显的不安,浮散在空气中。

    他也没有转头看她,但他的眼角可以看见,她的小手探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只一秒,他就决定要继续闭眼装睡。

    虽然他是个万人迷,但无数次的过往经验告诉他,女人要歇斯底里起来,是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的。

    现在不是刺激她的时候,这女人手上有着可怕的武器,在他还没有搞清楚那管针里的药剂究竟是什么之前,他才不想冒险挨上她一针。

    所以,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重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再次闭上了眼,只不过这一次,他把脸直接对着她。

    为了以防万一,他这次没有偷留一条细缝偷看她,但他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一开始,她没有动,过了好几秒,他才听见她悄悄动了一下,披肩和衣服摩擦着,沙沙作响。

    希望这表示她已经把手收回来了。

    他晓得她的视线仍留在他脸上,他能感觉到她的注视,还有急促但轻微的呼吸拂上脸庞,所以他继续闭着眼,逐渐放慢呼吸,一次比一次更深沉而规律。

    隔壁座位的男人,再次睡着了。

    他是个东方人,黑头发黄皮肤,但无论是哪种人都没有意义的,找她麻烦的敌人,拥有丰沛的金钱和权势,手底下什么样的人都有。

    她小心的再次观察他。

    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容貌俊美、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健壮,穿着很休闲,就是普通的t恤牛仔裤,脚上套着一双微湿的布鞋,左手腕上戴着一支银色手表,脸上渗冒出点点胡碴。

    他的脸部线条是放松的,呼吸缓慢,双手松松的交抱在胸前,长腿自然的伸长分开,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

    到了车站后,她刻意干耗着,等到最后一分钟才到自动售票机买票上车,就是想避免有人跟着她后面上车。

    这个穿着t恤牛仔裤,嘴巴微开,脚边还搁着旅行背包的男人,不可能是那些想逮她的人。

    下一秒,他开始打呼。

    应该不是。

    她偷偷松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不能事事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这家伙比她还早上车,也比她早坐在位子上,他不太可能会是追踪她的人。

    拉紧了披肩,她收回视线,叫自己放松下来。

    她的裤子有一半是湿的,又湿又冷的长裤至今还在滴水,紧贴着她隐隐抽痛的腿,车里的冷气再一吹,让那件长裤变得更加冰冷,加深了她的痛苦,让她觉得双脚像是要废掉一般,特别是右脚膝盖,简直像有人拿冰刀在上面戳刺。

    下意识的,她伸手揉了它两下,然后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把手缩回来。

    她想要换掉这件湿裤子,可惜她没有任何可以替换的衣物在包包里。

    她唯一能做的,是脱掉也泡了水的平底鞋,然后尽量拿面纸吸干裤子上的雨水,那消耗掉两包面纸,效果也不是很好,但至少它已经不再滴水了。

    她用披肩遮住双腿和膝盖,挡住冷气的寒风,但刺痛仍阵阵袭来,始终不停。

    苍白着脸,她忍着痛,安慰自己。

    再怎么样,她现在是坐着的,不是仍在雨中。

    况且,反正她本来就没打算坐到她手中车票的终点,或许到下一站,她能下车找到一间商店,买到替换的衣物。

    抖颤地,她环抱摩挲着双手手臂,木然的看着前方,只希望止痛药能尽快发挥它该有的效果。

    轻轻的,她又动了一下。

    他依旧闭着眼,这女人身上的味道,融合了肥皂、洗发精的香味,化妆品、消毒水、药剂的苦味,但她没有擦香水,那让她身上的各种味道更鲜明。

    她闻起来很干净又拘谨,让他联想到充满药水的苍白医院,最主要还是因为她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恐惧,但在那些味道之下,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第1章(2)

    他试图辨认,却在下一秒,感觉到她在发抖。

    那抖颤很细微,几不可察觉。

    她已经没在看他了,但他还是又等了一会儿,才将眼皮睁开一条细缝,谁知道,却发现她昏昏欲睡的垂下了眼,然后又像被惊醒似的迅速睁开。

    那女人果然在发抖,虽然以披肩包住了自己,她依然冷得瑟瑟发抖。

    她一脸苍白的环着自己,抖得像只被丢到水里又捞上来的小猫,让人心生不忍。

    这女人很累,大眼里有着血丝,双眼下方浮现即便上了粉底也遮不住的黑色影子,他猜她有好一阵子没有好好睡觉了,但她硬撑着。

    他怀疑她还能撑多久。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惊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如果可以,她应该很想就这样撑到下车,看着她反复挣扎着保持清醒真是痛苦,有那么一秒,他实在想开口叫她干脆放松休息一下,但他要是在这时和她说话,恐怕会把她所有的瞌睡虫全部赶跑。

    所以,他忍着多事的冲动,继续假装睡觉。

    几分钟后,她终于抵不住睡意的袭击,完全闭上了眼,但教他惊讶的是,这女人即便睡着了,竟然还是坐得直挺挺的,没有靠到椅背上。

    他确定她睡着了。

    如果没有睡着,她那么小心,不可能在公共场合闭上双眼。

    男人瞧着那个近在咫尺,就算睡着依然紧绷着身子的女人,考虑着该如何让她放下防心。

    她有一排又浓又密的长睫毛,可惜是假的,女人真是神奇的动物,只靠一点化妆品和小道具就可以改变形象。

    他在法兰克福曾和她擦身而过。

    当时他手中只有一张她十年前的旧照片,那张学生合照中,她的发色是黑色的,但她在法兰克福时却是金发。

    他们不该被那么简单的招数骗过,但越简单的招数,通常越有效果。

    他花了好些工夫,才在昨天晚上,找到她的下落。

    这个女人,把许多人都耍得团团转,或许这也是她为什么有办法逃出那个地方,生存到现在的原因。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博士,都是那种戴着眼镜、穿着白袍,整天在实验室里做研究,不然就只会坐在计算机前打论文的宅男宅女,但这个女人证明了,她可不是那种实验室里一条龙,平常脑筋却无法转弯的阿呆。

    话说回来,他不应该惊讶,毕竟工作几年下来,他也见过几个行为特异独行的博士,他尊重其中几位,但也讨厌另外一些。

    不过简单来说,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怪胎。

    或许这女人也是。

    可能真的是太累,缓缓的,她无意识靠到了椅背上,又过了一阵子,她的脑袋朝着他这边的方向垂了下来。

    这女人把化妆品涂了满脸,让他莫名的有种想把她脸上的妆都卸掉,看看她原来模样的冲动。

    唔……不过其实目前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她还满可爱的。

    话再说回来,基本上他也并不讨厌怪胎就是了。

    他还是很好奇她包包里装了什么,不过他没有趁机查看,因为那势必会惊醒她。

    火车快速的穿越乡间原野,经过一个又一个小镇,天色也越来越暗。

    列车长来查票时,她惊醒了过来。

    他没有继续装睡,只是玩着自己手机里的小游戏。

    她揉着太阳|岤,迅速坐直了身体,飞快看了他一眼,然后穿上了依然湿淋淋的鞋子,当火车再次靠站时,有些人下了车,有些人在月台上排队,正要上来。

    看着窗外等着上车的那几个人,她突然脸色刷白,站了起来,抓了外套,提着包包匆匆往后走去。

    她的反应不大对,但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这样跟着起身太明显,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她若是下车,他必须想办法跟上。

    所以他抓起搁在脚边的背包,也跟着站起来,排在她身后等着下车,她吓坏了,她的呼吸很急促,脉搏跳动飞快,但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她甚至试图借着他的身形,遮掩自己。

    那几个人,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没有回头去看,只不着痕迹的用手机拍下后面排队上车的人。

    她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车,他则跟着她下了车。

    这是一个无人看管的月台,下车的只有寥寥几人,他加快脚步,刻意走在她身边稍微快一步,而非跟在她身后。

    她的心跳飞快。

    那个男人就在后面,她不敢回头看,不敢再次确认他是否发现了她。

    她告诉自己,不要走得太快,不要太过惊慌,但她忍不住,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拔腿狂奔。

    该死,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睡着了!

    若不是刚好遇到查票惊醒了她,她就会被硬生生逮个正着。

    那些人不知用什么方法,追踪到了她的行踪。

    他们不可能知道她想上这班车,除非他们早在她上火车前,就已经找到了她,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是来不及上车。

    那人是否已经看到了她?是不是正朝她逼近?

    这个小镇不大,所以月台也有些小,但她却觉得这段路好长。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前面有两个在大热天却穿着西装的男人举止怪异,他们一路走过每一节车厢,却没有上车,其中一个一直看着车厢里的乘客,另一个则将视线扫向月台上少少的几个人。

    几乎在瞬间,她领悟到这两个人和身后那一个是一伙的。

    他们在找她。

    那个人上车找,他们则在车外找。

    突然间,后方传来皮鞋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那一位杀手见过她,但前面这两个人,或许也看过她的照片,她已经尽力消除所有和她有关的资料了,但那个地方到处都有监视器,她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完全清除干净。

    男人朝她看来,她忍不住想闪避对方的视线,但月台上空荡荡的,她前面只有那位刚刚坐在她旁边的东方人,她试图稍微移了一点位置,让前方的男人遮掩她的身影。

    但那没有用,下一秒,前方看着她的男人朝她走来。

    眼看前有狼、后有虎,她紧张的冷汗直冒,头皮发麻,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喉咙,无法决定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逃跑。

    就在她脚步要慢下来的那瞬间,前面那个帅气的家伙,突然停了下来,从背包前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地图,一边转身看着她,将地图递到她面前摊开来,用中文开口。

    “嘿,妳有记到旅馆的电话吗?我们应该往哪里走?”

    什么?!

    因为太过突然,她的前路又被他挡住了,她被迫停下了脚步,惊慌的呆瞪着那个面带笑容,对着她讲话的男人,呼吸几乎在瞬间停了。

    “左边吗?还是右边?”他翻转着地图,歪头研究着,然后指着其中一处给她看,道:“是这间吧?火车站在这里,所以我们出去后要往左走。妳觉得呢?”

    她觉得什么?

    女人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男人已经重新将背包背好,一手抓着地图,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差点甩开了他的手,但那位在找她的西装男,已经来到了眼前,她看见他迟疑的也停下了脚步,眼里露出狐疑。

    她停住抽手的冲动,眼前这家伙在这时突然低头,亲了她脸颊一下,然后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杏眼圆睁,抽了口气,脸色更加惨白。

    “亲爱的,别担心,我们会找到路的。”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着,跟着悄声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以英文低语:“嘿,别那么惊慌,笑一个,才能取信于人。”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他是哪方人马,是好是坏,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她得先想办法摆脱最糟糕的敌人,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他正在帮她,假装两人是外地来的观光客。

    她不信任他,但威胁就在眼前,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被抓回去更危险的事,如果要回去,她也要在她准备好时才回去。

    所以,她当机立断,挤出了笑容。

    下一剎,他松开了她的手,改搂住她的腰,正大光明的往前走。

    这姿势太亲密,但她不敢反抗他,也不敢多看迎面而来的那两人一眼。

    他又低下了头,亲吻她的额际,贴在她耳边,“放轻松点。”

    相较于她皮肤的湿冷,他的嘴显得很温暖,她不晓得自己在这种状态下,为什么还能意识到这一点,真诡异。

    然后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让她心脏差点停止的事。

    他竟然再次停了下来,抓着地图,拦住了那两个正在找她的西装男,用英文问路。

    “抱歉,先生,请问一下,你们知道这间旅馆怎么走吗?我和我老婆刚到这里,搞不太清楚方向,我们是来自助旅行的。”他装模作样的问着,一边将地图翻来翻去,跟着又转头用中文问她:“咦,亲爱的,我们地图有拿对吗?是不是这一张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找这两人问路。

    有那么一瞬,她有想拔腿就跑的冲动,但这样太明显了,而他依然揽着她的腰,大手还微微施力。

    逼不得已,她吸了口气,抬头看他,再次挤出生硬的微笑,用中文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地图是你负责的。”

    “咦?是吗?”他挑眉,很随便的笑着打混过去,“哈哈,没关系啦,幸好我记得旅馆名,先生,你们知道国王旅馆在哪吗?”

    她屏住了呼吸,只能将视线也移向那两个人,一边挤出她觉得很抱歉的微笑。

    那两个男人拧着眉,看也没看地图一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粗鲁的以英文回答:“不知道、不知道,去问别人。”

    说着,他们就从旁离开,继续检查车厢,没再多看她。

    她急着想快点离开这里,但那个男人却还杵在原地,看着地图。

    “别紧张,妳吓得好像连假睫毛都要掉下来了。”

    他愉快的低语就在耳际,她闻言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他和她眨了眨眼。

    这男人在笑,嘴在笑,连眼底也在笑。

    挂在他脸上的,不是虚假的笑容。

    他看起来乐得很。

    莫名的,一股想打人的冲动涌现。

    “我知道了,亲爱的,快看,在这里!”他突然拉高了声音,笑得笑个傻瓜,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走吧,我们快点过去!”

    天啊,她会被这人搞出心脏病。

    这念头才闪现,他已经又大力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满意的揽着她的腰,心甘情愿的吹着口哨,带着她朝出口走去。

    她被他夸张的行为和语气吓得一阵脚软,只能抬起僵痛的脚,勉力跟上他的脚步,然后希望那些人真的把他和她当成那种傻气的观光客。

    不过,至少他已经朝出口走了。

    真是谢天谢地──

    第2章(1)

    “你是谁?”

    这个小镇,没有下雨,但灰云满布,阴沉沉的笼罩在整个镇的天空上。

    离开了月台,她还不敢抽手,只能继续配合着这个陌生人,和他肩并肩的走在这座古朴的小镇。

    “凤力刚。”男人慢条斯理的走着,搂着她,拐了个弯,“妳中文说得不错,妳是华裔吗?”

    她没有回答他,只道:“不管你和你的组织想要什么,我必须告诉你,我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妳以为我想要什么?”他瞥了她一眼,好笑的问。

    如果他不知道,她也不想告诉他。

    女人沉默以对。

    瞧着她紧抿着的红唇,和脸上那连浓妆都遮不住的疲倦与苍白,他挑起了眉,好笑的咕哝着:“说不定我只想要一句谢谢。”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她的腿越来越痛了,她想着该如何摆脱这个麻烦,但僵痛的腿,让她思考变得迟钝起来。

    “相信我,当然有。”他咧嘴一笑。

    这男人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让她不禁朝他看去,却见他笑得像个无赖。

    “白吃的午餐,我常吃啊。”他无耻的说着,然后在一间小餐厅门前,停下了脚步,微笑瞧着她,问:“不过说到午餐,我有荣幸请小姐吃午餐吗?”

    她瞪着他,再一次的无言以对。这里离车站还不够远,不过在那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一个摆脱他的方法。

    “你请客?”她问。

    “当然。”他嘻皮笑脸的回答:“反正可以报公费。”

    公费?

    她微微一愣,但没有多加评论,他笑着转身推门,那是个小小的餐厅,卖着简单的餐点,她把薄外套放在椅背上,点了一份德国香肠和面包还有一壶热茶,他点了牛排和啤酒。

    服务生来了又走!他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正大光明的打量着她。

    这家伙的视线非常赤裸,几近无礼。

    她被那明目张胆的注视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觉拧起眉头。

    “妳还没自我介绍。”他扯着嘴角,双手插在裤口袋里。

    她眼也不眨的瞧着他,冷冷的道:“有必要吗?你既然能找到我,想必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这女人真是滑溜得像条泥鳅。

    “我还以为科学家都很一板一眼呢。”他挑起右眉。

    服务生快速的送来了啤酒和热茶。

    “所以,你确实知道我是谁,不是吗?”她冷淡的说着,倒了杯热茶,轻啜一口,一边注意窗外的动静。

    茶是热的,入口的热烫液体,温暖了胃,然后开始扩散,让她有点感动,她小心的再喝一口,终于觉得冰冷的痛脚,稍微舒缓一点。

    “我当然知道妳是谁。”他倾身握住冰啤酒,也喝了一口,懒散的支着下巴,笑看着她,“drra,十六岁就毕业于哈佛医学院的天才少女,从小到大得过的奖状可以贴满这间屋子的墙。今年二十八岁,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体重五十八公斤,三围是三十六、二十八、三十八……”

    他压低视线瞧着她的胸部,很无耻的补充了一句:“数据上说妳是c罩杯,不过我觉得那老旧的数据应该要更新了,妳有d吧?体重应该也掉了三公斤。”

    她傻眼的瞪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前面那些数据,她不讶异他已经知道,没有一点本事的人,是不可能找得到她的,但后面补的这一句,就太夸张了。

    无赖她见过不少,但像他这么无耻低级的,她还真的没遇过。

    她毕竟是个博士,还是个超乎常人的天才,她的智商超标,大部分的男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就算有胆来追,也不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怎么?没有吗?”他再次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带着无赖的笑容,好奇的追问,视线又大剌剌的溜到了她胸前。

    在那一秒,她真的觉得自己被当场剥光了。

    努力制止想遮住自己胸口的冲动,她极力保持面无表情,看着他开口询问。

    “抱歉,请问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成功将他的视线从她的双峰往上拉抬,他瞧着她的脸,开心的再次报出自己的名字。

    “凤力刚,凤凰的凤,勇猛有力的力,刚硬的刚。”

    她相信他刻意加强了那个“硬”字。那让她确定眼前的男人,对她不只是公事上有兴趣,私人方面也很有兴趣。

    她眨了眨眼,这其实是很新鲜的感觉,一个男人在知道她是谁之后,还依然对她在私人方面感兴趣,眼前这家伙不是太迟钝就是太大胆。

    “凤先生!”

    他抬手打断她,噙着笑道:“亲爱的,妳可以直接叫我力刚。”

    她眼也不眨的看着他,重复一次:“凤先生。”

    这女人还真顽固。

    “凤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去一趟化妆室。”

    “请便。”他笑着举起啤酒杯示意。

    她抓着羊皮包包起身。

    “亲爱的,我想妳上厕所,不需要随身携带那么重的行李,对吧?妳知道,它留在这里,会让我比较安心。”他笑咪咪的看着她,说:“我不希望被放鸽子,一个人用餐很寂寞的。”

    这男人一脸无辜,他抬头瞧着她,一双乌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