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男孩爱女孩

男孩爱女孩第3部分阅读

    于可以如愿以偿,可却全然不是他期许的感觉,那晶莹剔投的容颜,那珍珠般润滑的肌肤,都只是一袭华美的袍而已,而葡萄真的是酸的。

    想要再寻小草莓,她以安静的离开了……

    “对不起”这件事,可能每一个男孩都做过,只是有人说出了这句话,有人没有。

    1.

    零下15度的天,大伟穿篮球背心,篮球短裤,高帮篮球鞋,外面罩一件长长的羽绒服,站在脏兮兮的雪地里。

    “大伟,换你上。”队长把球朝他甩过来。

    大伟脱掉身上的羽绒服,零下8度的天气啊,一旁的女生中,有人尖叫起来,有人殷勤地过来替他拿衣服。

    “靠,你干脆穿比基尼来打球好了,更勾女生。”队长骂了一句,转身下场,一猛子扎进女生堆里去了。

    “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大伟用发带把头发束起来,跑上场。

    “帅,三分球。”

    “谁,谁,谁,刚才谁夸我帅来着?”大伟不要脸,又跑下场,追着女生们问。

    “她,她,她……”一群女生哄笑着推出一个窘成一团的女孩儿。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戴红色的绒线帽子,映得小脸红扑扑的,“我不是说你帅,我说球帅……”

    “奖励你的,帮我看着。”大伟从旁边女生手里拿过自己的衣服,胡乱一团,塞进女孩儿手里。

    “你大爷,真不是个东西,一刻不拉空。”丢了分的队友气急败坏。

    “别看丢了啊。”大伟跑回去。

    那一场他打得臭极了,老是回头朝场边看。结束的时候,队长把球狠狠砸向他,“伟哥,你干脆别打球了,回去打飞机吧。”

    大伟回来的时候,女孩儿已经走了,羽绒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看台上,下面垫着两张试卷。

    他穿上衣服,看了看试卷上的班级和姓名,笑得贼极了,成绩不错喔。

    本来大伟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去找她呢?谁知道隔一天文理分班,嘿,两人前后桌,缘来很奇妙。

    “嘿,借半块橡皮呗。”大伟嘻皮笑脸。

    菲儿低下头,手里攥着橡皮,不理他。

    “你不借,我抢了啊?”大伟想要过来掰她的手,吓得菲儿赶紧撒手,大伟洋洋得意。

    橡皮还回来的时候,菲儿发现他在橡皮上,用红色的圆珠笔画了一颗心。

    “要死。”菲儿把橡皮丢给他。

    “放学记得来球场帮我看衣服。”

    菲儿不说话。

    “好不好,好不好?”大伟追着问,

    “老师进来了。”菲儿小声提醒他。

    “老师进来我也不怕,好不好,好不好?”

    “恩。”菲儿轻轻点头,她看见老师正疑惑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大伟咧开嘴巴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坏,像加菲。

    那天放学,菲儿骑着自行车路过篮球场,人太多了,她挤不进去。大伟远远地看见她,跑过来,把球放在她的车筐里,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风大。”

    他的外套真大啊,长长的,一直到脚踝,菲儿把手放进他的口袋,暖暖的,是他掌心的温度。菲儿还在他的口袋里,摸到了那块画着心的橡皮。

    柠檬香气的橡皮,心酸的开始。

    2.

    城墙根儿下有一间水族馆,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却温暖如春。老板窝在电脑后面玩红警,大伟凑过去,递给老板一根烟,蹭点暖气。

    菲儿掀开厚重的棉帘,朝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

    “嗨,这儿呢,进来进来。”大伟朝她招手,“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看见你的自行车停在外面了。”菲儿摘下围脖儿,兴奋地去看鱼。

    “你迟到半个小时,我早到半个小时,我挨着墙根儿冻得实在受不住了,这b天气。”

    “不许说脏话。”菲儿把手套丢给大伟,用手指去逗鱼缸里的鱼,一群慈鲷窜过来想要啄她的指头。

    “嗨,快看,快看,这俩鱼接吻了。”大伟叫菲儿,“真马蚤包,咬着不放。”

    菲儿看见,透明的鱼缸里,两尾淡粉的小鱼,噘起嘴巴,轻轻地吻在一起。

    “走了,走了,再看它们要不好意思了。”大伟拽起菲儿的手,又朝老板挥挥手,“走了哥们儿,有时间来我们学校打球,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女生。”

    “一定去,咱也享受享受被美女包围的感觉。”滴水成冰的天气,一头自然卷的老板穿着阿凡提条纹的大裤衩,老头汗衫,拿一张纸当扇子扇来扇去。

    “什么叫幸福,人家这就叫幸福。”大伟一边感叹,一边掀开门帘,“这b天气,冰火两重天。”

    “都说了,不许说脏话。”菲儿真有点生气了。

    “这13天气。”大伟嬉皮笑脸。

    自行车停在墙角下,一堆积雪从屋檐坍塌,砸进车框里,大伟从里面扒出围巾,已经湿了。

    “我们去哪?”菲儿把自己的围巾圈在大伟脖子上,爬上他的自行车横杠。

    大伟将围巾在自己的脖子上绕一圈,又在菲儿脖子上绕一圈,“现在咱可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了,你去哪,我去哪。”

    “那,你带我去吃冰棍儿?”

    “这个天,吃冰棍儿?”

    “以毒攻毒。”

    大伟骑着自行车兜了几条街也没找到一家冰店,菲儿常去的那家改成了棋牌室,大伟常去的那家改成了魔术用品商店,学校附近那家,卷闸上贴着招租启事。

    大伟实在骑不动了,跨在车上,指着冰封的护城河,“要不你就趴河沿上啃吧。”

    “我想起来一家。”

    “不去,骑不动,我得把大衣脱了。你看着挺瘦的,怎么蹬起来这么重啊?”

    “我才95斤。”

    “那还凑合,美女不过百,你要超过100斤,我可不要你了啊。”

    “爱要不要。”菲儿嘴硬,心里却暗暗庆幸,还好没说实话,其实她是101斤。

    那天之后,菲儿便跟这多出的一斤肉开始了艰苦卓越的斗争,差点没牺牲,可是直到两个人分开,菲儿都还是铁打的101斤。

    101,是菲儿最重的体重,后来的许多年,她不管怎么自暴自弃,胡吃海塞,再没有达到过101。

    101,是一个幸福的重量。

    3.

    大伟在菲儿家转了一圈,“你妈不会突然回来吧?”

    “不会,我妈这会儿在飞海南的飞机上呢。”

    大伟拍拍大衣柜,“你妈要回来,我就躲这里头。”

    “小时候,我跟表妹躲猫猫,我就躲在这个柜子里睡着了,结果我爸爸妈妈兴师动众一直找到火车站。”

    “这有什么,我们初中的时候组织了一个躲猫猫社团,我们那个社长失踪到现在都没找着。”

    “吹牛。”菲儿噘起嘴巴。

    “停。”大伟喊。

    “什么?”菲儿被他吓了一跳。

    “保持刚刚的表情,你的嘴巴,超像接吻鱼。”大伟研究起菲儿的嘴巴。“你说一条鱼为什么要吻另一条鱼啊?”

    “因为喜欢啊。”

    “那你喜欢我吗?”

    “你要干吗?”菲儿紧张起来,大伟的吻已经覆盖了她的嘴巴。

    “痛……”菲儿的声音的含糊不清楚,她的手停在大伟的胸膛,她感觉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她没有力气推开大伟巨大的怀抱。

    两个人靠在衣柜上,又跌在椅子上,就在倒向床边的一刹那,菲儿猛地挣脱大伟的双臂,跑出房间,靠窗前的钢琴站着。

    大伟追出来,菲儿不敢看向他。她拢一拢额角散落的头发,再拢一拢,那缕刘海,老是会跌在眼前。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伟坐在钢琴前,敲敲黑键,又敲敲白键,“弹一首歌来听吧?”

    “你要听什么?”菲儿的声音有些颤抖,惊魂未定。

    “随便呗。”

    “那我弹《绿袖子》给你听,就是天气预报前的那段音乐,木管五重奏的曲子。”

    “弹吧,别解释了,解释了我也听不懂。我打小五音不全,不是不靠谱,就是不着调。”

    菲儿的纤细的手指在黑键白键间灵动跳跃,大伟斜靠在琴旁,失神地看着她。菲儿也斜过脸来看他,被他直勾勾的眼神逼回去。经过刚刚的搏斗,她的双颊泛起淡淡红晕,温香若蔷薇,那缕头发又调皮地跌下来,在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

    “好听吗?”

    “好听。”

    “你还想听什么?”

    “我想听《trytoreber》。”

    “我还不会。”

    “那等你学会了,再弹给我听。”

    “好。”菲儿站起来,在抽屉里找到《玻璃之城》,放进影碟机,电影两个人都看过,于是来回快键,听黎明唱《trytoreber》。

    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只贝壳相架,是菲儿十七岁那年的照片,绿色小碎花的白衬衫,微微低着头,长发用一支铅笔挽在脑后。

    大伟拿过相架细细地看,“这张照片,可不可以送给我?”

    “啊?不给不给,丑死了。”菲儿去抢相架。

    这张照片是爸爸试相机的时候,随手拍的,爸爸觉得很好看,于是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可是妈妈觉得像是火锅店服务员,或是茶楼小妹。

    “你妈回来了。”大伟吓唬她。

    菲儿一回头,大伟迅速将照片塞进怀里,“哈哈哈……”

    “哎呀,回头我爸问起来,我怎么解释啊?”菲儿犯愁。

    “就说被偷了。”

    “谁会偷我的照片啊?”

    “我啊,偷回去贴在门上辟邪。”

    那天晚上,大伟写作业的时候,菲儿的照片就摆在台灯下面。他写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看着照片发呆。他用手里的自来水笔隔着玻璃,给菲儿画两撇胡子,又画上眼镜,再在眼睛下面画两串眼泪,哈哈哈……

    表弟路过,“至于么,看女孩儿照片都能看得乐成这样?”

    大伟居然也会脸红,不好意思的说,“你不懂,哥哥这是爱情。”

    4.

    热带鱼怎么会知道接吻呢?大伟打开电脑百度。

    电话响起来,是菲儿,大伟抓起电话,“我们家没人,你声音大点。”

    电话那头,菲儿依然很小声,“我妈在家。”

    “喔,那我也小声点,别惊到了咱妈。”

    “不要脸。”

    “嘿嘿,谁说我不要脸?我不光要脸,而且一要两张,二皮脸。”

    “脸皮真厚。”

    “嘿嘿,谁说我脸皮厚?我脸皮薄着呢,薄到没脸没皮。”

    “你,死猪不怕开水烫……”菲儿在电话那头急得哭了。大伟这才发现,菲儿骂自己不要脸是认真的,发自肺腑的。

    他问:“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

    “你……不要脸。”菲儿气结。

    “你复读机喔,有什么你就说。”

    “你今天放学去哪了?”

    “打球。”

    “你的衣服呢?”

    “我也不是裸打,当然穿在身上了。”

    “少来,我是说你的外套。”

    “放在看台了。”

    “骗子。”

    “我先是放在看台的,后来被一个女生给抢过去了,非要抱着。”

    “还人家非要抱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硬塞给人家,还说抱着外套,就像抱着你……”

    “哪个王八蛋出卖我?”大伟也急了,“你都听谁说的啊?你别相信那帮不明真相的群众。”

    “少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菲儿哭得更厉害了,哭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哭了,那我以后不打球了,还不行吗?”

    “不行。”

    “你还要我怎样啊?”

    “你可以打球,但不可以和其他女生打情骂俏。”菲儿的声音终于缓和,甜甜软软的,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玫瑰酥。她就是这样酥糖一般的女孩子,骄矜,不能粗手粗脚对待,否则她就碎给你看。

    她抽抽搭搭,哭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她妈在那头催,估计得哭到天亮。大伟活动活动握电话握到僵硬的手腕,唉,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

    第二天,大伟真的没有再去球场打球。菲儿去车棚取车的时候,看见他跨在自行车上等自己,菲儿假装不理他。

    “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菲儿推着自行车,停在一棵冬青树旁。

    “我要去加拿大了。”

    “喔。”菲儿支吾了一声,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开,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她趴在车把上,把脸埋进臂弯,眼泪掉下来。

    大伟走过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拍拍菲儿的背,“走了,大家都在看。”

    那天晚上,大伟的爸爸妈妈不在家,两个人先是说一起做作业的,后来又一起看影碟,是张艾嘉的《心动》。

    大伟轻轻环着菲儿的腰,“你知道一条鱼,为什么会吻另一条鱼吗?”

    菲儿想了想,闭上眼睛。

    “其实它们不是在接吻,而是在吵架。”

    菲儿笑了一下,“真可爱。”

    菲儿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美,大伟俯下身体。菲儿圈着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嘴唇贴向他的嘴唇。

    “你会不会后悔?”

    菲儿笑而不语,眼神温柔而坚定。

    多么疯狂的夜晚,好象要使尽一生的力气,菲儿满身汗水,蜷在大伟怀里,大伟右手夹着一根烟,左手轻轻的摩挲着菲儿微微反着月光的背,很漂亮的蝴蝶骨。

    菲儿忽然噘起嘴巴,“老公,我饿。”

    大伟把手里的烟潇洒地掐掉,站起来把怀中的菲儿横抱胸前,放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自己走进厨房给她做饭。

    菲儿就那样一丝不挂,笑嘻嘻的蜷缩在深绿色沙发里看着大伟给她做饭。许多年之后,大伟一直怀念的是菲儿那样的眼神,而不是她洁白的身体。

    5.

    大伟推着自行车站在楼下,自行车后面绑着一只巨大的鱼缸,“这个是卤素灯,没有阳光的时候,就要打开,这个是氧气棒,空气闷热的时候,也要打开……我走了,就让这缸热带鱼陪你,不那么无聊。”

    菲儿穿着睡衣站在旁边,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东城墙根儿下那小子是我哥们儿,鱼要生病了,你直接找他。”

    那些鱼受了惊吓,全都游到一角,菲儿用手指敲敲鱼缸,“它们忘了吵架。”

    菲儿的妈妈不在家,大伟帮她把鱼缸搬上楼。他习惯地点起一根烟,看见电视柜旁边的相架摆去了菲儿的床头,里面的照片换成了自己。

    “你什么时候偷拍的?”

    “你打球的时候,离得太远,手机相素又太低,所以很模糊。”

    “回头我给你一张清晰的,倍儿帅的。”

    “你会不会把我忘了?”菲儿又哭了,“我的脸,在你的脑海里,就像这样照片,隔了太远的距离,无法聚焦,逐渐模糊。”

    “不会。”

    “你会的,你那么招女孩儿喜欢。”

    “真的不会。”

    “你会的……”菲儿痛哭。

    大伟沉默了一会儿,把右手的烟按在左手背上,“现在你相信了吧?”

    菲儿抱着他的手,贴在胸前,贴在脸上,心疼得要死去。他就是她的阳光,他就是她的空气,她没有卤素灯,她没有氧气棒,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出国之后,大伟诸事不顺,他的脾气又暴躁,所以每天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找不着头绪。

    “操,谁他妈的关了我的电脑?”大伟捶着桌子,气急败坏,想起这帮老外听不懂中文,刚想说,“fuckyou”。

    “是我关的。”很标准的中文,还有点闽南口音,“我以为你忘记关了。”

    学校的电脑,关机系统自动还原,大伟忙活了半天的文件又没有拷贝,但是看到眼前长发长裙的女孩儿,只能捶捶胸口,仰天喷血。

    女孩儿被她逗得笑起来,“我帮你重做啊?”

    大伟也不客气,把手里的书推给她,“你帮我录资料。”

    “我叫芍,芍药的芍,你呢?”女孩儿接过书,声音软软地问。

    “我叫大伟,伟哥的伟。”

    “哈……”芍笑得不好意思。

    “有这么好笑吗?”大伟郁闷。

    “我笑点低。”

    “那我给讲个更逗的,我爸以前单位来了一个新同事,长得特老实忠厚,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大家好,我姓苟,一丝不挂的苟……”

    “哈哈哈……再讲一个。”

    “还讲一个?”

    “讲嘛讲嘛。”

    “晚上讲给你听,你晚上有空吗?”

    “有啊。”

    那天晚上,大伟在四面透风的汽车屋给芍讲了一夜笑话,到天亮的时候,两个人都困了,抱在一起睡着了。

    6.

    与芍在一起后,大伟与菲儿之间的电话,也越来越稀落。

    “说点什么呢?”这句话成了大伟的口头禅。

    “你说什么都可以的。”

    “加拿大也是b天气,我住的汽车屋,四处漏风。”

    听见大伟说脏话,菲儿却不责备他,反而却觉得亲切,“加拿大下雪吗?北京下了小半个月了。”

    “爱下不下。”

    “……”

    菲儿不知道说什么,换了一只手握电话,她想起《玻璃之城》里韵文攒钱给港生打电话,不停地催促,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是浪费钱啊。

    “你怎么不说话?”大伟也这样问。

    “我在听你说话。”

    “你不用光听我说话,你也可以说话的。”

    “喔……”可是说什么呢,菲儿不知道。

    电话那头有人在催促,大伟匆匆挂掉电话,“我要去打工了,迟点打给你啊。”

    大伟说的迟点是什么时候,那天晚上,她守着电话睡着了。

    那以后,菲儿便坚持每天给大伟写信,她喜欢这样写信的感觉,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可以停下来,托着下巴想一想,说说天气,说说每天的心情,说说从前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大伟还是会回信的,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再后来,便连回信也没有了。

    菲儿也找不到他,她焦急地询问为什么不联络了,是很忙吗?

    可是大伟将她的询问,还有所有的已读的未读的邮件统统删除,彻底和菲儿断了联系。

    周末,菲儿一个人去图书馆借书,忽然发现书的一角贴着“编号:1313”,要散,要散,菲儿抱着书,哭得蹲在地上,那本书叫做《承泣》,承泣,承载哭泣。

    晚上,菲儿给大伟的妈妈打电话,未语泪先流。

    “阿姨……”

    “菲儿啊?”阿姨永远那么热情,“别哭,别哭,大伟欺负你了啊?”

    “嗯。”菲儿抱着电话,泣不成声。

    “回头我揍他个王八蛋……”大伟的爸爸在旁边抢过电话。

    “对的,我们仨一起揍他,别哭了,啊……”大伟的妈妈也帮腔,安慰菲儿。

    “不用了……我就是找不到他了,如果他打电话回来,阿姨你告诉他……”

    “一定告诉,一定告诉,别哭了。”

    “告诉他,我们结束了。”

    “啊?”

    “阿姨再见。”菲儿挂断电话,趴在沙发上号啕大哭。

    沙发一头的鱼缸里,那些粉红色的接吻鱼寂寞地游来游去,卤素灯惨白一片,氧气棒冒着气泡,真羡慕它们,只有六秒的记忆,可以很快忘记曾经的争吵,或是吻过。

    大伟的表弟一直很纳闷,曾经看着照片都会笑出声来,为何如今却这么冷漠。大伟烦躁的回答,“你不懂。”

    表弟是真的不懂,难道,这就是爱情?

    一恍眼,几年过去,大伟和菲儿再没有联络,偶尔从当年同学口中听到彼此消息,大伟和芍在回国前分了手,菲儿今年将要嫁作人妇,很不错的男生。

    准备回国的大伟,孤零零的坐在汽车屋的台阶上抽烟,几个同乡拎着啤酒来和告别,都被他哄走了,就是很想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收拾行李的时候,大伟拉开当初出国带来的最大的箱子,无意中从箱子拉杆处的拉链中翻出了一样东西,原来那就是菲儿当年的那张照片。

    他拿着照片,细细地看,细细地看,手指落在菲儿的鼻尖,嘴角,又落在眼眉,那样的眼神,清澈,通透,仿佛悄悄的一线光,瞬间照亮心房。蓝色的自来水笔画下的泪痕已经干涸,却润湿了另一个人的眼角。

    忽然地,大伟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把头慢慢的低下来,面孔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如果闭上眼睛,会有很多很多记忆纷至沓来,如果睁开,泪水又会夺眶而出,真的很羡慕那些安安稳稳一直走下去的恋人,还没分开就懂得珍惜,不是每个人都学得会的。

    大伟打开电脑,看见垃圾桶里堆满了菲儿写给他的信,他一封一封做了迟到的回复:对不起……

    地球的另一端,冬天已经过去,一家小酒馆的后院里,绿树成荫,一排合欢树下摆出长长的桌子。桌子上小小的白色花球,旁边就是碧翠的草坪,春草醉如烟,空气中弥漫了青草的芳香。

    简单而安静的婚礼,看起来倒像是同学会。

    菲儿穿一袭白色的婚纱,在人群里穿梭,中途干脆摘了头纱,脱了高跟鞋,换上凉拖,跑来跑去。婚纱简约漂亮,深v设计,露出她洁白后背,以及背上一双小巧蝴蝶骨。

    有同学叫嚷着要看婚纱照,打开电脑,有收件通知自动跳出来,看见大伟的“对不起”,菲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知道,眼泪是不能落婚纱上的,不吉利。可是婚纱的裙摆那么大,眼泪要怎么逃?

    又有同学叫嚷,“弹首曲子吧。”

    白色的钢琴摆在绿色的草坪,头顶的合欢开得盛了,花瓣潺潺不息,春深总教人惆怅。

    菲儿敲着琴键,想着该弹那一首呢?就这一首吧: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新郎憨憨的,不知所以然,跟着节奏,轻轻哼唱,荒腔走板的幸福。

    2-嫁得不好总比嫁不出去好

    1.

    第一次见爬爬,她真的是爬过来的,我们租的阁楼屋顶实在太矮了。爬爬握着吉他,像是握着一杆枪,夸张地匍匐前进,然后伸出手,“同志们,我终于找到组织了。”

    我当时正在洗一袋子樱桃,腾不出手去握她的手。江源连滚带爬地窜过来,一把握住爬爬的手,激动万分,“欢迎,欢迎,我们的组织永远缺少女同志。”

    爬爬的手,细细长长,瘦瘦小小,盈盈一握。我嫉妒地用眼神将江源撕碎,那原本应该是我的福利嘛。

    一群人缩在小小的阁楼里一边喝啤酒,一边吃樱桃。

    江源把一截樱桃梗放进嘴巴里,用舌尖打出一个结,得意地拿给爬爬看,“我的舌头多灵活,天生就应该唱歌。”

    爬爬嫌恶心,躲闪着,不小心撞倒一堆鼓,轰隆隆地全砸在我的脑袋上。

    爬爬盘腿坐到我面前,问:“你是鼓手?”

    我点点头,“是啊。”

    爬爬一脸恍然大悟,“难怪鼓砸在你的脑袋很有节奏感。”

    大家哈哈大笑。

    我窘迫地解释:“其实,我之前是吉他手,可是社团缺鼓手。”

    “爬爬同志是社团唯一的女生,以后便是我们的主唱了。”江源举起啤酒,一群人撞在一起,泡沫翻滚。我们宣誓:“为音乐而战,为理想而战,为oney而战。”

    最后,江源又补充一句:“为爬爬而战。”

    从阁楼爬出来,我们背着各自的器材朝江堤走。我背着一堆鼓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江源好几次回头催我,“拜托,走快点好不好,等你赶到江堤,恐怕都涨潮了。”

    爬爬停下来等我,她问:“知道我为什么叫爬爬吗?”

    我摇摇头。

    她说:“因为我从小特别慢,我妈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么慢的人,所以叫我爬爬。”

    她把吉他背在肩膀上,腾出手来帮我搬那些乱七八糟的鼓。她又说:“我今天终于见到比我还慢的人了,同志加油,蜗牛也是牛。”

    我的手里抓着鼓,她只能握住我的手臂,她的手真的很小,很瘦,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细细的伤痕。

    2.

    爬爬发短讯过来,“晚上来学校接我,一个人去江堤,我有点害怕。”她还在短信的结尾加了一个坏笑的鬼脸。

    江源扑过来抢我的手机,然后做了一个相同的鬼脸,坏笑着,“嘿,飞来艳遇啊,不错,不错,有挑战,有搞头。”

    爬爬抱着一只纸袋,坐在小礼堂的台阶上等我。礼堂里有演出吧,有人咿咿呀呀拉长了声调唱歌。爬爬说:“民乐系的女生在彩排,要不要看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江源还在等我们,而且,我也不太喜欢民歌。”

    “可是我喜欢民歌啊。”爬爬把我拽进去,把手里的纸袋塞进我怀里,是栗子。

    我说:“我不吃。”

    她说:“你帮我剥。”

    我们坐在最后排,我紧张得两手汗,爬爬一直埋怨,“这家的栗子咸死人。”

    台上,唱民歌的女生又改唱昆剧,是《牡丹亭》名段《惊梦》。

    爬爬吃着吃着,居然歪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手机响起来,是江源惊了她的美梦。他气得都结巴了,“你小子,把,把,把爬爬拐到哪里去了?”

    我推醒爬爬,末班车已经过了,等我们一路小跑赶到的时候。江水已经涨潮了,江源他们几个人,坐在江堤上冻得瑟瑟发抖。最倒霉的是,他今天还光膀子穿了一件满是窟窿的皮衣。他抓着我的衣领:“你,你,你……”

    他不是气得结巴了,他是舌头冻僵了。

    胡乱地唱了几首歌,我们便往回撤。江源特英勇地把那件破皮衣脱下来,披在爬爬肩上。自己光着膀子,一路昂着头,大踏步地唱:“准备好了么,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

    爬爬走后,我们几个躺在阁楼里。江源点一支烟,默默地吸,默默地把烟圈吐在我的脸上,“行啊,你们莺莺燕燕,把我们兄弟几个晾在江边吹风。”

    其他几个人也义愤填膺,“你小子,平时老实巴交,关键时候,有异性没人性。”

    他们几个经过商量,一致决定,将我脱得只剩裤衩,推到天台上吹风半小时。江源还发狠,“今天老虎吃草,不然揍死你。”

    那晚月光很好,而且我也没有觉得冷,于是很有雅兴地凭栏远眺,赏花赏月。

    3.

    “爬爬,今天晚上有演出,我去接你吧,深更半夜如花似玉很麻烦。”江源大声地讲着电话。我把鼓敲得啪啪响。他打完电话,踹我一脚,“敲这么卖力,你就盼着爬爬听不清。”

    江源未能如愿,气得把外套上窟窿撕扯得更大了。

    我怕太晚了,没有公车,特别借了一辆单车,呼哧呼哧赶到小礼堂。爬爬坐在她的蓝色小狮子里,按一按喇叭,“喂,喂,这边。”

    我跨在车上,“可是我的车……”

    爬爬开得很慢,我跟在后面,还是追不上。蜗牛怎么能追得上狮子。

    江源围着爬爬的车羡慕得渍渍称赞:“很不错嘛,标致307,新款大嘴,还是手动档,最烦自动档,没一点快感……”然后又围着我的自行车,“嘿,这辆也不错,无极变速,全景天窗,百公里油耗为零。”

    那天晚上的演出很失败,因为我的鼓打得实在糟糕,连爬爬都有点生气,“拜托,请你跟着我的tepo。”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还是跟不上。本来准备的《loveandparty》,临时换成了莫文蔚的《love》。

    爬爬坐在高脚椅上,安静地唱:“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想念的刺,钉住我的位置……”

    我坐在角落,静静地听。江源一直在旁边责怪我,“请你有一点摇滚精神好不好,慢吞吞的。”

    我想,也许我真的没有摇滚精神吧,喧嚣之后,我更喜欢这首慢歌,好象可以把时间沉淀。

    那天晚上,爬爬没有让我送她回学校。我一个人推着车,走很远的路回阁楼。

    路过江堤,很远地,看见江源和爬爬并肩坐在台阶上,江源好几次拥着爬爬强吻她,爬爬挣扎着,我听见江源的坏笑,“我的舌头很灵活哦,帮你打一个结。”

    爬爬挣脱他的怀抱。江源说:“还装,还装,你早就喜欢我了吧?”

    江风凛烈,站在阁楼的天台,突然觉到了秋凉。那晚的月光,依然柔媚如练,远处的小圃,有早开的桂花迫不及待地开起来,风一吹,一阵莫名地黯然。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她明月下西楼。

    4.

    我在试音,江源丢过来一支烟,我又丢回去。江源把烟点着,自己狠吸一口,塞在我嘴里,“就剩最后一支了,您就珍惜吧。”

    我握着手里,却不肯吸。江源抢过来,又狠吸一口,“这样就没意思了啊,为了一个女孩子闹成这样?”

    爬爬爬进来,把一袋栗子丢到我面前,“剥,今天我请客。”

    大家围过来,爬爬宣布,“请大家告诉大家,爬爬同志和江源同志的阶级友谊升级啦。”

    大家嗤之以鼻,“江源的爱人同志有一个连,我们早就习惯了。”

    爬爬转头看向江源,等他解释。江源哈哈地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江源同志是富裕的,爬爬同志应该去支持一下那些贫瘠的兄弟嘛。”

    他说完,还坏笑地推推我。爬爬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拉着我的手,“好,我支援你。”

    一袋子的栗子,剥得我的指甲都烂了,爬爬一边吃,一边埋怨,“这家的栗子怎么还是这样,咸死人。”

    大家看见她满脸的眼泪,情况不对,全都撤了。我也跟出去。江源想走,被爬爬一把抓住。

    大家趴在窗子背后偷听,其实不用偷听,他们的声音清晰得很。

    爬爬问:“感情对你来说,只能是游戏吗?”

    江源说:“是。”

    爬爬哭了。

    江源安慰她:“你不是一直挺喜欢他的吗?他性格好,有安全感。”

    爬爬嘶吼着:“不是,不是,我不喜欢他,我那是欲擒故纵,我想你在乎我。”

    趁爬爬哭的间隙,江源也跑出了阁楼,临走还推一推我的肩膀。爬爬追出来,他们全都跑远了。她走到我的面前,问:“你喜欢我吗?”

    我没有回答。

    她沿着陡峭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握着栏杆的手臂,那么细,那么瘦。

    我在心底轻轻地说:“喜欢。”

    我看见她瘦削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说喜欢。

    今天我和许安搬回丰乐路的老房子住了。许安把小小的天井整理出来,种了很多玉米树。他大学的时候读畜牧专业,所以他会养猪,还会挤牛奶。

    真的奇怪,都说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那人为什么要喝牛奶,而不直接去吃草呢。许安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答案,却又想出一个关于牛奶的问题来,人奶为什么比牛奶好?是设问句,他自己回答,答案一:容器美观大方,经久耐用,答案二:清洗方便,便于携带,答案三:小孩不用的时候,大人还可以用。

    和许安在一起,老是闹出这样爆笑的话题来,不过最开心的不是爆笑,而是爆玉米花。他说上大学的时候,男生都很穷,那时候谈恋爱,除了看电影,还是看电影。男生放了学,便骑着破脚踏车载着女孩子往礼堂赶,然后挤着小小的窗口买票和爆米花。看电影和吃爆米花似乎是分不开的,三块钱一包,比电影票还贵。于是就有男生上实验课的时候偷偷把玉米种子带回宿舍,用饼干筒做的小炉子自己爆玉米花。一段时间里,放了学,男生宿舍的窗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的,总有男生在走廊里探头探脑的放风,后来居然发展到有人把实验室的兔子揣回宿舍炖了。

    许安一整个春天都在折腾院子里的玉米树,他说这是他们所里今年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等玉米黄了,掰下来,一颗玉米粒就可以爆一颗鸡蛋大的玉米花。我奇怪,有那么小的鸡蛋吗?不过在心底,我还是很期待玉米早点成熟,可以吃许安为我爆的玉米花,而且我也很希望,可以和他去看一场电影。

    记得我和许安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就是去看电影,放的是一部很老的恐怖片《吸血僵尸之惊情四百年》,他老是问我怕不怕,其实我很怕呢,我怕他会过来吻我,坐我前排的那个死男人老是把脸侧过来吻他身边的女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