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相思赋故人归

相思赋故人归第2部分阅读

    继续,明帝今日大约是高兴,与几个兄弟喝的正欢。

    “呈钧,我出去透透气。”云华在楚呈钧身侧轻声道。

    “我陪你。”

    “不用了,你陪着几位兄长喝酒,别因我扫了兴。”她淡淡一笑。

    有人笑赞:“早听坊间传闻五弟夫妻伉俪情深,果然所言不虚。娶了这般体贴的妻子,可是羡煞我们几个兄弟了。”

    楚呈钧眼底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知道他的云儿素来体贴懂事。“那好,让玉书陪着你逛逛吧,她对宫里熟悉些。”

    云华微微笑着点头应允,随即带着玉书与桃叶离了席。

    御花园内,晚风夹杂着桂花的芬芳徐徐飘来,带着丝丝香甜,沁人心脾。

    所春园内的丝竹之声渐渐听不真切了,云华忽然止住了脚步,对着玉书淡淡道:“这园子里有些冷,玉书,去将我的披风取来吧。”

    “是。王妃在这稍候,这园子有些大,王妃别迷了路,奴婢去去就来。”

    云华轻轻点了点头。

    待玉书的身影走远了,只见一戎装男子自桂树间现了身。桃叶轻叹一声,顾自识趣地走远了。

    第七章私语

    云华看着面前的少年,一下便红了眼眶。

    “顾冕。”她轻轻叫他的名字,仿佛当年一般,声音却有些哽咽。

    顾冕很想向从前那样将她揽入怀中,告诉她这些年他有多么思念她,她的一颦一笑总是清晰地出现在他梦里。

    “你不是说会等我?如今怎么可以嫁给他人?”他径自苦笑一声:“你知道今日原本我有多高兴么?青州一战平定,我知道皇上会实现他的承诺,功成名就,这便意味着我即刻便可赶回去将你迎娶过门,你再也不必在苏城苦苦地等我。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努力了多久?再重的伤我都撑过来了,多少次我告诉自己不可以死,还有一个人在等我。”

    云华听着这些,眼泪扑簌簌地流下。她不知道这些年他竟是这样过来的,行军打仗,军中生活艰辛自不必说,刀剑无眼,一个不慎便会魂归黄泉。

    “云儿,你的那句非君不嫁原来也在江南朦胧的烟雨里飘摇破碎了。”他神色黯然,面色颇为凄楚。

    “终是我负了你。你便将我忘了吧。”

    “你告诉我,该怎么忘?”他向她走近,认真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难道因为他楚呈钧救了你一命,你便如此以身相许了?”

    云华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却是那般坚定,“我嫁给呈钧,并不因为他救了我。”

    顾冕苦笑,却终究伸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他埋首在她颈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你拿走了我的心,你该怎么将它完整如初的还给我?”

    云华任由他抱着,由着眼泪自眼角滑落,在他胸前晕开一朵悲戚的花。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而让她感到安心,可此刻又多了一份酸楚。

    桃叶却在这时提了裙摆小跑过来,见两人这般模样也不由吓了一跳,忙出声道:“小姐,太后娘娘朝这边过来了。”

    云华忙从他怀里挣脱,桃叶上前为她整了整仪容,又对着顾冕道:“顾少爷,你快些离开这吧,若让太后看到了,小姐可就有口难言了。”

    云华抬眼看向那张熟悉的脸,见顾冕深深看着自己,终究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此时太后携了皇后一干嫔妃进了园子,身边还跟着明昌公主。

    云华与桃叶双双行了礼。

    太后将云华扶起,眉目间满是慈爱的笑意,“你如今怀有身孕,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多谢母后。”看着众人,又问:“母后与娘娘们怎的出园子了?”

    太后携了云华的手朝园中的八角亭走去,一边又道:“那些歌舞咿咿呀呀地吵得哀家脑袋疼,皇后她们几个便陪着哀家来这园子里散散步。倒是你,夜里寒凉,怎的一个人在这?”

    “在所春园里坐久了,有些闷的慌,就想着来御花园里走一走。”

    一行人入了八角亭,太后携了云华入座,皇后紧挨着在另一侧坐下,明昌公主愣怔地不知在想什么,也随了几人在亭内入座。余下一些位份不高的妃子便只有站在一边随侍。

    “云华如今有孕,可得小心些。若是受了凉,只怕五弟心疼。”皇后抿了一口白玉茶杯中的清茶,面上带着轻浅的笑意。

    玉书此时取了披风回来,入了亭内,仔细为云华披上,随后退到了亭外伺候。

    云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抿着嘴笑了笑,道:“有劳娘娘挂心了。”

    太后看向明昌公主,忽而笑道:“说起来,云儿也不过比阿璇年长两岁,我瞧着也该为阿璇物色个好人家了。”

    “咱们阿璇心高气傲,一般人怎能入得了她的眼?”皇后瞥了明昌公主一眼,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我要嫁的万不是泛泛之辈。”明昌公主挑了挑柳眉,神色颇为高傲,那一份傲然的神情也只有自幼备受恩宠的她能拥有。

    云华看向明昌公主,想起她先前说过的话。她说要嫁之人是彧国的将军,按今日情形,那么她心仪之人便是顾冕无疑。

    此时听得一旁的宫妃嬉笑道:“我瞧着今儿皇上新封的敬武将军倒是一表人才,年纪又与公主相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瞧着也不错,年纪轻轻便这般有作为,倒是配得上咱们明昌公主。阿璇,你说呢?”皇后侧头看向明昌公主,似是在征询她的意见,眼里却满是调侃的笑意。

    只见明昌公主此刻面色酡红,竟是满含羞色,只抿着唇不说话。

    “瞧瞧,咱们明昌公主害羞了呢。”皇后忍不住取笑道。

    “哼,几位嫂嫂竟会取笑我,不与你们说了。”说罢拉起云华便要走,“五哥怕是等五嫂等急了,我送她回去。”

    眼见着明昌公主拉着云华便走,桃叶与玉书二人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明昌公主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做事自然不知轻重,皇后唯恐云华随她跑得急了伤了身子,在身后扬声提醒:“哎,阿璇你跑慢些,小心云华的身子。”

    “知道了,我有分寸的。”她头也不回地高声回答。

    太后瞧着两人身影渐渐远了,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阿璇这性子太鲁莽了些。”言语间带了些许忧虑。

    皇后看向太后笑道:“臣妾看该是找个人收一收她的性子了。”

    太后端起茶盏,杯盖拂了佛杯中茶叶,沉吟道:“阿璇已过及笄,这事确实该准备起来。皇后便先留意着吧,若有合适的便给阿璇引荐引荐。”

    “是,臣妾明白。”

    第八章放灯

    溶王府的马车一路出了宫门,云华似是有些累了,靠在楚呈钧肩上假寐。

    楚呈钧低头便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因马车颠簸微微颤动着,不由将她往自己怀里搂紧了些,想让她坐的舒服些,嘴角勾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少顷,马车稳稳停了下来,小厮掀了车帘,躬身道:“王爷,到了。”

    云华缓缓睁开眼,瞧了一眼外面的景色,却不是回王府的路,不禁有些疑惑。

    楚呈钧轻笑,“下车吧,云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云华由他扶着下了马车,楚呈钧为她拢了拢身上杏色的云锦累珠披风,随即牵着她的手入了人潮。桃叶,玉书两个丫头与几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

    今日中秋,市集亦然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连带着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也得了特许出门赏灯猜谜,小贩们趁着这绝佳的机会奋力叫卖,想吸引更多人光顾自家生意,市集显得比往日要热闹几分。

    楚呈钧紧紧牵着云华的手,小心翼翼护着她。云华有些恍惚,不由想起当年那个眉目疏朗的少年,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护着自己。

    “呈钧,我们去哪?”她侧头便能看到楚呈钧如刀刻般清逸隽秀的侧脸。

    楚呈钧勾了一抹笑容,道:“放灯。”

    “怎么突然想起放灯来了?”

    “中秋夜放灯祈福不是民间的习俗么?我自然也想多要些福气。”楚呈钧嘴角的笑意渐深。

    云华闻言却是笑了,忍不住调笑道:“王爷的福气还不够多么?”

    楚呈钧思索了片刻,才道:“本王倒觉得自己似乎是个福浅之人。”侧头看向云华,眼里泛起狡黠的笑意,“与其他兄弟相比,本王似乎少了齐人之福。”

    “王爷既有意享齐人之福,妾身便随了王爷的意。赶明儿便让人挑几个品貌出色的,王爷收了在身边,府里也热闹些。”

    “王妃好生大度。”楚呈钧笑赞。

    云华见他这般模样,虽心知他是逗着自己却仍旧忍不住生起气来,扬起拳头朝他胸口砸了一拳。

    楚呈钧伸手将她柔荑握住,见她眼里微微泛着怒意,脸上笑容渐深。

    “云儿想要谋杀亲夫么?”

    云华垂下头不理他,楚呈钧却笑的更欢,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明河两岸倒是已聚了不少人,河面三三两两浮着不少花灯,忽明忽灭的烛光倒映在河面,泛起粼粼波光。

    楚呈钧手里捧了两盏莲花模样的花灯,花瓣舒展,做工精细,递了一盏予云华,明明灭灭的烛光在云华脸上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云儿。”云华抬眸,正撞上楚呈钧满是笑意的眼睛。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两人方才一起放的花灯,此时正随随波逐流,又转过头看向云华,缓缓道:“我此生最大的福气便是拥有了你和孩子,定然倾尽一生护你们一世安然。”

    “没有人能夺走你这些福气。”她看向楚呈钧,目光温和却坚定。

    楚呈钧眼底笑意更深,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你愿意选择我。”

    云华身子怔了怔,随即嘴角扬起一抹轻浅而温柔的笑意,“呈钧,我和孩子会永远在你身边。”

    楚呈钧将怀中佳人搂紧了些,仿佛想将她刻入骨血。

    头顶的夜空倏然绽放一簇簇绚丽的烟火,众人望向夜空,不由被那绚丽之景所惊叹,那明灭灿烂的火光映照在众人欢快的面容上,越发明艳迷人。

    云华想起当年顾冕为她燃放的烟火,也是这般绚丽夺目。他笑的眉眼弯弯,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比那漫天绽放的火花更明亮。他揽她入怀,唇边的笑意迷了她的眼,他柔声对她说喜欢瞧她紧张的模样。彼时的自己在他怀里羞红了脸,嘴角扬着细微却欢欣的笑容。

    可是顾冕,烟花虽美,却稍纵即逝,留不住永恒。顾冕,你我之间便如这烟火一般,陨殁了吧。从此各归各路,你做你的将军,而我便是呈钧一生相携到老的妻。

    云华埋首在楚呈钧怀中,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脸上浮现一抹释然的笑意,轻轻回报住了她的夫君。

    “呈钧,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家吧。”云华低声道。

    “怎么?不看烟火了么?”

    楚呈钧知道她在江南最爱与妹妹晴华一起看烟火。中秋之夜她必然思念远在江南的亲人,他想逗她高兴,想让她一解思乡之苦。

    云华轻轻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一场烟火,我若想看,呈钧往后必定随时都能应了我的愿。”她的眼里难得的浮现一抹调皮狡黠的笑容。

    “看来本王是被你吃的死死的了?”楚呈钧的脸上笑意愈甚,望向她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

    “难道王爷不愿意么?”云华抿唇一笑,澄澈的眸子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楚呈钧眼里笑意加深,“本王求之不得。”

    不远处,雪青色的华盖马车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放下,车内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回府。”

    驾车的小厮扬着鞭子,驾着马车缓缓离开了热闹的集市。

    车窗上的绸纱帘随着马车起步被风微微拂起,隐约看见少年尖削俊逸的侧脸,微垂着的眸子里闪着不甘与凄然。

    不是方才新封的少年将军又是何人?

    第九章惊鸿

    过了中秋宴便是皇室一年一度的围猎。

    彧国这天下是自马背上打下来的,也因此彧国男儿个个善骑射。皇室对于男子武艺骑射更是注重。彼时,先祖为了考考膝下儿孙的骑射功夫,总是三不五时便带着皇子们出宫狩猎。渐渐的,这围猎便成了皇室一大盛事。

    溶王自是要去的,只是云华有孕,猎场流箭无眼,又要安营扎寨,人员往来不免混乱些,实在不利于云华安胎,楚呈钧便不预备带着云华同往。

    太后却道猎场虽混乱了些景致却极好,况且女眷一般都在林场附近赏景,轻易不会入猎场,倒也不危险,带着云华去散散心也好。

    楚呈钧仍旧有些犹豫,倒是云华听了浅浅一笑,直道自己还未曾见过猎场是什么模样,很想去瞧瞧。他便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又把桃叶与玉书,玉萼几个丫头一块儿带了过去,只叮嘱务必照顾好王妃。几个小丫头哪里有机会去猎场,现下得了这个便宜,一个个都乐不可支,再三保证定会护王妃周全。

    八月二十,秋高气爽。

    绵延数十里的队伍出了京城,数十辆精巧的马车载着皇室家眷并朝中大臣随着队伍缓缓前行,沿路太监宫娥并御林军随侍,声势浩大。

    皇家的猎场位于京都西郊,出了城,再行半日便到了。

    时至日暮,一行人终于抵达猎场。

    桃叶扶着云华小心翼翼下了马车,不远处,已经有侍从在忙活着搭帐篷,明帝已带着几个兄弟策马入了林子,想先试试身手。相熟的女眷在一旁三三两两围着说话。

    “五嫂!”明昌公主黄莺啼啭般清脆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明昌公主因深得明帝宠爱,自然也跟了来。苏湘站在马车边伸手想扶她下车,她却径自提了蜜合色簇锦的团花纹锦长裙自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上一跃而下,欢欢喜喜朝着云华小跑而来。

    “我还以为五哥不舍得让五嫂来呢。”她对着云华笑的烂漫,“这里忙着安扎帐篷,乱的很,我们去那边走走,省的有不长眼的冲撞了五嫂。”

    云华含笑点头应允,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往一侧僻静些的小溪边走。

    “这边离林场有些距离,虽说僻静,但风景极好,往常女眷们都是在这一边谈天赏景的。五嫂有身孕,林子里还是不要进的好,若是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替五嫂猎几样东西回来。”

    “阿璇也会狩猎么?”云华颇有几分好奇。

    “公主的箭法可了不得,连皇上都称赞过。”苏湘在一侧轻轻笑道。

    明昌公主微嗔,道:“偏你这丫头多嘴。”

    明昌是公主里头唯一一个会骑射的,也因此往常狩猎明帝也只把她带在身边。她自幼性子洒脱,不似女儿家骄矜,先帝也不曾约束她的性子,她喜骑射,便也让她跟着皇子们一块学习,倒是成就了明昌公主那一手好箭法。

    “苏湘可不曾说错,明昌这箭法着实是让人赞叹的。”有轻盈婉转的声音传来,一紫衣美人莲步轻移,巧笑嫣然至云华与明昌公主面前。

    那美人杏面桃腮,螓首蛾眉,素齿朱唇,穿着绛紫蹙金海棠花锦裙,腰间垂着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梳了一个望仙髻,发间一枚碧玉棱花双合长簪,簪子上细碎的坠子垂至肩头,别有一番韵味。

    明昌公主神色却是变得有些不悦,小声嘟囔:“果真是个不长眼的,非上赶着凑过来。”

    “想必这位就是五嫂了?”紫衣美人打量着云华,那神情却似乎并不友善。

    明昌公主强挤出一抹还算和善的笑容,对着眼前的少女道:“惊鸿姐姐是何时回京的?怎的也不提前通知妹妹,我好去拜访姐姐。”

    孟惊鸿盈盈一笑,“今儿刚回,恰巧赶上围猎,便顾自跟了来,还未来得及回府,倒是未曾知会明昌一声,实在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

    明昌亦笑:“姐姐说笑了。姐姐来的匆忙,三哥想必还不知道,我这便带姐姐去见三哥。”说罢,也不等她接话,便径直拉着她走了。

    云华有些困惑地看着明昌公主半拉半拽的拖着孟惊鸿离去,搞不懂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孟惊鸿却突然回头看了云华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眼神里带着几分阴狠,云华心下一惊,竟不自觉退了两步。

    “那姑娘是谁?方才听阿璇唤她姐姐,是哪位公主吗?”云华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玉书。

    玉书微微皱了皱眉,神色有些犹豫,倒是玉萼,素来性子直爽,此刻便道:“那位主子并不是明昌公主亲姐,是先帝长姐,已故的惠德长公主之女,先帝亲封的文定郡主,算起来是明昌公主的表姐,王爷的表妹。”

    云华微微抿了唇,又见玉书,玉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这个表妹不一般。

    暮色四合,营地附近早已点燃了篝火,这秋夜里倒也显得不那么冷了。

    明帝设了晚宴,众人散了宴席便也各自回帐篷休息去了。云华却再没见到明昌公主与文定郡主。

    第十章斯人

    “今儿猎了一只白狐,赶明儿叫人剥了皮,给你做幅暖手笼。”

    云华接过玉书手里的热毛巾,细细为楚呈钧擦了脸。听了他的话,只柔柔一笑。帐篷里,烛光摇曳,映在云华脸上,带着三分柔意,七分明媚。

    “若真是要送我的,便将那小狐狸送我吧,剥皮抽骨的,未免太过残忍。”

    楚呈钧倒也不恼,低头看她专注地解了自己的织锦外袍,只笑道:“依你便是。”

    云华解了她的袍子,又将他按坐在梳妆镜前,取下了他头上的羊脂玉簪子,一头青丝便散了开来。她拿过桌上的象牙梳子,细细为他梳着发。

    楚呈钧透过菱花镜,看着云华专注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泛着暖意。

    楚呈钧正慵懒地享受着妻子温柔的服侍,忽听身后云华浅淡的声音传入耳中。

    “今儿见了文定郡主。”

    楚呈钧抬眸,看着镜中女子仍旧专注地在为他梳发,神情并无任何变化。

    “哦?惊鸿回京了?”他笑了笑,“她自幼在宫中长大,父皇当年疼她的紧,几乎当成亲女一般。前几年随她父亲去了坪梁城任职,倒是一直未回来过。论辈分,她该唤你一声嫂子。”

    云华柔柔一笑,“倒是打过招呼了。”

    楚呈钧抿了抿薄唇,忽然伸手握住了云华纤细的手。“云儿,有些事我不想瞒你。”

    云华有些错愕地抬头,镜中的楚呈钧神色有些凝重。她便放下了梳子,绕到他身前,楚呈钧起身将她轻轻带进怀里。

    “云儿,我与惊鸿曾经订过亲。”

    云华身子怔了怔,显然不曾想到这一层。

    于是,玉书,玉萼谈及孟惊鸿为何总是欲言又止,阿璇为何匆匆拉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孟惊鸿又为何对自己有那种古怪的神情。这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原来,他们曾经订过亲。她孟惊鸿曾是溶王府的准王妃。

    先帝有一长姐,封号惠德,生的人面桃花,方桃譬李,才情亦是超绝,颇受当时的成帝喜爱。

    彼时,先帝并不受宠,生母亦受冷待,在宫中待遇可想而知。这长姐与他虽不是一母同胞,却对他百般怜惜,时常教他读书习字,为他拭泪擦汗,总是柔声哄他,鼓励他。先帝因此最是敬重与喜爱他这个姐姐,登基后便封了长公主。

    惠德长公主十八岁下嫁当时的太学阁大学士孟青,次年十一月诞下长女孟惊鸿,却因难产而亡。先帝悲痛,同时对这个外甥女格外怜爱。

    孟惊鸿六岁被接进宫抚养,养在太后身边。因年纪与溶王相仿,才貌俱佳,先帝便做主赐婚给了当时的五皇子。

    彼时两个孩子年幼,还不懂情爱之事。其余诸人只觉这两人无论相貌还是身份都是最相称不过,便也没有人反对。

    直至溶王于江南与云华相识,倾心爱慕,不愿错失佳人,生了一生相携到老的念头。跪求明帝取消当年先帝的赐婚。

    明帝起初不愿逆了先皇遗愿,却耐不住溶王苦求,最后终究也允了。这才有了云华这王妃之位。

    “我与惊鸿的婚约只不过是父皇当时为了庇护她,想给她日后找个依靠。我对惊鸿只有兄妹之情。”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楚呈钧用力将她拥在怀里,声音略带低沉:“云儿,你不知道惊鸿入不了我的眼,你不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入我的眼,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更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云华轻声宽慰道:“呈钧,我说过我和孩子会永远在你身边,没有人能让你失去我。”

    “顾冕呢?”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似寒风一般吹过云华心里。

    云华惊慌地抬头,迎上他略微泛着冷冽的眸子。

    原来,他都知道。

    楚呈钧低叹一声,“云儿,我不曾说过,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与顾冕自幼青梅竹马,更是相许了终生的。可他离开你,而我出现了,这便是缘分,我舍不得放手。”他顿了顿,继续道:“可他,却又出现了。云儿,我当真害怕。我害怕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终究抵不过你们往日的恩爱誓言。我一次次梦见你离我远去,怎么抓都抓不住你的手,唯有醒来看到你躺在我身侧我才会觉得安心。云儿,他会从我身边将你带走吗?”

    云华埋首在他怀里,任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她从来不知道往日高傲如他的溶王,竟然爱的这般卑微,这般小心翼翼。她以为她已经做得足够好,却仍旧让他感觉到若即若离,患得患失。

    楚呈钧听得到她在自己怀里嘤嘤哭泣的声音,终究软了心,抚着她的背,柔声道:“云儿,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忘却他。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否愿意忘记他?”

    云华缓了缓心神,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

    “我与顾冕确实彼此相许过。可是呈钧,自我嫁给你一刻起,他于我便是往日云烟,自会随风而散。此后,我有你便足够。如今,我们有了孩子,这是我和你的孩子,我只希望往后的日子是你和孩子陪在我身边。除非有一日你告诉我你厌倦了我,否则,不会有人能将我自你身边夺走,哪怕那个人是顾冕。”她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真切,字字句句沉重地敲打在楚呈钧心里。

    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上炙热的吻,用力拥入自己怀里。

    他在告诉她,这一世,他都不会放开她。

    第十一章雪团

    翌日一早,云华尚在梳妆,玉萼自帐外进来,娇俏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王妃,暮照在外面求见。”

    “何事?”云华懒懒地问。

    “说是奉了王爷的命来给王妃送东西的。”

    云华放下手中的累丝珠钗,“让他进来吧。”

    玉萼又自去帐外传话。少顷,暮照手里提了一个铁笼子进了帐篷。那笼子里关着一只还在微微发颤的小白狐。白狐毛色纯白异常,眸子如黑琉璃一般,瑟缩着身子,怯懦地看着云华。

    云华猜想这必然就是昨日楚呈钧所说的那只要剥了皮的白狐。她看着它怯懦的模样,心里顿生怜爱。

    “若将这小东西剥皮抽骨,那可真是可惜了。”她笑笑,伸手就去逗弄它。

    岂料那白狐却是受了惊吓,竟张口咬住了她纤细的食指,身子仍旧瑟瑟发颤。

    云华吃痛,抽回了手,血珠顺着指尖滴落。

    “呀!好不长眼的畜生!”玉萼斥骂,愤愤地瞪着那只小白狐。

    玉书与桃叶慌忙取了丝帕与药膏为云华止血上药。

    暮照似乎也没料到会有这般情况,慌忙提着那笼子退了两步。“属下该死,让这畜生伤了王妃。属下这便带下去处置了。”

    “等等。”云华脸上不见恼怒,仍旧带着几分轻浅的笑意,“既是王爷送我的,便留下吧。”

    “王妃,这畜生会伤人。”玉萼仍旧愤愤不平地瞪着那看似无辜怯懦的白狐。

    云华轻笑,“不妨事,方才是我吓着它了。”她又细细打量起那只白狐,“人都说白狐最是通人性,往后养养便亲近了。暮照,将它给我吧,你尽管忙去。”

    暮照终也不敢逆了云华的意,将那小小的铁笼子递给了玉萼,便行礼告退,转身出了帐篷。

    那白狐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打量着玉萼,玉萼却也不甘示弱,直瞪着一双杏眼死死瞧着它。

    云华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要与它大眼瞪小眼到什么时候?”

    玉萼嘟了嘟嘴,似是仍旧有些不满,“王妃,咱们当真要养着这个小东西?”

    “嗯。”云华点头应了,“我瞧着这小东西挺讨喜。”

    “既如此,小姐给这小东西取个名字吧。”桃叶凑到玉萼身边,看着那小白狐,心里也生出几分喜欢来。

    云华的目光落在白狐身上,忽而轻轻一笑,“就叫雪团吧。”

    “雪团?”桃叶歪着脑袋打量小狐狸,笑道:“这名字好。”又自玉萼手中接过笼子,欢喜地叫了几声。

    明昌公主恰巧挑了帘子入内,一眼就看到了桃叶手里的雪团。

    “呀!这小东西原是到了五嫂这儿?”只见明昌公主欣喜地凑到桃叶身边,围着那小狐狸瞧了又瞧,眼里满是喜爱。

    “昨儿五哥打到的小狐狸,我瞧着喜欢,求了他半天也不肯给我,原是送了五嫂。”明昌公主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

    云华便笑:“你若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明昌公主在她身边坐下,玉书为其斟了一杯茶,她捧过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方双目含笑道:“我可不愿夺人所爱,既是五哥送了嫂子的,我又怎么好拿去。还是改日让五哥再猎一只送我罢了。”

    云华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忽然想起昨日她拉了孟惊鸿便匆匆离去,晚宴也未曾见到二人,不免有些好奇。

    “阿璇,昨儿你拉了郡主去了哪?怎的连晚宴都未见到你?”

    明昌公主放下茶盏向云华,见她神色如常,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了那是我的表姐,文定郡主?”

    “玉萼告诉的我。”

    明昌公主便转头瞪了玉萼一眼,吓得玉萼缩了缩脖子。

    云华便道:“你别怪玉萼多嘴。若她不告诉我,自然有的是人告诉我。此番跟着来的宫妃命妇,丫鬟奴仆,我想多的是认识文定郡主的人。”

    明昌公主便又道:“那五嫂可知道她与我五哥。。。。。。”

    云华点了点头,“呈钧说他们曾订过亲。”

    “那不过是父皇当年怜惜惊鸿姐姐罢了,五哥对她从未存了心思的。”

    “我自然知道。不然你五哥也断不会娶我了,偏你这小丫头心思多,死活拦着不想让我见她么?”

    明昌闻言微微笑了笑,“五哥与五嫂鹣鲽情深,我自是知道。只是我可不希望有人不识趣地非要挤在你们俩中间。”

    “这话怎么说?”

    “五哥虽说对惊鸿姐姐不曾动过心思,可是惊鸿姐姐却是自幼便倾慕五哥的。”

    第十二章围猎(上)

    “五哥虽说对惊鸿姐姐不曾动过心思,可是惊鸿姐姐却是自幼便倾慕五哥的。”明昌公主轻声道。

    云华方才有些了然。

    原来这中间还夹着这一层关系,也难怪昨日孟惊鸿瞧她的眼神那般不友善,甚至犹带着一丝恨意。

    “五嫂不用放在心上,且不说五哥眼里没有她,便是昨日我也警告过她的。”明昌对着云华笑了笑,似是在安慰她。

    云华瞧着她的模样,青葱十指点上她的额头,微嗔道:“鬼丫头,偏你心眼子多。”心里又对她生出几分喜爱来。

    明昌手里拈了一块玫瑰糕往嘴边送去,笑道:“惊鸿姐姐与五哥不过是小时一起玩闹的情分罢了,五哥待五嫂可是不同。便连坊间都传言溶王与王妃恩爱甚笃,她总该打听打听,不至于不识趣到腆着脸往上凑。”

    可惜,彼时明昌公主与云华都不曾料到她孟惊鸿偏偏就是如此不识趣。

    当然,这是后话了。

    明昌公主用完糕点又逗弄了一会儿桃叶手里的雪团,这才对着云华道:“我陪着五嫂出去走走罢。”

    云华应允,便携了明昌一同出了帐篷。

    方走了没多远,便见孟惊鸿娉娉袅袅走了过来。

    “明昌这是要去哪?”她娇笑着看向明昌公主,声似黄鹂,目如春水,着实让人见之难忘。

    明昌公主微微笑道:“陪着五嫂到处走走,惊鸿姐姐是要去哪?”

    孟惊鸿的视线落在云华身上,脸上笑容顿了顿,待看到她微隆的小腹时,眼底的寒意更甚。抬眸对上云华的眸子时却又倏地换上了往日温婉可亲的笑容,好一副大家闺范的模样。

    “昨儿匆忙,还未与五嫂好生打过招呼,请五嫂勿怪。”她微微侧身行了礼,礼数周到。

    “郡主多礼了。”

    “三哥带着几位哥哥在前边林子里围猎,说是要比比今儿谁猎的最多,彩头便是前几年赫国进贡的那柄镶着七彩琉璃宝石的玉弓,明昌要不要试试?”孟惊鸿微微侧头看向明昌公主,面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赫国进贡的那柄七彩琉璃的玉弓可是稀罕物,且不说那玉弓是用上等的和田美玉制成,便是那嵌着的七彩琉璃石已是世间难寻之物,又因着那玉弓做工极是精致小巧,最是适合女子使用,明昌公主早就看中了的。只可惜明帝一直当宝贝一般藏着,连她也不肯给,眼下得了这个好机会,她自然有些跃跃欲试。

    “当真?那可不能错过了。”明昌唤人去牵了马过来,又对着云华道:“五嫂,你且在这赏景游玩一番,等我迎了彩头将那玉弓拿来给你赏玩。”她的眸子澄澈晶莹,面上带着三分傲气,仿佛这彩头定是她的一般。

    云华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些。”

    此时,孟惊鸿道:“听闻五嫂是江南人,怕是没见过围猎吧?不若我带五嫂前去看看?”

    明昌却暗自皱了皱眉,看着孟惊鸿略微有些不悦:“五嫂有孕,五哥先前吩咐过的,不让五嫂入林子,怕伤了她。”

    孟惊鸿眸子冷了冷,片刻便笑道:“五哥待五嫂可当真如珠似宝。”

    明昌挑了挑眉,神情有些倨傲,“这是自然。”

    “不过林子里搭了看台,专供女眷观赏的,几位娘娘也在,想来不会有问题。”

    “这。。。。。。怕是不妥。”明昌公主有些犹豫,一方面想让云华瞧瞧自己的本事,另一方面又唯恐她出意外。

    云华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已然有几分明白,便笑道:“那便随郡主去看看吧,身边有丫鬟们,还能出什么事?”

    “可是。。。。。。”明昌公主还欲劝阻,小厮却已经牵了马过来。

    “好了,万事我自己会小心。你若再不去,当心那玉弓叫别人赢了去,到时你可别来我这哭鼻子。”云华调笑道。

    明昌亦笑起来,听她这般说,又想着玉书几个伺候起来也算小心谨慎,思怵着因是不会出问题,便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我在前头等五嫂,惊鸿姐姐可要照看好五嫂。”

    “这是自然。”孟惊鸿温和一笑。

    “驾!”明昌公主策马而去。

    “五嫂,咱们过去吧。”

    云华虽知她对楚呈钧有几分心思,但对孟惊鸿却也说不上有多厌恶,便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与她一处往林子里去了。

    第十三章围猎(下)

    那边林子里已经搭了个木台子,供女眷在此休息,设了桌椅,又有丫鬟随侍,虽简单却不简陋。

    皇后与几位妃子正与几位国公夫人说话,远远瞧见文定郡主带着云华过来了,忙招手唤二人到近前来。

    “这是溶王妃,素来喜静,如今又有了身孕,不大出门,想来几位夫人不曾见过。”皇后拉了云华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笑意盈盈将她介绍给众人。

    云华面上便带了三分笑意,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边皇后方说完,便有夫人笑赞:“都说溶王妃生的好颜色,一直不曾得见,今儿见了方知道这倾世之颜是个什么意思了。”

    那边又有人赞道:“难怪人家说江南出美人,瞧咱们溶王妃娇娇柔柔的模样,到底是江南的水土养大的女儿,这份娟秀出尘的气质可不是京都女子能及得上的。”

    又有命妇打量起她尚不凸显的腹部,直道:“我瞧着王妃的肚子怀的似是个男娃,怕是要为王府添为小世子了。”

    皇后掩嘴笑了笑,“借齐夫人吉言,若是云华生的是个小世子,将来百日宴定要请你多喝几杯酒了。”

    “那可是臣妇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