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真是没错。
“怎么不开车?”她狐疑地转过头,看他坐在车内一动不动。
“今天是圣诞。”他转过脸来,正色道。
“我知道。”她知道彼此都没有庆祝的意思,之前的邀约,就当成是说说而已。
“打开看看。”他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明晚。
是一个宝蓝色的首饰盒子,光是看大小,明晚就不难猜透里面装的是什么。她迟疑着,始终没接过来。
“我挑了很久,放心,不是鸽子蛋,会是你喜欢的款式。”裴煜泽估计错了她的反应,沉声说。
“我不需要。”她依旧摇头。
裴煜泽没了耐心,主动打开首饰盒,将一枚戒指放在她的手心。
“我们结婚吧,你想要的安全感,我同样可以给你。”他定定地盯着她的眉眼,神态庄重,不若平日嬉笑怒骂,邪气浪荡。
“好美。”她低头,凝视着在手心发光的戒指,神色一柔,即便低调,依旧无损这枚戒指的魅力。更别提,这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在圣诞节求婚,对于女人而言,是何等浪漫?!
裴煜泽一言不发,等待她的回应,往后他要花更多功夫在裴氏集团上,希望明晚能够陪他共进退。
“应该会有更适合它的女人。”她却浅浅一笑,把钻戒放回首饰盒内。
他始料不及,笑容敛去,神情冷峻:“明晚,你什么意思?”
她一脸凝重,认真地说。“我没想过要结婚。”她没办法继续留在裴家,感情上接受不了。明知两人没有可能,她就不该继续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想等足一年?是对我的考验?”裴煜泽自行解读。订婚,两人都并非自愿。而结婚,是终身大事,必当慎之又慎。
明晚不曾说出真相,或许不久之后,裴煜泽就会从赵敏芝那儿得知,何必她多此一举?!
“我就当没听到。”裴煜泽看她红唇微启,心中一跳,抢在她前头说。“结婚是该隆重一点,等老爷子病情稳定下来,我们再谈。”
她并不觉得他轻率,这就是他做事的风格,但在这个关键时刻,多说无益,裴煜泽的脾气同样倔强,兵戎相见,谁胜谁负?
他向自己求婚,已经是今日最大的冲击。
“我想住回明家。”她半路喊停,这时候回到裴家,她如何吃得下,睡得着?
裴煜泽看了她一眼,从昨天就察觉她的心事重重,老爷子的病情发作,也许跟明晚有关。
他很想问,却又不忍看她筋疲力尽,身心俱疲的模样。
“如果在明家才轻松一些,那就多住两天。”裴煜泽直视前方,一手转动着方向盘:“明天,我替老爷子到上海出差,不能去医院,你多去走动走动。”
“我会的。”她保持最基本的礼仪,就算要结束一切,也不该在火上浇油。
“放首歌你听听——”裴煜泽沉默了良久,才开了音乐,是陈奕迅的《圣诞结》,听上去是淡淡的哀伤,没有轻快的氛围。
“裴煜泽,圣诞快乐,可惜我没准备礼物。”明晚下意识地将手伸入大衣口袋,小小的纸盒棱角,擦得手心很疼。她正是在为裴煜泽买礼物的时候,遇到了石云,如今回想,这世上的所有事,都是注定的。
“我早就过了期待圣诞老人的年纪了。”裴煜泽并未往心里去,扬唇一笑,试图缓解刚才求婚不成的尴尬气氛。
明晚瞧得出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并不舒服,谁敢想象这世上会有女人拒绝裴少的求婚?!
“我在十岁的时候,还相信有圣诞老人这回事,每到平安夜,我家客厅摆放着一颗圣诞树,树下摆满了给我们的礼物。”
裴煜泽放慢车速,她沉寂在过去美好记忆的向往神情,刺痛了他。他眼神深沉如夜,语气却温柔不少。“傻瓜。”
“我姐比我聪明,有次她偷偷跟我说,那些礼物都是爸妈准备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根本没有圣诞老人?”
“因为我家没有烟囱。”
裴煜泽扬声大笑,阴郁的情绪最终消逝干净。
“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停了车,他对明晚说。
明晚敷衍了一声,对着他挥手,随即走入花园洋房。
明家同样空荡荡的,只剩下明晨一人,保姆刘阿姨对明晚说,明成均驻扎在工地上,半个月才回家一次。
“好久没烧菜了,大小姐也不回家吃,我都快闷死了。”刘阿姨笑着抱怨。
“明天开始我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您不就要忙的团团转了?”明晚说:“很想念您烧的鱼香肉丝。”
“现在就给你弄?”刘阿姨眉开眼笑,向来更喜欢这个二小姐。
“明天吧,有的是时间。”
“小姐要在家里住很久吗?”
“要一阵子。”明晚往楼上走。
“不回那边去吗?”刘阿姨追问,记得明晚回娘家,向来只是一两日。
“往后再说吧。”明晚稍稍失了神,随即回了自己的房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马上开了门,明晨提着皮包,错愕不及,没想过在家里见到妹妹。
“你怎么回来了?”明晨淡淡地问,自从说破两人毫无血缘的真相之后,她不必再强颜欢笑。
“这是我家,我还没有回家的权利吗?”明晚直言不讳,并无妥协。
明晨无语,脸色白了白,掉转头,朝着对面的屋子走去。
“我正在外面找房子,找到了就搬出去。”她丢下一句话。
“你还把自己当成是这家人吗?”明晚依靠在门口,手撑在门上,阻拦她关门。
“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住出去,各自方便些。”明晨把皮包往床上一丢,冷漠地说。“我每个月都会给爸银行卡上打一笔钱,有空会来看爸的。”
“爸不缺你这笔钱,你要让他一个人生活吗?”明晚冷眼看她,觉得面前这并非是自己印象中的姐姐。
“我给爸的赡养费,何尝不是我每天工作十小时赚来的?”明晨冷笑,更显得难以亲近“爸怎么会是一个人生活?不是还有保姆吗?”
明晚双手紧握,眉心紧蹙:“你我都是爸的女儿。”
“把我字去了,严格来说,你才是爸的女儿。”明晨瞥了明晚一眼:“我承爸妈的情,会努力去孝敬爸,用我自己的方式。”
话说到这份上,早就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姐,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怨恨。”明晚轻轻地说,血色尽失。
“明晚,你怎么会懂呢?二十岁之前的我,也没想过我有朝一日,会这么不快乐。”明晨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你的不快乐,是明家强加给你的吗?”明晚直视着她。
“这世上,永远不乏不幸之人。现实,真的可怕而残忍。”明晨眼眶微红,在感情上,她无法控制情绪,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个平常人。
明晚眼睁睁看着明晨关了门,把她隔绝在外,最初的强烈冲击早已过去,像是被电击之后,她全身只剩下麻木不仁。
翌日清晨。
明晚双臂环胸,眼看着明晨拖着红色拉杆箱,走出花园洋房的庭院。箱子底轮在路上发出低沉难听的声响,她无动于衷,将行李箱塞入后车厢,鲜红宝马风一样地驶离。
“小姐,大小姐说她今天出差,一个礼拜后才回来。”刘阿姨准备了明晚一个人的早餐,一边给她倒牛奶,一边说。
“我知道了。”她神色不变,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明晨为了躲她,连早餐都不在家用了。
“大小姐的脾气呀,是越来越不好了。小姐你知道吗,都不肯让我打扫她的房间了。我上次给她整理了桌子,被她一顿好说。”刘阿姨在明家一待就是十年,说话并不拘束。
“你就按她说的去做。”明晚食欲全无,放下三明治。靠她一人来修补姐妹关系,她有心无力。
“对了,我刚才洗衣服的时候,在大小姐的口袋里找到她的戒指,来不及跟大小姐说。小姐你收着吧,免得大小姐又发火。”刘阿姨从围裙兜里找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
明晚微微怔住,明晨性情干练,不太爱戴首饰,而这枚戒指万分眼熟,戒围偏大,不是女戒。
她想了想,脑海中一个画面闪过,她捻起这枚男戒,半响怔然。
那是——裴煜泽的订婚戒指。
他平时没怎么戴过,明晚也不曾在意,为何他的物件,会出现在明晨的手里?!
……
明晚从工作室下班后,买了一束鲜花,亲自送到明仁医院。
裴立业正巧去做检查了,病房里,只有赵敏芝一人。她从明晚手里接过鲜花,神情有些憔悴,却掩饰的极好。
“妈,你也要注意身体。”明晚轻声说。
赵敏芝转身,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突地笑道。“要是我知道老爷子的心事,除非我死了,决不能让你进门来。”
明晚不堪忍受她眼底的冷笑,暗暗绷直了背脊,不愿自己看来狼狈。
“姜璇是交通事故,是很可惜。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谁能说,这就不是她命里注定的?”赵敏芝拆开了花束的包装,耐心地把一支支鲜花插到花瓶中去,神色淡淡,更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明晚的呼吸一窒,哪怕再故作平静,心里也无法不感到浓浓的悲伤。
只听得赵敏芝低低地说,言辞刻薄:“再怎么内疚自责,也不该用唯一的儿子来赎罪。”
她咽下苦涩,早就看清赵敏芝难以取悦,稍有差池,就必须应付对方的挑剔苛责。如今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赵敏芝对自己的不满,也懒得掩饰了。
“裴家对你不薄。”她偏过脸,不冷不热看着花瓶中的鲜花,像是自言自语。“立业如此偏心,你也该知足了。”
明晚听得懂言下之意,裴立业对她母亲的爱恋,即便是单方面的,即便她母亲已故,同样成了赵敏芝的心头刺。
赵敏芝不是仁慈之人,姜璇两个字,成了禁忌,姜璇夺走了丈夫的心,她怎么能眼看着唯一的儿子重蹈覆辙,被姜璇的女儿迷得团团转?!
她虽然保有婚姻,却已经失去了丈夫,还要继续失去儿子吗?!
护士扶着裴立业回到高级病房,他敏锐的瞅了桌上的花束,问道:“小晚刚才来过了?”
赵敏芝给他倒了一杯清水,神色不变:“对。”
裴立业的眉头紧皱着,郑重其事地说:“你别把气撒在她头上,她还是个孩子——”
“人家的女儿,你袒护的过了头吧。”赵敏芝心灰意冷地笑,语气不免加重:“立业,我劝你,一碗水要端平。我们老了之后,要是连珍珠和煜泽都不能依靠,还能依靠别人吗?”
裴立业冷凝着脸:“我自有分寸。”
赵敏芝的笑意敛去,话锋尖锐。“小心养虎为患,明晚的心可不小。”
“我不会看错人。”他一手推掉赵敏芝递过来的杯子。
“明晚跟姜璇,真有六七分相像,怪不得你这么喜欢她。”赵敏芝背过身子,摇头苦笑。下一瞬,笑意化为深不见底的怨怼。
强撑着没有感情的婚姻几十年,外强中干,人前光鲜,她多可悲。
……
……。
第一章离开裴煜泽
明晚站在画前,看的入神,不曾留意到身后的脚步。
裴珍珠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缓步走到画廊,跟她并肩。“你来了。”
她朝裴珍珠微笑,眼底敛去所有不为人知的疲惫。“在这么多画中,我最喜爱这一幅。”
裴珍珠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眼前的素描,名叫《路》。
她轻轻一笑:“早已有人相中,明天就要售出。”
“以退为进,同样是给自己的一条生路。”明晚垮下肩膀,神情柔美松懈。“没必要到了绝境,才知道回头。”
“你想好了吗?”裴珍珠挑起细眉,领会了她的意思,脸上依旧没太多表情,不喜不怒。
明晚走前一步,伸手覆上画中那条被浓雾笼罩的小径,默默点了点头。
她到了为自己选择的时候了。
而不是,被选择。
赵敏芝在几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明晚来见她。
明晚知道这一日,意味着什么,她不曾回避,这一场风波,迟早要来。
“老爷子的病情反反复复,我算是看明白一件事,钱买不来健康,身子才是最大的资本。”赵敏芝依靠在明仁医院的休息室沙发上,秀雅的面容上的笑,没有半点感情。“小晚,这位是中医院的主任,帮你调理调理身体。”
明晚淡淡一笑,看着赵敏芝对面的陌生男人,他头发花白,神色庄严。裴立业住院,裴煜泽出差,这回赵敏芝是找准时机,再无人保她了,务必要铲除她了。
要把她打入冷宫,只需要一道懿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妈,没必要到这一步吧。”她的目光没有任何闪避。
“这一步,是你必须要走的。”赵敏芝直言不讳。
“如果我拒绝呢?”她的笑意不达眼底。她试图保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赵敏芝冷冷地勾起唇边笑容,两人一坐一站,目光交汇,僵持不下。是她小瞧了明晚的骨气,错以为明晚好摆布。
“蒋主任,请你去做好准备。”她不顾明晚的颜面,指派心腹。“要最先进的仪器。”
空空荡荡的休息室,只剩下两个女人。
赵敏芝警告:“裴家只有煜泽一个儿子,不管怎么样,我要万无一失。”
她暗示,明晚嫁入裴家已经半年,肚子却毫无动静。
明晚充分看出赵敏芝的用意,就算要走,她亦不愿丢弃人格。这样的家族,已经令她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暖了。
“我会走的。”她开了口,字字冷漠。
“没有人逼你走。”赵敏芝回道,游刃有余。
“是我自己要走,请您不要逼人太甚。”明晚眸光坚毅,她不愿成为被押赴刑场的死囚,去接受赵敏芝所谓的“关怀”。
“让我看看你有多聪明。”赵敏芝丢下一句,眼神穿透过明晚的身子。
明晚跟赵敏芝达成共识,她要的是全身而退。
站在二十楼的窗口前,她俯视着明仁医院门口道路上的车水马龙,久久不发一语。
口袋中的手机,电流一般,震得她全身发麻。
她接了,是裴煜泽打来的。
“在哪里?”
“在医院。”
“明晚,我是明晚的飞机。”
她心情异常沉重,却当下笑出声来:“裴煜泽,这是你最新的冷笑话吗?”
裴煜泽的嗓音也轻松起来:“在家等我。”
“不。”明晚突然说:“我来机场接你。”
他错愕万分:“真的?”
“嗯。”
“好,到时见。”裴煜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高兴。
明晚莫名失落地挂了电话,紧紧攥着手机,手心早已沁出汗水。
她不会觉得,舍不得。
裴家的长形餐桌,坐着三个女人,犹如国际会议,三方对谈。赵敏芝从医院回到裴家之后,一整个下午都没吭声。
赵敏芝是电影演员出身,哪怕不用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及其细腻。深知这种言语冷暴力,才是可怕的。
明晚打破此刻的死寂,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裴珍珠终于选择为明晚说话:“妈,别大惊小怪的,我也不想生孩子,在外国,这种丁克家族的现象很普遍,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想生,明晚不会生,你们想让裴家断子绝孙吗?再说这种混账话,滚回你的外国去!”赵敏芝发作了,脸色铁青。
不会生三个字,像是一把刀刃,无声地插入明晚的心。
即使自己嫁的不是裴家这种豪门,对于平凡的家庭,不孕不育也是个沉重的话题。
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种结果。
裴珍珠同情地望向明晚,她已经想好了用自己的方式结果这段婚姻,但上苍显然对自己更残忍。无论她往后何去何从,婚姻生活都不会顺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在这种敏感问题上包容豁达。
“煜泽最讨厌孩子了,妈,他们先过两人世界,看最好的医生,慢慢来,又不是治不好。”裴珍珠拉住明晚的手,难得放低姿态,朝着赵敏芝说。
“煜泽就算不喜欢孩子,要不要和能不能,有着本质的区别。”赵敏芝以餐巾擦拭双手,面无表情地说,平时文雅端庄的贵妇人,此刻看起来格外态度强硬。“就算煜泽不想要孩子,裴家也不会留一个无法传宗接代的儿媳妇。”
“都什么时代了,妈!”裴珍珠追了上去。
明晚吃了几口饭菜而已,胃疼的厉害,她苦笑,刚才真像极了一出苦情戏。一笑却更觉得疼,她只能收敛,捂住肚子,缓步爬上了三楼。
关上门,心情平复下来,开始收拾她的衣物,她带来的只有一个行李箱,就那么些衣服,也绝不想多带一件。
隔天晚上九点,她开车到了机场,还未走进去,已然在出口看到一个熟悉修长的身影。裴煜泽裹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俊挺身子靠着银色行李箱,灯火通明的机场大楼在他身后成了一张巨大的背景,他的表情不太分明,却又显得形单影只。
她的心神暂停,向来都跟旁人一样觉得他张扬,跋扈,骄傲,自负,但为何偏偏见到他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落寞?!
明晚将车徐徐开过去,这才看清他的脸色发白。
“你怎么不在里面待着?大晚上的出来吹冷风。”她按下车窗,问他。他的举动实在独树一帜,令人不解。机场楼内温暖如夏,而楼外则是刺骨隆冬。
裴煜泽听到明晚的声音,才将脸抬起,望向她,扬唇一笑。“这不是怕你这个路痴在里面迷路吗?”
话音未落,他已然将行李箱放进尾箱,坐进车来。车内开了暖气,他才扯下手上的羊皮手套,脱了羽绒服。
明晚悄无声息地瞅了一眼,他嘴这么硬,耳朵却被冻得通红。
“就你一个人?”她轻声问,启动了车。裴少出行,周围照应打点的向来有六七人,从来阵势大的吓人。
“秘书和助理都被我赶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裴煜泽没好气地说,私底下有些时候,总显得孩子气。
明晚牵动着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被裴煜泽一下飞机就赶走的人中,当然还包括明晨。
“爸能下床走动了,医生建议他继续住院,他显然精神大不如前。”沉默了半响,明晚静静地说。
“老爷子就是个工作狂,干脆让他退休,带着妈环游世界得了。”裴煜泽神态冷静。“没了压力,身体自然就好了。”
“上海的会议顺利吗?”她转移话题。
“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他笑的恣意,一如既往的自信张狂。“二月份抽了空,我们全家去欧洲玩一趟,就当放寒假。”
欧洲不乏浪漫都市,氛围一变,他相信能够和明晚重新谈谈大家的未来。要是顺利,效仿电影情节,直接在教堂结婚也无妨。
明晚弯了弯唇,却没有回应,她已经能够预见,到那个时候,裴煜泽的生活中,不会再有她的存在。
“你看起来很累,到了我再喊你。”
裴煜泽果然闭上眼,双臂环胸,闭目养神起来。
从机场到半山邸堡,明晚开了一整个小时,回想起两人一道生活半年时间,并不算长。但发生的大事小事,犹如电影画面,历历在目。
他洗了澡,累极了,往大床上一倒。
明晚没吵醒他,提起拉杆箱往外走,合上了房门,下楼的时候,撞见了从房间出来的赵敏芝。
明晚心知肚明。刚才裴煜泽回家,她没出现,她已经打定决心,先斩后奏,不留余地。
明晚颔首,赵敏芝喊住她,声音很低。
“煜泽睡了?”
“对。”
“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她的目光落在明晚手中的拉杆箱上。
明晚明白赵敏芝什么意思,生怕自己以落下东西的借口,再回裴家来,打乱赵敏芝的全盘计划。
“收拾好了。”她一点头。
赵敏芝垂着眼,掖了掖肩膀上的羊毛披肩,没再刁难,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在这方面,裴家所有人都很大方,至少没担心她是否带走了家里昂贵不菲的物件,更没有让佣人来开她的箱子给她难堪。
一切,还算是顺利。
明晚走到车库,刚把行李箱放进去,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她仰起头来,发现是孙管家跟了过来。
“太太让我把这些送过来。”孙管家捧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明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在订婚日戴过的首饰,不同于婚戒,全是赵敏芝先前选好了的。不只是质地,款式设计都是一流的。
明晚的唇畔划过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孙管家,我临走了还拿这些,不就真成了笑话?你就让我干干脆脆地走吧。”
孙管家拧着眉头,有些为难,但沉默了半响,最终没再坚持。
她挺直了身躯,但情绪很少,只是淡淡地说:“少爷会想念你的。”
明晚笑着摇头,“裴煜泽的生活中,永远不乏刺激,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孙管家静立在一旁,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目送着明晚开车离开。
她将这套首饰原封不动地放在赵敏芝面前,赵敏芝穿着米色睡袍,坐在床沿,若有所思。
“少奶奶走了。”
“走就走吧,你还舍不得?”赵敏芝没好气地说。“她哪里还用在意一套珠宝?老爷子给她的见面礼,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太太,有几家医院在这方面都挺出名的,为何不给少奶奶一个机会?”
“再给她机会,时间一长,还分得了吗?”赵敏芝睨着孙管家一眼,表情漠然,语气带着警告意味。“在煜泽面前,你别多话,我自会跟他说明白。”
裴煜泽在隔天醒来,开车去上班。赶回家才发觉哪里不对劲,迟迟不见明晚的踪影。他下楼询问,孙管家犹如蚌壳,死不开口。
他心头一沉,不详的预感分外清晰起来。
裴珍珠打开画室的门,望了裴煜泽一眼,她很少见到弟弟这么心慌的神态。像是,不小心丢了什么及其贵重的东西。
她不愿再欺瞒,只能说:“明晚走了。”
裴煜泽万分错愕,一把抓住裴珍珠的手,一脸困惑阴沉。“走?去哪里?”
“回她自己的家了。”裴珍珠的话不多,径自走入了画室。
他这才后知后觉,昨晚太累,他一个人入睡,清晨醒来,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床单上根本没有半分躺过的痕迹。明晚根本连夜都没过,就离开裴家了。
裴煜泽若有所失地站在打开的衣柜前,裴家给她置办的衣物一件不少,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唯独她自己私底下常穿的那几件,全都带走了。
屋内已经有人打扫过,洗澡间的大理石桌面上,只剩下他的盥洗物品。玻璃杯孤零零地放置在中央,蓝色牙刷旁边,再也看不到另一个粉色牙刷。
他急急忙忙下了楼,冲出了别墅,赵敏芝刚巧回来,司机给她开了凯迪拉克的车门,她挽着名牌皮包,神情懈怠。
“你去哪儿,都这么晚了?”赵敏芝扬声喊住裴煜泽。
“妈,你把明晚赶走,有没有问过我?”裴煜泽的眼底,怒意炽燃。“一开始人就是你们塞给我的,好,现在人又没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赶走她?是她自己要走的,谁也拦不住。”赵敏芝拢了拢身上的银灰色皮草,眉眼之间的神态,漠然而无所谓。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煜泽记得她昨天来接机的时候,神情自如,她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告别?!
“让我来告诉你,你也别再去找她。几天前去医院检查过了,明晚——”赵敏芝的嗓音在夜风中尤其清冷,字字清晰。“不孕。”
裴煜泽有一瞬间的错愕和茫然,但下一刻,身体已然有了反应,他不等赵敏芝再开口,开了车出去。
工作室临时接了个设计案,明晚召集了所有同事,在办公室开会。会开了一半,众人饥肠辘辘,明晚一看已经过了饭点,打了电话让人送外卖来,边吃边讨论。
她咬了一口便当盒中的卤蛋,手中的笔快速地记录下别人的意见,偶尔停下来,说出自己的想法。
手机再度响起,她看了一眼是谁打来的,一团米饭梗在喉咙,差点咽不下去。
“吃慢点,明晚,你的汤。”宋慧把例汤端到她的身旁。“看你呛的眼睛都红了。”
明晚朝她笑了笑,一口气喝完了汤,振作精神,才走到办公室外,接了电话。
“下来。”裴煜泽的嗓音低沉的像是来自地下。
她胸口一震,短暂沉默过后,才轻轻地说。“有什么事明天说吧,我在加班。”
“明晚,我再说一次,要么你下来,要么我上去。”裴煜泽态度强硬霸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丢出这一席话。
她只能妥协,一旦裴煜泽闹到工作室来,工作室还有这么多同事,难以收拾。
他总是能一把捉住她的软肋。
电梯门一开,裴煜泽的脸已然映入她的眼帘,她还未做好心理准备,他长臂一伸,把她拉扯到大厦门外。
“你什么意思?”他的黑眸冷沉,神情肃杀。
“裴煜泽,你不用来问我,相信你妈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她感受着他异于往常的冷酷模样,心头浮起些许苦涩。
“我要听你亲口说。”他用力扼住她的纤细手腕,情绪有些失控。
“现在是我退出的最好时机,反正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明晚甩开他的手,不远不近地望向他,脸上毫无表情。
“是,一开始,就是交易。现在,你认为还是吗?”他笑,笑的苦涩至极,他们两个人,已经朝夕相处半年时间。很多事,都有了改变。十天前,他甚至跟她求过婚,想过要给她一个盛大风光的婚礼,在他心里,她就已经跟别人女人不一样了。
“我决心要结束我们的关系。我们没登记领证,彼此不会麻烦。”明晚平静地说,眼底没有任何喜怒。
裴煜泽冷冷盯着她,俊脸紧绷,当初明家提出要隐婚,原来只是为明晚提前铺好了一条退路。他回想起圣诞节的画面,兴许当下的明晚,就打算放弃他了。
她不要的,是裴家儿媳妇这个位置,也是他精心挑选的那一枚钻戒。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才最狠心,因为不管何时何地,她都能抽身离开,不带任何眷恋。
“妈说你不容易怀孕,这也是真的吗?”他看向她静谧而精致的侧脸,嗓音愈发低哑。
她仰着小脸,久久沉默着,不发一语。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可以不用走。”他朝她走近一步,神情动容。他有保护自己女人的责任。当今医学昌明,总有对策。
明晚只是看了他的眼神,就无法承受,随即移开视线,冷静地回答。“裴家,我一天也呆不下去。裴煜泽,就这么算了吧。”
见她说的决绝,裴煜泽的神色冷沉,黑眸之中一片阴鹜之色。“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裴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的心更是如此,绝不容许明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们不是一类人,裴煜泽。”她直直望向他,眼底看不到一丝感情。
他的额头青筋暴动,薄唇紧紧抿成一线,更显俊美而危险。他突然觉得明晚陌生至极,到最后,这个女人比他还要铁石心肠。到这份上,她连解释都是敷衍。只因为,她根本不在意他,根本不爱他。
所以,他们玩的这一把叫爱情的游戏,谁认真谁就输了?!
在半年的期限中,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自尊更无法容许毫无底限地妥协退让。
他黑眸幽深,双手紧握成拳,试图跟她一般云淡风轻,豁达随性。“明晚,你要走,我绝不会留你。”
“谢谢你。”明晚幽然转身,快步走入大厦。她也相信,他从来不乏更多更好的选择。
谢他?!
裴煜泽扯唇一笑,笑意孤寂荒凉,整个人站在刺骨的北风中,夜幕是压抑的黑,映入他的眼底深处,没有半点光明。
明晚依靠在电梯旁,电梯缓缓上升,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她能将大厦外的裴煜泽看的清楚。
今晚的月亮真亮,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纤毫毕现,轮廓分明。
他迟早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她默默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回到自己狭小的工作室,同事们已经吃完了盒饭,齐齐等她回归。
“我赞成宋慧的方案,客人是新婚夫妻,接受新鲜事物的程度比较高,下周我们把设计图定下,问问客人的意见。”
明晚站在办公室中央,眼神沉静,说道。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缅怀些什么。
她更没有时间去思考,到底自己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宋慧留的很晚:“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脸色一直很差。”
明晚的脸色发白,笑着说:“胃疼。”
宋慧劝道。“别总是拖着,有空我陪你去医院。”
她点头:“行了,再啰嗦拉你陪我加班。”
宋慧果然朝着她伸出手来:“也行啊,老板,给我报销打的费的话。”
“我当你的司机得了。”明晚笑道,成为工作室的负责人才短短两个多月,大事小事全都一个人承担,她不得不开源节流,但她并不后悔,走上这条创业的道路。
宋慧挤出一张苦瓜脸,重重叹气:“看这万恶的社会把我们的大小姐变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明晚笑的前仰后合。
“万事开头难,宋慧,我们咬咬牙,总能熬过去的。”
“所有困难都是纸老虎。”宋慧一把蛮力,紧紧抱住她。
明晚在宋慧的怀抱中,默默闭上眼,心中情绪万千,沉淀消逝,竟然也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
她只能向前看。
很快就到了凌晨,明晚关了工作室的电源,下了楼,大厦门口早已没有半个行人,空空的,万分安宁。
她取出厚实的围巾,围着脖子绕了几圈,双手插在口袋,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中,独自走入车库。
没有开车,她独自走回明家,客厅还亮着灯,她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是谁回来了。
明成均背着手,站在门口望着她,肯定是从工地上临时赶回来的,一脸风尘仆仆。
“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给爸讲?”
要不是保姆留意到明晚在家里住了几天都没回裴家,偷偷给他打了电话,他险些被瞒了过去。
“去裴家之前,我们已经商量过,真到了我无法忍耐的时候,爸会尊重我的意思。”明晚浅浅一笑,自然而然,不见半分委屈。
“爸不是不尊重你,但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明成均试探地问了句,
“想好了。不后悔。”明晚回答完了,才上了楼。
……
赵敏芝提着鸡汤走入病房,只见裴立业坐起身,面色灰白,神色凝重。
他先声夺人,冷声斥责:“谁许你自作主张,把小晚撵出去的?”
赵敏芝并不错愕裴立业知晓家事,他身边总有一两个可靠的心腹,为他打听消息。她将鸡汤放在桌上,镇定地说:“我也很可怜她,不孕这种病,有人治得好,有的人一辈子都生不下一儿半女。”
“我可以送她去国外治病,美国,欧洲,澳洲都行。”裴立业气愤难当,语音加重:“裴家什么时候缺过钱了?”
赵敏芝微微一笑,“立业,裴家从不缺这点钱,更不缺外面的人脉。但裴家缺的是时间,五年,十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来等待发生奇迹。”
裴立业眉头紧紧凝成一团,精明的妻子在此刻看来,实在陌生而刻薄。
她心平气和地说下去:“就算你等得了,我等不了,煜泽更不能等。”
“小晚是我们的儿媳妇,原本打算半年后就让他们结婚,你让她走,这都把她当成什么了?”裴立业心中羞愧,又急又气,重重拍了下桌案:“你不是不知道,煜泽已经碰了她。”
赵敏芝笑容敛去,神情稍显冷漠。“要是煜泽没动过她,她绝不可能带着股份离开裴家。我们对她仁至义尽,那些钱足够她用到下辈子。”
……。
002裴煜泽想念明晚
赵敏芝笑容敛去,神情稍显冷漠。“要是煜泽没动过她,她绝不可能带着股份离开裴家。我们对她仁至义尽,那些钱足够她用到下辈子。”
裴立业脸色涨红,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