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子留我这儿。回头找个懂满文的看看。”蓉蓉正要折叠。允礼伸手压住了她,“诶,小看人了吧?”
蓉蓉不解的抬头,正对上允礼笑得亮晶晶的眼睛。呀,忘了。这儿有一个正根儿的!
刚要交给他,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闯进来:“二位且慢!”
两人一惊,允礼抬头去看,蓉蓉背对门口,却是头也没回的向窗子方向一闪,便和允礼并肩站着了。堪堪和那人面对面。
“图里琛!”
图里琛心道,十七福晋虽说没了功夫,但这心思经验还在。换了普通人,站着扭头一看,便把后背的空门让了出去!虽是刹那,可也足以要命了!
皇上一直防着她,看来也是有道理的。
心里想着,嘴里没闲:“给王爷夫人请安了。王爷吉祥。”
允礼没察觉蓉蓉动作的含义,只是觉得非常沮丧。苦笑着看了一眼蓉蓉,对图里琛说:“大人不在御前侍奉,怎么有空到这儿消遣?”
图里琛笑笑说道:“哦,奴才也是奉命而来,取回王爷拿到的东西。”说完,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坐下。
允礼低头不语,桌下双拳紧握,青筋根根绽露。就听蓉蓉冷哼了一声,问道:“皇上倒是省事的很!”
图里琛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要得东西,做奴才的自然要办。另外,皇上吩咐了,十七爷若是要什么东西,尽可以和皇上讲。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后面是模仿雍正的口气,相当于口谕了。允礼干脆闭上眼睛,理也不理。
蓉蓉“噗哧”笑了出来。靠在允礼身上,歪着头看着图里琛说道:“要就拿去!死了就死了,十八年后再算帐也一样!”
刷,纸片被甩了出来,落在地上。有些气极败坏的意思。
图里琛捡起来,说道:“夫人言重了。皇上以孝悌治天下,对十七爷优待有加。若不是十七爷不肯续弦,皇上真是有意再指一门呢!”
蓉蓉眨眨眼睛,图里琛跟她说这些做什么?雍正的意思?还是他自己?
图里琛道:“夫人和吴先生都是巾帼英豪,奴才佩服的紧。还是要好好保重的。”
蓉蓉眼皮抖了抖,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敬仰”?打断道:“嗯,大人的好意,蓉蓉心领了。多谢!”
“如此,奴才告退。”把药方揣进袖笼,打了个千儿,缓缓退下。
“蓉蓉!”看图里琛走开,允礼急得满头是汗。“你怎么——”
蓉蓉打断他道:“别说了,现在赶紧回家!”
发黄的纸签慢慢蜷起身子,在幽兰的火焰里渐渐化成灰烬。
苏培盛小心的看着雍正,不明白这种烧纸的事情为什么要皇上亲自动手?
雍正抖掉手里的残烬,眼神有些迷茫。半晌才问图里琛道:“果郡王……怎么样?”
图里琛一愣。皇上的意思是说果郡王身体好么?还是果郡王生气了呢?
雍正已经摆了摆手,又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图里琛赶紧答道:“奴才进去前,听夫人说过红丹还缺一方药!”
哦?雍正抬头看着他,“还缺?”
图里琛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雍正半信半疑,问道:“她发现你了?”
“回皇上,奴才进去的时候,王爷他们都吃了一惊。想来是没有发现。”
“哦……”尽管如此,雍正还是有些不信。可是那红丹现在吃着的确药力不如以前,也没有想象中的功效,莫非那女人说得是真的?想起神医死前曾经模模糊糊的提起什么事,还没来及说就被蓉蓉和素素杀死,连住地都烧了个干干净净。蓉蓉曾是他的弟子,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如果她不知道被跟踪,和老十七聊这些事也有可能。
雍正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长生”的诱惑,对图苏培盛道:“吩咐太医院,在红丹的基础上加上那味药,试制几份。”
蓉蓉没说份量,雍正也不屑去问她,太医院这么多人还试不出来么!
果郡王府的书房。
蓉蓉终于勾画完最后一笔,“来,你看看,可认得这些?”
允礼本就在旁边专注的看着,蓉蓉写完后,指着其中的几处问道:“这里又点么?”又指着另一处,“这里是不是少了一撇?”如此指出七八处地方。蓉蓉细细的想了,补充了四五处,还有三四处实在想不出来。放弃的把笔仍在一边,“啊呀,实在想不出来了!”
转身扎进允礼的怀里,闷闷的说:“算了,不要了!用原来的法子好了,反正过两天才是十五。”
允礼安抚的拍拍她,说道:“不急,我看看。也许不碍事。”一手揽着蓉蓉,一手支在桌子上仔细的看,“来,我写下来。你看看可有纰漏?”
嗯。蓉蓉闷闷的应了,立在一边看允礼翻译。
原来,蓉蓉的记性极好,过目不忘。那药方内容不多,只有一张纸。蓉蓉拿来虽不认识,看了几眼也有印象。图里琛要的时候,她已经存了记下的心思,借着说话的功夫更是快速认真的浏览了几遍。图上的文字就像一副完整的画,印在脑海里。只是,她向来记得快忘的快,所以才催促允礼快些回家,好依葫芦画瓢的记下翻译。
允礼的满文算是好的,有些药名识得,有些即使翻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若是去宫里翻查典籍,又怕被人识破。想了想说道:“蓉蓉别急,十三哥那里藏书甚丰,有空我去看看。另外太医院也有一些藏书,以前我们就借过一些医书,现在再借看一些应该不会引人怀疑。先从这两处入手。”
蓉蓉点点头,说道:“其实天下医理相通,看他这几味药到让我想起神医那本书里‘奇药‘一章记载的类似的东西。或许老头儿游历的时候也曾经见过这味药,并记载下来。我们且找找看,互相参详一下。”
有了头绪,允礼绷紧的心松了一下。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蓉蓉看他一眼,低声说道:“那孩子可有消息?”
允礼折好纸签,小心的贴身收好,这才说道:“他做事向来谨慎,不好琢磨。目前还没有消息,只能慢慢打听。不过,我想既然他要护着这个孩子,断不肯给了一般人家。现在我正在查访六十一年,亲贵中谁家突然有了孩子,或许还有可能。”
蓉蓉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吧。”
允礼犹豫了一下,说道:“外面的事情再说吧。”顿了顿才迟疑的说:“你身体好才是最主要的,那孩子……孩子只要不受委屈……慢点找也好!”
蓉蓉轻轻叹口气,倚到他怀里,说道:“今天让你担心了。下次不敢了,好么?”
允礼有些吃惊,结结巴巴的说:“当……当然好了。其实……其实没什么。你……你……我……我……”
“傻子!”蓉蓉哭笑不得,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只是请人看着点你,免得被人算计了。结果你出去的时候,他们发现有人跟踪你,赶紧通知了我。所以我才过去的。至于你在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还真行,东北那么远的东西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京城!”
允礼觉得蓉蓉是在夸自己,又听蓉蓉其实知道没有那么多,心里有些兴奋。不免得意的说:“也没什么,就是谨慎了些。”
蓉蓉白了他一眼:“谨慎?谨慎到用人不慎?”
啊?允礼一愣,不知道蓉蓉所指为何。
蓉蓉道:“其实也怪不得你。你知道那边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允礼突然警醒,低头沉吟了一下,难道——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蒙信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蓉蓉嗤之以鼻:“他当然不敢,但是琴心敢!为了琴心肚子里的孩子,他不得不敢!”
允礼宴请蒙信,蓉蓉心中存疑。知道允礼不愿意说,便找人暗中从蒙信那里打听。可巧听见蒙信和琴心的对话。虽然断断续续,却知道是跟允礼有关的事情要汇报给皇上。
蓉蓉不知道蒙信有密折上奏的权力,见没有入宫宣见,也就把这事儿放下。
得到消息之后,蓉蓉立刻意识到雍正很可能觉察到允礼和蒙信接触的古怪从而另作安排。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把允礼摘出来,让雍正以为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唯有如此,才能保证他们可以安稳的生活在“牢笼”里,争取时间找药。
那句“拿到了没?给我看看。”,与其说给允礼,不如是说给坐在隔壁的图里琛听的。
图里琛似乎也不信允礼自己能做这些事,没有急着出面。等到蓉蓉收好药方才站出来。彼时,蓉蓉已经明白,雍正并不相信他这个弟弟能翻多大的浪!心里已是宽松不少,戏却做了个十成十。
雍正接到密报,并不急于毁掉药方。
他更想再较量一把,究竟谁胜谁负?所以虽然知道药方送出来,却按兵不动,一直到了京城才现身抓人。
允礼听蓉蓉讲完,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毁掉方子,心里却一阵阵的发凉。他当然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人心隔肚皮。但是这样被人赤裸裸的背叛,还差点栽进去,还是第一次。以前哥哥们争斗,他都远远的躲着。现在没了那些争斗,反而躲不开了。脊梁骨象被雷击了似的,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蓉蓉耐心的等着他消化这些消息,看他脸色渐渐平静下去,才说道:“琴心那里我倒是可以推测一二。她也不是天生反骨,想必是无可奈何。”
允礼还在恼怒中,挑眉看向蓉蓉。蓉蓉牵着他的手说道:“你一向不理人,突然在蒙信外派的时候召见他,当然有些奇怪。更深入的说,蒙信派到哪里,你也使过力吧?”
“是十三哥推荐的。”允礼气鼓鼓的说。
蓉蓉道:“好吧。不管怎样,这事儿只要有两分可疑,他的性子就能放到三分。要想骗他着实不易!”想起以往的争斗,蓉蓉有些唏嘘。
允礼沉默不语,就算有情可原又怎样?多年的教训至少让他学会一点,为了保护自己,就要不择手段!
秋色渐重,寒蝉切切。屋里一时静寂起来。
允礼想换个话题,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既然你知道那边的人在外面,为什么还提红丹的事?”
蓉蓉含笑不语,手中把玩着白玉的纸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允礼。
允礼从她的笑容里似乎读出来什么,脸色一下变的苍白!和蓉蓉嫣红的双颊相映成趣,“你——”
蓉蓉放下纸镇,食指放在唇边“嘘——”
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允礼突然觉得自己那点狠劲都不算什么,那点算计都无所谓,眼前人的“灵机一动”,就有可能是一个国家的灾难。而她似乎只是为了好玩儿!
“这叫礼尚往来!”
蓉蓉巧笑倩兮的挽住允礼,灵动的眼睛展露最彻底的开心。
(本章完)
第57章反哺
允礼抽出胳膊,反手把蓉蓉揽进怀里,问道:“这个方子,你谋划多久了?”若蓉蓉说得属实,多半是临时想的。允礼心中怪怪的,一国之君,自己兄弟中的“胜出者”若是因此崩猝,还是那种细加谋划的“阴谋”比较光彩些。
蓉蓉把玩着他的衣角,说道:“你问的时候才想起来的。爱信不信,反正咱们也少不了什么!”
“嗯……万一他信了呢?”
“滛羊藿取材并不难,补肾阳强盘骨,也不失为有效。只是阴虚火旺者不宜使用。老头原来的方子里的确有这味药,后来发现有些人用了不太好,就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多不好?”
“嗯,简单的说,就是那个的要求比较多,最后就更虚啦!……诶,你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吗?!”
“那……那个人……”
“他啊?我也没办法啊!朝里那么多烦心事要处理,后宫那么多后妃要雨露,他虚不虚的不好说。火气大概你也可以看出来。”
“那不是很危险?”
“哼,红丹本来有那方面的作用。我不过是小小的添了一把火。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他自找的。我看他所谓的功效也就是在后边用吧!”
允礼哑然。服食丹药壮阳御女的习俗,宫里历来就有。他也深知,宫里判断上面身体好坏的一个通行标准就是御女。如果能够提高这方面的能力,就算身体恢复健康了。
“啊呀,别提他了,败兴!我们去看看妞妞吧?”
允礼点点头,似乎后果没那么严重。如果皇上能够节欲保重,蓉蓉这里也算不上什么大罪。想起以前受的那些罪,允礼稍稍有些心安。拥着她去看女儿。
蓉蓉低垂了眉眼,来到户外。阳光挂在眼睫上,在眼睑处留下一抹淡淡的阴影。
有些话她没有说,比如滛羊藿在红丹炼制过程中会和另一种特殊的药混合,然后就有了毒性。破坏肾府,祸延经脉。长期服用,毒性会在某个不定的时刻突然加强,若是彼时身体已经虚弱不堪或情绪遭逢大变,毒性便会突破身体的制约,突然变强,制人死亡!
他们曾经连续五年用在几个不同地方的村民身上,知道毒发时几乎迅即死亡,根本无可救药。老头苦于没有解药,才放弃了这一味,以期降低毒性而已。
她做的不过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罢了!
若是他信了——
蓉蓉心里暗自回答,
活不过十年!
允礼几番查证,终于确认了方子中的最后几个字。最令人欣慰的是,蓉蓉在神医留下的药典中找到了相应的记载。可惜的是,只有记载,没有解药。
婢女低头站在廊下,偶尔不安的望望堂屋。
现下已经是雍正四年了。
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世界被装点的一派银白。只有房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为这银白的世界增添了些许不安。
“夫人……好些没?”一个小太监低声的问。
婢女摇摇头,“比上回的时间要长,唉!苦了王爷了。”
“今儿大朝,王爷又没去。皇上派人来问了。”
“夫人病成这样,王爷……”
唉,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赵成过来看了一眼小太监,“王爷说了,这会儿谁也不见!你去告诉王大人,王爷刚刚用完药,已经睡熟了。另外,派人去太医院,把陆大人请来。”
“嗻!”
从主屋向西走,隔了一个小园子,是允礼的书房。后面紧挨着一个小院,是妞妞的住处。蓉蓉病后,允礼看护妞妞的时间也短了。一直由嬷嬷带着。
倒是蓉蓉,对妞妞的要求越来越严厉。
这次,因为妞妞偷懒没背下《流云心经》的第九章,被蓉蓉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就在训斥的时候,头疼症突然与晕厥并发。吓得正在准备第二天朝会的允礼匆忙放下手里的折子,赶来照顾。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也没上朝。
此刻,妞妞的小院里传来抽抽答答的哭泣,还伴着不连贯的背书声。
“格格,不要背了。您已经背了一晚上了。”苏嬷嬷抹抹眼角的泪水,夫人病后,小格格哭了半夜,睡了两三个时辰,就爬起来背书。眼瞅着从磕磕巴巴到顺畅流利还不停,嬷嬷有点舍不得。
“不!”小丫头狠狠的抹掉脸上的泪水,顺带蹭了一下鼻涕,“我要把十二章都背过。这样额娘就不头疼了!”
苏嬷嬷道:“您不是已经背过了吗?夫人和王爷一会儿过来看见格格眼睛都红了,会心疼的。”
妞妞转头看着苏嬷嬷,酷似蓉蓉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半晌儿才说:“嬷嬷,前儿我在阿玛那里看见额娘在读书。阿玛说那书里有治额娘头疼的方子,您知道那是什么书吗?”
“哟,小祖宗,”苏嬷嬷笑着说,顺道牵起小丫头的手向屋里走,“老奴又不识字,怎么知道那物件儿。不过,我倒是听外面的人说,坐堂的先生们都要读书的。也许夫人读的和他们的一样?”
小丫头躺在床上,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说:“嬷嬷,我将来要做神医。给额娘治病。我还要当女侠,把欺负额娘的人都杀光……”
“好好,都杀光!”苏嬷嬷有口无心的迎合着娃娃的话,一边熟练的盖好被子,一边嘟嘟囔囔的说:“这天下都是格格家的,还用学劳什子的侠士么!”
“嗯,我要做额娘故事里的大侠!……”小丫头咕哝了一句,终于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蚀,翻了个身,睡着了。
上午的时候,允礼过来看了看。嬷嬷学了一遍妞妞的话,允礼只道童言童语,一笑而过。说与蓉蓉听,蓉蓉却道:“她若有心学,到不妨教她一些。”
允礼觉得蓉蓉有些过虑,也不争辩。写完谢罪的折子,已是中午。昨夜折腾的有些疲累,拥着蓉蓉睡个回笼觉。
偏偏小丫头这个时候睡醒了,找不到嬷嬷,自己一人儿跑到主屋找阿玛,顺便看看额娘。屋里床来说话的声音,允礼和蓉蓉还没有睡。妞妞大眼睛转转,找个没人的地方猫了起来。额娘和阿玛在聊治病的事情啊!
允礼正问蓉蓉有没有合适的解药。蓉蓉声音低低的,妞妞把耳朵贴在墙上,隐隐听见白犀牛……牛角……解毒云云。
哼,早就知道额娘是中毒。可惜不知道那人是谁!
小丫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闷闷的想心事。
虽然才五岁,妞妞却早慧的很,身子长的也结实,冷不丁看倒像个七岁左右的小子。
蓉蓉没事的时候会讲些江湖上的故事,所以,妞妞小小年纪就满脑子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想法。允礼宠她没边,却严格限制她出去。除了怡亲王家里的几个小子,几乎没和别的府里的阿哥格格们接触过。
现在,在她小小的脑子里,额娘就是被坏蛋下了毒药的大家闺秀,阿玛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而她必须当仁不让的担当起大侠的角色。
可是,这个大侠怎么当呢?
屋里声音渐悄,想是睡着了。
雪停了,太阳带着些苍冷挂在天空。妞妞看着太阳发呆,突然想起那些离家出走、女扮男装的女侠——
蹭的站起来,她决定了!
一个细小的灰色人影在雪地墙角慢慢的蹭着,没人的时候变动作迅速的从一个门窜到另一个门。回头看看雪地上留下的小脚印,小人影顿了顿,跑得更快了。
蓉蓉出门的时候总是有意的锻炼妞妞记路识别屋宇的本事,小小年纪,已经在城里滑溜的象条鱼——当然是仅限于她去过的地方。
现在她已经站在怡亲王府的院墙下面,冥思苦想。
白色犀牛角是什么样的呢?甘珠儿那个傻蛋肯定也不知道。那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呢?
出门的时候脑子一热,就知道拿犀牛角,连到哪里拿都没想好,直接就跑到另一个自己熟的地方了!
妞妞磨磨蹭蹭的沿着墙角移动。
“咦,四爷,这里有个小孩儿。”一个温润润的女声响起。
妞妞的眉毛拧成一团:小孩?说谁哪!
妞妞酷似其母,唯独眉毛头发的颜色和眼珠的颜色象允礼,略微有些浅淡。穿着家里仆佣的灰衣服,站在雪地里,好像一只粉嫩嫩的小灰熊!
弘历看见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他立刻想起在围场里打猎时曾经遇到的那些张牙舞爪的熊,下意识的挡在自己福晋面前,问道:“这是谁家的娃娃?”
妞妞也不认识这两个人,就是觉得那个男的说话不好听,小鼻子一耸:“我是你家小爷!让开——”伸手一推弘历,突然觉得手底下有些咯的慌。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她已经决定让这个讨厌的人恼一恼。
弘历没想到一个小娃娃那么横,愣了一下。反过味儿的时候,已经被推动了一下。他是十七岁的大人,一个五岁大的娃娃再有劲也强不过他。身子晃了晃,站在原地没动。
妞妞一脸愤怒的看着他,手里还抓着他的衣服!大有你不让道,我就不放手的泼皮味道。
其实也怪蓉蓉和允礼。两人带孩子出去的时候,三教九流之地,没什么禁忌。耳濡目染,妞妞学的跟个小痞子似的,允礼还挺高兴!
弘历轻轻的咳嗽一下,旁边的福晋侧身让开。嘴角噙着笑,刚要弯腰对妞妞说两句。妞妞已经哼了一声,快步跑进怡王府了。
微笑变成吃惊,两人面面相觑:这头小熊竟然是叔王的孩子?可是甘珠儿不是这样的啊!
门口的家人认得妞妞,也认得宝亲王。各自进门禀报,弘历叫住一个问道:“那个小娃娃是……”
家人笑着说:“哦,是果郡王府上的小格格——,诶?不对呀,怎么没人跟着?”
弘历略微知道些十七叔府上的事情,也听说过所谓的“献妾邀恩”的传言,心里不大相信。不过,如果是十七叔的孩子为什么一直没有载入玉碟?如果不是,为什么十七叔又视若珍宝?
“呦,宝亲王!”耳边传来粗犷的声音,扭头一看是老瑞亲王,七十多岁的人了,花白的头发,走路稍微有些不稳,中气还很足。身边跟着不知道第几房的夫人,看年纪超不过二十出头,“这可是皇上指的福晋?哎呀,你大婚的时候,这把老骨头正在闹麻烦。那礼物可满意?”
弘历矜持的笑笑,“老叔的礼物自然是最好的。来,您先请。”
“不敢,不敢!”一边说着不敢,一边一马当先的走进去。
弘历脸色阴了阴,虽说朝政稳定,可是人心不稳哪!
突然想起皇阿玛在他大婚前赐他的犀角,被他珍重的放在身上。下意识的一摸,没了!
啊?脸一下变得苍白!
“诶,宝亲王,您怎么不走啊?”
“哦,这就走,这就走。”
弘历呐呐的说着,举步进府。
怡亲王最小的儿子弘晓,自小体弱多病。这会儿又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小爷,”贴身的小太监是个机灵豆子,“老师傅已经走了。”
“走了?”弘晓噌的掀开被子,鞋也不穿跑到窗户向外看了看,“哼,烦死人了。”
“诶,小爷,您好歹穿上鞋,别真冻着。”
“没事,没事!”不满七岁的弘晓不耐烦的挥挥手,“去,把爷的弹弓拿来。”
小太监应了刚要走,门口放风的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嗓子,“洛格格吉祥!”妞妞来到十三伯家里才知道格格不是专指自己,懂事以后,满心都是额娘嘴里的江湖。又听阿玛把额娘的江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便自作主张姓了洛,让人叫她洛格格。允礼心里愧疚,也不敢多说。就这么叫下来。
呲溜,听见警讯儿,弘晓麻溜的钻进被窝。眼皮一耷拉,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今天肯定犯了哪个霉头,刚送走唠叨老鬼,又来了索命魔头。
“呸,”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小五子,又报信儿呢!甘珠儿今儿做什么好事儿了?”
说话间,进来一个灰灰的圆滚滚的娃娃。青布小帽一扔,刚好落进贴身太监小六子怀里,“甘珠儿呢?”
“回洛格格的话,小爷病了。”
“病了?”小娃娃三两步来到床前,撸高胳膊道:“那就让小爷给他先号号脉!”
“别,别,我怕您了还不行?”弘晓笑嘻嘻的坐起来,学着自己阿玛的样子,无限“慈祥”问妞妞:“妞妞,今天怎么来了?”
唉!——
出乎意料的,小丫头的一头栽倒在床上。举起胖胖的小胳膊垫在脑后,像模像样的叹口气:“甘珠儿,我是来找你一起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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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更新……
忘了一个事儿,蓉蓉两个孩子是不是差了一岁啊?
一个是康熙六十一年九月,一个是雍正元年秋天
为什么是写书的人问百~万\小!说的……?--!!!
就是说蓉蓉刚坐完月子就又怀上了?雍正二年出生的吧?
第58章闯祸
怡王府的花园里正在演戏。
怡亲王的病有所好转,又恰逢大雪,便请些亲近的人走动一下,热闹热闹。借着人声热乎喜庆劲儿冲冲病气。
“哦?妞妞也来了?”怡王福晋有些吃惊的看看自家王爷。
“请柬送去了吗?”怡亲王沉吟着问道。
“回王爷,已经送了。只是十七叔说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福晋是个温柔敦厚的人,声音听着别有一种韵味。
胤祥看了看妻子,对面回过一个会意的眼神。心中已然明白,是那个不能说的人。转念想起妞妞,不禁头疼:“可有人陪着格格?”
当年允礼曾将妞妞托付给胤祥,后来但凡有事,妞妞便要到怡府住些日子。胤祥也怜惜十七弟夫妇不易,妞妞小时又可爱伶俐,心中甚是喜欢,早就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
只是这孩子年龄见长之后,竟然把家里那些差不多大的丫头小子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俨然是个小头头,威权之大有时甚至超过自己,令他们做大人的头疼不已。
妞妞和三儿子弘皎按理说年龄相差太远,也不知为了什么,彼此犯了咯拧。从去年年初开始,老鼠长虫是经常不断,还装神弄鬼,吓得府里的女人不敢出门。要不是弘晓说漏了嘴,福晋就要请萨满了。
最严重的一次是不到一个月前,他还在病中。也不知这丫头怎么知道了大阿哥弘皎在外面强抢了一个女子,还养了起来。妞妞竟然把这名女子和她的家人弄到府里闹腾起来,还跟着一堆小乞丐在门口看热闹。大大的跌了弘皎的面子,也让他再也不敢惹这个小姑奶奶。
那场风波不小,但对孩子来说就这些了。
胤祥安抚那家人,没有追究下去。虽说丢了王府的面子,但是也不能完全怪妞妞。福晋不说,胤祥也知道。弘皎年初喝多了,被妞妞撞了一下,便骂妞妞是下贱户养的野崽子。
妞妞当时不懂,估计回头是问了人了。因为弘皎的亲娘不是福晋,所以福晋也不好出面教训。侧福晋对这个大小子又没什么主张,一出事儿就哭,所以竟然没人训斥他。妞妞的性子本来就像蓉蓉,又被她阿玛宠的霸道的很,这一报复就是一年。
胤祥甚至怀疑,是不是蓉蓉在这件事里面做了什么?试想,妞妞连“下贱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去找弘皎的相好折辱他?
那件事之后,允礼曾经登门造访。虽然支支吾吾,不过胤祥也是受过洛蓉“款待”的人,知道她“睚眦必报”的性格,现在更是知道这性子简直是“童叟无欺”啊!
那时,胤祥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说了句:“小孩子总是需要大人引导的,妞妞去玩儿的地方太杂了。”
允礼笑着应下:“十三哥说得是,只是每次都有蓉蓉和弟弟陪着,谅也无妨。”
胤祥叹了口气,心说,就是你家蓉蓉陪着所以她才知道那么多!这事儿不管蓉蓉有没有插手,总是借着小丫头来做的,以丫头的聪明肯定学到不少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东西!至于这个好弟弟,胤祥更没脾气,他不被妞妞卖了就不错了。
“回王爷,没人陪着洛格格。”回话儿的声音落进耳朵里,胤祥收回思路。点点头,就听那人说:“看方向是找小阿哥去了。”
弘晓?扭头看看福晋,福晋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接口说道:“刚才先生来说,甘珠儿又病了。”
胤祥捏捏额头,这些娃娃怎么比朝里的大臣还不让人省心?!
弘晓早年养在宫里,前年年末才领回来,连话都不会讲。身体孱弱,当时吓得以为养不活了。那时因为蓉蓉的事情,十七把妞妞托到府里住一阵。大概看弘晓和她年龄相仿,也不管弘晓理不理她,天天腻着弘晓玩儿。
弘晓看见生人就哭,开始妞妞还耐的住性子。几天后趁着大人不注意,就把弘晓狠揍了一通。至少教训的弘晓一不敢当面哭,二不敢拒绝和她玩儿。
反正最后,短短几个月,原本养不活的病秧子,竟给带成个小二痞子!
怡王夫妇心疼儿子,痞子就痞子吧,反正比死了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上放任不管。其实,有妞妞在,也没法儿管。
在弘皎的事情上,弘晓还真是坚定不移的支持了妞妞,也因此得罪了自己的大哥。不仅如此,家里的小孩分成两派,搞得下人们跟着拉帮结派,不敢往来。也得亏蓉蓉病情好转,允礼又把孩子接了回去,福晋这才把风波压下去。没想到,小魔头竟然自己溜进来了!
“派人先跟着,免得摔着磕着!”福晋柔声吩咐,随即提醒道“王爷,宝亲王已经来了。”
算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在后院呆着,晚点再处理吧。
怡亲王点点头,想起那个小丫头嚣张跋扈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嘴角含着笑意吩咐道:“准备好火炉,在把格格喜欢的冰奶捂好。”
“嗻!”
弘晓垮着脸跟在妞妞后面,上次说什么行侠仗义,害得他脑袋一热把那个女人领进府,被大哥骂了一顿,现在都不理他。这次又要救人?!天知道洛小妞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不过,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比起来,弘晓还是愿意和妞妞玩儿。听她眉飞色舞的讲故事,跟她满怀希望的做大侠,鸡飞狗跳的日子充满了希望和惊奇,极大的满足了一个孩子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尤其是蓉蓉追究的时候,妞妞挺身而出,在所有的大人面前“慷慨激昂”的承认了错误,虽然哭得眼泪鼻涕,但是终究免了小甘珠儿的麻烦,让他崇拜的五体投地。所以,现在就算再不情愿,他也得跟着出来。
两个娃娃走到藏百~万#^^小!说前,门前有个守门的。赶紧给两位小祖宗行礼:“哟,奴才给小爷,洛格格请安。”
“免了。”妞妞不耐烦的挥挥手,抬脚要进,门人赶紧拦住。
“嘿嘿,洛格格,可有先生或者王爷的手谕?”
怡王收藏甚丰,管的也严,一般人和女人都不许进阁。
俩小孩搞明白后,都非常生气。弘晓一叉腰就要训人,妞妞拽了他一下,转身就走。弘晓不明就里,但也跟着过去。
绕过一个弯儿,妞妞一猫腰钻进树丛里。弘晓立刻兴奋起来,跟着就钻了进去,像看见骨头的小狗,眼睛亮亮的。妞妞肯定又有鬼主意了。
“甘珠儿,你说那里面真的有白犀牛吗?”妞妞严肃的问,小脸绷的紧紧的。青皮小帽上顶着一团雪球。一晃滑了下来。
弘晓憋得脸通红:“骗你是小狗!上次生病的时候,阿玛还派人拿给我看呢!”
“好,那我们就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诶,不是不让进吗?不如……不如我们跟阿玛讲一下,他肯定会许的。”
妞妞伸手推了他一下,“笨蛋!要是你阿玛问你为什么想看你怎么说?”
弘晓怯怯的问:“那……那……妞妞你为什么要看啊?你要救谁啊?”
妞妞不屑的撇撇嘴:“要做就做,不做拉到!罗里吧嗦的问那么多干什么!还是爷们儿吗!孬种!”站起来就要走,松枝被碰的扑簌簌的掉雪花。
弘晓急得一把拉住她,一摸鼻涕一吸溜,磕磕巴巴的说:“谁……谁……孬种了!去就去!”
前面不知谁点的《闹天宫》,乒乒乓乓,鼓点正在紧凑。
弘晓吭哧吭哧滚着一块大石头垫在矮墙下。妞妞蹭的窜上去,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来,快点!”
看看墙头,又看看妞妞,弘晓心一横,踩上妞妞的肩头,被晃晃悠悠的顶起来,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快点扔下来啊!”妞妞着急的喊,为怕别人听见,还压低了嗓子,颇有贼头的风范。
弘晓这才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绳子的顶头有个精致的小飞爪。一边把飞爪按照妞妞教的,耙在墙头,一边把绳子扔下去。眼泪儿不由自主的掉下来,小嘴吧嗒吧嗒的想喊叫娘!
妞妞上房爬树驾轻就熟,这个小飞爪是以前她随蓉蓉吃茶的时候,从一个小偷身上搜出来的。蓉蓉一时兴起还教她怎么用。当初第一次爬树就是靠了这个东西,现在用着速度快的不得了。
一上来就看见弘晓闭着眼睛掉眼泪,一边收绳子,一边威胁的说:“孬种!再哭我就把你踢下去!”
弘晓立刻收了眼泪,撇着嘴看着妞妞不敢吭声,只有气儿出的不顺。妞妞四下看了一眼,说道:“来,我背着你,咱们得下去!”
啊?还要下去!
弘晓落地的时候还有点晕,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动。唯有夫子感叹过那句“交友不慎”在耳边清晰的回响着。
这里是一处工地,要建个新院子,假山刚刚堆好,另一边摞着些木料准备盖亭子。
妞妞也不理他,连拖带拽的扯着一根大木板上了假山。
“洛小妞,你要干嘛!”弘晓清醒过来,有些吃惊的喊。
“干你娘的头!”妞妞骂了一句,“我不带你玩儿了。”
一听没得玩儿,弘晓的勇气全回来了,蹬蹬瞪的跑上来,一把抱住木头:“你……你要不带我玩儿,我就告诉额娘还有阿玛去!不对,我要告诉婶婶!”
这下点了妞妞的死|岤,一人抱一头木头,互相气哼哼的看着,好像两头小蛮牛随时准备冲上去打架!
末了,妞妞才蔑视的说:“哼,就算我带你玩儿,你敢吗?瞧你哭得那样儿!”
弘晓一瞪眼:“谁哭谁小狗!”
“好,说话算话。走吧!”
一场内讧总算结束了。
假山离另一段墙不远,顺着斜斜的木板就可以爬到墙头上。而这段墙头和乐善堂的墙头一般高,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巷道。妞妞和弘晓废死了劲终于把木板从假山移到墙头上,隔空架在两墙之间。
弘晓眼睛红红的,看着妞妞想说又不敢说。妞妞摁摁木板,还挺结实的。正好看见弘晓委屈的样子,“怎么了?”
“扎刺了!”弘晓得脸也红了,不知道是难受还是难为情。
“我看看!”妞妞掰过弘晓的手,老长的一根木刺,“帮我看看路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