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关在屋里头,等有了娃娃再放你出来,看你还跑不跑!”
我冷汗淋漓,再次输得心服口服。
叶老爹上下瞄一瞄我,挑起一边眉毛:“眼睛转得这么厉害,一定是在想鬼主意,要不,我还是十二时辰地看着你!”
我无奈:“您也说了,叶苏现在伤着,我就这么走了,于心不安。但我要不走,只会让我和他的纠缠越来越深。您若是当真能够保证,不告诉他我在这儿,我自然再没理由,执意离开。再者,照顾他到痊愈,也算是还了他的一份情,我之后也可放心地过我的日子了。”
叶老爹唔了一声,瞪着眼睛问我:“我看你挺喜欢那个臭小子的,他也十分的中意你,你到底因为什么不跟我儿子在一起啊?”
我苦笑:“自己的臭毛病,不足为外人道。”这就如同有的人怕水,有的人畏高。多数人都觉着没什么的,甚至有人喜欢在水里泡着,或是不登高望远就觉得不舒服,但在那个害怕的人心里,这些平常的东西就像是洪水猛兽,无论如何都不敢迈出一步。
他哼一声,扯了扯嘴角:“当老子的,总不能事事都帮那臭小子办了。你肯留下来,我就算仁至义尽了,若是他不懂得把握机会,我就……”
“您就干脆砍了他,省得他到处给您丢脸!”我好气又好笑地替他补全,正色警告他,“您要是透露了消息给叶苏知道,让我察觉了一星半点不对,我就把您药晕了再跑。等您醒来,我早就出了落霞了,看您还怎么追。”
叶老爹抹一把脸,皱着眉头哼哼:“我次次和我儿子见面,你都旁观,总行了?唉,唯女子与小人之难养也,越聪明的丫头越麻烦!”
我笑着眨眨眼睛:“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叶老爹当即梗着脖子吼:“没有见到风浪就退缩的船老大!”
……敢情我又变成惊涛骇浪了?
裴杊站在叶家大门口等着,见了我先抿嘴一笑,丹凤眼波光粼粼:“被叶老爹单独敲打了?结果如何?”
我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你家还能再送一批家人过来么?我混在里头当个烧火丫鬟,照顾叶苏到伤好再走。不然的话,叶老爹说要替儿子追媳妇。”单是说出来就是这么的难为情,我简直不敢想象,叶老爹真要这么做。
但我不得不相信。
穿越这么久,我在脸皮厚的比试中,唯二自愧不如的就是这爷俩了。
基因的力量当真强大。
裴杊偷笑:“对付无赖,果然还是要用无赖的办法。”又看我一眼,嘴角咧得更大,“叶老爹单独拎出去,还是十分正经的一条汉子的,只是对亲近的人就变得十分的不正经。你若看到他走船时指挥若定的样子,一定会惊掉了下巴。”
我没精打采地叹一口气:“哦。”
想了想问他:“叶苏的功夫到底会有多厉害?能听到多远的声音?”
裴杊道:“脚步声的话,十丈,交谈的话,能听清三丈内的耳语。”斜我一眼,“他对你的声音怎能不熟悉?你一开口,他就知道是你了。你问我这些,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看他一眼,捏着嗓子装林志玲的娃娃音:“裴公子万福。”我的嗓音不算细,若是病了,还颇有些低沉沙哑的性感味道,因此用假声说话时,更觉得反差巨大。
裴杊惊得倒退三大步:“你会易容?!”
我得瑟地笑:“不会,只有这个声音我是练熟了的。”以前经常用它恶心室友,借此签订不平等条约。
唉,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是别人享受了最惠国待遇。
裴杊搓搓胳膊,犹豫地靠近一点,又谨慎地盯着我:“在我面前不要这样说话。”
我瞅着他嘿嘿嘿:“你跟叶苏既然是师徒关系的话……平常莫非是无话不谈?”
裴杊立即投降:“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想要什么只管来找我!你在哪里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向叶苏透露半点!”
哟西,革命统一战线初步建立!
这臭孩子却不让我美多久,又坏笑着补充:“反正你早晚都会栽在他手里,我乐得看戏,擅自插手,恐怕会揠苗助长。”
我大怒:“叉叉叉,对我这么没信心?!”
裴杊摇头晃脑:“非也,我是对叶苏十分有信心。”看我一眼,扶我上车,“纹银三百两。赌你十天内露陷。”
我气鼓鼓:“成交!”
喵了个咪的,伦家拼了呢!
38基因是会呼吸的痛
()既然应了赌,本姑娘总是要多少补一下课,了解一点做丫鬟的常识的。省得头一天就被叶苏那个混蛋瞧出不对来,输三百两银子还是小事,让裴杊和叶老爹一齐看我笑话,才是我最受不了的。
谁能想象段位比我还要高的老流氓嘴里,能说出什么惊才绝艳的毁人佳句?
不知道,我至今还沉浸在他扬言要偷听我嘘嘘的噩梦里。
裴杊还算是个不欺暗室的小君子,他应我要求,打着为叶家培训新人的旗号,硬把我插进新买进府里的五六个丫鬟里接受人力资源初级指导。奴家身为十七岁高龄,站在一群十来岁的小丫头里面,当真是鹤立鸡群。而裴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看热闹机会,他以不放心新人为名,搬来躺椅坐在树下旁观。
怎么好像周围突然冒出了好多粉红泡泡?
这些丫头娇羞个什么劲啊,他不过十四岁出头,毛都没长齐呢。
唔,好像这几个丫头更不成熟。
……是我老了。
老妈子单手掐着腰,铿锵有力地训话:“咱们做下人的,在府里头是下人,站出去就是裴府的人,代表的是咱裴府的脸面!所以咱们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得干干净净,脸上都得带着笑。腰杆要直着,头要低着,说话要简单利落,走路要踮着脚尖,不能拖着地、不能撇着脚。眼神要活泛,手脚要利索,嘴上要有把门的,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扫视我们一圈,突面色一整:“谁要是想在我眼皮底下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休怪你于婶的巴掌不认人!”
众人吓了一跳,都慌忙低下头,轻声应道:“婢子不敢!”
于婶点点头,稍缓了脸色,在我们几人之间绕圈,道:“你们都是初来乍到的,还得先从粗使丫头做起,过得个个月,再挑那些个伶俐的招到房里。我方才这几句话不过是提个醒儿,这几个月才是你们真正学东西的时候,要多看、少说!”
她话还没说完,发言权就被个小姑娘截了去。小女孩清亮亮的嗓音十分具有穿透力:“于婶子教训得是!”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十来岁上下、粉团一样的小姑娘。女孩大眼睛翘鼻子,箭袖红裳,脚底下踩着双火红的小皮靴,满头的小辫子,唯一的装饰却是两颗拇指大小的东珠,配着她飞扬的神色,活脱脱是个草原上的小公主。
再一看,裴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我了然,低头轻福道:“见过二小姐。”其他几个丫鬟也连忙有样学样。
裴杊说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动一个静,动的那个稍大些,成天缠着他,令他回家就跟做贼差不离。
于婶也笑道:“二小姐万福!”又凑近了低声埋怨,“您怎么跑到这里来玩了?今儿个不是要跟夫人去上香?快别闹了,小心夫人找不着您,又打您的手板!”
小姑娘叉着腰昂着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里我哥来得,我为什么就来不得?要打也是先打我哥的手板!”又四处看看,大步向我走来,扬着头背着手,领导检阅一样,“你就是要送给叶大哥的丫鬟?你叫什么?”
我蹲下来与她平视,笑道:“正是婢子,婢子名叫闻歌,二小姐可有什么嘱咐?”回答她时,当然还是用的娃娃音。
小姑娘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半晌抿着嘴道:“我看你也是个机灵的,就是……唉,这也是父母给的,怨不得你。”说着拉我,“过来,咱们单独说说话。”
我自然照办。
小姑娘几步蹿到石桌上盘腿坐下,冲我勾勾手指,笑道:“行了,这样你就不用蹲下说话啦。”她身手十分灵活,像是有功夫傍身的。
我不由感慨一句家学渊源,听命上前,狗腿状笑问:“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小姑娘再次皱眉:“唔……于婶子的话你要记得,到了叶家之后,少说话,多做事。以后你回答我,用一个‘是’就好了。”
我忍笑:“是。”一口气还是全憋在鼻腔里。上不去下不来,乃是娃娃音之真谛。
小姑娘吞一口唾沫,复又摩拳擦掌:“我省得,单独送你一个过去,是要把你培养成管家娘子的。叶大哥和叶大叔常年在外头跑,家里头没人操持着实在不行,我看你的确是个机灵利落的,等你过去了,除了克勤克俭,事必躬亲之外,我还想嘱咐你几句旁的话。”
她挺了挺腰杆,正色道:“第一,叶大哥总躲着我,成天声东击西、狡兔三窟的,十分无趣。你既是咱们家出去的,就得向着我些。以后我去叶家,你都要开角门给我放行,还要及时告诉我,叶大哥躲去了哪里。”
我点头:“是。”哟西,叶苏你的万人迷之光照耀万代,八岁到八十岁都hold不住,洒家服了。
小姑娘扳着手指继续开条件,脸上渐渐露出点愤愤不平的神色:“我还要你帮我看着点叶大哥。听讲他最近看上个姑娘,我曾问过他,那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子、脾气好不好。你猜他说什么?他说,长得还成,脾气最坏,成天像个猴子一样闲不住。”她跳起来,叉腰站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控诉,“你说,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叶大哥!我不同意!说死了也不同意!”仿佛马教主上身。
我也要咆哮了。
叉叉叉,我脾气坏?我像猴子?!
妈的,我也不同意,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也不同意!
小姑娘咬牙切齿:“现在叶大哥受伤了,那女人肯定要去探望的,你替我盯着些,若她进了叶家,就使人来告诉我,我一定把她打出去,叫她再不敢肖想叶大哥!”
打……打出去?我望天,半晌才咬着牙答应:“是!”
小姑娘见我答应,不由一笑。又拉起我手,缓和了神色道:“我知道让你答应这句是勉强了些。不过我保证,我怎样大闹叶家,都不会跟你扯上关系,叶大哥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你通风报信,你且放心!”
姑娘,您跟我关系大了,您要打的就是我这猴子啊!
呸,都被叶苏带坏了。
小姑娘安慰地拍拍我手背,塞给我一张纸:“叶大哥和叶大叔都是闲散惯了的,虽不致克扣家人,但也不太知道如何安抚。对他们来说,船上的兄弟们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家里头蓄的仆役,就算是换了一多半也瞧不出什么不对。——我不是教你生二心,只是要你知道,怎样做才是合适的。”
凭手感,我猜是张银票。
不由嘴角抽搐,难道这也是天生的?这么小就知道恩威并施,用间反间,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只是不知我的身价究竟是多少?要是少了,洒家就做个双面间谍,收两头好处。
呸呸,我是脑袋进水了。
我颤巍巍地配合着笑:“是。”
小姑娘满意地:“你果然是个机灵人。”边说边伸手,轻拍我肩膀。
唔,我是不是要吐着舌头汪一声?
她突然神色一僵,匆匆嘱咐我:“咱们说好了的,可不许反悔!”而后飞身下桌,几步便蹿进了园子,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我身后有一道好听的声音气笑着吩咐:“全哥儿,把你妹妹给我捆上轿子!”
一把与裴杊极相似的声音低声答应了一句是,便迅速从我身边擦过去。仿佛只是一阵风,我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少年的背影。
我转身道一声万福:“见过裴夫人。”
裴杊不知从哪钻出来,站在我身边,也笑嘻嘻地拱手:“娘。”
这位裴夫人应该是快四十的人了,却仍能让人真心实意地夸一句美人。
她一双大眼睛里仿佛一直带着笑意,好像是白沙滩上黑亮得发光的鹅卵石,对比分明,连眼角和眉心那些淡淡的笑纹也和海浪冲刷出的痕迹差不离,不嫌突兀或是遗憾,只觉得是好正常的一件事,见了她便打心眼里生出几分亲近来。
裴夫人连连叹气:“你们五个,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又看看我,问裴杊,“这是谁呀,面孔生得紧。”
裴杊忙狗腿地介绍:“这是孩儿选的要送去叶家的丫鬟,年龄虽然大了些,但好在人还机灵。孩儿随咱家的丫鬟给她起了个名儿,叫闻歌。”
我再次规规矩矩地见礼:“夫人万福。”
裴夫人眨眨眼睛,笑着同我招手:“既是只送一个新的,必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的。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眼里的笑意更浓:“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儿,我看她刚刚和灵儿谈得也十分投机的样子,能克住你妹妹这小霸王也说不定。——不然,咱们把闻歌留下,另选一个温顺可心的送去叶家?反正那父子俩对家人的事儿,一向不挑。”
裴杊讪笑道:“娘,旁的人都成,这可是叶老爷子自己挑的人,只是委托我替他调-教半日,明天就得赶着送去呢。咱们就这么换了人,可说不过去。”
裴夫人巧笑盼兮,故作讶然:“哟,他那粗人,什么时候也会自己物色丫头了?莫不是他老房失火……”一边说,一边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调侃之色甚浓。
裴杊无奈:“娘!……叶大哥不是伤了么,叶老爷子怕旁的人不够尽心尽力,这才自己亲力亲为,挑了个肯吃苦又细心的,可不是为自己打算!”
裴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不太温和:“怎么,那个老怪物竟嫌咱们家的人不够细心?那可是要拖出去打的!”
裴杊更加无奈:“娘……”
我清清嗓子,恢复本来的声音笑道:“夫人何必再逗他。我叫凌铛,见过夫人。”
有这么一个黄蓉一样的娘,那小姑娘果然算是家学渊源。
裴夫人一副我早知如此的表情,笑着伸指戳戳裴杊的额头:“儿子大了,就想着处处瞒着娘了!——还不快帮你弟弟逮灵儿去?我跟凌姑娘说说话,一会儿就去寻你们。”
裴杊答应一声,又看我一眼,也蹩进了园子。
裴夫人再次上下打量我一回,笑道:“早就听说叶苏心里头装了人,我还总琢磨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这浑小子起了定下来的心思。今儿个一见才知道,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又问我,“你这样改换了声音,是不想让他知道?”
我点头苦笑,将叶老爹威逼利诱的事情简略说了,又叹道:“也是我自己心里愿意。我既不忍就此离开,又不想让他知道,只得这样掩耳盗铃地得过且过。也许等他好了,我便再无牵挂了。”
裴夫人沉默半晌,也叹了口气:“你和他也算是一对璧人,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与他在一起,却也省得,你必定是有苦衷的。老天爷也真是……唉,若你之后没别的地方可去,不妨就去甜水庵,陪陪我那不成器的大女儿。”
她再次叹息,眉尖轻蹙:“她叫裴素语,小名惠儿,因为喜欢上了个不该喜欢的人,便和家里赌气,去甜水庵躲清静。算起来,已经在那儿住了快半年。咱们怕逼得狠了,她索性远走高飞,又实在是不忍心放她一个人在外头……若你能替我们劝回她,我们裴家便是承了你的大恩了。”
她看着我,短促地笑笑:“若是劝不回来……起码你也能省得,身份般配,已经是老天爷对咱们这些痴男怨女们最大的恩赐了。叶苏是个好孩子,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
我点点头:“您的话我记下了。”又苦笑着掏出小姑娘刚刚塞给我的银票,一五一十地把她卖了个干净,又做总结性发言,“二小姐给的好处,我实在是无福消受。现在还给您,也算是借花献佛了。求您替我保守秘密,莫要说给旁人听。”唔,空手套白狼,我也不是什么好鸟。
裴夫人哭笑不得地接过银票:“这孩子!还是太宠着她了!”又解下腰间的玉坠子塞给我,笑道,“灵儿贿赂你不成,我这个当娘的总要再试试。——这坠子我从不离身,凡是与我相熟的人都是认得的。你若有需要,便去甜水庵,把它交给师太。你想要什么,她自会为你行方便。盘缠也好,车马也好,我总归不会让旁的人知道。”
我接了坠子,轻福笑道:“那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姜还是老的辣。
39无尽的试炼
()叶苏半靠在床上,整个人包得跟个棉签似的,仍兀自梗着脖子道:“我不要!”露出的半边脸委屈得,仿佛自己是被强逼着给人做小的黄花闺女。
嚯,原来绷带还能提升帅哥的萌属性呢?
裴杊忍着笑劝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要不是你之前把送来的丫鬟都给找借口还回去了,我娘也不必特地过问,亲自为你挑了几个可心的巴巴送来了!你也知道我娘的性子,为了几个丫鬟拂了她的面子可是不划算。不如你先收着,要是实在不想用,随便指个屋外头的活计暴殄天物一下,我娘也不知道不是?”边说边向我眨眨眼。
我抽抽嘴角算是回答。这臭小子怕是已经完全不在乎赌约了,只想着让我受点苦出点丑,他才觉得风水轮流转。
唉,我自问已经够装孙子了,原来我还少问了前世今生。——我八成是净坛使者新转世,又是猪,又特么净装孙子啊!
叶苏轻哼一声:“别拿这些瞎话来糊弄我。我要是收了你家这些个金贵丫头,哪敢指什么烧水砍柴的粗活?只好成天当菩萨似的供在屋里头。摆着难受,不摆你们又啰嗦。我才不找这个罪受!”
我无声地冲他比了下大拇指:好样的叶哥哥,坚持到底,我看好你哟!
裴杊叹一口气:“喂,咱俩说这些话时,总要避讳着她们些,现在闻歌还在屋里头……”边说边向我比手势。
我会意,操着娃娃音开口:“我们家夫人说了,婢子得全程陪在公子和少爷身边,省得您二人躲起来合计些什么招数,再把夫人给蒙了。”
叶苏的拳头猛然攥紧又缓缓放开,想必也适应不了这样的魔音穿脑。
呸,一群不懂得欣赏、包容力为零的俗人。得亏你们没穿越,不然看见春哥时血条就已经空了,哪还有缘欣赏得到马里山这样的小孽畜。
半晌,叶苏才转向裴杊的方向,嘴角露出个讽刺的微笑,似乎是在说,就这种货色?
没错,老娘就这种货色了,爱要不要!
裴杊无奈,倾身拍拍他肩膀,缓了声音哄他:“我娘也是留了些余地的,送来十个,并不是指望你全收下。你且挑一挑,选上几个得力的,就算放在外屋候着,也总比房里没人强?——爷们哪懂怎么帮你换药、怎么服侍你起居?你好的时候不觉得,到现在行动不便了,就体会出区别来了。别和自己过不去,且选几个留下,等你好了,再原样送回我们家不就是了?”
叶苏嗤笑:“我什么都看不见,到时若是有人指我跟你家丫鬟不清不楚,我便百口莫辩了。”
哟呵,难道受伤还能使人患上被害妄想症?
我忍不住轻哼一声,憋着气顶回去:“公子未免过于高看自己了。婢子只是奉了夫人的命来,伺候您到伤愈,婢子便算是功德圆满了。和公子扯上见不得人的关系,又不是什么好事。婢子还知道一句爱惜名节,公子大可放一万个心。”
叶苏听完只是笑,又转向裴杊,故作正经地询问:“你觉得这话能信几成?”
裴杊十分正经地:“十成十。”
叶苏一愣,片刻后真心实意地笑了:“你既这样说,我便这样信。——这个闻歌,我要了。余下的几人,你帮我选三四个老实少言的留下。这样,你娘可还满意?”
裴杊笑道:“应该。”起身向我示意,“你好好休息,我嘱咐闻歌几句,待定好了留下的人,再让她同你说。”
叶苏点点头,也不起身:“你随意。”
裴杊带我出屋子,快走到二门处才放慢脚步,笑着向我解释:“你别嫌叶苏说话冲。之前我没同你说,不过你也该想得到,他那个长相……不乏有自荐枕席的,或是趁他睡着,便……嗯,他情知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是确如他所说,百口莫辩,平白惹了一身腥。因此,他现下有些杯弓蛇影了。”
我睁大眼睛:“你是在暗示我,他曾经有过一早上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的经历?”
裴杊望天:“听说是如此。那时我还小,我爹娘自不会让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很没同情心地乐了:“那后来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
裴杊扭捏一下:“先是许了她做妾,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栽赃她一个不守妇道,随便指了个长工配了出去。”
额滴个神啊,这都快赶上三十六计了!
我不由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叶苏未来老婆的悲惨生活:成天过得提心吊胆,外防悍匪内防家贼,时不时就要用阴谋诡计来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说不定还要像曹操一样发话,“吾好梦中杀人”……
珍爱生命,远离帅哥。
我擦擦汗:“真没看出来……”又瞪他,“你不会是骗我?我之前可是半点看不出来他杯弓蛇影!”
每次见面被我抓把柄抓得那个嗨皮,若是有一次没抓到,他还会主动要求呢。这是吃够了女人亏的帅哥该有的举动么?
还是说,男儿有心不轻与,只缘未抓要害处?
擦,太重口了。
裴杊无奈地看我一眼:“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没想什么好事。——实情就是如此,我那时还小,也是从家里多嘴的下人那道听途说来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至于他和你相处时什么样,我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好了,你回去,记得咱们的赌约。”
我哼一声,又不放心地追问:“你不是说了什么暗语?他刚刚还嫌弃我说话呢,转眼间就答应留下我了?一定是你捣鬼。”
裴杊眉毛拧成一团:“还有完没完了?好模好样地同你说,你就疑神疑鬼的,我是不是非要横眉立目地说话你才觉得正常啊?好心帮你还被挑三拣四,真是佛都有火!”
我哽了一下,不自觉放缓语气服了软:“哎你别生气嘛,我就是问一句……”
裴杊莞尔,给了我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迅速翻身上马,走了。
留我在原地跺脚:日,老娘才不是!绝对不是!
……说回来,叶苏到底发没发现?
声音自不必再说,我身上本就没什么特别的配饰,脚步也刻意学丫鬟那样踮着脚尖猫一样的走法,就连衣服上也有样学样地熏了丫鬟们常用的暖香。忽略视觉的话,我应该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若是还能发现破绽,那么原因不是妄想症就是第六感。人类已经不能阻止他了,缉毒去,小伙子。
我上上下下检查一遍,深呼吸,迈着小碎步回去,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声进来才踮着脚尖进屋。
叶苏歪在床上,颇具万人迷风度地向我伸手:“扶我起来。”
是,老佛爷。
他站起身,小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继续发号施令:“扶我去花园散散步。”
我咬牙:“公子腿上可也有伤?若您腿上使不上力,可不能四处走动,应卧床静养。”压死我了,你个臭流氓!
叶苏喘着粗气笑:“我腿上没伤,但我腰上使不上力。大夫嘱咐我应适当走动,因此我常去园子里转转。平常这活计都是由我家下人来做,但你既然来了,总得让你派上点用场。若你嫌弃,还是回去裴府,我这里只有这种重活。”最后两个字咬得分外给力。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使劲用肩膀顶起他:“公子小心脚下。”拼了,不就是把自己当牲口使么,姐姐我想当年也是扛过啤酒箱的人!
叶苏低低地笑:“有趣,咱们来日方长。”
叉叉叉,这么快就开始施展男性魅力了,你个自恋狂!
裴杊还是骗我了?这家伙明显记吃不记打,刚刚别扭着说要把丫鬟全送回去,怕也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看他全身散发的荷尔蒙香气,明显是以把子孙散播到全世界为己任么!
……也许他只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又耐不住寂寞,打算搞搞小暧昧。
唔,这样思路就清晰多了。
他紧紧靠在我肩膀上:“闻歌是么?之前去裴府,好像从没见过你。”
我对答如流:“婢子是大小姐屋里的。大小姐去庵中清修后,嫌咱们碍事,一个都没带过去,于是都交由夫人处置。”边说边轻轻叹一口气,表示自己对组织分配十分不满,却又必须服从。
叶苏只是笑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自自然然地换了话题:“快入冬了,园子里只能闻到松木的味道,未免寡淡了些。裴家的花草不是一向由施伯打理?你代我问问,若是他有空,就来帮忙移几本腊梅。这个冬天,我怕是只能在落霞待着了。早早打理起来,省得到时慌乱。”
我撑着他一步一挨,还要分出精力来应付他闲聊,难免左右支绌,挤出的声音也跟林志玲排泄不畅时差不离:“婢子之前只跟着大小姐,这些事情是不太清楚的。公子若是想,婢子就去帮您问问。”
叶苏叹一口气:“不必了,要你去问,我还不如直接找满哥儿帮我。——得了,看来你的作用实在有限,陪我聊天也嫌别扭。不过,我瞧你倒是没什么歪心思,以后就睡在我外屋。裴家送来的丫鬟,你都看着点。我身边有她们在的时候,你也必须在,懂了么?”
我憋出一声蚊子叫:“是。”远远看见叶老爹在前头晃悠,见了我们却犹豫一下,转而往相反方向飞速移动。
叶苏动了动脑袋,提高声音问:“爹,是你么?”
叶老爹跑得更快。
我无奈:老先生我服了你了!原来您掩饰秘密的方法就是逃?难怪您儿子对您那点事儿如数家珍了,敢情是跑不过就和盘托出了啊。
我不禁暗暗庆幸,如今叶苏路都走不利索,短时间内是追不上这老顽童了。
叶苏咦一声,问我:“我爹怎么了?他身上是否带了伤?还是脸上被贴了纸条?”
我无语望天:“叶老爷衣冠整齐,脸上也干干净净,看起来好得很。”真替他害羞,他还有当爹的威严么?
叶苏笑笑:“那就是输了钱了。总归不是大数目,不理他。——回屋,晚上让厨房做条鱼,请我爹过来陪我吃饭。”
我一一答应,又撑着他挪回屋子,把他按在床上躺好,瓮声瓮气地嘱咐他:“您好好歇着,婢子去问问郎之前伺候您的人,您这伤可有什么忌口,每天怎么熬药。等都问妥了,婢子再去请叶老爷来陪您聊天。”呼,第一场演出总算是要成功谢幕了。
叶苏点点头,忽笑道:“你除了说话的声音有些怪,倒还算贴心得力。”
我瞪着他,默默比出中指。
让本座如此贴心得力地伺候你,除了我奶奶之外你还是第一个,你偷着乐去!
40假作真时真亦假
()晚上的主菜是清蒸鲥鱼。
我这乡巴佬别说吃过,就连名字也只在张爱玲那里听过一次。
张阿姨曾经曰过,鲥鱼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呸呸呸。她说,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未完。
由此可见,阿姨也是个吃货,什么花啊书啊的不过是陪衬,精神食粮终究比不上物质食粮实惠。
我这吃货今天终于得见本尊,却仍是看得到吃不到,只能在旁边伺候。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吃着我看着。
劳苦大众的辛酸啊。
因为叶苏行动不便,饭桌便直接摆在他的卧房,叶家父子一人占据半边,我这小答应静候一旁,为二人添饭布菜。
叶苏勾着嘴角开局:“今天在园子里,爹为什么见了我就躲啊?可是又输了李叔好多银子?”
叶老爹看我一眼,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输钱了怕你知道。”
我兢兢业业地剃鱼鳞,挑鱼刺。
叶苏继续温良恭俭让地笑:“爹如此怕我,想必是输了不少?怎么这回李叔没让你贴了一脸的纸条回来?闻歌同我说,您当时脸上可是干干净净,这不似您二老的风格啊。”
叶老爹轻咳一声:“啊,这个,哈……”突然一拍桌子,色厉内荏,“我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做这些无聊的事!你少管这些个闲事,好好养伤才是正经!”边说边飞速瞟我一眼,老脸微红。
嚯,原来老流氓还是有脸红这项功能的,我仿佛看到了鄙人的将来,想必那时我还孺子可教。
吾甚欣慰。
我假装没注意两人的谈话内容,闷着头把碟子里剔干净的鱼肉转放到叶苏碗里,又问叶老爹:“老爷喜欢吃哪一部分?婢子为您挑刺。”
叶老爹连连摆手:“不必不必,鲥鱼鳞小,我都是连鳞带刺一起吞的!我自己来就成!”
鲥鱼鳞下脂肪肥厚,为了令鱼肉肥美,做鱼时并不刮鳞片,而是整条鱼直接上锅蒸。叶家的厨子做法还要更讲究一些,清蒸之前先过油,将两面稍微煎一下,使鱼鳞酥脆好剥,又让油脂香气更甚。如果像叶老爹这样,连鳞一起吃,大概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上菜前为免出丑,已经向厨子虚心讨教过一遍。因此见叶老爹坚持,便也不勉强,转而又为叶苏挟了一块鱼肉,刮鳞挑刺。
叶老爹竖着眉毛瞪他:“刚刚就想说了,你这臭小子不也惯是囫囵吞了的么?怎么这回反倒文雅起来了?”
叶苏笑得十分欠抽:“之前是不耐烦自己弄,现在有人服侍着,我再做出这番牛嚼牡丹的蠢事来,就是对不起如此美味的河鲜了。”一脸的“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的得意神情。
我磨了磨牙,低头,把鱼肉当成叶苏,剥皮抽筋,割肉去骨。
叶老爹看看叶苏又看看我,表情有些发虚,说出的话也多少带上了些讨好的意味:“那个,闻歌啊,你总弯着腰,怪累的?去拿个凳子坐下,慢慢挑。”
我瞥叶苏一眼,不情不愿地谢绝:“多谢老爷挂怀,但是老爷和公子用饭,婢子本应站着伺候,哪有一旁陪坐的道理?叫外人看见了,没得笑话婢子不懂得礼数。”
叶老爹打哈哈:“不妨事,屋里左右就咱们三个,谁会笑话你?快找个凳子坐下,再给自己盛碗饭!你之前还没吃过鲥鱼?今天跟咱爷俩一起尝尝鲜!”
叶苏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爹之前见过闻歌?”
叶老爹窒了一下:“没啊,今天第一次见。”
叶苏高深莫测地点头:“那就是闻歌长得十分漂亮?”
“你把你老子看成什么人了?”叶老爹吹胡子瞪眼,可惜正主看不到,白白浪费了他如此生动的表情。
“那就奇怪了。”叶苏嘴角挽起抹诡异的笑,“您今天第一回见闻歌,便如此地不把她当外人,又是心疼我叫她站着、又是拉她一起上桌的,叫我不怀疑都不行啊。难道,爹您晚节不保,想要……”
“臭小子!”叶老爹抓起筷子冲他扔过去,叶苏迅速侧身一躲,包银的筷子撞在墙上又弹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煞是清脆悦耳。
我忙捡起来,替叶老爹换上一双干净的,细声细气地劝:“老爷别动怒,吃饭时生气最伤身子,公子不过是同您耍笑几句,您哪能就当真了呢。鲥鱼金贵,又怎么是我这丫鬟能吃得的。您且慢慢吃着,婢子为您挑一块好肉,您再细细品品味道呀。”
妈的,我入戏真快,不愧是蝉联三年的金牌服务员啊!
叶老爹哼一声,瞪着叶苏骂:“浑小子,臭小子,净知道欺负人,老子的脸全让你给丢尽了!”又冲我拱手,示意我别跟他的混蛋儿子一般见识,千万别撂挑子不干。
我抬抬下巴,表示本姑娘一诺千金。
叶苏叹一口气:“好了好了,我知道您不习惯被人服侍,但是闻歌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她还得在我身边待上一段时日,您要是次次都叫她坐下陪着,叫有心的人看去了,再背后说她一句,能与东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