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的下人见有人乘动车而来,连忙召唤老爷子出门迎接,孙老爷子一身贵气,气度不凡,穿过一匹又一匹的马,拱手对车行礼道:“车上坐的当是宇公子?”
车上跳下个车夫,见到孙老爷子,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孙老爷,这这大喜的日子,小的实在不敢打扰孙老爷,但是……实在是迫不得已,方才在路上,公子乘坐的动车突然出轨,公子连人带车翻到河里了,小的坐着礼车行了一段路才发现公子的动车没跟上来……还请孙老爷派人去营救我们家公子……”
作者题外话:仅以此章纪念温州动车出轨事件,为事件死难者默哀。
娶亲(三)
()孙老爷闻言大惊失色,忙叫管家领了几个精干的人尾随车夫而去,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原因,孙家人婉言谢绝乘坐宇公子的动车,而是自己备车。
后续的事情我们不得而知,约莫又站了一刻钟的工夫,听得前面有人在叫我们的号数,穆童早已累得骑在小斗身上,听见叫声,驾着小斗就蹿了进去,把孙家一干下人吓得退避三舍。
张灯结彩的巷子口站着一位胸戴大红扎花的青年,点头迎接前来道贺的乡众。看不着新娘,能看到新郎也不错,至少,得看看传说中孙家的长子是何等人物。
可惜孙少爷始终低着头,我边走边回头看,脖子都快扭断了,也没等到他抬头让我惊艳惊艳,或者惊吓惊吓。估计孙少爷一个早上都是点头,脖子已经僵硬,索性保持低头的姿态,端端一个婚礼,弄成认错大会,新郎一副强撑的模样,半个身子已经挨着墙。我看了看身后绵延不绝的队伍,心想,新郎今晚怕是不能洞房了。
耳边突然响起卫衍的声音:“咿?这位新郎官我瞧着有几分眼熟……”
我疑惑地转头望向卫衍,卫衍那厮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拿扇子点新郎的下巴……
四面八方的喧闹声顿时安静下来,我尴尬地迎着众人的目光赶紧上前拉着卫衍就走:“你不要这么丢人好不好,他是新郎,若是新娘,你岂不是要扒人家衣服?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爱好……”
说完我自己抖了一抖,卫衍这么大还不成亲,莫不是传说中的断袖?
卫衍没有应我,目光四下飘忽了一下,我方明白过来,说话的当口,孙家的下人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
当众调戏他们家少爷,是个女的也就罢,就当少爷勉强占占便宜,偏偏是卫衍,显然是少爷勉强被占便宜,一来一去,差价几何,孙家是生意人,立刻就算得分明。
为首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是真心为我们家少爷道喜的,孙家欢迎;若是来生事,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说完,几个人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掏出家伙,多是刀啊剑啊,令我费解的是,有个居然掏出一柄长矛。
我连忙摇着手:“误会,误会。”却说不出误会什么,因为连我自己也深信卫衍是在生事。
卫衍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朝着新郎官慢悠悠地说道:“子郁兄,大喜日子,孙家竟是这般待客的?”
那位含羞带臊地转过身去的新郎官闻言艰难地转过身子,一脸尴尬地拨开人群,朝我们走来,讪讪说道:“卫兄,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我觉得那愈走愈近,盛装打扮的新郎官似乎在哪见过,尤其是眉眼之间那点气质……对,就是很神经病的气质……真是熟悉得很啊……
“孙子郁?你是孙子郁?!”我的脑子突然通了车,比宇公子的动车还快,辛苦地想起一个人,和辛苦地抓到一个人的兴奋感是相当的,兴奋的我居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忍不住抓住子郁的下巴来回拨弄,确定这张脸的每一个角度都是孙子郁。
没错,的确是他,太让人惊讶了,孙子郁居然是孙家大少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当初我怎么就看不出他是这么有钱的人呢?在这种列国战乱,百姓疾苦的年代,我遇到的三个男子个个都是有钱人,不得不说,我与钱人的确是有几分渊源的。
娶亲(四)
()穆泽在身后“咳咳”清了清嗓子,我才突然醒将过来,这么当众调戏子郁,若是被那位新娘看到,我会横着离开孙家的,子郁的新娘定是那位小闲姑娘。难为子郁追了闲姑娘那么久,总算修成正果,真是可喜可贺。
忙松了手,又忍不住低头看着子郁始终垂着的脑袋:“子郁,你这么一打扮,还挺像新娘的么。”
卫衍忍不住插嘴道:“语语,子郁兄是新郎……”
“我知道,子郁,说起来是新郎,可是有这么害羞的新郎么?你看看你看看,跟小家碧玉似的,倒像是被娶进门的新娘子……”
穆泽咳得越来越剧烈,再这么咳下去,怕是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他自己咳死了不碍事,若是传染给我们……当下皱了皱眉说道:“穆泽,你该请个大夫看看……啊,孙老爷……”
穆泽终于停止了咳嗽,抚着额头一脸无奈。
孙老爷铁青着脸看着我,冷冷地问道:“郁儿,这几个是什么人?”
郁石化了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连忙说道:“爹,这几人是孩儿的朋友。”
“既是郁儿的朋友,当请上座,怎好意思让贵客站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孙德,带这几位贵客到听轩阁。”
我听着“听轩阁”的名字有几分耳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听过,跟着孙德走了老长一段路,才突然想起有本书上看到过一个叫“听雨轩”的地方,名字挺美,却是茅房。
当下猛地停住脚步:“孙……孙管家,听轩阁是什么地方。”
孙德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一眼:“好地方。”
我确定听轩阁就是茅房无疑了,这个孙老爷真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们不过开了孙子郁几句玩笑而已么,居然将我们一干人等安排到茅房,这等肚量难怪要被灭了国。
卫衍见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凑过来悄声问道:“怎么了?又对什么事愤愤不平?”
“我哪有?”
“你一会捏拳头,一会眯着眼睛恨恨地盯孙管家,嘴角还一撇一撇的,脸也一抽一抽的,你说有没有?”
我想象着自己的形象,有那么不堪么?
“我没有……我那是传说中的近视,近视你懂么?”
卫衍:“……”
孙管家突然回过头来:“你们在说什么?”
卫衍:“没什么,她说她的嘴近视了。”
我:“……”
穆泽在我耳边小声嘀咕道:“一派胡言,嘴有近视的么?”
卫衍笑了笑:“是啊,语语向来都喜欢胡说八道,跟她娘一样。”
我对卫衍一笑还一笑,然后转头和穆泽嘀咕:“你说得没错,他真是一派胡言,说得好象认识我娘似的,我自己都不认识我娘……”
“就是……”穆泽得了鼓励似地挺直腰杆,“我也不认识……”
穆童把小斗折磨得死去活来,骑着它一狗当先,蹿得老远,远远地挥臂高喊:“娘,你们快点快点!听轩阁到啦,快来看,有很多姑娘在跳舞,前面那个长得很像花花……”
我望着面前用小篆写的三个大字“听轩阁”,耳边闻着丝竹之声,暗暗擦了把汗,不是茅房么?原来小肚鸡肠的是我……
作者题外话:下节预告:有两位冲着小卫来的姑娘出现了,小闲有木有出现哩?
娶亲(五)
()孙德说听轩阁是个好地方,果然不假,我们一行人围坐在一张雕工讲究的梨花木桌子前,对面是一座亭榭,几个身资卓然的女子正踩着音乐翩翩起舞。
我对舞蹈其实没什么接触,但却无师自通,能轻易看出一个人跳得好坏,这点和我天生会吹笛子一样令师父费解。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费解,在此之前,我曾几度怀疑,自己忘记一切之前是个青女子,但凡青女子都会学一门半门的技艺镀镀金。青女子漂亮的脸是用来勾引男人的,漂亮的技艺则是勾引有文化的男人的,而一般有文化的男人容易冲动,一冲动就付上几倍的价钱。
当然我不能把这个想法告诉师父,否则,以师父那么痛恨上青的个性,会拎把扫把把我赶下山。
一曲舞毕,几个女子盈盈退下,一位身穿湖蓝裙子的姑娘引起我的注意,她的舞姿明显是刚学不久的,相较其他姑娘,显得柔韧不足,刚硬有余。如果没猜错,她在学舞蹈之前应当是习武之人。
穆泽看得入神,方才是一边打着节拍一边看的,我想听听他有什么看法:“你有没有瞧见方才那位穿蓝色衣服的姑娘?”
“那位左脸有酒窝,右边没有,方才跳舞的时候不小心勾到前面姑娘的裙子的那个?”
闻言,卫衍和穆童不约而同地朝穆泽看来,小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叼着半个鸡翅也看着穆泽。
“你观察得蛮仔细得么?我都没注意到。”我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老实说,穆泽,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穆童立刻忿忿道:“就是那个长得像花花的?穆泽,君子不夺人所爱……”
穆泽连忙摆手:“小语你不要胡说,我是看她和你一样有酒窝才多看了两眼……”
穆泽害羞我知道,我不好反驳他,其实九儿也有酒窝。
但是我不反驳,不是因为穆泽,而是因为酒窝姑娘端着个果盘笑盈盈地朝我们走来,长长的袖子懒懒地垂下,露出的半截玉臂明显比酒窝吸引目光,不知道令人眼谗的是她手里的水果,还是她。
穆泽下意识地起身,伸出手来:“有劳姑娘了。”
姑娘朝他春暖花开地笑了一笑,把果盘放在卫衍面前:“公子何时到了周国?也不跟之宸通通气,之宸好派人去接公子。”说着从水果下面抽出把刀子,在卫衍面前晃了晃。
吓得我抱起穆童就躲。
只见手起刀落,一个新鲜的橙子已经如盛开的花,均匀地切成瓣,拼在桌前。
卫衍浅浅一笑,呷了口酒:“之宸不是在李国么?何时到了周国?之谨与你一向如同双生姊妹,她竟没同你在一起?”
穆泽的手被晾在空中,尴尬地抽回,怏怏地坐在我身边小声说道:“卫衍这个人,是个花花公子,到哪里都有漂亮姑娘认得他。”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我心里委实不痛快,卫衍与之宸显然是相识的故人,在我看来,每一个女故人,都有可能是倾心卫衍的,或者是被卫衍倾心的,或者是互相倾心的。
娶亲(六)第2更
()之宸两指拈起一瓣橙子,挨着桌边坐下,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剥去橙皮,然后将果肉递到卫衍面前。
卫衍这厮,竟然不拒绝,张口把它给吃了。
我决定了,三天不和卫衍说话。我很生气,虽然理智告诉我,我实在没什么资格生他的气,他充其量是穆童的干爹,虽然他说过喜欢我,但那和名妓李香香对着台下的公子哥们打飞吻一样是不可信的。
穆童鼓着一张小脸,看样子也很生气。
同是天涯生气人,穆童往我身上靠了靠:“娘,干爹怎么见一个爱一个?太过分了。”
“不过吃了一口橙子么,哪里就能算爱了,你看我以前抢了你穆泽叔叔多少橙子,都爱不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辩驳连自己都不信。
穆泽闻言吞下口里的酒说道:“那是你……我可是……”由于穆泽贪酒,吞得太快,呛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等了他一会,见他还在咳嗽,表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你真该请个大夫了,身上已经有钱了,不能这么抠门。往后哪个姑娘嫁给你,还不是要吃尽苦头……”
穆泽咳得更厉害了。
穆童捏着拳头问,小脸气得通红:“娘,那吃两口橙子算不算?”
我僵了一僵,穆童这孩子,为何要一再提醒我,我都特意转过头不看了,他还要现场描述给我听,真是个残忍的小孩。
我摸了摸穆童的头,看着他一脸幽怨,说道:“那……那可能表示你干爹喜欢吃橙子……好,你不要那样看着我,就算他是,我们也没权利阻止,再说,你不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如果娘没猜错,你是看上这为之宸姑娘了。”
穆童低下头,揪着小斗头上的毛:“我没有,就是觉得她挺像花花的……娘,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花花娶回家?”
“这个……啊……你要像你干爹那么大,哦不,那太老了点,至少要像你穆泽叔叔那么大。”
穆泽一口气终于顺过来,闻言满嘴酒气地打了个嗝:“小语,不如我们成亲一次给童童看一下,他就知道了。”
“穆泽你走开,臭死了……”
穆童也跟着白了他一眼:“穆泽叔叔,不要在人家伤心的时候开这种玩笑。”
穆泽:“……”
说话间,那边之宸姑娘已经剥开第四片橙子,两人你侬我侬的,眼里只有彼此,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寻思着看孙子郁成亲的好戏也看不成了,不如在我想拎把刀杀掉这对狗男女之前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公子就这么吃了,不怕之宸在橙子里下毒么?”之宸柔柔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刚挪动的屁股立刻塌实地坐回去,看不成子郁的好戏,看看他的也不错。
真是峰回路转啊,原以为是红颜知己,谈笑间变成红颜杀手,爱心牌的橙子居然是温柔飞刀,人生无常得好似宇公子的动车,不一小心就偏离正轨了。
卫衍又抿了一口酒笑道:“之宸忘了,我是死过两次的人,早已百毒不侵了?”
作者题外话:十点之前还有一章
娶亲(七)第3更
()之宸的手指僵在空中,橙汁顺着纤细的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良久,放下手中的橙子,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低低地说道:“是了,公子的心也早已死了……”说罢,抬眼望着远处喧闹的处所,轻轻叹道,“孙家的排场比起李国的摄政王,孰大孰小?”
卫衍淡淡说道:“李国还有摄政王么?”
“在之宸的心里,李国没有君主,只有摄政王。”
卫衍笑了:“你这话在这里说说无妨,若是在李国,千万不可乱说。”
之宸的目光往我们几人飘了飘,我们仨不约而同地同时低头扒着空空如也的碗,装模作样地吃起空气。
“公子,你怎么不问问之谨如何不来见公子?”
“我方才问了,你忘了。想是不方便说明,我便不好强求。”
“公子就是这样,之谨前进一步,公子便后退一步,之谨在原地不动,公子也决然不会向前一步。”
我听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取了两个勺子比划着她的话,一会前进,一会后退,比划了半天,我弄懂个大概,悄悄问穆泽:“她刚才说的,应该是跳舞?”
于是穆泽一口酒又呛住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穆泽真该好好看看了,莫不是染上传说中的肺痨,真是那样,师父一定会把他逐出师门,送回吴国叫他父亲花大笔银子精心治疗,顺便叫穆药以七点八折的优惠价卖点药给他们。
之宸姑娘又说道:“之谨不愿再等公子,她等了公子三年,女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年?之谨决定要嫁人了,今日过后,她便是孙家的长媳。我没想到公子会来,她也一定想不到。公子此番来,是后悔了么?”
轮到我一口酒呛在喉咙,呛得我痛不欲生,忍不住恼怒地踩穆泽一脚,都是他传染给我的。
等等,她说什么什么之谨是孙家的长媳,孙子郁娶的,不是林小闲么?
和我一样惊讶的还有卫衍。
“你说,今日孙家娶的,是之谨?”
“是啊,孙家娶的是周国盐运史的遗孤安之谨,安家虽是没落之族,嫁给孙家倒也门当户对。孙家看中的是之谨的才学品貌,之谨从来就是一颗明珠,只可惜,公子从未将她看在眼里。”
“孙子郁待她如何?”
之宸笑了,真真一个笑靥如花的美人:“公子到今日方知错过未免太迟了些。世间的男人,哪一个比得上公子无情?孙家大少爷待之谨再不好,也比公子好。”
卫衍默然许久,轻轻叹道:“之谨……合该找真心待她的人。”
之宸闻言“豁”地站起来,愤怒地说道:“之宸从未想过公子竟是这样的人!公子不知珍惜,便要诅咒之谨在孙家过得不幸么?你且看着,之谨会在孙家活得风风光光,夫妻和睦,琴瑟和谐。你看着,之谨离开公子是之谨之幸。”
之宸含恨离去,那边已然响起喜婆兴奋绵长的叫声:“拜堂咯拜堂咯――”
娶亲(八)
()那方一对新人被推搡到堂前,堂上坐着孙老爷和孙夫人,两老笑得好似自己要成亲。新娘盖着大红盖头,她此刻的表情我是看不见的,但孙子郁的表情却是面无表情,不知是因为站太久了,还是别的原因。
追求二字,下决心时都是信誓旦旦,却没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子郁找寻林小闲一年多,终究还是放弃,和别的女人成亲。他停下了追逐的脚步,林姑娘不知还身在何方,假以时日她突然回头,看见身后的孙子郁早已离她千里,她心里会是怎样一番感受?
我望了望天,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竟有些阴沉沉的,想是要下雨了。
巷子的尽头响起熟悉的声音,火急火燎的一听就知道是传说中的动车来了,不同于先前那辆动车的是,现在来的这辆,马基本上都是一瘸一瘸地走着来的,再看那本该装饰豪华的车身也是破败不堪,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实在是不协调。
孙家的下人连忙迎上前去,兵分两路,一路将车上的宇公子搀扶下来,另一路火速将碍眼的马车拖离现场。
宇公子被几人架下车,随后跳下来的,竟是一位姑娘。
穆泽见状,立刻将他平日所学融会贯通,得出如下结论:“这位公子哥,肯定是在车上和姑娘眉来眼去,没注意前方马失前蹄,才不小心翻到河里去的。可见红颜真是祸水啊,一祸就祸到水里去……”
“祸你个头啊,没看人家姑娘一身干净,哪像掉到水里的模样?”我顶了他一句。
穆泽细看了看补充道:“那就是他想跟人家姑娘眉来眼去,被姑娘一脚踹下河了。”
“那倒是有可能……”我边说着边跳起来,因为依那位姑娘的模样,我还真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事。
人生真是太刺激了,那位姑娘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孙子郁苦苦追了一年的林小闲。
我预感到有事发生,来不及打声招呼就蹿出门去,卫衍在身后叫我:“语语,你要去哪里?”
“去看好戏,新人旧人齐登场了,百年一遇,现场直播,快来快来!”
依稀听得穆童无奈地说道:“干爹,你要习惯,我娘就是这么个爱管闲事的,尤其是风月场上的事……”
穆童,你竟敢在你干爹面前诽谤我,这笔帐老娘先记下来。
又听得卫衍说道:“我早就习惯了……”
林小闲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土,四下看了一眼:“哇,孙德,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还到处喜气洋洋的,不会是有人要成亲?”
孙德一脑门的汗,讪讪笑道;“是啊是啊。”
“谁啊?谁成亲?怎么没请我喝喜酒?”
孙德打着马虎眼,做了个“请”的手势:“表小姐,不如,我们去听轩阁坐一坐。小的这就禀报老爷。”
我算弄明白,凡是孙家觉得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的,全都弄到听轩阁去。
“孙子郁!孙子郁!”林小闲才不管那么多,扯着嗓子开始唤新郎官的名。
四邻八乡的人们都朝她望来,孙德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拖她,哪里是她的对手,三下两下被她撂倒在地。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孙子郁!我回来啦!”
孙家人如临大敌,主角配角挨个地从内院奔出巷子,最后一个隆重出场,正是一身大红,脸却比纸还白的孙子郁。
娶亲(九)
()“小闲……”孙子郁脚下一软,险些挨着墙根滑倒。
孙老爷养了儿子二十年,对儿子的脾性十分了解,颇有预见性,伸手一提就将孙子郁提得稳稳当当。
林小闲朝孙老爷行了个礼:“表舅好,一年不见,表舅越发精神了,陌晓鱼的说得对啊,四十岁的男人一支花,表舅您开得正妖艳,就像吴国凌家的陈年老酒,越放越醇,我就觉得,您比子郁醇多了。”
若换在平时,孙老爷应当会“哈哈”笑两声,再宠溺地骂一声:“你这丫头,就爱贫嘴。”,可惜眼下,孙老爷却半点笑不出来,孙老爷不笑,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笑。一个个努力地露出沉重的面容。
“什么陌晓鱼,一介女流,成日里净作些滛辞艳赋,说出此等不堪入耳的言语!把天下的良家女子都荼毒成什么样了!”
我很羞愧,因为我也是陌晓鱼的忠实读者,当年为了看她的书,还到山下的书库偷过,后来被师父知道,罚了两顿饭没吃,自那以后,我再百~万\小!说,都要先准备些干粮随身带着,以至于到现在渐渐成为一个习惯。
林小闲愣了愣,许是意识到在这种日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孙老爷的玩笑不大合适,忙转移正题:“……今日是谁成亲啊?不会是子恒表哥和影儿妹妹?”
孙老爷尴尬地朝孙德使眼色,孙德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拍身上的土,便又要伸手拉小闲。
泥鳅似的林姑娘一个抽身,顺利地让孙德扑了个空,三两步站在孙子郁面前,总算露出几分羞涩:“子郁……我想好了,天涯海角有时尽,回到家里是百年……我走了五个地方,已经看破一半红尘,若是再走下去,怕是彻底看破,就嫁不了你了,所以……我悬崖勒马……以后不走了……”
孙子郁像被狠揍了一顿,还没从迷糊中清醒,喃喃说道:“那很好……很好……”
林小闲见子郁这副模样,脸色更深了一层:“子郁,你开心,我明白,当这么多人的面,收敛些才好,毕竟今天是子恒的大好日子……咿?子恒成亲,你怎么穿成这样?哈哈哈,笑死我了……”
四周一片寂静,上千号人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傻姑娘。
小闲的笑容在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走出来时僵在脸上,新娘子风姿绰绰,轻轻提起裙裾,在丫头的簇拥下迈着盈步走了出来,朝小闲露出明媚的微笑:“听说表妹来了。”说着,娇嗔地看了孙子郁一眼,“相公,怎么不请表妹进去喝杯喜酒?”
我习惯于看人脸色,刚刚忘却的那段时间,我就像一只时刻竖着的刺猬,敏感地捕捉别人不善意的眼神和声音,即便是善意的,也会努力地寻找不善意的成分,甚至因为这种敏感忽略别人本来是善意的表达。
尤其是在面对不喜欢的人,这种技能会被无限地放大。
我不喜欢安之谨,一部分因为小闲,更大的部分因为卫衍,一个女人,在我还没见到她就已经让我不喜欢了,这种感觉我也很无奈,原本以为见到她可以缓和一下内心的抵触情绪,没想到,见到她,我更讨厌她了。
谁叫她长得那么美?
于是在不喜欢她的前提下,我从安之谨的笑容里读出一丝不善的意味。
娶亲(十)
()“子郁……她是谁?”相比安之谨,小闲的不善显得直接许多,话音刚落,已经从背后拔出细细的剑。
“小闲,你不要胡来……”孙子郁连忙挡在安之谨面前。
这一举动直接刺激了小闲,她恼怒地一把将孙子郁推到一边,剑端指着安之谨,话却向着子郁说的,说得咬牙切齿,如果名字也可以嚼碎,孙子郁怕是已经粉身碎骨了:“孙子郁,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就别想洞房了!”
我觉得这话气势上差了些,她怎么不说“我就让你们孙家绝后”呢?仔细一想,小闲这话显然经过了严密的思考,因为孙家不只孙子郁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孙子恒。
安之谨不慌不忙地迎上小闲:“相公和林姑娘的事,先前我也略有耳闻。从来令人称颂的感情莫过于郎有情妾有意。可惜子郁和林姑娘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当日林姑娘未能珍惜和子郁的情缘,今日到此不顾体面大闹别人的婚礼,林姑娘从小到大任性习惯了,子郁容得了你,我却不能。我是孙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论辈分,林姑娘得叫我一声嫂嫂。”
“子郁为了林姑娘,丢下家中父母兄弟离家一年,却被林姑娘耍得险些命丧黄泉,你以为,子郁还会选择你,孙家还会选择你么?做人的路,从来不是想回头就能回头的。”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话,目光悠悠飘向我,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看见卫衍一脸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挥着扇子。
当下怒从心生,她那话分明是说给两个人听的,卫衍看到安之谨今天美成这个样子,会不会和林小闲一样后悔没绑在身边,天涯海角也不放手……真是越想越生气,思维决定行动,理智还来不及阻拦,我的脚已经伸向卫衍,狠狠地踩了踩,还碾上几碾。
卫衍没有我想象中吃痛地轻呼,反而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你应该穿木屐来。”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棉布鞋子透气,穿着也舒服,但是杀伤力不够强。方才那几下,就像挠痒痒。”
“你……你不会得了传说中的脚气?”我怎能想象,像卫衍这样好看的男人会得那么不雅的疾病?记得以前在山上,穆二奔师兄被师父叫去执行公务――送一封书信,回来染上脚气,自那以后,他们那房间就再也不用点蚊香了。一个月后,他的脚气一传十十传百,上百位师兄深陷在脚气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后来,在穆药师兄的精心研制下,发明了江湖上有名的“脚气十日散”,才把叨扰九岭山数月的脚气门事件给平息了。据说这味药成了穆药自主研发的最畅销的药,赚了不少银子。
“……”卫衍摸了摸我的头,“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成天在想些什么……”
我很不开心地掸掉他的手,说实话,我打心底不喜欢他老把我当成小孩子,要知道,我是孩子的娘,他这种举动,时常让我觉得自己被降级为和穆童一个级别。
余光瞥见安之谨望着我们,浓妆艳抹的脸也掩盖不住一脸的苍白。
留在孙府
()“孙子郁!她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告诉她的是不是?那次上青,你找的是她是不是?你还说没有……”
小闲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重重地挨了一个耳光,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好似那一巴掌打在他们的脸上。
这一下真是够重的,单听那声音就知道下了多少力道,幸得小闲是习武之人,若是寻常女子,这一下下去,千金之躯只怕立刻丢了五百金。
“小闲,你闹够了没有!你嫂嫂身家清白,岂能容你侮辱!你离家一年有余,心也野了,说的话也是这般口无遮拦!”
林小闲捂着半边脸,眼泪在眼睛里打着圈,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掉下来:“爹……”
“跟我回家!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离家半步,为父就打断你的腿!”林老爷一边拉着小闲,一边和孙老爷道歉,随即急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中。
孙家的婚礼继续进行,众人这一趟没有白来,不仅吃到上等的美味,还免费看了一出风月好戏。我是没心思吃了,安之谨的气势也算初见端倪,小闲卤莽冲动,哪里是她的对手。
原本我们打算看完热闹就离开,孙子郁借着一股酒劲死死拽住卫衍不让他走,非得要他在孙府住上几天。卫衍自是百般推脱,孙子郁终于酒力不支伏在桌上,大家松了一口气,以为总算可以顺利逃离,孙夫人适时出现,领着之宸静静地走了进来。
“卫公子执意要走,莫不是嫌寒舍简陋?比不上王公府邸的舒适豪华?”
“哪里,孙夫人说笑了。实在是卫某有事,不便久留。”
安之谨神情平淡,一旁的之宸却是哀怨地看了卫衍一眼,轻轻低下头。
穆童上前轻轻扯了扯卫衍:“爹,要不我们留下来玩几天……”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定格在之宸身上,真是柔肠百转,痴心一片。
安之谨先前的淡定的神情在听到穆童的这声“爹”之后一扫而光,惊讶地看着穆童,又看了看卫衍,最后凌厉地看向我。
若是平常,我一定会立刻跟人家挑明,此爹非彼爹,以免人家误会。今天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一把抱过穆童:“童童,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任性……”
多么具有天伦之乐的三口之家,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挺坏的。
穆泽及时修正了我想将误会进行到底的错误:“童童,叔叔带你去玩,不要耽误你干爹的正事。”这厮还特意把“干爹”二字咬得重些,重得让人十分想揍他一顿。
对面两个女人的神色明显缓和许多,安之谨上前,吩咐一旁的丫头拿几串糖葫芦来,蹲下身子扯出一丝笑容。
“你叫童童?长得真可爱,难怪卫衍会认你做干儿子,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上你了。来,这个给你吃……”
以穆童吃糖葫芦无数的经验,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安之谨手上的糖葫芦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大,糖浆最多的糖葫芦。我预感到美人食物面前,他将被彻底收买,此情此景,真是惨不忍睹……
“谢谢。我从来不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穆童摆了摆手沉稳地说道。
安之谨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笑了笑,叫丫头拿走。我分明看见穆童的脖子动了动,那家伙,肯定在拼命地咽口水,他得用多少意志从精神武装到牙齿,才能拒绝这么诱人的美食。
之宸忍不住笑了:“你不是小孩么?”
“姐姐,我已经不小了,再过十几年,就可以成亲了……若是姐姐愿意等我,不妨留下点信物,他日我可凭信物找到姐姐。”
之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颤抖地指着穆童:“卫衍,这……这……这是你调教的干儿子?”
夜半敲门
()卫衍始终噙着一丝笑意看着穆童,听到之宸叫他,自豪地点了点头:“是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童童天资过人,不用我怎么教,一点就通。”
穆童连声附和:“主要靠自学,我干爹一把年纪连个干娘都没有,就知道天资不如我了。”
卫衍笑得更欢了,随即皱了皱眉头遗憾地说道:“童童,原来你不喜欢吃糖葫芦啊,那可惜了,你之宸姐姐最喜欢吃的就是糖葫芦……”
穆童一脸懊悔,估计肠子都青了,默默地望着远去的丫鬟咽了口口水,正色说道:“其实,我刚才是想让给姐姐吃的……”
……
之宸在安之谨的授意下,带穆童去孙家花园去玩。对于我来说,穆童是我最贵重的物品,出行必须随身携带,因此被迫留在孙家。卫衍说我是他的贵重物品,所以他也只好随我留在孙家。
我极度怀疑卫衍的话,私以为他是为了孙夫人姐妹俩才留下的,又不好问,问了显得我很小气。虽然我内心的确小气,但小气这种东西,只能供五脏六腑交流,放到面上,就得表现出大方的模样。
我问穆泽,他为什么留下。穆泽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穆童的贵重物品。”由于当事人已经为美女所诱惑,无法抓来考证,只好勉强算他说的是真话。
我们这三个贵重物品和可疑贵重物品留宿客房,当晚知道的八卦是,孙子郁酒醉不醒,孙老爷命人灌了几壶醒酒汤也未能将其灌醒。倒是安之谨十分开明,安慰孙老爷:如今他们已是夫妻,来日方长,孙子郁不会天天酒醉的。
下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惊醒,心想穆童已经回来了,刚刚还说了几句梦话,听着像是和之宸赏花的细节。深更半夜的还有谁会找我?
我顺手拎了张凳子,小心翼翼地开门。
站在门口的竟是孙子郁。
“是你?”
“是你?”
我俩几乎同时说出这话。
孙子郁挠了挠头:“这不是卫兄的房间么?难道你和卫兄……”
孙子郁激动得抖着手,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房里搜寻什么。
“难道你个头!你想哪去了!卫衍说这间房比我原先那间凉快,特意换给我和穆童了……你昨天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么?怎么知道我们住哪一间房?……哦,孙大少爷,你果然是装的……”
孙子郁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了,我趁她起夜的时候偷溜出来的。既然卫兄不住这,那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