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何以如此惊诧?”
我恍过神来:“那是自然,不过……凡事都得有万一的准备,偷心诀是种于命运姻缘抗衡的术法,本就有违天意,成则成了,若是失败,怕是要拿去夫人一样东西。”
“我和他已然是夫妻,他的心思若在我这,又怎么会不能在一起呢?”
“道理虽如此,但人算不如天算,怕是总有闪失的时候。”
安之谨朝我妩媚地笑了笑:“见过我的男人,都说我这双眼睛生得极好,若是不能真心以待,与其成日面对夫君对我冷若冰霜,不如永世不见。所以,假如真的失败,你把我的眼睛拿去吧。”
我吓得不知说什么好,这些孤注一掷的女人,怎么不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不是拿命就是拿肢体器官做赌注。其实我不过是一介俗人,要的就是银子,或者可以换成银子的贵重物品而已。
后又一想,大约她们觉得会偷心术法的人,内心必定是清高的,必定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她们如此高看我,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哀。
这桩买卖,于感情上来说,我是绝对不想接的,但是我有个私心,不能告诉安之谨的私心,在那一刹那左右了我的思维,让我点头接下这单生意。
安之谨不能见血,她取下自己的血和取来孙子郁的血必定是通过别的方法,而且也必定不敢亲眼看见我将血滴进骨笛里。若是,我把她的血悄悄换成小闲的……
我这么做显然有失诚信,但很快我便释然了:一个偷东西的人从来都是重技巧而轻品德的,诚信这么君子的东西,不必过分强求。只是这事万万不可让安之谨知道,否则我一定会有性命危险。
果然,安之谨说她见不得血,三日之后,会叫之宸送来她的血和孙子郁的血。她的血易得,而孙子郁的血难求,她说她自有办法,我也不好多问,约好三日之后在卢章最大的酒楼“震京楼”会面。
震京楼的确是座令人震惊的楼,确切地说,它不是一座楼,而是一座塔,酒楼老板是个钱多的没处烧的人,三年前买下一座塔,除了最顶层供奉佛像以外,其余十二层全都是酒楼。有钱人家通常包下其中的一层对风饮酒,坐在十二层,居高临下,可以看见整个卢章,让有恐高症的人连吓带冷,瑟瑟发抖。
那里是个好地方,适合吹奏偷心诀,三日之后恰逢十五,皓月当空,谈谈情爱,求得家庭圆满,实在是个好日子。
史无前例的抢劫(一)
卫衍在厅堂等我有些时候了,之宸站在他身边,我到的时候,依稀听到她说:“公子身边的穆姑娘,看着不像是个习武之人。我和姐姐曾私下猜疑,公子怎会把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带在身边,后来才知道,穆姑娘会偷心术法,也算是能人异士了,难怪会为公子所用。”
卫衍淡淡地说道:“你错了,我留她在身边,不是因为她会什么术法,而是因为,我喜欢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恰巧走到堂前,之宸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忙上前帮她拾起碎片:“之宸姑娘,不过是一个杯子,孙家这么有钱,不会怪罪你的。碎碎平安么。”
之宸咬了咬嘴唇,取走碎片,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看见她握碎片握得太紧,微微有血溢出,忙冲着她的背影说道:“宋姑娘,拿碎片是件讲究的活,千万不可握得太紧……”
她哪里听得进我的话,步履匆忙地走了,习武之人,总是不在乎些小碰小伤的,真是拿她们没有办法。
出了孙府,我便催促卫衍跑林家一趟。我要让小闲的血先滴在骨笛上,然后用存储令将她封住,就像我封住师父的血一样。存储令封住的血,只有在解了令以后才会浮上骨笛,与要匹配的人的血蔓延交织。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在滴下孙子郁的血之间,安之谨先要我滴下她的血,那事情就闹大了,偷心诀会变成促成两个女人的爱情。那就不单违反天意,更是违反伦常。我是挺想看看小闲和安之谨被偷心诀促成之后会是怎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景象,但是周国本来女人就少,好容易出两个象样的女人,却被我人为地同性消化了,我会成为周国男人的公敌的。
卫衍听说了我主意,也觉得甚好,他说这是他唯一一次支持过的卑鄙。为此我狠狠地肘击了一下他的胸膛,即便表扬,他也认为我这么做,是件挺卑鄙的勾当。
或许我平时卑鄙得不够炉火纯青,好容易想卑鄙一次,就要生枝节。还未到林家,一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蒙面人就挡在我们面前。
我小声问卫衍:“这次算是近三个月来第一次了吧,你说这帮人和上次在客栈偷袭你的是不是同一伙人呢?”
“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去问问?”卫衍笑着说道。
“此等小事也要劳烦我,你不知道我只干大事的么?”我是断断不能下去和那伙人交流来者来处,去者去处的,只好嘴皮子上装强,死死抠着马背。
“哦?你都干些什么大事?”
“比如吃吃饭啊,关注民生疾苦,然后当故事说给穆童听之类的,还有偷人偷心偷东西……”
未等我说完,那伙人显然对于我们这种死到临头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顾自己吹牛的人感到十分愤怒,摆起架势嚷嚷道:“你们俩注意点,这是打劫呢!”
史无前例的抢劫(二)
卫衍一听乐了,对领头的说:“打劫?我没有钱,只有怀里这个刚从集市上买来的大姑娘,你看能折合多少银子,放我过关?”
“卫衍你找死……”
卫衍悄声在我耳边说道:“你放心,你让他们抢去,我会把你救回来的。.lwen2如此你就欠我一条命,然后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亏他想得出来,我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也至多功过相抵,还要让我害怕一次,算来你欠我才是。”
“也好,我欠你的,只好以身相许来报答你了。”卫衍真是横也占便宜竖也占便宜。
领头见他还是被漠视,撩开黑色面纱朝地上吐了口痰:“呸!没有银子,你们俩都得跟我走!我们老大喜欢女人,老二喜欢男人,你们俩一个也别想逃!”
我和卫衍双双被震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于是这伙抢人的家伙挥着刀朝我们扑来,卫衍叫我安生坐在马上,自己跃下马同他们周旋,不让他们靠近马一步,那几个小贼哪里是卫衍的对手,三下两下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好在卫衍手下留情,不过是点到为止,至多伤了他们的筋骨,尚不及性命。
我连忙拍手称好,却忘了古人有云“乐极生悲”的道理,倒下的山贼中有个会口技的,对着马叫了一声,我身下的马突然发起癫狂,颠着我拼了命地朝前奔去。我一边死死抓着马鬃,一边大喊“卫衍救我!”
直到被另一拨的黑衣人擒住,我才知道,先前那伙小喽罗不过是跑龙套的,真正的高手都藏在丛林深处。而他们的目的既不是钱,也不是我,就是卫衍。
被人反手擒住的感觉委实不好受,稍微一动,手疼得几欲脱臼。
卫衍冷眼看着擒住我的人说道:“你们放了她,要什么朝我来。”
一个身形挺拔,看样子身材不错的黑衣人上前一步说道:“不瞒卫公子,我们还真是冲你来的。请不要怪我们使此等下作的手段,对付卫公子,明刀明枪,在下自问不是公子的对手。不过,听闻公子对这位穆姑娘有几分情谊。在下不过是赌一赌,公子对穆姑娘的情谊有多深。”
“你想怎么样?”
“我要是公子的身外物,想必公子定是毫不吝惜。不过,我要的并非公子的钱财珍宝,要的,是公子身上的一样东西。”
我一听,大吃一惊,通常江湖传说,一到这话,无不是要他一双眼睛,一只手什么的,从此,我要嫁个残疾人了。
“不可以!你们要是动他一个手指头,我……我就咬舌自尽,死给你们看!”情急之下,我连自杀都做不到,只好脱口而出这个江湖杀手常用的自尽方法。
我就不该逞强,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被重重点了一个不知名的|岤位,然后浑身酥麻,哪里还咬得动舌头。
“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放了她,你要什么都可以。”
偷谁的心(三)第1更
安之谨的神色隐藏在暗处,缓缓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子的眼睛,没错,瓶子里的血确实不是我和子郁的。打掉的那瓶是公子的,另一瓶,则是之宸的。不过,公子责怪之宸就委屈她了,她根本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用了这么多心思,为的是成全之宸对你的一片真心。”
“姐姐,我的手被碎片扎破,你叫小芙捡走碎片,我看见了。”之宸朝着阴暗处的安之谨说道。
小芙是安之谨的贴身丫头。
“你让小芙在杯子上涂抹上油,是故意让我打破的对么?小芙都告诉我了,别怪她,是我拿刀逼着她说的。姐姐,你和少爷尚未有夫妻之实,和公子还有机会,何苦不用自己的血?”
“我已是孙家的人,这一点,无论何时,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但是之宸你不同,你是自由的,你看看你,哪一点比不上她?她武功不及你,样貌不及你,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凭什么她可以在公子的身边,而你却在我身后默默地流泪?当初,你为了我,忍痛丢下跟了五年的公子,选择跟我离开,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欠你一份人情。之宸,姐姐没什么可以替你做的,只要你能幸福,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姐姐,当初之宸愿意跟着姐姐,是因为之宸明白,无论之宸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公子的心。之宸做得再多,也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公子更应该珍惜的是姐姐,而不是我。姐姐和公子决裂,之宸怕姐姐想不开,所以才一同离开。之宸从未后悔,与其跟着一个无心的人,不如跟着同是天涯伤情人的姐姐。”
又是我,我没有刻意地得罪什么人,却总是与她们的不快扯上关系。一边是姐妹情深,一边是痴心不悔,我觉得我就像是个多余的人。既然这里没有孙子郁的血,我留在这里也无用。
我想离开,卫衍在我耳边说道:“你又想逃了是不是?”
知我者莫如他,我无奈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应该留下来看你们的好戏?”
卫衍拉起我的手,我挣了又挣挣不开,卫衍说:“你不是来看戏的,你本来就是这出戏的主角。”
然后他拉着我走到之宸面前:“你姐姐说得没错,她没有武功,长的嘛……”回头瞧了我一眼,“不及你们姐妹,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就是因为她的儿子,我才喜欢她。”
卫衍!我瞪了他一眼,原来,他所谓的喜欢我,真的是母凭子贵。我不过是拜穆童所赐,才有幸入他的眼。
卫衍回看我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停顿足够了,握紧我冰凉的手继续说道:“因为我是孩子的爹,我总不能因为孩子的娘长得不好看,又笨,又不会武功就把她给换了。”
我方才沉入谷底的心突然直线升腾,大起大落的感觉着实不好受,惊得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和我一样说不出话的,还有眼前的之宸,和远处的安之谨。
我爱你,你知道吗?(第2更)
“不可能!从未听公子说过有孩子,公子,你骗我们!”愣了半天的安之谨终于反应过来,情绪颇有些激动。lwen2
之宸则咬住嘴唇,目光热切地看着卫衍,我知道,她在等一个回答,卫衍的回答,有可能是压倒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卫衍揽我入怀,淡淡地说道;“有哪个男人,会在子嗣上撒谎?”
我被他连拽带拖地离开,走到梯口,他又顿住了:“你们姐妹二人为卫某做的事,卫某感激于心。至于其他的,我已说过很多次,这是最后一次:我对你们二人只有主仆之情。如今卫某已寻得妻儿,希望我,也希望你们姐妹二人,从此过上平静的生活。互不干涉。”
我满脑子混沌地被他拉上马,夜风凉凉吹来,这么好的夜色,竟突然下起了雨。雨滴冰冷地打在我身上,我的思维渐渐清醒。
“卫衍,为什么要撒谎?”
卫衍帮我披上斗篷,戴上斗笠,自己则迎着雨,雨声稀簌地响着,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我不是撒谎,我是希望,多希望童童真的是我的孩子。”
“可是你说过,哪一个男人会在子嗣上撒谎?”
“那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当你喜欢一个人,会愿意爱她,宠她,包容她,包括她的一切。就像现在我对你一样。语语,我爱你,你知道吗?”
喉间有汹涌而出的东西,却堵在心口说不出来,然后有滚烫的液体从眼里落下。
他说他爱我,在此之前他也曾说过他喜欢我,但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这个时候,在他把唯一的斗篷给我披上的时候,在他为了我在安之谨面前撒谎穆童是他的孩子的时候,在他愿意为我做别的男人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时候,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他爱我,这么优秀的男人爱上我,最关键的是,偏偏我也爱他。被一个自己爱的人爱上,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我想我应该高兴地大笑,高兴地告诉全世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只是不争气地哭,连忍都忍不住,真是大刹风景。
他帮我轻轻擦去眼泪:“哭什么,你应该笑啊。难道,你觉得被我这么老的男人喜欢是件很丢人的事?”
我这时候一定很难看,因为我的脸上已经是涕泪交加:“人家高兴嘛!就不能让我哭一哭表示开心吗?再说,我再丢人,也不如你喜欢上一个有儿子的女人丢人。”
“所以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啊,都是不怕丢人的人,连月老都拿我们没办法。”
我补充了一句:“连偷心诀都拿我们没办法。”
他点了点头,说道:“对。”然后搂我更紧了。
雨越下越大,我们在雨中朝林家奔去。我承认,在那一刻,我已经忘了内疚,忘了小闲还在等我的结果,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
作者题外话:本周一到四,每日两更,直到“小闲篇”结束。
容妃
()离开周国已经两个月有余,第一次孤身一人出行,方向感不是很好的我很快就茫然不知所去,一边是北上到郑国,一边是回九岭山,就这么优柔寡断地抉择前进,再抉择再前进,最后落脚点在郑国的边境。
既来之则安之,师父身体不好,我想也该是完成他心愿的时候了。虽然刚刚经历过一次失败,让我至今仍无法释怀,但古人有云,失败是成功他娘,我坚信成功就在郑国。
这么想着,我又开始想念穆童了。
郑国的国情足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风平浪静。这么多国家里,郑国与他国之间的纷端是最少的,这么说显得好象郑国很君子,其实国与国之间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郑国和他国和平相处,实在是因为郑国处于北边苦寒之地,资源甚少,他国暂时不会觊觎到他头上;而郑国自身的国力尚不足以攻打他国,是以暂时不敢觊觎别人。
然而我刚到郑国京城,就听说一件大事。郑国皇宫半个月里连死了两位妃子,皇宫死人本不足为奇,奇的是,死的都是妃子,而半个月之前,郑王宠信的德妃刚刚晋封为皇后。
这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历朝历代,后宫争斗无休无止,有人说,那两位妃子和皇后素来积怨颇深,此番皇后得势,才寻了借口将她们一一铲除,以警告不服她的其余众妃嫔。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是:女人多的地方真麻烦。
其实我还想多几个反应的,但容不得我多做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余晕未消,四周华丽的场景让我越发觉得自己身处梦中。一个声音响起:“娘娘,她醒了。”
娘娘……
娘娘!
我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不会,我就嘀咕了一句女人多的地方麻烦,老天爷就给我开了个玩笑,把我丢进皇宫里!
我朝着她们口中所谓的娘娘望去,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女人,厚厚的脂粉分辨不出她的肤质,五官倒是清秀,我使劲地从脑海里搜寻关于她的一切,没有半分印象。
“你们都退下。”她吩咐道,很快左右宫女应声退出,屋里就剩我和她两人。
她坐在我对面,优雅地喝着茶。
“本宫是郑国的容妃。”一句简单的开场白说明了她的身份。
我闻言,忙起身想行礼,她出言阻止道:“免了。太医说你药性未除,若是不小心摔死了,谁来助我成大业。”
成大业,我能成什么大业?
“你叫穆语,三年前抱着一子上九岭山,成为穆法大师唯一的女弟子,看家术法是偷心诀。专偷人心……”说罢,放下杯子,淡淡地看着我,“本宫说得可对?”
“娘娘真是无所不知,穆语刚踏上郑国,一切都在娘娘的掌控之中了。”看来这位容妃娘娘是我的铁杆粉丝,想必是一路都留意我的行踪,否则不会如此迅速地了解到我刚好一个人到郑国,就这么轻易地把我抓进宫里。
我已经猜到几分她要我来皇宫的目的。
得而复失(一)
()“你曾两度使用偷心诀,但是都失败了,赵国公主和周国林家的千金都成了你术法的牺牲品。本宫要提醒你的是,彼时你能一次一次全身而退,那是你的运气。到了这里,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事情若是能成,你该得的赏赐本宫绝不吝惜;倘若失败……”容妃说到这里,适时顿了顿,然后露出一抹笑意,“你我都是当娘的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总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我的身子一抖,她连远在九岭山上的穆童都能控制?想必一定是在九岭山安插了什么人。九岭山上的师兄弟们各种身份都有,师父行善积德,只要有苦衷的人一概全收,她要在九岭山安插几个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再也顾不得头晕,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跪在她面前:“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为娘娘效命。”
她要的无非是郑王的心,后宫的女人为了专宠,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你放心,只要你尽心为本宫做事,本宫不会亏待你。只是人总是要有所牵制,才会全力以赴,本宫的一番苦心,还望你能体谅。”
“奴婢明白。”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恨不得掐死她,体谅个娘的,你都威胁我了,还叫我体谅!
偷郑王的心比起偷其他人的心难上百倍,她要我帮忙,我也只能开门见山地说明我需要郑王的血,好在虽然她在把我抓进宫这件事上有些霸道,但总体还算个明事理的人,闻言,立刻表示,这件事从长计议。
我可苦了,任务完不成,我便离开不得。惦记着穆童是否真如她所言和她安插的人亲近,还是她用来吓唬我的借口。我实在没有勇气拿穆童做赌注,在这件事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除了为穆童困扰,来郑宫对我而言,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此前还在为如何进宫发愁,如今只消考虑如何接近太皇太后。
可惜我有心向别人打探关于太后的事情,却没有人愿意跟我说。数日之后我才明白,容妃禁止其他宫女跟我说话,连住处都单独安排一间。闲着没事干,我便想起以前在九岭山时干的好事,趁她们不注意,将她们值钱的东西偷了放到别处,没事躲在一旁看热闹。
终于容妃宫中的宫女太监顺利地反目,拉帮结派不成,便拉拢我这个闲人。
宫女秋芳偷偷告诉我,昨日郑王好容易翻了容妃的牌子,谁知容妃太过激动,居然兴奋得月信提前,气得一个人哭了大半夜。
秋芳说:“娘娘的月信一向很准的,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提前了好几日。午后娘娘说肚子有些疼,原以为吃坏了东西,我还偷偷叫王公公去查是哪种食材出了问题,谁知道,晚上皇上刚踏进曳瑗宫,娘娘的月信就来了。”
我安慰道:“女人嘛,总容易因心情起伏导致月经不调的。只能说娘娘和皇上昨夜没有缘分。”
得而复失(二)
()当夜,容妃就召见我,再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她满脸的怒容。宫女端来的红糖水被她打翻在地。我没当过妃子,不能理解错失一夜恩宠是这般令人失落的事情,又不好上前安慰她,惟恐她当我的安慰是在挖苦。
宫女被她骂得频频后退,我上前小心翼翼地收好打碎的碗碟。一只手将我紧紧抓住,捏得我的手腕生疼。
“本宫不能再等了!是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耍的花招,她命人换了我的药!穆语,本宫要你帮我,帮我让皇上的眼睛从那个贱人身上移开,我要皇上只宠我,爱我,眼里只有我一人!”
“娘娘,您冷静一些……”我想说至少把我的手松了,真想不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妃子愤怒起来,可以敌得过小闲的手劲,要是她练过一招半式的,我的手骨岂不是都碎了。端端一个武学奇才,就被湮没在深宫里,真是可惜了。
“冷静?你叫本宫如何冷静!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本宫!皇后的位置本来是我的!皇上被她迷了心肠,趁太皇太后患病之际听信谗言,册封给了她!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还要处处刁难本宫!敬事房的太监说那个贱人的月信就在这几日,她是想她得不到,本宫也别想得到!”
后宫女人的心思之深,还真是我先前所未曾见过的。这几日,和宫女们混熟了,对郑国后宫的情况略略有了些了解。郑王即位前,母亲已过世,相传他能登上皇位,全靠他的奶奶,也就是太皇太后一手扶持。太皇太后郑虞氏处事稳重,后宫在她的掌管下一直都风平浪静,偶有几个想闹点什么事的不安分的妃子也在她的控制下收起心思。半年前,年事已高的虞太后身体抱恙,后宫的事情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些蛰伏许久的女人才一个个把长久积蓄的心机和手段都施展出来。先是一向温和谦恭的皇后突然病死,随后是非不断,一个月前,德妃进封皇后,封后不到半个月,两位妃子都相继抱病身亡。
有人说,后宫的厮杀比男人间的较量更为血腥,淹没在一派奢华表象下的暗流汹涌,断送了多少女子的幸福。有几个国家的君主能像吴国的太上皇一般,终生只娶一人,即便吴国现任的皇帝,也未能继承他父亲的专情,一样是妃嫔如云。
宫女来报,谨妃来了。
容妃忙收了泪痕,一旁的宫女帮她理了理衣裳妆容,很快,刚刚还是愁云惨淡的脸瞬间换上一副妩媚笑容,轻盈地迎出宫外。
素闻谨妃在后宫中人缘极好,人缘好不是她会讨好人,而是她与世无争,终日躲在宫中念佛颂经,不与人有利益上的冲突就不为人所憎恨。后宫的女人都极尽能力讨得郑王欢心,谨妃太过恬淡的性格自然不能入皇上的眼,除了偶有几个和她有些走动的妃子知道她的存在,或许皇上都忘了有她这个妃子。
姐妹情深
()谨妃如传言一般,温和恬静,妆容衣饰也比寻常的妃子素雅,倒显得别有一番韵味,好似各色肉味中的一盘素菜,令人耳目一新。
“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栩贞这里?栩贞不知妹妹要来,未曾远迎,真是失礼了。”容妃命人奉上好茶。
“我听说了姐姐昨夜的事,月信提前了许久,想必是身体受损,气血不调所致。妹妹做女儿家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毛病,大夫开了好些药方都不受用,后来经一位方士开了些药调理,吃了效果甚好。自那以后,妹妹身边就常备着以便不时之需,今天来给姐姐带上几副,若是姐姐吃得好,可以再向妹妹要。”
“如此就太谢谢妹妹了!妹妹待栩贞一片真心,栩贞记在心里,不似有些人,总想在背后暗箭伤人……”说着,容妃渐渐有些哽咽,果然错失恩宠是件令她伤心至极的事,一提及就泪如泉涌,九岭山脚下那伙江湖戏班的台柱子都没她来得快。
谨妃忙安慰道:“姐姐不必伤心,皇上一向对姐姐宠信有加,只要姐姐调理好身子,来日方长。”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好得就差没抱在一起惺惺相惜,索性相爱了。终于,谨妃惦记着经文未抄完,起身告退。容妃一路握着她的手送出宫外,驻足站立在曳瑗宫门望了许久,直到谨妃的身影没在视线中才返身进门。
我在一旁感叹无比,难得皇宫中还有这等要好的姐妹,真可以做皇室之楷模。可惜我文化知识水平有限,若是穆泽在,或许能就此情此景吟诗一首。或者把吴国那位乐小昵叫来,写一段深宫怨妇彼此怜惜,最后怜成一对磨镜的传奇故事。
容妃敛了笑容进屋,秋芳小心问道:“娘娘,这药……”
“扔了。”容妃淡淡说道。
秋芳眼皮都没抬地应了一句:“是。”提着药包离开。
我的感叹才叹到一半,关于磨镜的风月故事才刚刚构思了个开端,就被眼前的转折弄得措手不及。终于明白,方才的姐妹情深不过是容妃惺惺作态,她连月信提前都能认定是别人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又岂会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便这个人看起来没有竞争力,她也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写小说的写了一半都会太监,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赶得了构思中的变化,也赶不过现实中的变化。如果有一天,我追文追了多年的乐小昵不再续写后文,我一定十分理解。
容妃见我愕然许久,冷笑一声说道:“觉得奇怪么?你在这宫中呆久了,自然就不足为奇了。一心参佛论道的女人根本就不该到皇宫来,皇宫里求佛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没用的人求佛祖满足自己的愿望;一种是心狠的人求佛祖原谅自己的恶行。”
爱哭的男人
()容妃让我回去好生准备,她说她会尽快想办法弄到皇上的血,早日促成她的心愿,遣我离开时,又将穆童在我耳边提点一番,提得我险些想踹她两脚。也算体谅她做戏的苦处。
回去的路上,我不断在思考一件事,穆泽曾说过,男人勾引女人很难,因为每个女人需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女人勾引男人容易,是因为每个男人最需要的东西基本就那一样――上床。但是在这后宫里,一切的定律都反了,这些女人费尽心思求的不过就是一件事,让皇帝和她们上床。
人在走路的时候实在不能胡思乱想,一乱想就会出现状况。我的状况是,撞到一个不知名的物体,待我确认眼前的物体是个人,还是个有钱的男人的时候,我被抓进宫这么多日积聚的怒气就要爆发了。
判断他有钱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穿的衣服质量很好。
一般来说,皇宫里有钱的人,往往都有势,我觉得是时候找个借口让一个有势力的人帮我离开皇宫,如若离不开,也得想办法让他帮我接近太皇太后。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身高比我高两个头,体形彪悍的男人,居然先我一步,红了眼眶,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我,令人费解的是,他的眼里居然有眼泪在转……
我一愣,怒火“腾”地冒出来:“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我走我的路,你突然间蹦出来也就算了!我还没喊疼,你倒想哭了!你哭一个试试看!”
他的眼泪转得更厉害了,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伸手指着我:“大胆!你是哪一个宫里的宫女,竟如此放肆!”那奇怪的男人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来人,快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拖走,重责五十!”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竟远远地跟着一群奴才,闻言打着小跑冲我来,我听清了他们口中的应答声:“是,王上。”
王上……
叫我如何接受,眼前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动不动掉眼泪的男人,居然是郑王。
郑国这些年的风平浪静,想必是因其君主所致。如此柔弱的男人,对内无所建树,对外毫无野心,亏得郑太后的扶持才使得邻国暂时不能对郑国下手,一旦郑太后薨逝,郑国就是下一个孙国,不是自取灭亡,就是被他国吞并。
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死了,五十大板,不死也得残废,一想到下半辈子要躺在床上度过,也不多想,下意识地就反抗,那些个太监被我连推带踹,累得举着兰花指骂我是个凶恶的女人,碍于王命,不敢停下,还在努力地要将我抓起来。
郑国人的体质普遍比较弱,要是在周国,我这样半点武功不会的女人,早就被擒小鸡似地擒得动弹不得了。
突然听得一声:“住手!”众太监如临大赦,气喘吁吁地停了手,退到说话的郑王身后,一个肥胖些的还偷偷地擦了把汗。
郑王走到我跟前,捡起我挣扎时掉落的骨笛。
君主爱现
()“你喜欢吹笛子?”
我不好说那是我吃饭的家伙,因为一旦那样说,很容易让他认为我是一个乐师,于是点点头敷衍。
他露出一丝笑容:“我也喜欢,你倾向于西周乐师江容容的细腻之风,还是东吴清乐坊翟子燕大师的华丽?”
“啊?”一开口就问这么专业的问题,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继续猜道:“莫非。你喜欢卫钟卫乐师的?卫乐师的风格幽远绵长,听着空远,其实力道十足,相传卫大师的笛声可治愈人心,也可杀人于无形。可惜,自钱国灭亡后,卫大师已隐退江湖,有人说他死了,将毕生所学传于他的儿子,也有人说,他根本就没有儿子。众说纷纭,孰真孰假,也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如今再也听不到卫大师的笛声。本王也才听过一次,只恨未能将他留在身边。你听过他的曲子,真是难得。先前看你是女子,才猜测你喜欢前两位女乐师。”
我听得云里雾里,他口中说的几位乐师,我没一个认识的。行家面前,我只要一开口就原形毕露。
“呵呵,是啊,难得难得,那王上能否将笛子还给奴婢?”
“还给你可以,不过,你得给本王奏上一曲,喜欢卫大师曲风的女子,一定是个中高手。你若吹得好,本王赦你无罪。”郑王突然说道。
我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原形毕露,即便不开口也要露得彻彻底底,我对自己的能力不是没有自信,只是从来吹的只有偷心诀的旋律,师父当初怕我开小差,一律不许我碰其他乐谱,对于没有滴入血乱奏偷心诀的后果,师父没有告诉过我,眼前这么多人,若是一不小心奏得心思大乱,乱点鸳鸯谱,谱出一对对太监组合,男男组合,群群组合……我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奴婢岂敢在王上面前班门弄斧,奴婢是刚刚学的,奏得不堪入耳,实在不敢荼毒王上的耳朵……”
那厮闻言却不依不饶的:“本王见这笛子长得奇特,初时还以为是支箫。你既然不肯给本王献上一曲,那就借本王吹奏一曲,试试音质如何。”
他不知偷心诀的旋律,应该无大碍,再说,他如此固执,我要抢也是抢不得的,只好作罢,让他吹一曲便是。心下偷偷琢磨起溢美之词,把穆泽平时拍师父马屁的话都想了一遍,就算郑王吹得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也得昧着良心把他捧上天。
郑王刚吹第一个音符,我就差点晕倒。一旁的下人很配合地作如痴如醉状,他吹奏的功力也的确不容小觑。令我不能忍受的是,天知道,他吹的居然就是偷心诀的解封令!
眼前他已经吹了第一段的半阕,再吹下去,尘封在骨笛深处的师父的血迹便会浮现出来,骨笛见血,郑王会怎么想?
我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着急着要想个法子阻止他。可是他吹得全神贯注,明显一个爱现的家伙,人类已经无法阻止他卖弄自己。我如果要强行阻止只能从他手中将骨笛硬抢回来。
但一旦那样做,我离杀头也不远了。他会一边哭着一边叫人将我砍了脑袋当球踢。
太皇太后(第1更)
()“太皇太后圣安!”面前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太监们我把我从两难中拉回。来不及多想,我也赶紧同他们一样跪倒在地。
郑王这才放下笛子,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皇祖母,您怎么来了?外头风大,小心身子。”
太皇太后命众人平身,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