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朱琏璧合

[红楼]朱琏璧合第1部分阅读

    《[红楼]朱琏璧合》

    1第一章府里出事了

    第一章府里出事了

    三月三,上巳节。

    青山湖水碧似染,湖岸边杨柳依依,纤细的柳枝在徐徐微风中袅娜摇曳。坡上青草新绿,绿茵丛中依稀可见或嫩白,或鹅黄的不知名小花。林间不时传来清脆的黄鹂鸟叫,灵动悦耳。如此迷人景致,正是踏春好时节。

    青草地上,哒哒地马蹄声震耳欲聋,却是四个少年疾驰奔走。为首一人年方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头上用石青色嵌翡翠珠子的玉冠束了发,一眼瞧过去竟是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身着一件品蓝色交领无袖外衫,内里配了件米色长袖中衣,袖口处以与外衫同色的云纹缎面收紧。腰间一根石青色绣金线的玉带子,下垂七彩丝绦,吊了一方羊脂玉佩。脚上蹬了一双粉底小皂靴。清爽,干净,简洁,大方。

    旁边一人银青色中袖下摆缀梅花纹春衫,腰间赤金带子,脚踩石青色短靴紧跟其后,不过略落后了半个马身。再后头二人,一人着红,一人着紫,却是离得稍远一些。

    绕着青山湖骑过了两圈,为首之人率先勒了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洒脱,且观之前驾马之势,想来骑术便是算不得十分精湛也当属上乘。

    早有小厮机灵地递了大红棉绫披风上前,恐春寒料峭,比了这许久的马,出了汗,一时吹了风反倒着凉。只那男子却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下马的男子见了,笑道:“晏之,你身边的这小厮倒是伶俐,只也忒把你当那娇弱女子了些。”

    晏之唤的正是那为首男子。此男子姓贾名琏,表字晏之,乃是京中荣国府大房嫡次子。取笑之人姓周名译,表字庆宁,与贾琏有姑表之亲,比之略长两岁。后头两人也是年岁相仿,着红者名方槐,着紫者名崔岩。彼此自小相识,时常一起玩闹,可谓臭味相投,颇有几分“狐朋狗友”之味。

    贾琏听得此话,也不生气,淡笑着进了一边儿的凉亭。亭内一早备好了点心酒菜,倒了一杯仰脖子吞下,后头的方槐崔岩这才下马进来。崔岩尚且好一些,只方槐却有些气喘,连连摆手道:“以后再不与你们比了。刚练武场打过一场,居然还能跑这么久的马。”

    三人相视,哄堂大笑。贾琏道:“你这身手合该好好练练,近身格斗打不过便也罢了,便连这骑马也是比不过。你可别忘了,咱们四人当中,可只你身上还担着个龙禁卫的头衔呢!”

    方槐挑眉一眼瞪过去,“你这不是存心挤兑我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龙禁卫的名头不过是个虚衔,只面上好听些罢了。”

    说着,四人尽皆落了座。崔岩喝了口酒,这才接道:“说来,我身上虽也有个同知的官身,却一样不过是个名头。咱们可比不得你们两个,都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身份,明年开春便是春闱,可是准备下场。”

    周译贾琏对视一眼。贾琏道:“表哥自然是要去的。只我,你们也都清楚,这举人得的实在有些运气,不过是末等名次。只家里头长辈存了希望,少不得下场考一次。”

    方槐嗤鼻,“依我说,也大可不必。你们家有着爵位呢,你如今可是长房长子,迟早也是要落到你头上的,何苦这般辛劳。”

    贾琏上头本有一个嫡亲的兄长,名为贾瑚,只长到五岁上,却是没了。所以,方槐才有了贾琏为长房长子的说法。

    崔岩桌下踢了方槐一脚,方槐这才想起来,贾琏可不是那等凭着祖荫,坐吃山空之辈。且如今的荣国府,袭爵的虽是贾琏的父亲贾赦,但居正堂的却是次子贾政。且贾老太君偏爱次子,对长子总有几分看不顺眼,时有训斥。这日后的爵位如何,却还不一定呢。虽说不和礼数,但孝字压在头顶,贾老太君又与当今太后闺中之时有几分手帕的交情,因而贾家长房也只得受着。

    想到此处,方槐倒有些为贾琏一房愤愤不平,只到底是人家家务事,旁边有姑表之亲的周译尚未开口,他却也不好说话。只得转了话题又道:“只可惜咱们朝没有武举,不然,你倒是可以去试试。我瞧着你武艺策论都不在话下。”

    贾琏摇了摇头,“山外有山,楼外有楼。我这点微末伎俩,又不曾有对敌经验,哪里便能胜得了。不过强身健体,在家里练上一练,权当解闷罢了。”

    方槐可瞧不惯他这般妄自菲薄模样,哼道:“至少我在京里可没瞧过比你身手更好的!之前朱朗倒是可以和你比一比,只如今这两三年,他却是没了影,也不知道往哪里鬼混去了。”

    贾琏神色微微变了变。崔岩瞧着,忙又在桌底下踩了方槐一脚,拈了块点心塞进他嘴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方槐一口吐掉点心,怒眉瞪道:“我又怎么了?”

    贾琏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大可不必如此。不说我和他之间本就没什么,退一步说,我便是这般小气的人?”

    崔岩听了呵呵讪笑。方槐这才回过味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因有着亲戚关系,周译比之二人与贾琏更亲近些,凑上前道:“朱朗可与你有过联系没有?”

    贾琏无奈摇了摇头。方槐气愤地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这小子也忒不够意思了些。忽然间便不见了踪影,连声告别的话也没有。走了这两三年,也没见来个音信。若不是上头也没啥反应,我还道他是死了呢!”

    周译转着酒杯,“他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听得此话,众人眼睛竟全盯了过来,周译故意吊人胃口,慢条斯理地挑了块肉吃了,又啄了口酒,直看得三人心痒难耐,这才道:“咱们不知道消息,不代表上头不知道消息。只我们虽都是勋贵世家子弟,可却也不能进宫去问。前几日,我倒是自齐王那边听到一些,似是他自请了圣上,随军去了。”

    只听“噗”地一声,方槐一口酒水喷在了外面。

    “庆宁,你再说一遍?他……他干嘛去了?随军?还是他自请的?”

    周译点了点头。

    崔岩凝眉道:“要说起来,镇国公生前可是远镇西北的大将军,北戎至今听了朱将军的大名都要抖上三抖呢。只可惜战场上落了病根,英年早逝,倒是让我大周失了一员猛将。朱朗若能继承乃父之志,倒着实不错?”

    方槐大笑起来,“他的武艺我不说,着实有几把刷子。只他那性子,可别把军里翻转过来,就不错了。”

    崔岩周译会意,尽皆大笑了起来。只贾琏转动着青瓷酒杯不语,脑中回响起当年朱朗对他有几分心思,每日里总缠着他,他被磨的烦了,倒是大骂了他一顿,言辞间总透出当年朱将军如何神勇,只如今到了朱朗,却只剩了纨绔模样,如此也便罢了。还总仗着上头有个皇帝舅舅护着,整日里恃强凌弱,整个一霸王。

    三人见贾琏神色有异,也都猜出了几分。说来这朱朗,本是朱大将军与长公主之子,只朱将军与长公主鹣鲽情深,自朱将军去后没多久,长公主也跟着去了。徒留下不过三岁的朱朗。皇上怜其年幼失怙失恃,又顾念与长公主的兄妹情分,接了宫里养着。只长公主就这一个孩子,朱家也无旁的庶出兄弟姐妹。不论皇上还是太后自然便宽容溺爱了几分。直宠得朱朗不知天高地厚,整日里斗鸡走马,出宫回的镇国公府后,越发的无人看管,在京里称王称霸。三天两头,不是传出与这家公子因争个女人打架,便是传出与哪家王爷喜欢上了同一戏子。

    只后来遇着了贾琏,倒是将府里头或买来的,或抢来的那些个女子男宠尽皆丢了一边,不是发卖了,便是撵了出府。每日里跟在贾琏屁股后头转悠。可贾琏却是极不喜朱朗身上这份仗着自己身份武艺,动辄便拿人撒气的恶习。朱朗那会可没在贾琏身上少吃果子。倒是让身边三人隔三岔五的有场好戏看。

    只朱朗虽有千万缺点,却也有不少可叹之处,比如,与兄弟朋友间向来义气,要真和你交了心,两肋插刀,刀山火海,那绝不是随口说说的。正是因为如此,也才能与四人玩闹一处,如今数年不见,倒真有些想念。

    还是周译率先回过神来,寻了话题将此事岔开,气氛这才又调动起来,四人举杯痛饮,觥筹相错,正是详谈甚欢之时,自山道上小跑上来一个小厮,见了贾琏几人,忙跪在请了安,这才与贾琏道:“哎呦!我的好二爷,可算让奴才找到您了!”

    贾琏称奇:“怎地这般火急火燎的。”

    那小厮忙道:“二爷快回去吧!府里头出事了!”

    2第二章贾敏死了

    第二章贾敏死了

    四人详谈正是欢乐之时,小厮这话让人颇有些扫兴。贾琏皱了皱眉,“府里能出什么事?”话刚说完,便似是又想起什么,面色一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是太太身子不舒服?入了春,天气回暖了,这些日子不是已经好了许多了吗?我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是……”

    周译听得这话,也是坐不住了,忙上前问道:“说清楚,姑妈怎么了?”

    小厮听得二人这噼里啪啦一阵问话,知晓其误会了,忙道:“二爷,周大爷放心。大太太好着呢,不是大太太,是家里头老太太!”

    周译舒了口气。贾琏嘴角儿一歪,“老太太又怎么了?”

    方才还是一副满面焦急的模样,闻得是老太太,立马便转了脸,眼角眉梢依稀可见几分嘲讽。在座三人都是交好之辈,自也知晓内情。贾家因着二房鸠占鹊巢,而长房只能偏居侧院。长房贾赦自然不是没有提过。只每每提及此事,贾家老太太不是突而身子不适,便是受了风病了,闹过几场,贾赦也没了法子,一个孝字压在头顶,又有太后这座靠山,也便只得罢了。

    方槐瞧见贾琏神情,噗地一下便要笑出来,只又被崔岩在桌底踢了一脚,这才强忍着笑意,却着实憋得难受,不时从喉间冒出咯咯的声响,怪异得紧。

    那小厮名叫旺儿,乃是贾琏身边儿得力之人,哪里不知贾琏这会儿的心思,忙道:“老太太这回是真不好了。今天一大早,扬州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姑太太不行了。老太太瞧了信,立时便晕了过去。这会儿,府里正忙乱着呢。也是大太太让奴才来请了二爷回去。”

    周译听了,忙推了推身边的贾琏,“赶紧回去瞧瞧吧!你们府里虽有些事情上不成体统,只这位姑太太却还算是个明白人。再说你那姑父,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贾琏得了消息,心里也是一惊,捏着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使劲儿想着,红楼里贾敏究竟是何时去世的来着?想了半晌,却是未得结果。要说这名扬天下的《红楼梦》,前世里虽也看过一回,却并没有研究,对于剧情,也只是知晓大概,细节上自然是记不得的。想到此处,贾琏颇有些懊恼。生死循环,本是自然规律,前世英年早逝虽有些不甘,但死了便也就死了。谁能想到还有这轮回重生之日,且这世生的却还是前世里一本书的世界。不能说不荒谬,不怪诞。便是贾琏自己,在此处活了十几年,也时常有些恍惚,这究竟是庄周梦蝶乎?还是蝶梦庄周?

    崔岩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晏之,若我没记错,你姑父可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

    贾琏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正是!”

    方槐来了兴致,亮晶晶的眸子转悠着,道:“可是长乐二十一年的两榜探花林大人?我至今可还听老一辈的人提及这位探花郎的风采呢?祖父还曾说,此后数届探花都不及林大人多矣。”

    贾琏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姑父人品才学俱佳,性子也是极好的。幼时,还曾教导过我一阵子。只可惜后来得了圣谕,擢升去了扬州,却是不得在其身边受教了。”

    因是至交,便也不必客套。官面上的话也不多说。贾琏弹了弹衣服下摆,只道了句,“我家中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聚吧!”,抬脚欲要往外去,却又转了回来,与方槐道,“今日可是你输了。崔岩,好好记着,千万别叫他再耍赖躲了开去。这顿可不算的。”

    崔岩会意,笑眯着眼,瞧了瞧方槐,“你就放心吧。”

    方槐嘴角一抽,哼道:“不就是一顿酒吗?还能差了你们不成。改天咱们选了日子,请你们去天香楼就是!”

    贾琏与周译,崔岩相视一眼,大笑而去。

    贾府荣禧堂内,自是一片混乱。正屋里,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围了一堆人,便连尚且只有七岁的贾母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凤凰蛋宝玉也在。

    贾琏低了头趁众人不注意挤了进去,周大太太见了,皱眉轻声道:“怎地才回来?”

    “和表哥他们几个去青山湖了,得了消息便已骑马赶了回来。”

    周氏瞧着他额头上满是汗水,有些心疼,忙拿了帕子细细擦拭。贾琏却一丝也不在意,扯了衣袖胡乱儿一抹,笑嘻嘻地看着周氏道:“妈,老太太可怎样了?”

    “请了太医来瞧过了,并无大碍,只让好好劝劝,仔细养着。”

    贾琏点了点头,转身去看。贾母此时已是醒了,正锤着床沿哭喊:“我可怜的敏儿啊!”

    周氏听了,眼角不自觉便泛了几分泪光,“想我这等破败身子,熬了这许多年都还好生站在这。怎地姑奶奶倒要先于我……”后头的话却是没能说出来,虽说瞧着那信上的意思,凶险的很,扬州离京城几千里的路程,只怕这会子说不定便已经去了。可没得准信,却是不能宣之于口。

    贾琏连连劝慰。那头,众人也自是手忙脚乱的安抚着贾母。闹了好半晌,贾母才安定下来。二太太王氏又提议道:“老太太既心里挂念,不妨遣了人去扬州瞧瞧也好。不说老太太屋里的赖嬷嬷,便是我屋里的周瑞家的,别的不敢说,却也还能当几分事。”

    周氏嘴角一抽,不置可否。

    这话却是让贾母眼前一亮,思绪转了转,便点头道:“是该去瞧瞧。倘或敏儿当真……当真……只可怜了我那外孙女儿。”说着便与王氏论起去的人和要捎去的东西来。

    周氏想起贾敏往日闺阁里时,虽与自己不算交心,关系却也不差,难得的是,贾敏并不如贾母一般处处偏帮着二房,又兼有贾琏幼时曾蒙林海教导,虑着这两层上,周氏略想了想,上前道:“老太太,不如让琏儿去一趟。那是他亲姑姑,琏儿是晚辈,合该去瞧瞧。且,琏儿去了,到底比那起子奴才要强上许多,老太太也可放心。”

    贾母想了一会,点头应了,却并不与周氏多说,撇了周氏自去吩咐二太太王氏准备东西,众人又安抚了好一阵,这才散了去。

    贾琏扶着周氏回到自家院里,亲手倒了茶捧给周氏。因着当年长子贾瑚早夭,又生贾琏时难产,拼了命地生下贾琏便遭了漏崩之症,本以为没了活路,便是太医也是连连摇头。只贾琏总是哭闹,非是在亲母怀里不会消停。周氏那会气若游丝,可虑着唯剩下的这一个儿子,怎么也放不下心闭了眼去。这般一日日撑着拖着,也许是人的意志终究战胜了死神,却是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但经了这一场,总是伤了身子,前几年瞧着还好。只近几年,每年里却有三四个月躺在床上。贾琏寻了不少名医,也借着朱朗的名头找了宫里头的圣手太医。可也只是这般不好不坏的拖着罢了。

    贾琏心里也是明白,按那书里所说,周氏是该早死的。只因他来了,有了变数。可周氏的身子却一直是他心里一根紧绷的弦。

    在贾母屋里陪着哭了几场,周氏这会早已有些筋疲力尽,坐在椅子上咳嗽起来。

    贾琏忙上前去为其顺气,道:“妈的身子不好,便该好生休养着。”

    周氏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无奈笑着道:“她到底是老太太,我哪里能不去?你终究也还是她孙儿,这些话你心里想想便罢,可不能显在脸上。”

    “妈放心,我省得!”说着想到之前在屋里,贾母对王氏与周氏的态度,又道:“妈只管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闲了便在院里养养花就好。不是我自损,咱们这府里头,自祖父去后这些年,是越发不如以前了。谁爱管谁管去。妈也不必去和那起人计较。”

    周氏瞧着这个孝顺乖巧的儿子,笑道:“妈有你心疼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有大把的嫁妆,你曾祖母去世的时候又将私房七分都给了你父亲,便是没了这国公府,咱们也不缺钱。我何苦去和她争。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贾琏一笑,与周氏对视一眼,皆自不言而喻。

    “这府里头如今瞧着还好,若再过个几年只怕……”周氏摇着头叹了口气,“只她看不清楚,拿在手里当宝呢!我倒要瞧瞧往后她怎么将这府里料理的妥妥当当。我如今虽有几年不曾管家,但若她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贾琏听了,知周氏对方才贾母所为不曾放在心上,便也安了心,笑着道:“正是妈说的这个理。”见周氏面上颇有倦色,贾琏忙唤了丫头进来伺候着,又问了些“太太今日吃的可好”,“咳得可厉害”,“药可都吃了”等等。丫头一一答了。周氏笑着对身边的丫头道:“瞧瞧,瞧瞧!好好一大老爷们,倒比我们这些内宅女子还婆婆妈妈。”

    丫头连连陪着笑,“这是二爷关心太太呢!谁不知道咱们二爷最在意的便是太太。”

    这话说的周氏心怀大开,面上满是得意之色,拉着贾琏又说了些话,不过也是问了些日常,才放了他回去。

    这头贾琏收拾行装,还没等得出发,那边扬州又来了信,贾敏终究没挺过去,没了。老太太伤心之余,众人又少不了陪着哭了几场。只这里头几人真心,几人假意,却是自个儿心里最为清楚。

    3第三章王熙凤被蝴蝶了

    第三章王熙凤被蝴蝶了

    因是前往吊唁,所带之物便于之前有所不同,好在众人早也料得这一出,一应事物倒也不必重新整理,但增增减减总也免不了费了些功夫。

    周氏左右瞧了瞧贾琏的随身行装,衣物皆是青白等素色,配饰更以白玉为主,这才点了点头。又替贾琏理了理衣襟,道:“京里离扬州路途遥远,少不得要赶一赶路,自己身子自己当心些。身边的丫头可安排好了带谁过去?”

    贾琏一笑,“妈也知道是姑姑的丧事。我是侄儿,总也要守一守,尽一份心。那些个丫头,知道是照顾我的起居,不知道的还不知怎地编排呢?咱们这边是姑姑娘家,如今算着时间,便是紧赶着连夜兼程也是迟了。怎能再让人抓这等把柄?”

    周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了贾琏一眼,“照你这般说,那孝期内的人家索性府里丫头都放了出去得了,也不必用来使唤了!”

    贾琏讪讪摸了摸鼻子,“妈知道我不爱用她们。我都多大人了。起居自个儿能照料。那些个女孩子家娇娇弱弱的,我这番去扬州,一路舟车劳顿,到时候还不知是她们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她们呢!何苦来哉?我身边儿的小厮尽够使了。妈便放心吧!”

    对于贾琏的性子,周氏再清楚已过,无奈叹了口气,瞧了贾琏几眼,忍不住道:“你入了秋便也有十六了吧?”

    “是!”贾琏嘴上应着,心里却猜度着周氏的言外之音。

    “确实不小了。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是时候考虑了。前两年我便想着这事,只……”周氏不愤地朝远方正房方向望了望,“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是想再弄个王家的人进来,到时候,大房二房都攒在她手里,这贾府怕是也要改姓了王去!”

    贾琏忙倒了杯茶奉给周氏,“妈别气,没得为这些糟心事气坏了身子。何况,这事儿不是没成吗?”

    “王家以前不过也就比那商户稍好一些,只这几年越发成了气候。如今那王子腾正是得蒙圣心的时候。老太太也是虑着这一层上,想更为拉进王家的关系。只,我这亲妈还没死呢!哪里能由得她来随意摆布你的婚事?”

    贾琏见得周氏愤愤不平,一边儿端茶递水,一边儿为其顺气。

    周氏又叹道:“想当年随太祖征战天下,我周家也是头一份的功劳。只我父兄两代都是憨厚之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比之京里这许多勋贵权势人家,倒显得有些败落了。若不然,那王家哪里敢这般欺侮到我头上来?只我周家虽然权势渐渐低迷,可百余年来钟鸣鼎食之家的底蕴还在,怎会叫她这般算计了去?平时她有些小动作,不伤我根本,我也便懒得与她计较。她既拿你的婚事来作怪,便也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说道此处,周氏眉宇间有了几分飞扬之色,贾琏也便不打断,只耐心听着。

    “她们不是不住地夸道那王家姑娘吗?既然两家都这么满意,我便成全了她们。”

    瞧着周氏嘴角扬起的笑意,贾琏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年这出戏,他之前并不知晓,也是后来听周氏提及的。说来,那王熙凤他也见过一回。如书中所写般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既妩媚又英气。与他同年,不过略小了几个月。当时,朱朗不知去向。他本以为自己对朱朗没有过多的情感,却谁知自朱朗没了消息之后,身后少了个知冷知热的人时常跟着,倒有些失落起来。对于这么个来贾府走亲戚的姑娘也没放在心上。谁知没两月,便听闻了王熙凤与保龄侯史鼐的长子史青云定亲的消息。京里传言之间隐隐约约还透出似是这位王姑娘在史家做客落了水,竟是这位史大公子救出来的。

    王家如今炙手可热,史家也是一门两侯,本是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只这等流言传出,虽是带了几分英雄救美的笑谈。可到底与名声上有碍,多少有些不如人意。贾琏听得之时也有些诧异。后来周氏说及王夫人与贾母曾有将王熙凤许配给他之意,提起王熙凤的这项婚事来总有几分戏谑与嘲讽,这才明白,这内里只怕有不少周氏的手笔。

    贾琏轻轻一笑,“妈何必急。左右我如今也不算大。妈不是说了吗?幼年时,有和尚给我批过命,不可早娶的。”

    周氏怨瞪了贾琏一眼,“那不是当年为了堵王氏和老太太的话吗?你还当真了!”

    “不论当真不当真。晚些娶妻也好。妈忘了,我明年可是要下考的。”

    说及娶妻一事,贾琏心里没来由的便有些抵触。只本朝虽男风盛行,可也没听见说有谁不娶妻的。且,他是长房嫡子,周氏寄予厚望。面对着慈母周氏,拒绝的话,贾琏实在说不出口。也便只能左右寻了话题以作“拖”字诀。

    只这厢周氏又道:“这成亲是大事。王史两家定亲这么久,又有那等事儿传出来,不也备了两年,年前才成了亲吗?且先瞧着就是了!你总这般推来推去的,可是有了心上人了不曾?”

    听得此话,贾琏眼前忽然便晃过了朱朗那龇牙咧嘴的笑容来,说起来,朱朗相貌随了长公主,很是好看,笑起来也是带着点无赖,带着点使坏,贾琏心怀大开,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只碍着周氏在场,这才收敛了几分,道:“妈说哪里话。女孩子家都难得出门,更是不见外男,我见都不曾见过,何来看上?”

    这话却也在理,周氏点头,叹了声道:“我不过是怕来不及罢了。只你方才说的也对。横竖你明年要下场,待过了明年再说也使得。”

    贾琏心中一凛,想起来这两年,周氏身子比前几年越发不好了,这段时日又多次提及他的婚事,原是虑着,若自己有个什么。孝期三年,怕是耽搁了他。

    贾琏心也跟着重了起来,面上却仍旧笑道:“便是再过个两三年也使得。妈瞧瞧大表哥,比我还长两岁呢,不也还没娶妻?这事儿急不得。妈总还要先看着我出人头地,扬名后世才是。”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不先扬名,便不成亲了?”

    贾琏一拍胸膛,“男儿大丈夫,总得建功立业。我就等着看吧!”

    周氏无奈摇头,却也明白贾琏是为了宽她的心,也便笑了起来,“好!妈便等着看你建功立业!”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贾琏连连岔开话题,再不欲提那成亲之事,反道:“老太太昨晚唤了我过去,嘱咐了好一阵,那意思竟是想将表妹接过府里来的。”

    周氏一哼鼻,“你姑父如今占着要位。俗话说,三年清知府还有十万雪花银呢,更何况是你姑父这等肥差上的人?老太太的意思我也能猜到几分。照我说,老太太有些顾虑却也不错。好歹是姑奶奶唯一的血脉。你姑父若续了弦,不知会否好好待她。若不续弦,没有母亲教养,怕是与以后亲事上有瑕疵。何况,咱们府里确实也不能断了和你姑父的这层关系。只若要不断关系,却也不定非得借着小侄女这一层。况且,依着老太太的意思,恐怕还想着她那心肝儿宝贝呢。这般接过来,凭着老太太的行事作风,可别到时候惹出什么事儿,反倒将林姑爷得罪了去!”

    “母亲的意思是?”

    “权且看林姑爷的意思吧。只怕林姑爷那头也有些自个儿的考量。若真送了过来,也无不可。老太太虽想着让两个玉儿交好,可咱们那王太太只怕与此事上和老太太不是一条心呢。且,好歹我虽不当家,这府里却也做的几分主。你只头先给我送份信过来,我也好有所准备。”

    贾琏点头应了。又有外头小厮问:“二爷可好了没有,外头大老爷让请呢!”

    周氏一瞧天色,“呦,可是不早了。瞧我这家长里短的,别误了你的时辰。既你父亲叫你,你便过去一趟。只怕还有事儿吩咐你。”说完又交代,“你姑姑一去,你姑父院里也每个主事的人,你玉儿妹妹又小。兼之你姑父只怕也是伤了心的,这里里外外的事儿。能担待的你也多帮衬着些。只那到底不是自个儿府里,别过了就好。”

    贾琏连连道:“妈放心吧,这点子事儿,我心里清楚呢。”又唤了周氏身边的丫头几番叮嘱好生照顾着太太,这才撩了衣袍起身走了出去。

    4第四章扬州之行

    第四章扬州之行

    红楼一书中所述贾赦,贪滛好色,纸醉金迷,不务正业。这样的贾赦,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贾琏都是不喜的。只是,不知是否因着自己存世的这一系列蝴蝶效应。此时的贾赦虽则因着本性使然,仍旧有几分不靠谱,却远不至那般不堪。

    安富尊荣,玩乐挥霍?贾赦本就是荣国府长子,承继爵位之人。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哪个不是金尊玉贵?挥霍确实有,只其妻周氏一旁劝阻,倒也不曾无度。

    至于通房妾室?虽有几位,但此间男子三妻四妾,本也平常。贾瑚夭折,周氏自贾琏之后伤了身子,不说子嗣上再难有,且近几年力不从心,与闺房间也难伺候贾赦。因而,对于贾赦喜好美色之举也并不很加阻拦,左右也是府里头的家生子,不然也得身家清白,总不会闹出大事来。甚至对于妾室所生迎春贾琮,也抱在身边抚养,善而待之。一则念着其二人生母都已过逝,二则自己膝下只一个贾琏,到底空虚了些,其三,便是为贾琏计了。

    贾琏无嫡亲兄弟,仕途前程上不免缺少帮手助力。贾琮虽为男子,可与贾琏年龄上差了十多岁,便是记在自己名下,得了嫡子的名分,与贾琏也无妨碍。且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比被底下人带歪了挑拨出事儿来要好。再说迎春,一介女子,不但无碍于贾琏,有了嫡出的名分,往后亲事上便能高出一头,于贾琏也更得力。

    只是虽则周氏并不阻挠,贾赦也时有寻乐。但对于正室妻子,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贾赦便是无能,却非无情之人,周氏便是不言不说,贾赦心里也有几分顾忌。待周氏敬重之间也很有些许情分在。对周氏偶尔劝诫,也尚算听得进去。比之亲母贾老太君所言,倒要受用上许多。

    说白了,真要非议起来,贾赦也不过是长于祖母之手,备受溺爱,万般荣宠之下养成了个庸碌纨绔。至于那不忠不孝,大j大恶却是与其半点不挨边的。

    贾琏叹了一句,便是退一步说,即使贾赦有千般不是,也总归是他此生父亲。不说父子纲常,贾赦待他却也很是不错。贾琮虽则记在周氏名下,可到底非周氏所生,便是占了嫡出的名分,在贾赦看来,贾琏也才是唯一的嫡子。贾琮不过是为子嗣计罢了。

    可是,父亲与母亲总是不同的。对于周氏,贾琏可以谈天说地,无所顾忌,偶尔也会不顾年龄身份如孩时般撒娇,即便无状些也使得。可在贾赦跟前,便是知晓贾赦待他的真心不比周氏少多少,也总是毕恭毕敬。十足的严父孝子模样。

    因而,与贾赦的谈话自然没有与周氏那般费时。贾赦不过循例嘱咐了几句,贾琏自是一一应了。只是,贾赦谈及贾敏之时,言语间的叹息与哀伤却着实让贾琏有些吃惊。

    要说起来,贾敏还在闺中之时,虽待他们大房并不似贾母那般偏帮。但感情上比之贾赦,自是与贾政更为亲厚。出阁之后,与贾家各人联系自不比家中便利。只是贾琏时常上门溜达,各种卖萌撒娇,无耻的赖着林如海要拜师。

    初时,贾琏此举不过是想着林家四世列侯,世代书香,人脉关系不会少。且林如海探花出身,正是得蒙帝心的时候,日后擢任扬州巡盐御史,在此位上之人,哪个不是简在帝心?因而,与林家的关系自是越亲密越好。再者,林如海也是年轻俊朗温和有礼的美大叔一枚。初见林如海之时,贾琏脑中只觉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句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虽则有些私心,后来也并未行拜师之礼,可林如海着实成了他的启蒙之师。天下能得探花启蒙之人有几个,除却皇城中那几位,怕是也只剩贾琏了。最难得的是,林如海探花之才,应教于一稚子,本是大材小用,可林如海却半分轻视之心也无,反倒细心规划教程,手把手地教贾琏认字描红,读诗颂词。

    这般两三年相处下来,情意自在,最初的私心也便不重要了。便是贾敏,对待贾琏也渐渐与贾珠等人不同,对他们大房也亲上不少。只是这份亲也不过是与周氏,与贾赦情分上却并未见明显的改变。

    贾琏握着手中的单子,并不是说贾赦平时吝啬小气。只是再如何大方,这般的奠仪也算得上极为厚重了。贾琏习惯性地又摸搓起腰间悬挂的那方玉佩来,除却本身对于贾敏逝世的伤怀,难道贾赦在此间丧事上也要强压上二房一头?不然公中已备足了礼仪,贾赦就算与贾敏感情甚好,私下里也无须这般重礼。亦或者……贾赦是念在他与林如海的半师之宜,想全了他们这份情,也想借此拉近与林家的关系?

    贾琏突然又想到明年的春闱科考。林如海便是科举出身,林家又自在士林颇有声望。贾赦这是在为他铺路吗?

    贾琏不由得鼻子一酸,想他前生无父无母,虽得祖父教养,只至得十余岁上,祖父也是没了。真正是孤家寡人一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今世父母双全,实为他前生日夜盼想而不可得,如何能不自重自视。如此,便又想到了周氏。贾琏不禁攒紧了拳头。素闻太医院前任院判,乃杏林圣手,疑难杂症,多有专述。只卸任归田之后,已有数年不见踪影。传言其曾在江南出没,不论真假,此番扬州之行,自不能放过。

    这般一思一想的功夫,下人们早已将一应奠仪装检上了船。旺儿已上前来催贾琏。贾琏将礼单收整入匣,一跃便登上了甲板。

    自京城南下扬州,因着暖春时节,顺风顺水,又兼之急去吊唁,贾琏请了三班人,轮流作息,日夜航行不停。不出五日,便至了扬州渡头。早有林家管事得了信,等候于侧。见了贾琏,忙上前见礼。贾琏回了礼,也来不及多说,跨马往林府而去。

    自扬州来信,至少需数日时间,贾琏自京中而来,便是紧赶,也是费了几日。终究没能赶上贾敏七日出殡。可按世家惯例,灵堂却是要设七七四十九日,供人祭拜的。

    贾琏叩首上了香,拜见了林如海。只瞧着林如海面色倦怠,发间隐约可见几丝雪色,眼神也失了神采,自知其与贾敏素来情深,待要劝慰,只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左右不过是节哀等言,可贾敏新丧,这话对于林如海,不但起不到半分安慰,反倒平添哀思。如此又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