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只嘱咐了下人好生照看,自去了外头照应。
只瞧着有一四十岁左右男子,于宾客间相待,更有指使林府管事之举。正自疑惑,又有一丫头上前来,言及二太太命领了贾琏去客院。贾琏眼珠儿一转,瞧了瞧那丫头一眼,又瞧了瞧那男子,点头随丫头去。
待至了客院,贾琏谢过了丫头,便唤了旺儿来,道:“你去外头看着些,顺便打听打听,姑母去了这几日内院外院都是谁在主事,这扶灵摔盆的又是谁?”
贾敏除却黛玉,再无存世之后嗣,林如海更无庶子。只贾敏出殡,不可无扶灵摔盆之人。且一应丧事礼仪,不可能林如海出面,后院又只有黛玉一个主子,尚且年幼,便又两房姨娘,如何能上得了台面,担此重任?因而,此间必得有人打理。
一炷香时间之后,旺儿便回了来,言说,内外主事皆是林家族中之人,因排行第二,唤二老爷,二太太。而摔盆之人,便是此二人的幼子。从辈分上来算,应是林如海的子侄。
贾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并非林家之人,林如海的心思不明,如何轮得到他说话?且若林如海当真无续弦之意,往后也如书中所言,再无所出,过继不论对林家还是黛玉无疑都是一件好事。只是,这过继之人却不可大意。
他今日刚到,尚且不曾见过那主事的“二老爷”“二太太”,便已被请进了客院。说的好听,是念他一路奔波。可此举深意怎能不让人多想?他到底还是贾敏的娘家人。再有,林如海这一支子嗣不丰,便是族亲,也隔得远了。巡盐御史的府中,旁人家里,倒叫众人唤二老爷二太太?
单看此项,便也不是省心的。就是要过继,也不能过继这家人。贾琏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挥退了旺儿,自去内间休息。前头既已有人料理,自然无须他了。且他并非林家族人,虽与贾敏有亲,却只能帮衬,不可出头。不然,不免叫人以为林家无人,贾家插手之嫌,平白落了林家的面子,还让贾家担了罪名。且,贾敏热孝未过,尸骨未寒,出于敬重,他也不愿去惹出纠葛。
不论那“二老爷”“二太太”如何作想,只需将贾敏七七四十九的丧事办理妥当了,于林家贾家都有益处。可这二人内里的心思嘛,他贾琏都能看得出来,在巡盐御史这般要位上一任数年的老狐狸林如海怎会瞧不出来?想必也是念着贾敏丧事终须人打理的想法。林如海便是有心过继子嗣承继膝下,可有血脉之亲的到底还是黛玉,若继子有碍黛玉,如何会答应?而只要林如海不应,以林如海如今身份地位,又有何人能强逼?
这般一想,贾琏便也收了心思。
5第五章朱朗
第五章朱朗
此后数日,虽说对于林家而言,贾琏乃是外人,林如海若要过继,贾琏也无权过问。只到底占了贾敏娘家人的名分,这嗣子不仅是要过给林如海,更是需记在贾敏名下的。那两位“二老爷”“二太太”深恐谋算失败,担心贾琏在此间会捅出什么幺蛾子来。每日里总好生相待,却半分不叫其插手丧仪之事。
索性贾琏也全不在意。倘或林家有所需要,他自不会推辞。只若林家有人管事,他也无须插手。那二老爷二太太不过是心中有鬼,以己度人罢了。只这二人便是有万般不好,却仍有一样,便是为着日后更好谋算,想要争个好来,于丧事上更为卖力,倒是将贾敏的丧事办得风光体面,井井有条。端看这点,贾琏此前对二人的不喜倒也减了两分。
闲来无事,每日早起,贾琏便有如在家中一般,于院中练起武来。贾琏素来喜剑,幼时习武更是请了于此项上大成的老师。只此番因是前来奔丧,并不曾携带随身剑刃。手中无称手之兵刃,便也只好打起太祖长拳来。
此套长拳,乃是前生学于祖父之手。此世轮回重生,待得再接触武学,便捡了起来。如此一算,两世时光,除却幼时尚小不便施展,之后却是日日勤练不辍,于今已有三十多年。自是闭着眼睛也能打得虎虎生威。
心随意转,力由臂发,心手身步,环环相扣。忽而闪转穿插,忽而高态快下。上击下晃,明暗有序。本自是再普通不过的十六节长拳,却端的叫贾琏打出了几许不一般的味道来。临到末尾收式,仍感有几分不尽兴。灵机一动,随手自地上捡了根树枝做剑,手中一转,便武了起来。
时而柔缓,彷如溪流,时而迅捷,似同江河。动静兼备,刚柔并济。起如虎豹扑食,落如||乳|燕归林;轻之如叶,重之如铁。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倒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攻守。
林府下人前来相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一白衣少年于绿林之中屈伸、回环、平衡、跳跃。似剑非剑,似舞非舞。却端的好看的紧,不自觉让人沉迷。可那一招一式之间又自有一股强力,手中树枝仿佛长出了锋利的剑刃一般,凡到之处,所向披靡,枝尖狠辣,招招都像是直刺人的心脏,让人不由瑟瑟发抖,心惊胆颤。本是三月暮春天,木叶欣荣,可剑势未收,少年所到之处已落了一地的残叶。
贾琏右手挽了个好看的剑花,收了式。转头便瞧见了已是目瞪口呆的小厮。低头望了望零落一地的绿叶,面色颇有些尴尬。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笑道:“方才可是吓着你了。”
那小厮尚不能回过神来,眼瞧着方才剑风爽利,眉目凌厉,甚至还有几分戾气的贾琏突然又转回了温和的模样,这才止了砰砰直跳的心。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只觉喉咙痒得发紧,却是连自己都不知究竟是被吓得,还是……
旺儿跟随贾琏多年,早已熟悉贾琏作息习惯,算着点儿端了热水,拧了巾子过来,一边儿递给贾琏,一边儿摇手在那小厮跟前挥了挥,嘟囔道:“不会是吓傻了吧?”
贾琏嘴角一抽,瞪了旺儿一眼,“感情,爷是会吃人的老虎不成?”
旺儿低了头,只心中不服气的腹诽,虽不是老虎,可练武之时,那般气场阵势,着实有几分唬人。且说这林府小厮,整日里伺候的,都不过是书生,哪里见过这般场景?这不,被吓呆了都!
相处日久的人,贾琏如何不知旺儿心中所想,擦了汗,直接便将巾子甩在旺儿的脸上,这才又与那小厮道:“可是姑父有事寻我?”
那小厮恍然回过神来,只瞧了贾琏一眼,便又低了头去。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了,可不知为何却是莫名地生出几分心虚来。只为何心虚却连自己也是难以言说。却是再不敢抬头瞧贾琏,吞吞吐吐道:“老爷让琏二爷去一趟书房。”
贾琏应了,拱手相谢,道:“劳烦了!”
那小厮倏忽闹了个大红脸,脚底磨蹭了两下,突然奔了出去。却是弄了贾琏二人一个莫名其妙。旺儿摸了摸脑袋,瞧着那一阵风过的身影,撇嘴道:“怎地溜得比兔子还快!难道我家二爷真是老虎不成?”话音刚落,额头便吃了一记。旺儿忽痛,瞅见贾琏不善的眼神,瞬间耷拉下脑袋。
贾琏自不会与他一般计较,偏头望向那小厮消失的月亮门,脑海中不免又想起了朱朗。他与朱朗,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彼时,他正与周译在茶楼二楼倚窗喝茶。朱朗自楼下打马而过。街上闹市,行人穿梭。朱朗驾马疾驰,却是半点勒缰之意也无。匆匆而过,路人皆都避让,却也不知毁了多少摊子。路中忽然窜出一小童,瞧着快马,吓得傻了,只知哭闹。眼见马蹄便要砸在身上。
贾琏来不及思索,自二楼跨栏跃下,一把抱过小童滚至一边,左手在马脖子上打了一拳,右手又随手抽了身旁零落摊位架上的一根木橼插入马脖。马匹应声倒下,朱朗也应惯性被甩出一大段,只他本身武艺不差,几个起落自是稳住了身形。站定之后便一顿怒吼,“哪个兔崽子敢杀你爷爷的宝马!爷爷定要你偿命!”
贾琏站于马前不躲不避,对朱朗吼骂全不在意,眼神冰冷,刺人心骨。朱朗怔愣了好一会,隔了半晌,便也如同今日那小厮般,似是被人烫熟了脸,直红到了耳根子,倏忽逃了去。便是连刚才口中所言的宝马也是顾不得了。
贾琏瞧他衣饰打扮,自知非富即贵,且能在京中纵马行骑必定有强势后台。本以为难善了,却不料竟是这般结局。着实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措。周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后来,但凡贾琏出门。总能遇见朱朗。贾琏与茶楼喝茶,朱朗便也去茶楼喝茶。他在街角馄饨铺子吃馄饨,朱朗便坐在他的对桌,守着馄饨碗,只瞧着他吃。贾琏初时并不理会,只几次三番如此,到底烦了。
可那朱朗却死皮赖脸,不论打骂都不肯走。贾琏说他纵马行凶,毁人生计摊位。他便遣人将那街上摆摊之人一一寻了来,加倍偿还了那日众人损失。贾琏说他声色犬马,当街调戏良家女子,他便亲自一一去与往日胡闹玩笑过的民家道歉。贾琏说他圈养戏子,以作男宠,他便将府里戏子侍妾全都发卖了。
此番一来,不说贾琏,便是周译等人也是看了个瞠目结舌。朱朗,那可是京中第一霸王人啊!却乖乖当了贾琏身后一根小尾巴。哦,不,是大尾巴。
大周朝多好男风,男风之举司空见惯,众人也未觉不妥。只贾琏却始终记着朱朗往日的不堪事迹,不假辞色。缠得很了,还与之打过几场。后来,实在无法,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言其整日斗鸡走狗,声色犬马,毫无男儿志向。空守镇国公府地,白担朱将军独子之名,却将朱将军往日声威败了个干净。说得气头上,便是连“腹内原来草莽”“于国于家无望”也说了出来。直说的朱朗一无是处。
本以为朱朗素来脸皮极厚,万箭不穿,平时打都打不走。谁知此番一骂之后,竟是不见了踪影。且这一去便是三年。
贾琏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朱朗每日里缠他身边,他不觉得,如今不见了,反倒时常想念起来。每每反思自己是否做得太过了。难道这便是得到的不知惜福,失去后才来后悔不成?
只他对朱朗,究竟有没有一番心思,便是自己也没能摸得清楚。遂也只得叹了口气,吩咐旺儿收拾好庭院,便抬步往林家书房而去。
6第六章见到黛玉了
第六章见到黛玉了
贾琏没有想到,刚刚丧妻,悲痛难过尚不能自已的林如海竟能在此时还能提起精神考查他的学问来。心中温暖,少不得一一作答。只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是清楚。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见得林如海眉头深锁,略有些不悦,忙起身躬立,如同儿时一般,等着听训。
站了许久,却只听得林如海一声长叹。这个内侄,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虽后来相隔两地,离得远了,总还时常有书信来往,如何会不了解?要说其人,自也是博闻强记,聪敏好学。可在科举应试之学上,总缺了些天赋与灵气。便是如何努力也终不能得。
贾琏见林如海半晌不语,有些心虚地抬眼瞧了瞧他,撩袍跪地道:“琏儿有负姑父教诲。”
林如海上前扶了贾琏起身,摇了摇头,道:“无妨。春闱之事本就不可强求。便是不能中第,也可有其他路可走。只是,你父亲母亲难免要失望一阵。”
如今大周越发重视科举,贾琏自然也知道贾赦周氏都眼巴巴地等着他明年的下场。却更自知,以自己如今的才学,却是有些困难。想到周氏贾赦待他之心,而他却不能全其心愿,使其吐气扬眉,心里不免愧疚。
林如海瞧他面色,想起他素来爱武,不论自身功夫,还是兵法策论,虽不曾有临敌经验,但比之科举上的学识见闻却是强上不少。便道:“听闻你日日练武,无一日懈怠?”
身为男子,总要鼎立门户。士农工商。以贾家的家世地位,农工自是绝了的。商人居末,便是有所产业也当不得门户。如此只有仕途一条。林如海是想告诉他,从文不行,便去从武。总有一项能出人头地。
这般的心思贾琏也不是没有过。要说起来,贾家也是自军功起家。只是,至得如今,倒是越发的重文了。于武之一道,早已舍弃。贾琏能够习武,还是贾赦瞧着这膝下唯一的嫡子的份上,才应允下来。
这些都也还罢了,只周氏身子时好时坏,总不见稳妥。若从了军,要么年,不然七八年,乃至十来年的也有。撇下周氏一人,虽有贾赦照看,可是以贾赦那般模样,又有二房虎视眈眈,老太太偏心打压,他哪里能放心的下。
男儿志在四方。他虽也想过从军,对于此途颇多向往,只与周氏一比,皆都可抛了。理想与亲人孰轻孰重?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番计较。
贾琏感激林如海之意,言道:“母亲这些年身子越发不爽利。我若从军,不论沿海对应倭寇,还是西北抵御北戎。到底凶险。母亲只怕日夜担忧,于病情上更为不利。倘或……”
说道此处,贾琏并不再往下说,可眼角已见了几分湿润。因着旧日与贾琏的关系,周氏与贾敏素有交情,虽算不得极好,但也时有书信。对于周氏身子状况,自也知晓,更知贾琏乃是孝子。倘或当真从了军,周氏有个好歹,不说见上最后一面,只怕是连摔盆送葬也不得赶回来。若当真如此,便是日后风光,得了大将军又如何?贾琏只怕宁可自己一生平庸,也要承欢周氏膝下,慰其余年。
思及此,不免又想到了贾敏,只恨二人膝下空虚,如今贾敏过世,竟是连个扶灵摔盆的人也没有,只得自族中寻了子侄以作孝子。若非为着这层考虑,又想让贾敏丧事上好看,哪里能容得了那“二老爷”一家的诸多动作。
林如海再次叹了口气,转而与贾琏道:“你来了几日,倒是还不曾见过你妹妹。只因她身子弱,敏儿这一走,她却是病了几日,如今才好些。”说着又唤了下人去将黛玉请过来。
贾琏直道:“妹妹身子不适,该多休养。都是亲戚,也不必介意这些虚礼了。”
林如海轻笑一声,“便是亲戚,才很该见见。”
贾琏忽然想到自来时便已转交给了林如海的贾母的那封信,心中明了,也便不再多言。
不多久,黛玉便走了进来,林如海关怀了两句,便向其引了贾琏。黛玉见了礼,口称“表哥”。
贾琏细细观之,身量虽小,却已可见后日之窈窕。罥烟眉,含情目。端的是堪比西子。只面色略白,少了几分红晕,显见得是贾敏去后悲怆,大病初愈之状。贾琏解了腰间玉佩,赠与黛玉,道:“此方玉佩乃是昔日姑母送给我的。刻之蝙蝠,取其福安之意。如今给了妹妹,只望妹妹每每想起姑母来,便瞧瞧这玉佩。多念着些自己的身子。妹妹若是有个好歹,岂非叫姑母去了,也不安心。”
黛玉接过那玉佩,念其乃是贾敏所赠,不免多看了几眼,又听得贾琏此话,鼻尖又是一酸,只却也忍住了。望着那蝙蝠,又想起贾敏去时所言,字字句句皆是放心不下林如海与她,又愧言,不得见着她长大嫁人,撑着身子交代林如海,不求她日后嫁入高门享尽富贵,只求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正也是她答应了贾敏的。只如今却……
黛玉望向林如海,不过一二十日的光景,林如海仿佛老了好几岁。贾敏去时,林如海伤心难过只比她多,而绝不会少,只如此却还得时刻担心着她。黛玉只觉心中酸酸涩涩,又是难受,又是自责,不自觉跪拜下来,“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言语哽咽,却已不似前几日的消糜,林如海心中一喜,扶起黛玉。望着贾琏更是感激。有些事,并非当事人不明白,不清楚,但身在其中,感情使然,总需旁人点出才可瞧得真切。他如何不知,贾琏这话不仅是说给黛玉,更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来是想让自己总要念着贾敏遗愿,而来也是告诉自己,不论如何,还会黛玉需他照顾扶持。
蝙蝠确有福安之意,但当日贾敏赠了此方玉佩给贾琏,却是念着君子佩玉,取玉之五德了。只这一点,林如海也不说破。
彼此表兄妹间又略说了几句话,林如海便唤了黛玉回去歇息。这才又与贾琏说起贾母信中所提之事。
贾琏抿了抿嘴,道:“只怕妹妹会舍不得。且妹妹这一去,姑父膝下便空虚了。”
林如海一笑,贾家那些事,他多少总知道些。贾敏本与二房亲厚,与娘家关系密切。时有念叨。只后来却渐渐说的少了,便是谈及也不过是周氏与贾琏,偶尔说起母亲贾老太太,更是面色复杂,苦涩难言。单从此点,林如海如何能瞧不出端倪。只是,便是再如何,终究是贾家的丑事,贾琏不便宣之于口。
如今扬州局势未明,盐茶粮三行越发凶险。林如海也是担心有个万一,恐波及黛玉。不然,怎能舍得黛玉六岁稚龄,孤身北上?只叹他林家这一支子嗣不丰。虽有族人,但隔得远了,却是让他更不放心。更不要说,那所谓二老爷二太太的心思。林如海眼底闪过一抹狠戾,这些倒还罢了,只他们私底下与甄家的来往互利,真当他半分都不知晓不成?
如此一对比,便也只剩贾家了。只他信得过的却也并非贾家,而是贾琏与周氏。
“敏儿去后,我已再无续弦之意。玉儿无人教养,恐日后亲事上有碍。又兼扬州之地,近年来越发波云诡谲,明流暗涌,如同虎豹。我身负皇命,自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只恐黛玉,每每念及,总有不安。此番使其上京,也可解了我后顾之忧。只少不得要劳烦你父亲母亲多多照应。”
林如海这话说的直白,将此间厉害之处一一道出,贾琏如何还能不明白,忙道:“姑父放心。妹妹既来了贾家,我定将她当亲妹子一般。”这便也是做了保证了。说完,贾琏又想了想林如海话中之意,“肝脑涂地”“解了后顾之忧”,只怕黛玉一走,林如海是全不顾自身了,遂又道:“妹妹自有我照看。姑父不必担心。只是还望姑父做任何决定之前,三思而后行,多念着些妹妹才好。”
林如海轻笑一声,已是明了贾琏之意。贾琏犹豫再三,又道:“姑父便是无续弦之意,也总要为子嗣考虑几分。妹妹也要有兄弟帮扶才好。”
若这话自旁人口中所出,林如海倒要在心里转上几个弯儿来,只贾琏与他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情,且分属姑侄,却无甚关碍。知其乃有言及“二老爷”所为,便道:“敏儿这一去总需孝子摔盆,我这才允了他们理事。他们既将敏儿丧事办得妥当,这份情我心里记着。只若肖想其他,便也无可能了。”
贾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林如海瞧着他这般模样,知其想劝过继,却又恐是说他不能,也不在意,道:“恐是我命中无子。于此事上也便歇了心了。只这过继一事。若家中父母健在者,不免总会生出些祸端。若要父母不在,人品端正,却又哪里有这般易得的。倘或非族中子弟,只怕族里那关却也难过。这事我放在心里了。只却也总要慢慢寻。”
贾琏听了,只道却也如此,便也不再多言。二人又转了话题谈了半晌,这才散去。四月,贾敏七七四十九日撤灵后不过几日,那二老爷二太太一家便离了去。只林如海用得什么法子打发的,贾琏却是不得而知了。
中旬,贾琏本欲携了黛玉回京。只黛玉初时并不肯离家,林如海与其相谈了一回,这才应了。只却提出在家中为贾敏守过前三个月,以作三年。贾琏自无不应。又想着,如今已去了一个半月,若他此番启程离京,再回来接黛玉,一个半月来来回回,也是麻烦。便自在林家住了下来。
只到了四月底。淮扬一带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却也并不算大。除了每日里天气阴暗,叫人心情也跟着沉闷几分,倒也并未形成灾祸。只这庆幸还没来得及跃上眉梢,沿海便又传来消息,福建一带遭受了百年难遇之大台风,呼呼刮了三两日,路上行步都难,又有大雨倾盆,房屋毁去十之七八,良田淹没,百姓伤亡之数不可计。
7第七章小攻出来了
第七章小攻出来了
贾琏想象过很多次福建不堪入目的场景。前世虽生在太平之地,不曾亲遇什么大的自然灾害,但台风海啸,洪涝地震,电视新闻上也瞧见了不少。可哪里比得上亲临?到了福州,他才真正明白,何为天有不测风云。
内城大多富足官商,有坚硬墙瓦抵挡,情况倒还好些,只外城与城郊,却已是惨不忍睹。房屋崩塌,路面泥泞漫过脚踝,随处可见尸首,不过一草席卷起,家人悲痛,凄厉哭喊不绝于耳。幸存老弱妇孺尽数窝挤在临时搭建的木棚之内,暂得一息之地。
好在此间知府贤能,因衙役不够,便请了福建驻兵帮忙,一同搜寻房屋倾塌之处,或是郊外山居可有存活之百姓。又调集城内男子,搭建临时憩息之所,使受灾百姓得以有所庇护。且拨了两帮人马,一帮架灶煮粥,保证百姓温饱,一帮熬煮祛邪散寒的汤药,分发路人。灾情之后,最怕的便是时疫。需得未雨绸缪,防微杜渐才好。
福建总兵也很是配合,拨了组人给知府驱使,又安排了几班人马,日夜看守各个港口码头。另遣了护航水师海上搜寻。一则乃是想着福建沿海,多有商船,又兼时有渔民出港,此番灾祸,虽心知难以幸存,总还抱着一丝希望,或可见抱浮木得生之人,可以救治。二则便是防着倭寇。倭国环岛,灾情自是比福建要严重数倍。福建尚有淮扬江南一带作为后盾支撑,可倭国却没有,国内无赈灾之资,若此时来袭,也无不可能。因而日夜巡航便越发谨慎了几分。
贾琏踏着粉底皂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还未至码头,已见旺儿迎了上来,道:“我的二爷,您怎地出来了!这城外头可不好走。”
海上生意,通各地之有无,货物稀奇,最是赚钱,贾琏自两年前便染指了这买卖。也是运气好,海上虽凶险,贾家这几趟出航却是有惊无险,倒让贾琏赚了个盆满钵满。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不,遇着百年难遇之台风了吗?6地尚且如此,何谈海上场景?
台风来时,贾家船只刚巧去了一个多月,依着以往航程经验,正是回航的时候。只怕是在回程中便遇着了风浪。
扬州与福建并不算远,听闻消息,贾琏哪里坐得住,告知了林如海一声,便往福建而来。这几日,每日里总要来码头问上一句,若非因着灾情,恐海上不太平,禁了出海,贾琏只怕还要去海上寻上一回。听得旺儿这话,并不回答,反问道:“可问了那些官爷,海上形式如何,可曾有出海幸存者回来?”
旺儿摇了摇头,安慰道:“爷也别急。咱们家选的是老船长了。最是有经验的。许是瞧见了不对,临近找了避风港,等着风浪过来再回来呢?”
贾琏叹息一声,若真是如此,算着日子,早两日也该回了。且,这场台风来的迅猛,毫无预兆,波及范围又广。贾琏也自知希望渺茫,叹息一声,望着无尽无垠的海面,道:“这次出海之人的名单可都整理好了?家中境况如何可都查清楚了?”
旺儿道:“早按爷的吩咐整理好了。上有高堂,下有妻儿的与那等家中独子的都另挑了出来。”
贾琏点头,“这些人,抚恤金上多备一份。此间受害之人,家中若有兄弟子侄有心向学的,都推荐进书院,咱们包揽所有束脩。姐妹妻女若有愿意的,都另安排一份差事。”
旺儿连连应是。称道:“旺儿代他们谢过爷了。”
贾琏摇了摇头,“我既保不了他们平安,总要保他家人余年有依。”
旺儿听出贾琏语中愧疚之色,忙道:“老天爷做的孽,二爷也没法子。何况,当初选这些人出海的时候便说明白了此间的风险,他们还该感激二爷给了这份好差事呢!”
海上虽则凶险,但却重利。不只对主子,更对奴才。来往一趟,若是幸运,赚来的银子可不比在府里当差强上数百倍?便是有个万一,贾琏也许了众多抚恤银子,家人可享了。因而,却也有不少家中艰难的奴才上赶着谋这份差事。贾琏初时还有些犹豫究竟是否插手海商,只见得这些人如此,便也定了心。只此等事情,自是瞒着公中的。贾琏所用者,除了近身信得过的几人,大多外头买来的人。此事除了周氏与贾赦,也是无人知晓。贾母王夫人许是知道些他在外头有些经营,却并不知是何等经营,也是想着他未及弱冠,一小子,不会弄出什么大营生来,也倒都不放在眼里。
以往瞧不惯贾母王氏等人的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如此项上,却还要感谢这点了。贾琏轻笑一声,吩咐了旺儿跟着,自转身回客栈去。
那厢,渡头守卫之处忽而出现一男子,从头到脚,满身泥泞,已瞧不出本来面貌,只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炯炯有神。张三递了条巾子过去。那男子接过往脸上胡乱一擦,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便搁了手。李四忙端了汤药过去,“千总大人可是又去刨尸去了?快喝些吧!大人日日在外间跑,小心染了时疫。”
那男子拍了拍胸脯,“区区时疫,奈何得了老子?”虽这般说,却仍是接过汤药,仰脖子喝下。
李四又道:“可还有活着没有?”
男子叹了口气,“过了这许多几日了,哪里还能有活着的。山顶滑坡,泥石滚下,便是没被砸死,困了这些时日,也没人气了。挖了几日,都是尸体。哪里有活人。”
张三李四对视一眼,皆自沉默。男子丢了碗,抬头望去,正巧看见消失在转角的贾琏,身子一顿,道:“那人是谁?”
李四道:“一大户人家的公子。这几日,每日里总要来一回。说是家里有海上的营生,台风之时,刚巧出海在外呢!”
男子“哦”了一声,不再多言,望着转角笑着摇了摇头。怎会是他?明年便是春闱之期,此刻他定是在京里,哪来的闲工夫来福建?况且,以往也没听说他家有海上的营生。果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相思作怪。这般一想,又晃了晃脑袋,丢了开去,只与张三李四道:“海上今日可还安生?”
“千总大人放心吧!咱们轮班日夜守着呢!也没见巡航的船只发现什么不妥。要我说,那倭国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工夫来闹事。”
“注意这些,总没坏处。昨日扬州那边的米粮到了,我恐倭贼会打这上头的主意。”
张三李四见男子说的严肃,也收了散漫的心思,恭敬应是。
晚间,子丑时分,贾琏半梦半醒,听得外间熙熙攘攘的声响,眉头一皱,刚巧翻身下床,便听得一声巨响,夹杂凄厉呼喊,来不及披上外衣,疾奔出去。只见得客栈内已是乱成一团,大门嘭地一下被人踢开,一群人涌了进来,倭寇打扮,均持着刀刃利剑,进了门,也不管其他,只是哄抢,遇着阻挠,便将手中兵刃砍下。
贾琏何曾见过这般场景?心中大骇,一边儿的旺儿更是吓得呆了。眼见得倭寇临近,好在贾琏回过神来,一把抓了旺儿侧身避过,一个回转至得倭贼后方,朝着背心狠踢了一脚,那倭贼撞在墙头,只觉头晕脑胀,鲜血直流。可仍是不死心,提了大刀便往贾琏身上砍来。贾琏推了旺儿一把,一边说着快跑,一边抓了把椅子格挡住倭贼的大刀。抬脚又朝倭贼下身一踢。
伤在本命之地,那倭贼忽痛,退了好几步。贾琏趁胜追击,将桌上茶壶打碎,拿了瓷片纵身一跃,将锋利片尖□倭贼脖颈。贾琏这厢还没松口气,只觉后颈一热,伸手往后一抹,竟是满手的鲜红,大骇转身,只见一倭寇手抬大刀,直直自他眼前倒下。
贾琏心跳莫名,这一下若砍在他身下,那么……当真是不堪设想。贾琏本想谢过那救他之人,可定睛一瞧,竟是怔住。
是他!
“阿朗?”
“晏之?”
二人皆是震惊,不一会又转为喜色。只这般生死场合,如何容得二人相叙别情?已有四五个倭贼奔来。贾琏脚尖一提,方才那倭寇所拿大刀顺势上抛,贾琏一把抓住,朝朱朗使了个眼色。朱朗会意,两人转了个身,背靠着背,顾全彼此后方,一人使刀,一人使枪,却也颇为得力。
只到底倭贼人多,倒下两个又上来两个,正是朱朗前方,贾琏拍了朱朗一把,朱朗弓背相迎,贾琏一手撑在朱朗背上,以此为支点,往前一跃,一脚踢在一人太阳|岤,一脚踢在一人手腕,将其兵器打落,落地之时,手中刀刃已插入那倭贼腹间。而那被踢中太阳|岤之人,本是想起身再战,只放站得身形,已有一柄红缨枪穿膛而入。
朱朗与贾琏相视一眼,竟都轻笑起来。二人昔日也曾打过几场,只从不曾联手。却是不知,原来二人竟能这般默契,配合无间。
客栈内倭寇皆除,只二人还来不及庆幸,但闻外头一阵喧嚣,又有车轮疾驰之声。疑惑间奔出去查看。竟是倭贼驾了车劫了米粮而跑。
8第八章贾琏被调戏了
第八章贾琏被调戏了
福建受灾,能用的粮食都用上了,早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好容易等到扬州米粮的支援,如何能被倭贼抢去?朱朗贾琏皆是大惊。
朱朗举起红枪奋力一扔,刚巧射入赶车之人背心。车上一人见得,也顾不得同伴,将其尸身往下一推,自顾驾了马车继续前行。又有围在车周护持的倭人,举了弓箭朝二人射来。朱朗忙抱住贾琏在地上一滚,滚进客栈,暂且避过此节。好在那倭人心在米粮,并未对二人赶尽杀绝,只手中箭矢连发,阻了二人追击之路。
待得箭雨零落,二人站起身来,倭寇已是走得远了。又闻身后凌乱马蹄声,回头一望,原是张三李四领了人追过来。张三见了朱朗,忙道:“千总大人,米粮被劫走了!”
朱朗直骂:“还不快追!”说着已将身前一人揪下马背,一瞪马镫,跃而上马,只留得贾琏一句“留在客栈,莫乱跑”,便打马狂追而去,经得被丢下的倭人尸身旁,也不下马,弯身伏在马侧,将红缨枪抽出,翻身再度上马,飞掠而去。
“阿朗,小……”
本待说“小心”,只张三等人马蹄哒哒而过,震耳欲聋,早已将他话音淹没在喧嚣之中。贾琏望着朱朗渐行渐远的背影,怅然若失。
三年不见,原来他已经是千总了。时间磨掉了他所有的稚嫩,当初轻狂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了血性男儿,杀伐果断,气势凌人。早已非当日只知斗鸡走狗,声色犬马的纨绔霸王。贾琏突然觉得心里闷闷地,似乎缺了些什么,又似乎是多了些什么,就这般立身站着,眺望着朱朗离去方向,良久,良久。
“二爷,二爷?”旺儿自客栈寻了出来,见得贾琏满身是血,唬了一大跳,连唤了两声,只见贾琏毫无反应,更是心惊。伸手推了贾琏一把。贾琏这才回转过来,笑道:“无事。不过是旁人的血。”
旺儿捏了把汗,这才放下心来,却也只道今晚之事果真是险象环生,触目惊心。贾琏抬脚欲往客栈去,只脚底似有异物,低头一看,原来不过是些许米粒,想来定是倭贼驾车经过,曾与人奋战,划破了麻袋,又兼颠簸之间,自米粮麻袋之中跌落下来的。本也不在意,只月色皎洁,照在那米粒之上,略有灰青之色。贾琏讶然,俯身一瞧,更是大惊。将米粒颗颗捡起,向旺儿寻了帕子裹好,收入怀中。直看得旺儿云里雾里。贾琏也不解释,一拍旺儿的脑袋,“走吧!”
甫一进入客栈,便瞧见那横七竖八躺着的十数具尸体。或是头颅穿孔,或是胸腹插刀,更有死不瞑目者,眼神惊恐可怖。方才厮杀之时,有朱朗在身旁,又及生死之间,也没细想。如今瞧来,端得让贾琏打了个寒战,胃里翻江倒海,只觉难受得紧。想他两世为人,杀人之事却是头一回,且一夜之间,便有这许多命丧他手。
贾琏撇过身去,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发抖的双手,与旺儿道:“帮忙收拾了吧!客栈内尚有妇人孩子,莫吓坏了!”
旺儿嘴角一抽,今夜这般阵势,便是他等男儿也顶不住,何况妇人孩子,只怕早就吓坏了。只如此想着,却仍是虽贾琏一同处理尸身。只那刺鼻的血腥味儿,那骇人的死相,着实让他心内恐惧,胃内作呕。可转眼瞧着贾琏面不改色,只得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