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心脏。把自穿越以来,空缺的那一块儿扎扎实实地填得满了。
“小心着些。”水溶声音微微低哑,“若是有暇,下回还让宝玉带你过来。除了上朝,我也不大出去……”
这算是邀请么?探春微微偏头,抵制他身上如罂粟一般的诱惑。贾宝玉答应了一声,水溶才退开两步,看着车驾起行。
到巷子口的时候,探春掀起车帘子,瞥见夕阳下一抹孤独的影子,伫立在郡王府的门口。一时间,酸甜苦辣的各种滋味,便似被打翻了的调料碟子,混作一团。
身侧的贾宝玉打了个酒嗝,陈年的女儿红香气,便淡淡地弥漫在车厢内。探春有点哭笑不得,敢情这位的酒量,比自己还不如啊
唔,这具身体的酒量,果然比自己现代的那具要好,当得起贾宝玉那句评语——酒量甚洪。当然,比起水溶来还是远远不如。
第三十章皇室子弟
()因是光明正大出府去的,两人便在正门口停了马车。探春趁着贾宝玉被小厮们接下,悄悄地从马车后猫着腰溜进了二门。那里看门的小厮早就受了她不少好处,虽见她脸色红得有些不太正常,也不敢问。
翠墨正在继续着伟大的“事业”,一边还不忘回答半夏和当归层出不穷的问题。侍书不识字,在一旁做着针线,有些幽怨。现摆着一个针线的高手,却整天舞文弄墨。在她看来,这就是不务正业。但由于是探春开口让翠墨做的,她也只能私下里抱怨两句罢了。
“姑娘,你喝了酒?”侍书头一个发现自家姑娘鬼鬼祟祟地进门。
“嗯。”探春没有否认。
“姑娘”侍书不赞同地瞪向她,“虽是跟着宝二爷,可这出门也是偷偷摸摸的,怎么还喝酒”
“只喝了一点儿,我又没有醉。你看,安然无恙地回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探春心情很好。
“我去给姑娘弄点醒酒汤来。”侍书说着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
“别,已经用过了,这会儿也没有醉意。再说,你这时候去弄那汤,大厨房里还不知道要怎么个盘问法呢”
侍书听了有理,便服侍了探春躺下。翠墨喜孜孜道:“姑娘,书已经整理好了,什么时候拿出去印?”
探春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最大的目的,居然被她忘到了脑后
“今天和二哥一起出去,也没顾得上。过两日太太进宫去看大姐的时候,咱们再觑个机会溜出去罢。干脆的,等那部《射雕》的赢利出来,咱们分了银子再把这部书稿交出去。”
翠墨失望:“那这几天做什么呢?”
侍书好笑道:“自然是替姑娘做下几件儿针线了乞巧节转眼便到,姑娘又得拿着咱们的东西去做人情儿。尽靠着我一个,能做得出来这些活儿么?”
翠墨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好,这几日便多做些小玩意儿,给姑娘做人情去”这几个月里,光顾着忙两部书稿,针线上头懒怠了许多。
探春摸了摸随身携带的一百两银票子,很有些财大气粗的意思:“来不及有什么打紧?咱们出去寻些东西买下就是了”
侍书劝道:“外面买的,到底不如自己做的精致,尤其是老太太和老爷太太那里,还是要姑娘亲自动手的。这小半年,姑娘和翠墨尽折腾那两本书了,连针儿都没沾上。”
探春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只得答应自己用翠墨的绣活儿再“加工”几件应景儿。
从这天起,贾宝玉赌咒罚誓说不再带探春出去的誓言,便算是破了功。也不知道水溶怎么和贾宝玉相处的,总之后者对水溶的崇拜之情,就跟黄河之水天上来似的,滔滔不绝。三不五时地撺掇着探春和他一同出去,目的地自然是北静王府。
探春心里其实是有些惊惧的,自己蠢蠢欲动的情潮,旁人看不出端睨,却无法自欺。明知道自己和水溶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每每在痛苦的挣扎之后,又勉为其难地成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飞蛾,明知道扑向火焰会粉身碎骨,却仍是义无反顾。
而每一次从北静王府回去,她总是提醒自己,下一次不能再去相见。可每每贾宝玉怂恿一两次,又身不由己地答应了下来。
并非贾宝玉的口才有多么了得,实在是王府里的那抹白色人影,发着迷人的香气,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欲罢不能。有限的几次出门,竟无一例外地往北静王府跑。倒是水溶见了她的新书稿,一口气阅完之后,便替她交给了冷子印。
其实,她更着急的……是上一部书的利润啊不过,她之所以没有向水溶提起,倒不是怕他小瞧了自己,而是旁敲侧击接收来的信息,书还没有销售完,倒不能急着去要银子。于是,便有了充足的借口,往来于贾府与北静王府之间,不再削尖了脑袋想要摆脱贾宝玉去私会冷子印。
“唉,早知道在前世就谈几场恋爱了,也免得进退维谷。”探春暗暗叹息,偏头看向一脸沉凝的水溶。他侧脸的轮廓十分俊美,即使再挑剔的艺术家,也找不出一点瑕疵。瞳中划过无数的光影,那些从梳桐枝叶里落下来的阳光,也不过是为了衬托他而存在的背景。唇角的那抹笑容,仿佛是清晨的露珠,似有若无,随时会在阳光的照耀下蒸发。
他的笑容,似乎只是一张面具。相处得久了,探春便发现水溶的笑,看似温和,其实却没有丝毫温度。因为他的眼睛里,几乎从来没有笑意。
“今儿吹的曲子,有些悲了呢……”探春喃喃而语,声音轻浅得像是一声叹息。
水溶取下笛,放在掌心把玩,半晌才闷声道:“今天,是我父王的祭日。”
“啊?”探春觉得心脏里被猛地撞击了一下,像是承载到了他的悲伤,竟觉得有落泪的冲动。
北静郡王是袭爵,老王爷似乎去世得很早,所以水溶不及成年便袭了王位。
“我父王早年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不朽功勋。只是当年,他支持的是太子一系,跟今上有些摩擦。”不知道为什么,水溶很想一抒胸臆。尘封的往事,争先恐后地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有些话,就算对着母亲,也不能说的,这时却对着探春说了出来。
“那……你父王是怎么去世的?”探春心中一动,脱口问道。
水溶的唇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太医的诊断,是病逝。可是父王身子一向强健,又怎会忽然抱病而终?”
“是皇上下的手?”探春只觉得心脏又“扑咚扑咚”地跳得厉害。明明知道这些宫廷秘闻,自己知道了全无好处,却又迫切地想要多知道水溶一些。
“也不算是吧”水溶幽幽叹息,“至少,不是他直接下的手。我从父皇留下的笔记里,发现他去世前三个月才觉得身体不适。当年替他诊脉开药的太医,在父王殁后也从太医院失踪。”
第三十二章撞破j情
()“不必担心,你那书稿卖得一定好。”水溶笑道。
“横竖无事,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探春迟疑了一下,决定暂时逃离水溶身边,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已经派人去了,你这会儿要去的话,正好走岔。”水溶却笑着放开了她的手,让她坐下。
人家已经想得这么周到,她还能怎么办?只能悻悻地坐下,再度羡慕起水溶手下的精兵悍将。都没看到水溶吩咐,就知道了主人的意思,强悍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让探春很是失望。冷子印根本不在京城,已经出去了三天。不会是拿了她的书稿潜逃吧?探春惊疑不定地想,但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若真是卖得好,肯定会再度索取她的稿子。杀鸡取卵这种事,应该不是精明的冷家人会做的。再说,水溶的身份在这儿,冷子印奉承还来不及,哪会为了几百两银子的利便得罪水溶?
“别急,你那两部书稿,连我这么挑剔的人,都看得废寝忘食的演义,哪里会卖得差?”水溶不知道她急于收银子,只当是对自己的作品缺乏信心,所以从容安慰。
“嗯。”探春点头。微风带起她鬓侧的一缕碎发,她精致的眉峰微微蹙起,仿佛春山般悠远。他心神一荡,伸出手借由替她捋发的动作,轻轻触了触她的颊。
他指腹的温度,有点微凉。从她的颈侧划过,让她的肌肤上,倏然地冒出了一颗颗细小的颗料,然后,从耳根处,染尽微霞。明知道这样的动作,并不大妥当。她想要挪开,却偏又舍不得,仍是端坐如故。
“探春……”水溶轻轻叹息,“真希望……”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陆总管突兀地出现在长廊的那一头。如果不是真有要事,水溶与探春单独相处时,下人们是绝少来打扰的。因此,水溶立刻止住了话头,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陆总管目不斜视,走过来在水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探春只看到他嘴唇翕动,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水溶脸色不变,甚至连眉头也没有蹙一下,只是似听非听似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是。”明明没有吩咐什么,陆总管却答得十分顺溜。眼皮微抬,朝探春看了一眼,便低着头退了下去,又不见了影儿。
探春总觉得那一眼似乎颇有深意,暗自思量着,也许水溶有什么公事,自己留在这里倒有些不便,于是开口言去。这一回,水溶脸上虽微有不舍,但没有再留客,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亲自送她至二门外。陆总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殷勤地引了她出去。
走至二门,陆总管便告了罪,探春笑道:“还怕我不认识路不成?你忙去罢”
陆总管歉然地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回去。探春倒并不觉得他怠慢,从水溶那里,她知道这位陆总管并非等闲人,一般的达官贵人,还不至于劳动他送客呢
她也不以为意,沿着空无一人的长廊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忽地一拍前额:“糟糕,竟忘了拿箫。”虽然原主人是水溶,但既送了她便是她的。再者,贾宝玉还没到王府门口,自己出去也只是干等,便返身回去。
一路上也不见下人,想是隐藏在哪个角落里。自己最近走得熟了,倒也没有人来问。她穿廊入堂,迎面就碰上水溶和一位盛装丽人并肩行来。两人几乎同时顿住了脚步,只有那丽人多迈出了一步,差些儿撞上水溶的肩。
探春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了一会儿,目光几乎无意识地盯紧了那丽人。朝云髻上珠环翠绕,钗头凤上垂下的夜明珠,有如鸽蛋大小。小巧的耳垂上,两颗明月珰莹莹生辉。她生得极好,眸子乌黑,映着宽袖修裙上的金红钩边,眸光便灿然流转。翦水双瞳,大约就是形容这样的眼吧?
眼见丽人先诧后异,善睐的明眸中似乎写满了疑惑,探春才回过神来,强压住心口处不断冒出来的酸气,急中生智地解释道:“家兄有管箫落下了,我进来替他拿。”
水溶这才知道探春去而复返的原因,神色一松,只微一侧头,便有人凭空出现。不一会儿,箫已经有侍女拿了过来,双手递上。探春谢过,勉强道了别便脚步匆匆地离去。隐约还听到身后的女声在问着什么,而水溶的声音压得极低,她走得又快,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走到大门口,竟觉得阳光明晃晃地刺眼,眼前便模糊了一片。隐约间,看到门口停着辆马车,却是北静王府的标记。正自诧异,却见水溶挽着那丽人走了出来,探春举袖抚额,疾步往一边走去。
丽人向探春又看了两眼,才含笑登车。水溶方掀起车帘,忽地又叫过了个小厮:“替三姑娘叫一辆马车,就用我常乘坐的那辆罢。”
探春听着,朝他看过去,见他脸上微含歉色,鼻子一酸,急忙死死地咬住了牙关,眼睁睁地看着水溶下了帘子,马车便迤丽行去。
“三姑娘坐了先回府过去,回头宝二爷那里,王爷派人过去说一声儿,直接就回姑娘府上了。”小厮很机灵,口齿也便捷,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事。
“多谢。”探春勉强说了两个字,急忙住口。再说两句,怕是忍不住眼睛里要冒水气出来了。顿了顿,掀起轿帘便坐了进去,心里不住地冒着酸气。
刚才水溶和那丽人行迹亲密,虽然不曾搀着手,可两人之间的说话和动作,分明都不一般。她是谁?探春在自己的脑袋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才发现自己对水溶的了解少得可怜。
他有王妃了?冒出来的念头,让她蓦然一惊。看那位的打扮,倒还真有王妃的派头。一颗滚热的心,刹那间便仿佛浸到了冰水里,“滋”一声,冻住了心房。
她穿越这么一回容易么看水溶和那丽人相处甚好,想必也琴瑟和谐,那自己扮演的角色,可就更不光彩了,分明是蓄意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嘛
坏事可以做,但万万不能做第三者探春想得越明白,一颗心便越发的冷。到后来,连手脚都冰凉一片。
第三十三章争如不见
()每夜水溶仍是依约入梦,醒来却只剩下了淡淡的怅然。探春有意无意地打探,从宝玉嘴里知道,水溶已置了几个侧妃,只正妃空着。刚才那位,竟然是江南甄家的五小姐甄彤。想来,是要找个门第显赫的女子做正妃的。探春理智地分析了一下,自己比起恐怕至多也就只能以侧妃嫁水溶。
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慄,水溶那张温和的面容也现了几分狰狞。不说自己来自现代,根本不习惯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穿越来的几年,看惯了赵姨娘的尴尬,更不可能屈居侧室。但是正妃?用脚指头想,也是不可能的。
经此一事,对水溶的思念竟是慢慢地淡了。一门心思再度操刀,“盗窃”金大侠的《笑傲江湖》。什么都是假的,唯有银子是真的,至少贾府被抄了以后,她还能不至于露宿街头吧?
翠墨虽然不知道探春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发愤涂墙,但她还是乐于看到书的进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提升,并且为令狐冲对小师妹的感情感动得眼泪汪汪,下笔的时候,写到“林平之”三个字,就咬牙切齿地用力,几乎变成墨团子。
“这个……”探春愕然,虽然她也不喜欢林平之横刀夺爱,可是还不至于像翠墨这样“爱恨强烈”。
“反正当归和半夏要重新抄,她们知道这个是林平之就行了。”翠墨赧然一笑,却仍然在写下一个“林平之”的时候,再度画成了墨团……
好吧,就当是速记符号好了。探春自嘲地想了想,继续讲故事。现在她已经懒得自己组织语言,只是当讲故事。至于文笔润色,翠墨的功底也不错,完全可以胜任,反正是半白话性质的。
在翠墨心切切的“督促”之下,探春居然没有什么太多的闲心去想水溶。
只是她刻意地选择遗忘,有人却三不五时地“北静郡王”四个字不离口。此人自然是贾宝玉是也。
这日也不知为什么,孰师大约是家中有事,早早地就放了他回大观园,所以某人兴兴头地便拐到了秋爽斋。
“北静郡王才让人捎了信来,邀请咱们过去耍呢”
探春便托辞不去:“我一个姑娘家,三天两头往外跑,成什么样子你要去,便自个儿去罢。”相见争如不见,再见也不过黯然而已。
“三妹妹,你得罪王爷了?”贾宝玉小心地问。
“怎么?”探春被他没头没脑地问得有些发愣。
“我已经约了几回,可你都推了,不是你们闹了什么别扭罢?”贾宝玉理直气壮。
探春好笑:“你和林姐姐三不五时地闹个别扭,当人家也是这么的?你和林姐姐是青梅竹马,彼此都知道脾性。可他是什么人?身份摆在那儿,我再不知事儿,也不会去得罪了他的。”
“那你怎么……”
“到底是未嫁的女孩儿家,总不能老是往那儿跑。一次两次还能侥幸,多跑几次,还有不透风的墙么?到时候传出去,这名声可好听?”
贾宝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咕哝了两句:“奇怪,以前从没见你有这顾虑”
“现在大了,自然比从前懂事。”探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心劝两句仕途学问的话,又记得他似乎为此还抢白了薛宝钗,便又生生忍下。罢了,反正原著里的贾宝玉,也是这样专在女孩子堆里做功夫的。
“我瞧着王爷怪想你的。”贾宝玉不屈不挠,继续游说。
探春冷笑:“他想我作甚?府里头有的是陪着他的人,我倒是算是哪一出呢难道我娘是奴才,我也只能做小不成?”
贾宝玉倒没成想探春会有这样的激动,顿时哑口无言。探春看他神色,也自觉好笑,不过是撞见了人家夫妻两人的亲密行径,便把这无名之火朝着贾宝玉发出去,倒是自己没有道理。
“算了,我不过是发发牢马蚤。”
“那……你今儿还去不?”贾宝玉对女孩子向来脾气好,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妹子?因此也不生气,仍是涎着脸儿凑过来问。
敢情他听不懂什么叫婉言拒绝吗?探春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听说今天请了京城最著名的旦角唱堂会,若是不去,未免可惜。”贾宝玉眼珠子微微一转,便搔到了探春的痒处。
虽然她不大爱听戏,但听说那琪官长得当真是“天香国色”,比女人还要俊俏几分。唱功自然是一流的,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看他的扮相。偏偏他还是演的旦角,难怪让人想入非非。
一个男人,怎么称得上这样的评语?好奇心狂飙之下,探春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贾宝玉,同车前往北静王府。
听得她来,水溶亲自迎至二门。
“探春,你来了。”他语气自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越发觉得亲切。
“听说琪官在这里唱堂会呢,过来听戏。”探春含笑,虽然态度温和,但骨子里却透着一种疏远。
水溶最善察言观色,自然觉出她的不同,不由微微皱眉,想要问个究竟,可探春却与贾宝玉形影不离,竟不得其便。一路上,贾宝玉还滔滔不绝地向探春介绍着琪官:“听说他只要唱新戏,忠顺王爷便要去捧场。”
探春对男人的八卦不感兴趣,更何况水溶还在她的前面引路,只是似听非听,嗯嗯呀呀地适时发出个声音,表示自己在听。
水溶没有觑着有利时机,无奈之下,只得引了二人到后花园:“也不是唱堂会,只是让他过来坐着唱两句罢了。虽说是个戏子,谈吐倒也有趣。可惜今日没让他带行头来,不然上了妆让你看,怕是你要认为他是女子之身。”
探春更是好奇,反正她也不在乎听那唱腔,只想看看琪官其人罢了。
方入亭子,就见一人跨了出来,行礼如仪。探春见他穿一件玉色酡绒的夹袄和水红色的撒花夹裤。衣服倒不起眼,人却让人眼前一亮。面似满月犹白两分,眼如秋水尚清三分。比起贾宝玉和水溶两人,略瘦一些,却非秦钟那种弱不禁风的模样。骨骼清奇,瞧去便先是生出三分好感。
第三十四章倾城戏子
()唱堂会,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家有了红白喜事,找来戏班子唱两出戏的意思。可是探春看这后花园里,似乎只有琪官一人。而看水溶依旧一袭素色的锦袍,也不像是有什么喜事的模样。这——算是唱的哪门子堂会?
“听宝玉说,你一直想听琪官唱戏。这不,正好今日有闲,便叫了来唱两出给你听。”水溶待三人见过礼后,便拉着探春坐在自己的身旁。
敢情今天不是什么堂会,不过是召了戏子来专门唱给她听的?当着外人,探春不好意思推脱,只得顺水推舟地坐下,心里却是替琪官难受。戏子在这时代的地位甚低,甚至比起普通的小厮丫环来,也还稍有不如。
琪官自己倒并没有伤了自尊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浅浅淡淡,却又不让人觉得谄媚。兴许是这样的场合经得多了,态度也自然大方,不见局促,让探春顿生好感。
水溶地位尊崇,虽是主人,态度也不甚热络,偏是没有人觉得他高高在上。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莫不天经地义。就连琪官,也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四人对坐,虽然身份各别,倒也并不觉得突兀。
茶过两巡,贾宝玉便迫不及待地让琪官唱戏。琪官看了水溶一眼,含着笑应了。他也不整妆,只是闲散地坐着,并不拿腔作势,启唇清唱了两段旦角戏。探春兴之所至,干脆拿出箫来,替他伴奏。
琪官眉眼微扬,目光在探春脸上一触即走,但眸子里的惊奇,却让水溶一笑。堂堂公侯府的小姐,竟没有半丝瞧不起戏子,恐怕也只是独一份儿了。琪官微微动容,唱得愈发用心。
一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回肠荡气,缠绵悱恻。便是探春这等不懂戏的人,也听得入了迷。仿佛感受到了杜十娘一心从良,怀着美好的愿望却终于绝望,把自己历年积得的珠玉抛洒入江,而后自沉江底的悲凉与绝望。
贾宝玉更是毫不掩饰,击节赞叹:“唱的好戏”
不时上了酒菜,四人便围桌而坐。初时琪官尚十分拘谨,但不久便放开。他虽是读书不多,但也长于言辞。再加上水溶长袖善舞,气氛倒也融洽。贾宝玉更是与琪官极力亲近,问题层出不穷,到最后更是解下了自己的汗巾子要与他换。
琪官不想自己居然受到这样的礼遇,他虽然是王侯府中的常客,但别人瞧他的眼色,总存着几分亵玩和轻视。贾宝玉托着自己的松花巾,一脸的殷切,琪官不及考虑,急忙把自己身上茜罗红的汗巾解下:“承蒙公子看重,十分感激。只是琪官不过一个戏子……”
贾宝玉在人情世故上头本极单纯,他见琪官生相极美,哪里还管他是个什么身份,喜孜孜地接过汗巾,便系于自己腰上。
探春看琪官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替他解围:“何必与他计较,他这条原是家常系着的罢了,不如你这条精致,说来倒还是他拣了便宜,你吃了亏呢。”
水溶也笑:“极是极是。琪官这条汗巾可非凡品,原是茜香国的贡品。今日却是琪官与世兄一见如故,慷慨相赠呢。”
探春听了“贡品”两字,便觉微微有些不妥。暗想琪官既是当着水溶解下汗巾相赠,怕这件“贡品”并非水溶所赏,难道这琪官还与旁的达官贵人有所牵扯吗?她刚才隐约听到忠顺王爷,论起辈份儿来,比水溶还要高上一辈儿,又是个爱耍阴手的人,可别惹出祸来
刚动了动嘴唇,抬头却琪官与贾宝玉一处站着,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那句打击人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水溶悄悄问:“怎么近来对我冷淡得多了,莫不是我得罪了你?你就瞧我殷勤地请了琪官这等出色的人物来,也该消气了。”
探春既打听了主意与他疏远,自然不敢吐露心事,连忙回了他一个笑容:“怎敢生王爷的气?只是这两日家里有些事,在诗词上头又遇上些难的韵,故此有些失神罢了。”
再看水溶,站在这两个美男子身旁,竟是半点也不逊色。
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极有道理。脸上微热,急忙岔开了话题,重又说笑起来。
贾宝玉与琪官越说越是投机,竟是两人各端了杯清茶,到葡萄架子下去坐了。亭子里只剩下探春和水溶,琪官偶尔瞟过来的一眼,似乎也带着深意,探春只觉得脖颈处也沁了汗。
“你这么怕热么?”水溶的笑,仿佛在耳畔炸响。
“还好,这天气果然是入了夏。”探春勉强笑着,微微偏头,挪开了和他的距离。
“是不是那天……对我起了什么误会?”水溶千伶百巧的人,又是情场上的千里马,怎么会看不出探春的别扭?只是一直不想提起甄彤,却见她竟是不肯假以辞色,只得老老实实地解释,“她是甄家的小姐,因着纳妃的时候父皇身子不适,后来又一直生忘了她,直拖到那日才宣召见驾。并不是我故意怠慢你,实在是父皇有旨,不敢不尊。”
探春强笑:“这是你的家事,原不必向我解释。再者,你也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然则这一阵儿,你对我却又跟初识的时候似的。”水溶从桌下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王爷……”探春的手指微微一颤,刚想挣开,水溶却握得更紧。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份,你叫我的名字即可。”
“水溶?”探春只是下意识地低喃,不过是自言自语。无奈水溶的听力也未免太好了些,立刻喜孜孜地认中了她的称呼。
“对,就是这样。”
探春气结,又不好与他争执。否则,倒像是小情侣之间的撒娇,更显得暧昧。只得把眼睛转向葡萄架下的两个少年。二人正有说有笑,贾宝玉还执着茜罗红汗巾的一头,仿佛正在问着什么。
绿荫丛中,少年如玉,是一幅绝美的图画,探春顿时生出了学画的心思。
谁知便是这条汗巾子,在贾府里惹来了轩然大。
ps:几乎告诉了,今天原来是七夕啊祝各位有情人节日快乐,没情人的赶紧上大街上拉一个去……嘻嘻。继续求票,求赏,求收,求点……
第三十五章汗巾生事
()因最近一段日子府里没有请客吃饭,听戏作寿诸般事情,累得探春天天在秋爽斋托着腮帮子想她的“稿费”。
“姑娘,接下去该怎么写?”翠墨写完了一段儿,没听到探春的声音,诧异地抬起头,却见她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这几天歇着罢,前两本书的银子还没收呢,这会儿没动力。”探春有点心烦意乱,“还是想法子出趟府是正经,也看看这两本书卖得怎么样,有没有市场。”
翠墨也叹了口气,把笔搁到了笔架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侍书进来:“姑娘,若是在屋里闷得慌,就去园子里串串门子”
探春无可无不可地带着翠墨出了门,想了一会儿,还是往潇湘馆去寻黛玉下棋。贾宝玉穿着家常衣服,正在替紫鹃捣胭脂。
“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捣弄这些东西”探春啐了一口。养在脂粉堆里,便惹了这样的坏毛病偏生大家伙儿还不当一回事儿,只觉得小孩子的玩意儿。
“扑嗤。”林黛玉正在一旁百~万\小!说,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笑了出声,“听你这口气,倒像是比宝玉大了好几岁似的,你自个儿比我还小呢”
“有志不在年高。”探春回了一句,“别理他了,咱们下棋去”
才摆好棋谱,却见袭人喘着气跑来:“二爷,快去书房,老爷差人来叫得急”
贾宝玉听了脸色大变:“为了什么事?”
探春推他:“她哪里会知道你还是快去,你若到得迟了,父亲又要责你蹉跎。不拘什么事,你差个人去祖母那里去告诉一声儿,怕什么怕啊?”
有了这顶保护伞,贾宝玉完全可以在荣宁二府横着走。也没见这样的父子,倒像是猫和老鼠似的。
贾宝玉急忙回房换了衣服便自去书房,探春心里有些不安,叫过翠墨:“你快悄悄地跟了去,打听着究竟什么事,我瞧着今儿事非寻常,父亲唤得恁急,怕不是什么好事。”
翠墨很机灵,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姑娘,是忠顺王府里的大管家登门,指明了要二爷去的。这会子他们在书房里说话,把二爷叫了进去,下人们都发散了,却不知为了何事。”
黛玉疑惑:“忠顺王府与咱们府里素无交往,为何单叫宝玉?他虽然有些冥顽,却不至于会惹什么事啊。”
忠顺王?探春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忽然跳了起来。红楼里宝玉挨打,可不就是为了那条琪官的汗巾子?想必琪官是忠肃王爷身边的红人,和那位王爷之间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
“三妹妹,你怎么了?”林黛玉看她脸色大变,忍不住问。
探春回过神,不及细说,便匆忙往外走:“我看看去,兴许真惹出什么事来了。翠墨,一会儿若是见机不对,赶紧去请老太太。”
林黛玉追至门口,探春早就一溜烟地去得远了。黛玉心里担忧,只得扶门而立。
探春匆匆赶至外书房,只听得贾政的怒喝:“你这孽子,平日不学好也罢了,如今竟私藏优伶,表赠私物,祸及老父”及至到得近前,才看到贾政气得脸色铁青。
再看贾宝玉,已经被小厮们推到了凳子上,旁边两个正拿着棍子,磨棍霍霍。
“三丫头,你闪开”贾政看探春往前来劝说,板下脸。
贾宝玉拼命地对她使眼色,这当口她顶什么用?想法子去通知了老太太才是要紧可贾政地一瞪眼:“把大门关上,谁也不许出去”
小厮们都知道贾宝玉是贾母王夫人的命根子,虽说贾政喝令“往死里打”,哪敢真用什么大劲儿?只是装个样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贾政劈手夺过藤条,狠命地朝贾宝玉打过去。
探春大吃一惊,贾政虽是文官,但贾家的风气,早年也是习武的。两膀子的力气,比小厮怕还强些。且急怒攻心,下起手来可比小厮狠多了。这样下去,可别出了人命不及细想,便扑过去抱住了贾政的腿:“父亲,祖母最疼二哥,万一被打得落下什么病根儿,可不叫祖母伤心么?”
贾政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只是恼道:“做父亲的管教儿子,哪有女儿上来拦的道理”
探春回头,看到贾宝玉脸上殊无血色,知道已经打得狠了,不敢放手,正待再劝,却听贾母的声音颤微微地传来:“好,那我也要管教自己的儿子,行也不行?”
紧接着,王夫人也来了。看到贾宝玉半身有血渍渗出,顿时哭得泪落如雨。贾母也看得老泪纵横,发狠似地对探春道:“三丫头,叫你太太收拾东西,咱们娘儿几个带了宝玉便回金陵过活,也省去在这里受气的份儿。”
贾政急忙强笑道:“母亲请别生气,儿子一时气急,才下了重手,下回再不敢了,母亲息怒。”
贾母看着宝玉,又看向探春,一把搂住了她:“三丫头,你若托生为男儿,你父亲也不必时时看宝玉不顺眼了。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几个孙子没一个争气的。珠儿略争气些,却没这寿命”一边说着,一边又滚下泪来。
探春虽然与贾府没有什么感情,但贾宝玉与她相处的时间最久,看到这番凄惨的模样儿,也不由得懊悔。若是前世看红楼的时候用一点心,这场风波完全可以避免得了。唉,书到用时,方恨迟啊
贾府里的“凤凰”受了伤,看望的人川流不息。探春也不去凑这热闹,只是烦恼在贾宝玉伤好之前,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出府了。
翠墨忧愁:“这伤怕是要养上个多月才好,咱们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了呗”探春也无法可施,唯寄希望于宁府办个什么赏花会什么的。可如今又不是春季,似乎也没有什么花可赏。
唉,她不过想赚一点银子,怎么就这样的难啊
第三十六章决心难下
()贾宝玉这一挨打,倒让王夫人对探春彻底地放了心,觉得她奋不顾身地护着儿子,可见是真拿自己当母亲的。言里话外,对她便深为看重,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继讨好了贾母之后,又获得了王夫人的欢心。有这两位当权派庇护,她在贾府的日子便会好过得多。
王夫人倒是拿她当女儿疼了,另一位亲生的娘,却又不痛快。探春想着赵姨娘的态度,忍不住脑仁子发疼。想着去劝慰几句,便硬着头皮往赵姨娘的住处走去。
贾环眼尖,还没等探春走过去,便跑了出来,喜孜孜问:“三姐,今儿可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带来给我?”
探春看他穿着半旧的皮蛋青箭袖,外面罩着件排穗褂子,也有七分袖。想到贾宝玉素来一身光鲜,心里便有了些想法。那天贾母哭诉的时候,也只提到了贾珠。那与贾珠同龄的贾玥,竟似从没有存在过似的。
她摸着贾环的头微笑,拿出从贾宝玉那里讨来的一方小砚。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不过图个新鲜,便要了来赏玩。贾环却当宝贝似地收了起来,一手拉住她往屋里走。
赵姨娘正在纳鞋底,一边的炕上堆着些零碎的绸缎湾头,也难得有两块成样儿的。心里便有些气恼,那些好看的鞋面儿,怕是又给了那马道婆。有心把月例银子分出一半来,又怕她全添了香油钱,倒还不如放自个儿的手里。
说了两句闲话,赵姨娘也没甚好话,阴阳怪气得厉害。幸得贾环对她依恋甚深,陪在她的身边,才不至于母女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