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梦探红楼

梦探红楼第11部分阅读

    准比那两本还卖得火。如今可不能再在封面上印个佚名儿,姑娘倒不妨起个号,听起来雅致些的,往后叫起来也响亮。”

    探春笑道:“那就叫金庸吧”

    冷子印细细地问了两个字,探春又后悔起来。她以后再盗版梁羽生古龙的,难道也延用金大侠的大名不成?

    “这个名字倒也使得……”

    “不成,这个字笔划有些烦,一般市井中人还认不大出,不如另取一个,叫蕉下客罢了。”探春急忙补救,想也不想就拿出红楼里原该属于她的那个别号。

    “这三个字好,读起来也别有韵味。”冷子印啧啧称赞,“下一版印刷的时候,就把这三个字印上去。往后,蕉下客这三字,便是咱们的招牌儿了。”

    面对光辉灿烂的远景,探春憧憬之余,也不免心虚胆怯,硬着头皮又应承了两句,不敢耽搁,揣着平生第二笔“巨款”,连脚步也平白地轻快了许多。

    果然,翠墨得知探春竟然分得五百两银子,热情空前高涨。刚接手的绣活儿才做一半便束之高阁,继续完成《笑傲江湖》的大业。再加上半夏和当归初学有成,对探春派给她们的活儿,用十二分的热情去完成,进度便陡然加快了一倍。

    “你们都疯魔了不成?”侍书无奈地看着手里翠墨还没有完成的绣活,哭笑不得。虽然探春这里的人是补齐了,可补了也等于没补,一下子去掉了三个……好在探春不是个挑剔的主儿,什么事只要差不多就行,剩下来的人倒也没有真的增加多少工作量。

    翠墨理直气壮:“侍书姐姐,你想想啊,我们三个人不过三两个月的功夫,就能挣上五百两银子。若是拿着这银子买绣活,可不知能买上多少件儿了,把阖府上下全打点好也尽够的。”

    探春点头赞同:“不错,就是这个理儿。”

    侍书嘀咕:“在这府里头要吃的有吃的,要用的有用的,那些银子……”

    虽然很想高风亮节一番,但想到那五百两银子,探春不吃不喝也得等上大半年,气便弱了下来。况且,探春也没个生母替她筹办婚事,嫁妆还得自己留些东西压压箱底儿。

    第五十九章海棠诗社

    ()“现下儿当然不愁,但往后就难说了。这人啊,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哪怕想要骑鹤下扬州,也得腰里缠着银子呢”探春老气横秋地有感而发,是因为她能“预见”贾府的没落。

    翠墨却会错了意,立刻接过话头:“可不是吗?眼看姑娘一年大似一年,在这个府里到底不是嫡出的姑娘,日后嫁妆也有限,还得咱们自个儿打算。”

    探春愕然,她考虑得……没这么长远。

    但显然,这个理由说服了侍书,她立刻闭上了嘴,心甘情愿地穿起了绣针:“还是翠墨想得周到,也不必到外边买绣活,虽然我的手艺比不上你,但也能勉强拿得出手,平日少顽耍一会子也就是了。”

    尽管是个现代人,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终究还是有点羞涩,探春虽然心底里一万个反对这个说法,却没好意思说出来。于是,翠墨和侍书便华丽丽地误会了,各司其职得不亦乐乎。

    探春每天的工作,只是口述两到三章的大意,再由翠墨润色,半夏和当归二人轮流抄写。每写完一章,再由探春修改。这么一来,她便剩不下什么事,俨然成了秋爽斋最闲的一个人。

    恰好西廊下五嫂子的独子贾芸拍贾宝玉的马屁,特意送了两盆白海棠给他。贾宝玉一时兴起兄友妹爱之念,一盆送给黛玉,一盆便送给了探春。

    探春笑道:“二哥,这贾芸与我们来往并不多,怎么忽然念着你,竟巴巴儿地送了两盆花?这秋海棠虽不甚稀奇,倒也难得他有心,正应着这景儿。”

    “还不是大观园揽事儿的时候,他央了我去跟琏二哥说情,揽了个活儿做,这次是特来谢我的。”

    “怪道呢……”探春恍然大悟,“可惜我是个女孩儿家,若身为男孩,让二哥去说说情什么的,哪怕揽个种树的活儿,这里面也有不少油水。”

    贾宝玉失笑:“咱们的日子可好过,又不用花费什么,每月还有月例银子。说起来,这芸哥儿也真是怪可怜儿的,好的活计都给了贾蔷、贾芹他们,就只剩下一两宗。他是咱们荣府的旁支,父亲又早已亡故,就那么一点儿家产,也被他舅舅给占了。”

    “不过,这人求到你门前,倒也会钻营了。”探春笑笑,对这位主动“勾搭”上了小红的男配角,倒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才展开海棠上的信,头一句便是“父亲大人钧鉴”,立马把她雷得不轻。

    抬头看向贾宝玉,似乎贾芸比他还要大上两三岁罢?这家伙的脸皮子,可也真够……厚的。

    “父亲大人……这要让人瞧见,怕不笑喷了。”探春摇头,继续往下看去。

    贾宝玉好笑地解释:“其实不过是玩笑话,平时也不怎么见,只隐约在祭祖的时候见过,。那日便随意搭了几句,在凤姐姐那里随口那么一说,谁知这小子竟然真叫我做‘父亲’既然他叫得,为什么我就不能应得?按着辈份,他也该叫我宝叔,父亲跟叔叔是平辈儿,我也没占他多少便宜。”

    “这话也是。反正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探春忍着笑,继续看信。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俏皮话,难为他写了满满两张纸。贾芸的字看来也下过功夫,四平八稳,很能拿得出手。虽不讲究韵脚,但言语风趣,看得探春捧腹大笑。

    探春把那封信看完,心里一动:“二哥,你如今也不得出府,不如咱们起个诗社,把咱们大观园里会吟诗的姐妹们都召了来,定期聚着,大家也附庸风雅一回。”

    贾宝玉本是喜欢热闹的,伤势稍复,却被拘在府里不准外出,正没处找乐子呢,闻言大喜:“果然是三妹妹的主意好,咱们写个帖子,正儿八经地把她们给邀来,方见郑重。只是既起了社,却得起个名儿。”

    “既因海棠而起,便称海棠诗社,如何?”探春的目光扫过那盆海棠,随口应道。

    “如此更好,日后咱们的诗社出了名,这也是一个典故了。再弄个海棠诗抄,管让人对咱们刮目相看。”

    “只是闺阁里的玩物,咱们几斤几两,还想着出名呢”探春不以为然,便叫翠墨伺候笔墨。谁知一会儿,却是侍书拿着纸笔进来,悄悄地笑道:“她如今正忙着呢,别耽误了她的功夫,还是我来吧。”

    看来,侍书完全认同了翠墨手里的“工程”,尽管她的初衷怕只是为了替探春积攒嫁妆银子。虽然满脑黑线,但想到结果不影响过程,探春还是平了平气,决定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误会下去。

    “三妹妹要写什么?”贾宝玉凑过了脑袋,侍书退了下去,留他兄妹两个在屋里捣鼓。

    “既然咱们连社名儿都有了,自然要写张精致的帖子。若不然,往后你可少了典故”探春笑谑着,随手写了几张帖子,差了小丫鬟分头送去。

    不多一会儿功夫,不独薛林和二春,连李纨都来了。想必大家在园子里也闷得慌。七嘴八舌的一通主意出下来,作为提议人的探春,倒成了壁上观。

    “既然是诗社,咱们得给自己起个号”一声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于是,众才女正儿八经地给自己取了别致的号,像潇湘仙子、稻香老农……倒也别有意思。探春抬头看到窗口的芭蕉,忧愁自己那现成“蕉下客”的名号,被自己随手借用到了冷子印那里,显然是再用不得的。好在诸女兴致勃勃,也不用她费脑筋,一股脑儿说了十来个让她挑选,最终挑了个“秋爽居士”,却让探春哭笑不得。虽然被贾宝玉嫌弃不够诗意,又被林黛玉打趣了一回,但还是这么定了下来。

    第一社便由探春主持,题咏白海棠,果然气氛空前的好。李纨评点:“若论纤丽婉转,自然是潇湘仙子。但若讲究平稳大气,怕还得让位蘅芜君。

    探春正在为林黛玉精妙的一副颔联击节称赞,闻言不免大感意外。想到贾兰与薛蟠走得颇近,更是深服薛宝钗不露声色的手段。恐怕不独李纨,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有些脸面的都打点到了。反正她们家虽缺了顶梁柱子的当家人,但几代皇商的家底子,还是厚的。

    第六十章悔起诗社

    ()过得几日,湘云也来了,再加上才搬进园子来的香菱,诗社倒越发的有了点规模。香菱这丫头一心想要学诗,人住在蘅芜馆里,却舍近求远地拜了林黛玉为师,捧着林黛玉借给她的诗集,很有废寝忘食的架式,竟比翠墨写《笑傲江湖》还要痴迷几分。

    “翠墨,你也是能诗善词的,不如也加入我们诗社得了。”探春笑吟吟道。

    “姑娘们都是主子,我去了又算什么?再说,不过跟着……我家奶奶学了几个字,哪里就能当成才女?”翠墨想也不想便摇头。

    探春觉得她的身份有点敏感,倒还真不合适去抛头露面,虽然是自家姐妹,林黛玉不论,可还有个薛宝钗是个外人,于是这个提议便作罢论。

    “奇了,香菱被薛大爷收了房,虽不是正头的夫人,也算是个屋里人,又住在宝姑娘那里,怎么却巴巴地跑去潇湘馆?”侍书纳闷,“每常听姑娘所言,宝姑娘和林姑娘都作得好诗,难分个高低上下的。林姑娘又素来嘴巴不饶人,香菱怎么反倒跟她粘乎上了?”

    探春似笑非笑:“这些原因,咱们怎么会知道?不外乎日久见人心,黛玉虽爱使小孩子脾气,但待人之心却是真的。这样的人,虽然容易使气,却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而宝钗么……咱们看到的只是面儿上,总要他们自已家里人才知道深浅。”

    侍书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说,宝姑娘她……”

    “不过是我乱猜详一通罢了,这话可不许传出去。”探春急忙补救自己的“心直口快”。

    “姑娘也太小瞧我了,这点子轻重都不懂?”侍书不悦,却又继续八卦,“宝姑娘和宝二爷走得极近,上回宝二爷被打了以后,我还瞧见她巴巴儿地托了一丸药过去,据说有奇效的。”

    “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探春随口应了一声,又有点好笑,自己的“引据论典”似乎说得反了,如今可是一家有男百家求,该是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薛宝钗的心思,但凡看过《红楼梦》的人,都路人昭昭。这时代的女孩子,果然一个个都早熟得很,这么点年纪就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在前世的那些岁数,似乎都是白长的,一点没有显出比别人更老成些来。

    两女相争,必有一伤。不知道在自己的这个红楼版本里,林黛玉会不会争得过薛宝钗啊不过,和林黛玉做姑嫂,比跟薛宝钗要省力,至少人家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不至于让自己时不时地猜度人家淑女的心思。

    正胡乱猜想,却见李纨的大丫鬟素云跑过来:“三姑娘,今儿我家奶奶开社,这会儿姑娘们都到齐了,就差三姑娘一个啦”

    “哦。”探春答应了一声,有点愁眉苦脸。

    她不过闲极无聊,又记得红楼里雪夜吟诗的意境,才动念提议组建了诗社。做了一回小东,便扔给了比她更加无聊的李纨。

    迎春和惜春不擅作诗,只是闺阁寂寞,来应个景儿,倒也罢了。史湘云和香菱两个,却见天儿地候着诗社的活动。再加上颇具诗人气质的林黛玉和不以诗词为念,但功底实在扎实的薛宝钗,诗社倒是越来越红火。又过了一月有余,薛蟠的从弟薛蝌进京,带上了他妹子薛宝琴,更有李纨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外加邢夫人的侄女儿刑岫烟,都是能诗善词的,更是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

    下雪要吟诗,腊梅花开了要作词,再得了水仙、鸭梨之类的花果,又有说法,唯有探春渐渐觉得腻烦,对自己起社之举,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时代不该女子无才不是德吗?怎么个个出口成章,且还乐意得不得了?原本赶在年下热闹,溜出去逛逛。冷子印把《神雕侠侣》第一版的收入也结了给她,如今怀里揣着一千多两银票,探春很想替贾环买些精致的小玩意儿。谁知天天被拉去附庸风雅,竟是不得闲儿。

    赚了银子做什么?自然是用来花的这时候,探春觉得痛苦的不是没有银子,而是有了银子,却没有机会去花。

    “姑娘,太太那边找了几匹缎子,这是赏了咱们这里的。”侍书兴冲冲地跨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段布,“这轻粉的颜色好,给姑娘做件过年的衣裳。”

    这粉嫩的颜色,看了让人真是恶寒一把。探春忍不住暗暗嘀咕,我可是二十好几的人了,穿这个……

    侍书却兴致勃勃地在她的身上比划了两下:“今儿动手,到腊月里就能做好,赶上新年的时候穿。”

    “我不要这个……”探春看着侍书和一边小沐和蝉姐儿交头接耳商量款式的劲头,声气儿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好吧,就当她粉衣娱人了。谁让她穿越到小萝莉的身上,而且还是个五官精致的小萝莉,正适合粉粉的颜色呢

    于是,侍书把翠墨从书海文堆里扯出来,非要让她动针不可。自家姑娘出客的衣裳,翠墨倒不敢再推,便天天在灯下穿针引线。探春看她辛苦,让她把金大侠的书给停一阵儿,谁知翠墨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个不费多少功夫,我赶几个晚上就成了。”

    探春无语,敢情人家比自己还敬业啊照这样的速度,自己积累原始资本的目标指日可待。可银票放在身边是死的,得想个以钱生钱的办法出来才行。只是一时逮不着出府的机会,就算有一万个打算,也只能扼杀在摇篮里。

    好容易过了腊月二十二,诸事停当,原该松口气儿,谁料王熙凤劳累太多,竟小月了。三两个太医调养着,总不见好。王夫人看她脸色腊黄,只得叫李纨代她一月。谁知李纨脸慈手软,也号令不得众人,那些媳妇婆子们不服管,又弄出好些事儿。王熙凤无奈,挣扎着又理了几天事,反倒添了下红之症,越发的体虚不禁,连贾母都被惊动,一迭声地让她好生将养,不许她再管事。

    第六十一章代理管家

    ()李纨又管了两日,王夫人看着实在不成事,只得把探春叫了过去:“三丫头,你大嫂子面皮子薄,管了不过半月,下人们便都荒废得不成样子。我看咱们家的人里面,只你还有几分手段,便费心些,与你大嫂子一处裁夺着。你大嫂子不肯作主的,你便多担着几分罢。”

    探春虽然没仔细看过红楼,但也知道这一趟管事,并没有持续多久,心里想着又不能真正抓了管家的大权,又何苦去出头得罪人?因此颇费踌躇,婉转推搪。

    王夫人却会错了意,只当她顾忌着年龄在她之上的迎春,笑道:“你二姐姐这人,你也是知道的,整个和就跟一根木头似的,她哪里管得来家?若能管住自己的丫头嬷嬷,也算是她的本事了。大太太那边儿也说不上事,我回过老太太了,老太太心里也乐意。再者,我还请了宝丫头来,不过她不是咱们家的姑娘,什么也说不上,只得让她费心早晚看着那些婆子。”

    薛宝钗既不是贾府人,怎么把人家给叫来?一想到要和宝钗日日共事,探春更是老大的不愿,忙笑道:“宝姐姐为人稳重,有她看着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倒也罢了……”

    王夫人笑骂:“胡说,养了你这样的大,真遇上了事倒会推脱宝丫头虽然能干,可毕竟是亲戚家里,只能照看一二罢了。到底要咱们家里的姑娘,才是名正言顺。”

    探春看王夫人满脸的期待,知道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想着撑过几日便罢,还是自己赚的银子实在,谁也抢不走。

    偏是这几日年节初过,诸事日渐繁琐。往常只由王熙凤风风火火,她们这些姑娘按时拿了月例银子便罢,这回才知道大家族里的家事,也不容易。荣宁二府的故旧亲戚、至交好友,免不了有种种红白喜事,竟是日日不得停歇。这一来,探春倒省了思念水溶的心思。每日里累得狠了,沾头便能一场酣睡,连梦也难得做一个。

    幸好《笑傲江湖》已经完稿,并交予了冷子印,兴许趁着年节,还能赚上好大的一票,只等着过了正月十五过后再去“分赃”。

    这日送了王夫人去锦乡侯家里去,便同了李纨往议事厅去。才刚坐定,理了两件小事儿,便见吴新登家的进来回话:“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儿已经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和奶奶定夺。”

    吴新登是银库房总领,他夫妇素来与王熙凤走得极近,逢年过节总少不得孝顺。在贾府里,也算是有地位的管家。他媳妇也管着一摊子事,像这个府外的红白事宜,便由她抓在手里。

    探春暗想,虽平时不大得见,亲缘上到底是舅舅,还是避嫌的好。因此偏头问李纨:“大嫂子,你看怎么处?”

    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些儿袭人的娘死了,听说是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回便也赏四十两罢。”

    探春心里不大乐意,袭人不过是一个大丫环,可赵姨娘替贾政生下了一子一女,竟也只落得跟丫环一样的地位但既问了李纨,倒不好再添,只得想着私下里拿出体己贴补。反正如今自己手头宽裕,补上几十两银子也不会觉得为难。她虽没见过赵国基,但在名义上也算是舅舅,能帮衬的就尽量帮衬着罢。

    抬眼看时,吴新登家的听了竟没二话,接了对牌就走。心里顿时打了个突,急忙叫道:“你且回来”

    吴新登家的也不弯身,面上只淡淡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若是王熙凤当事,她早拿了往年的旧例来任其拣择。如今却一言不发,分明看准了李纨老实,探春又是个年青的姑娘家,想必不会有什么主见。抓了错处儿,她倒好往外宣扬,往后便任着她们拿捏。

    这些媳妇子们,个个都精乖着眉眼,趁着精明的王熙凤病中多拿些好处。日后王熙凤再管起家来,也不过再收回一二,她们饱了私囊再说。

    探春虽只是虚应故事,但看吴新登家的这份作派,只一想便知道了由头。暗暗冷笑,你们要拿这事要我好看,我倒要拿这件事儿立威正愁着近来无事可生威,找不到借口呢自己送上门来,还有何说

    纵然只是走个过场,也不能让人小觑了去。若能借此杀一杀这些媳妇子们的威风,往后自己行事,也能让人让个三两分。

    于是,她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也不正眼看向堂下,只淡淡道:“你且别先急着支银子,我问你来:先头两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没了,也有家里的和外头的分别。若是家里的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又是赏多少,你且说几个旧例来与我们听听,有了成例便易裁夺。”

    吴新登家的心头一紧,虽有心怠慢,明面儿上却赔着笑脸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况且太太也说了凭着姑娘定夺,赵国基又是姑娘的舅舅,给多给少也没有人敢驳。”

    探春在心里冷笑,果然如此,要想捉着了自己的错处,往后行事便没了立场,由着他们为所欲为。既然吴新登家的自个儿撞了上来,便拿她开刀,杀只鸡才能儆儆猴子。

    一念至此,脸上便收了淡笑的模样,冷淡地发话:“这话倒是胡闹,难道赏多赏少倒没个定例么?若不按着例,别说你们看了要背后偷偷笑话我跟大嫂子两个,明儿难向你二奶奶交代。若是让外人见了,倒不说我们姑嫂两个糊涂,反笑话贾府没个规矩。”

    吴新登家的赔着笑道:“如此我便查帐去,这时却记不得了。”

    “你办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我就不信你素日回凤姐姐也是现查去?如今也不与你较真,你速速地去找了来与我们,我们还在这里厅里等着。迟了一日,老太太不说你们粗心,倒要说我们没主意了。姑念你是初犯,限你一刻钟之内把账簿子呈上来,我跟大嫂子过时可是不候的。”探春干脆板下了脸,双目炯炯,让吴新登家的吓了一跳,急忙束着手,含羞退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借舅立威

    ()探春拿眼一扫,果然见那些管事的媳妇们脸色正了许多,收敛了看好戏的表情,一件件儿地仔细报了来,也无非一些琐碎的小事,探春三下五除二,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李纨的意见,就把人一个个打发了去。

    过得一时,吴新登家的取了账本来。探春面无表情地接过,由着吴新登家的在一旁赔着笑脸。

    李纨窃笑:“你倒是会拿架子。”

    探春朝她咧了咧唇,只略一翻,便把旧例找了出来:“两个家里的赏过都是二十两,两个外头的是四十两。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不过这两笔底下都注明了原故,一个是隔省迁柩,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的还是二十两。可见成例,还是只有二十两的。”

    心里暗恨,果然是借着这多出来的二十两,来拿捏自己。若这回遂了她们的心意,往后行事难免束手束脚,若是不大的事儿,只能做个睁眼瞎子,由着她们胡闹。

    李纨凑过头来,看了笑道:“还是你看得仔细,我瞧着圈圈画画的糊涂得很,愣是像鬼画符似的。”

    探春笑道:“这容易看,你看这个是说明,后面就跟着赏下的银子。记账的人呢,就跟太医似的,写出来的方子别人看不懂才好呢”

    李纨也仔细地看了几条:“这就行了,既有了成例,便依你说的办罢。咱们也是头一回办这事,总要让人挑不出错儿来。”

    探春见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欣然点头。

    尽管腹诽着贾府的制度,替自己的母亲赵姨娘打抱不平,但探春还是重发了对牌:“便赏他二十两银子罢,这账本暂且留下,我们仔细看看。若再有了事儿,也免得又去找半天的账,倒让我们等着你了”这账本看起来是细账,倒是个了解贾府收支的好机会。

    吴新登家的看她一脸端肃,竟不似平日模样,说话虽然带着刺儿,但脸上却又偏不露声色,一时间心里打起了小鼓。虽然想拿回账簿,可对上探春那双不怒自威的杏眼,竟不敢吱声,只得唯唯应了。只是脸上到底有些不安,退出去时又踌躇再三。

    “还有事儿?一并报了上来,免得零零碎碎的,就是我不嫌烦,大嫂子还嫌烦着呢”探春又处理了一件事务,瞥见吴新登家的还杵在门口,忍不住皱眉不悦。

    “也不是,只是这个账本……”

    “就留着让我和大嫂子瞧上几天,也看出些门门道道来,处理起事情才有据可察,免得到时候还得让你再去翻上半天,若是遇上急事儿,谁担当得起?你且下去罢,看完了自然会还你,难不成我们还会把这账本吃了不成?还是这里有什么猫腻么?”

    “当然不敢。”吴新登家的急忙澄清,无奈地去了。

    探春得了账本,暗自窃喜,脸上却仍是淡淡的模样,根本不给李纨过眼,只管让侍书随手收了。眼看着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正待叫众人散了,忽见赵姨娘带了小丫头进来,手里捏着一块手帕子,一脸的气势汹汹。

    “这屋里头的人都把我踩下去倒也罢了,姑娘你竟不替我出气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了你和环儿,这会子却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莫说我,便连你自个儿也没脸了”

    难怪这赵姨娘长得再美貌,也斗不过王夫人探春恼怒,这是什么时候?为了二十两银子,跑到这里来争脸面才刚立了威,倒让她给搅黄了?对于自己的名义的这位“亲娘”,探春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原来为这个事,我和大嫂子依例处理,并无犯法违理的。姨娘且看这帐,我一宗宗地念与姨娘听。”探春耐下性子解释,又不能明说那二十两银子如今也不看在她眼里,随手添上就是,何必让人拿了这个做筏子?

    赵姨娘却不依不饶,见探春温言软语,反倒更得了劲儿,嚷嚷开了:“太太疼你,你便该越发拉扯拉扯我们。如今你只顾着讨太太的疼,把我们都给忘了你若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舅舅死了多给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了?”

    探春心中不耐烦,暗想自己的态度反倒让她觉得可欺,干脆板下脸来:“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有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翻腾一阵儿么?姨娘若是没有其他事,不如这就回屋里歇着,我这里还要和大嫂子商议事儿呢”

    就算她认赵国基作舅舅,明面儿上也只能认王子腾。赵姨娘在这种场合夹缠不清,可不是不着调儿么?就这副没心计的模样,难怪王夫人也不拿她当个对手

    “唷,你如今一发的巴结上了太太,连自己的嫡亲舅舅也认了别人”赵姨娘更是呼天抢地,拿起帕子假装拭泪。

    探春气得噎住,别说她根本从没见着过赵国基,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就算是看在赵姨娘的份上想要多宽容着些,也不该在这明面儿上给。幸好这会儿还只剩下了几个媳妇婆子,否则让阖府人瞧了笑话,她今天生生压下了二十两银子的威,算是白立了。

    李纨忙着笑解围:“姨娘这话可说差了,并不是三姑娘不认母舅,不过是嫡庶有别,太太是嫡母,她舅舅自然是太太的兄弟。姨娘的这些亲戚,怎么能攀得上姑娘呢?不说咱们贾府,就是我娘家,这些规矩,也是极仔细的,不能乱了。”

    赵姨娘却不肯甘休,仍是拉拉杂杂地拿着往事来说。探春无奈,有心想劝解两句,又怕她更得了劲,反为不美。旁人虽然瞧不上赵姨娘的作派,但碍着探春的颜面,也不敢开口,厅里便反常地肃静了起来,只剩下赵姨娘唠唠叨叨地呜咽有声,阶下的几个婆子偷眼瞧向探春,见她脸色漠然,安坐如故,刚起的那点子轻视之心,又压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崭露头角

    ()侍书进来回道:“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

    这时赵姨娘方住了口,正襟危坐,倒像是迎接什么尊贵的客人似的。探春只觉得胸口被堵得慌,抬眼看着平儿含着笑走进来。

    平儿今天穿得也平常,半新的绫袄子,青色缎面的掐牙背心,下面则是一条水绿色的绸裙,只家常的打扮。饶是这样,也比赵姨娘穿得光鲜,看着人便俏生生的,倒不愧是管家奶奶身边的人。

    赵姨娘忙赔了笑脸儿让坐,殷勤地问:“平姑娘,你奶奶可好些?我正要瞧去,只怕奶奶见了人心烦,一直不敢去。”

    探春瞧她对着女儿横眉竖眼,倒对着一个通房丫头却奴颜婢膝,实在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若是正牌儿的探春,可不是要被气得半死?摊着这么一个亲娘,日子可真不大好过啊若是嫁给水溶做小,赵姨娘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背上立刻微寒,只觉得自己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心里忽地一动,这平儿来得这么巧,难保不是有这个心的。是王熙凤想看她的笑话,还是特意替她解围?她与王熙凤虽然面子上还算姑嫂亲热,但还不至于自不量力地以为王熙凤会为自己出头。

    平儿看她虽是脸容浅淡,但目光锐利,心里一凛,想到王熙凤交代的话,也不敢像往常那样随意,赔了笑脸道:“我们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昨儿没了,恐怕大奶和三姑娘初初接手,不知道有旧例儿。若照了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上一些也使得。”

    果然一家子都等着看笑话她这头才遇上了事儿,王熙凤那里便得了信,又故意让平儿来探她的口信,无非是想让她贪了这个便宜,往后说什么事都说不响,被那起媳妇婆子们欺负得还不出嘴,这才显得出王熙凤治家的本事呢。王熙凤才干是有的,只是这番心思,却未免有些歹毒。

    探春想得通透了,原本还只想使三分力的,这时候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哪怕做个半年三个月的,就交还给王熙凤,也得让人看看,三丫头可不是这么好被蒙骗的。当她和迎春一样的软性儿呢

    她暗地里冷笑了一声,手在袖子里捏成了拳头,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浅淡:“好好儿的添什么,你主子做好人,却让我开这个例你回去告诉凤姐姐,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只按旧例办便是。她若是要添,病好了出来再添就是。若领情,那也是姨娘领着,浑不干我的事儿。今儿还是我跟大嫂子主事,便得依着我们,循了旧例子罢了。”

    平儿看她容色庄重,说话滴水不漏,对这二十两银子回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忍不住暗想:难怪在这一众姑娘们中,奶奶独是怵她五分,果然是不怒则已,一怒威生。况且京城的规矩,姑娘在家里是娇客,贾母更是对她十分看重。一时讪讪不语,也不敢如平日那样顽笑,只垂手立在一旁。

    只这说话的功夫,素云和侍书分别端了李纨和探春的份例菜进来。因翠墨仍在秋爽斋忙着赚银子的大业,探春便只用侍书和小蕙服侍,平儿见状,急忙亲自挽了袖子,服侍探春净面用饭。

    余者见探春立威,连平儿也做小伏低,亦不敢再躲懒,个个垂着头,连回事的声音,都放低了几分。探春把剩下的几宗事情分派完毕,众众唯唯喏喏地去了,连大气也不敢出。李纨坐于一旁,竟仿佛是个摆设。

    虽说李纨给平儿看了座儿,这时候也不敢坐,半侧着身子帮着待书服侍探春。

    “行了,你也给我作够了面子,若是无事,回去伺候你家奶奶罢”一应事务处理停当,探春笑着推了平儿,“你倒是精乖,本想拿你家奶奶顺手立个威,也让下头的管事媳妇们调些好颜色。谁知你那条舌头,转来转去的,竟让我哑口无声。”

    平儿连称“不敢”,见她言笑晏晏,又是平时模样,心里一松,便答应着去了。

    一时薛宝钗过来,并于一处用了饭。李纨绝口不提赵姨娘的事,只拣了几宗无关紧要的事来说了一说。探春把账本翻开,发现府里近两年竟是入的少,出的多,忍不住吃一大惊。原以为贾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竟真成了一个空囊子。就是庄上的孝敬,一年里也只有往常半年的份儿。李纨瞧不懂,宝钗商人出身,却是看得懂的,也是微露诧色,却紧闭着嘴不说话。

    “不成想咱们这园子竟要拨出这许多银子来,可每常咱们的胭脂水粉采买来的,还不尽人意,仍要自己使了银子去外面买。钱费两起不说,人也费了两起。”探春沉吟着,“前次去赖大奶家里耍玩,她那园子只咱们一小半大,却每年能多出好几百两银子。”

    李纨素来怕事,最好能够安然度过这几个月功夫,待王熙凤大好便把担子扔还给她,因此便迟疑道:“赖大本就是咱们的家生子,他家那小子也是靠了咱们才做了官,置下了园子。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拿了园子生钱,却未免失了身份。知道的说我们心里想着干点儿实事,可不知道的,怕是又传出什么失了体统的话来”

    探春不以为然,什么身份都没有银子实在。不过,这话是不能在两人面前说的,于是只是笑道:“咱们倒不是为那几百两银子的出息,不过是把园子整得合意些。别说老太太们进来玩耍看得惬意,就是咱们日日都住在这儿,弄得眼前清爽,可不也舒坦?”

    “那怎么整治?”李纨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想要反驳,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可她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办法,只得皱着眉头问。私底下却不以为然,胡乱应付了几个月,

    薛宝钗只是含笑而坐,并不表示意见。探春知道她因是身在客中,虽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毕竟要避着嫌,便是有主意也不肯说的。她想起前世流行的承包责任制,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忍不住喜道:“咱们不如让人承包了去,自己省事。”

    李纨和宝钗自然不懂这新式名词,齐齐问道:“什么承包?”

    第六十四章淑女有心

    ()探春少不得细细解释了一遍,又道:“咱们这园子大,用的人也靡废,我瞧着有些支出根本没有必要,倒不如在园中老妈子里,拣出几个本分老诚的,又能知道园圃里的事儿,派准了他们收拾,也不用他们交什么租子税金什么的,只问他们一年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