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猜测道,“我跟鸳鸯闲话的时候,也并没听她说起。”
这事,可就更有意思了。兴许,是为了要撵晴雯,特特地作的前奏。要知道,晴雯可是贾母亲自拨给贾宝玉的,也是爱护孙子的意思,未尝没有让贾宝玉收入房里的用意,王夫人轻易也不敢撵人。
“昨儿可真抄出了什么有伤风化的东西来?”探春好笑地问。
侍书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气:“听说是二姑娘房里的司棋,就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就她的箱子里抄出了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还有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
“什么帖儿?”探春皱眉问。
“琏二奶奶把她房里记账的人给召了来,据说是她表弟写的,让张妈通了消息于园里见她一面的事儿。姑娘恐怕不记得她那表弟是谁?”
“是谁?”探春好奇地问,“难不成我还认识?”
“就是上月逃走的小厮潘又安”
“原来是他”探春恍悟。她倒是见过其人,一表人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他既与司棋是青梅竹马,若说他两个有些私情,倒也并不稀奇。只是司棋也未免太胆大了些,竟就选中了园子与他见面
敢爱敢恨……还真有现代女性的风骨。
“听说是他们幽会的时候被人撞见了,她那表弟怕事儿败露,才连夜逃走了的。”
探春不屑:“那司棋也真没有眼光,瞧中了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
“这也难怪……”侍书见惯不惯。
“既做了初一,还怕人抓了十五?”探春冷笑,“可怜了司棋,这腔柔情怕是付之东流了罢?如今既被抄了出来,不知二姐可肯替她求个情儿留下。不过按这回的阵仗来看,她纵是求情儿也不抵事,怕是终要撵出府去的。”
“二姑娘哪里会去求情?”侍书苦涩地叹了口气。
探春目光微转,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当初司棋、侍书和入画,再加上元春的贴身大丫头抱琴,是打小儿就被买进来调教的,同吃同住了不少时候,感情比旁人更深些。这番话说出来,不过是委婉地想要她替司棋求情罢了。
“司棋出落得如花似玉一般,嘴里手里尽都来得,二姐姐身边也幸而有她,不然要多吃不知多少亏去我倒是愿意替她求个情,只怕这回太太雷厉风行得很,主要目标还不在她的身上,但也不能把她给饶了去”
“啊……”侍书大是失望。
“如今她被怎么个发落?”
“琏二奶奶怕她夜间自愧寻了短,唤了两个力大的婆了把她给禁了起来。我今儿一早想去瞧她,却不得进。”
“恩,到时候看情况,太太那里是不成的,兴许祖母那里还顶些事儿。”探春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果可以,她也想把司棋留下,多少能替迎春撑撑场面。
侍书大喜:“多谢姑娘。”
探春笑道:“你还是头一回求我事儿,不管成不成,我总得去试一试。”
“我还怕姑娘不肯的呢”侍书赧然地红了脸,“上回芳官托宝二爷求情的事……”
探春笑道:“那怎么一样?芳官本身就不懂事,她请托的事有什么谱儿?再说,我也不大待见柳嫂子,她妹妹又不是什么好的。”
侍书仍然感激万分:“我瞧着司棋倒不是个寻死的,听说她昨夜被搜出这些个东西,却并无畏惧惭愧之意。”
探春叹息着点头:“她倒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二姐姐身边,还真少不了这么个人啊……”
正说着,却见尤氏气哼哼地带了人往李纨那边去,于是站定了含笑打招呼:“珍大嫂子如今从哪里过来,谁竟敢给你气受了不成?你趁早儿的告诉我,回头我找人给你捆过去发落。”
尤氏道:“罢罢罢,上回凤丫头弄了那一出,还被大太太数落了半天呢你再弄出这么个事儿来,我往后还敢到这边府里来么?”
探春失笑:“我上头可没个婆婆管着,珍大嫂子倒不用替我担心。”
“也没有什么,我家四姑娘请我过去说件事儿,才刚从那边儿过来。”尤氏勉强笑道,“这不,正要去找你大奶闲聊去呢,你也过去发落事儿?”
探春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好,如今过去也早了些儿。”
侍书忽地悄声道:“姑娘,我瞧着珍大奶带着的人里面,有个低了头抹泪的,远远地看去倒像是入画。”
“入画又有什么事?”探春皱眉,越觉得昨夜如同儿戏的抄家,居然也抄出了不少事。
侍书也纳闷:“按理儿不该有什么事,入画性子最是胆小,必不会跟司棋那样胆大包天到跟人私会。就是私相授受,那也说不上,她年纪顶小,恐怕还不大解事儿呢”
“若真有了事,四妹是断不会替她求情的,恐怕还是她自个儿把人给推出去的呢先不管这个,到大嫂子那里去就知道了。”
侍书不住地往尤氏身后看去,终于确认了入画,急忙凑过去问缘由。
尤氏和探春在李纨房里坐定了吃茶,随意找了些闲话来说。一会儿便有人来回了事,李纨并不表示意见,由得探春利落地一件件儿地打发。如今探春做得熟了,差不多的事又都“承包”了下去,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便都处理了。
侍书悄悄朝她打来了手势,探春知道那人果然是入画,更觉得奇怪,忍不住朝着尤氏打量了又打量。
李纨奇道:“今儿三妹妹怎么尽往大嫂子脸上瞧呢我也瞧了好几眼,实在瞧不出她脸上有什么来。”
探春嘻嘻笑道:“我瞧着珍大嫂子坐了这么一大会儿,便总有些呆愣愣的,全不似往常的模样,就想着是不是什么事儿藏在心里不痛快。才刚问了珍大嫂子,偏她又不肯说什么,我虽然想要问,却不敢问了。”
尤氏正要说话,只听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报:“宝姑娘来了。”
探春笑对李纨道:“今儿我们这里倒真是热闹,竟一个个儿地都跑来蹭茶喝。”
薛宝钗也因看到尤氏和探春而觉得意外,却并没有说旁的,直接道明了来意:“今日我们家新奶奶身上觉得不大自在,家里的两个女人也因时症未起炕。你们也知道,我家里的人手本就有些少,别的告不得,我今儿便去伴着老人家夜里作伴儿去。原要回老太太和太太的,只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她们这几日事儿也多,等好了我横竖还要进来,所以便来告诉大嫂子一声。三妹妹既然也在,我就更省了事,不用再跑一趟秋爽斋了。”
探春道:“我只管府里头的媳妇婆子和丫头子们,可管不了宝姐姐。”
心里却明白,大约是薛宝钗知道昨儿只漏了蘅芜苑没搜,自己识趣,及时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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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白得入画
()李纨笑了一会儿才道:“既是这样,打发个人请姨娘的安,我身上也不大好,不能亲自去看望了。【叶子】【悠悠】妹妹只管去罢,只住上一两天还得进来,别叫我和三妹妹因了这个落下了不是。”
薛宝钗笑道:“能落下什么不是呢,你又不曾放贼进来反正那里还有云丫头还时常来住着,还看我母亲的病再说罢。”
这话说的,便是几日之内不会进来了,李纨怕担了干系,一时倒不敢作主,便问探春的意思。
探春淡淡道:“嗯,宝姐姐既这么说,那也使得。莫说姨妈好了还要来的,便是好了不来,那也使得的。”
尤氏笑道:“三姑娘这话可真是奇怪了,你素来是个顶热情的,又把家里安排得服服帖帖,怎么竟撵起亲戚来了?”
“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了罢。亲戚们好,也不必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一个个却像个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李纨惊讶地看着她,正想说话,尤氏已经笑着问了:“我今儿难道是专门来寻晦气的不成?还是今儿不宜出门,偏就碰着你们姐妹的气头儿上了。”
探春一听这话,立刻明白那人果然就是入画,只不知道以她的性子,又会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于是忙打听:“谁让你出门没看皇历了呢?你倒是说说,我们哪个姐妹又得罪了你去”
尤氏立刻低头吃茶,含糊地应了两声,却不肯明说。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李纨奇怪地问。
尤氏是个好性儿的,因是嫁与了贾珍为继室,在宁府里也谨慎言行,更遑论隔着一赌墙的荣府里,更是畏事不肯多说一个字。
探春低头抿了两口茶,忽地一笑:“珍大嫂子,你也别装老实了,除了朝廷治罪,还没有砍头儿的呢实话告诉了你罢,我昨儿个还把王善保家的那个老婆子给打了我又怕她什么?不过是背地里说我几句闲话,难道还能把我打还了不成?”
尤氏才受了惜春的气过来,尚不知道探春的“丰功伟业”,急忙问是怎么一回事。【叶子】【悠悠】
探春知道有些秘密是需要分享的,不管什么事都要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因此很自觉地把昨夜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你竟然……”尤氏还不曾说什么,李纨已是瞠目结舌,“三妹妹的气性儿也未免太大了些,就是翻检着一回又算什么呢?我这里素云和碧月还不是打开了任她们搜么?咱们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半夜还怕鬼敲门了?”
“让几个奴才翻我的东西?我可没大嫂子这样的好性子”
尤氏笑道:“倒还是三姑娘做事大是解气儿。”
探春回到正题:“我刚才遥遥看见你的人里有人像是入画,莫不是四妹妹给了你气受?还是昨儿从她那里抄出了什么东西?她素来胆小谨慎,会有什么出格儿的事?”
尤氏苦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连凤丫头都说可以留下的,偏是你那妹子不肯。定要我把她带了去,任是入画这丫头怎么个求,也始终不改口。”
李纨也好奇了:“入画能出什么事?我瞧这丫头往常也老实得紧。”
“可不是么?入画箱子里搜出了两件东西,那是你珍大哥哥赏她哥哥的。他们兄妹俩傍着叔叔婶婶过活儿的,那个叔叔又是个好赌的,但凡有些值钱的东西,俱都拿出去赌了。因此她哥哥便把赏得的东西,托了张妈交给入画收着,日后不拘是他要成家,还是入画配人,总得有些东西傍身不是?”
探春奇道:“他倒是个好哥哥……按说这也没有什么,难不成咱们连她兄妹都不许相见么?”
“可不是么”尤氏抱怨,“虽说不该这么个传送,但总是自家的哥哥,来路又是正路数,不偷不抢的,连凤丫头这么严苛的,也只训两句罢了。”
“嗯,琏二嫂子昨儿处事还算宽容。”探春很公正地下了句评语。
“唉,偏你那妹子就不肯,非要昨儿晚上就让凤丫头把入画带走。凤丫头到底不肯,说不是什么大事,平常又是个老实的,仍旧留着使也罢。谁知你妹子今儿一早便说要找我商议事儿,把我巴巴地叫了来,就是要我把入画带去,或打或杀她一概地不管了。”
探春又好气又好笑:“入画也是自小儿就伺候着她的,换个旁人,就算犯了事也得求几句情的,她这性子,果然左得很……”
“就是这一说,入画跪着哭着求她,我们看不过眼,也求了几句情,谁知她倒使了姑娘脾气,竟说不但不要入画,如今就是她自个儿大了,也不往我们那边儿去,免得有事连累起她来。这话说的,你们说气不气人?我还真被气得狠了,才呆呆愣愣的,倒让三妹妹给狠笑了一场。”
探春叹息,难怪最终惜春能遁入空门,原来她果然绝情至斯入画跟着她的年头,可不比侍书跟着自己少,竟说舍就舍,半点儿都不留恋。
一时间,众人俱无语枯坐。这么一耽搁,便又是半日的功夫。探春与李纨处理了几件事务,好在不过年不过节的,又加上昨夜那样的阵仗,等闲事也没有人来回。
估量着前头要用饭,便陪着尤氏一同过去。李纨笑道:“嫂子,我就不陪你过去了。这几日病着,也不能吃那油腻的东西,老太太发话让我自个儿将养,免得过去也不能吃什么干馋着。”
“我陪珍大嫂子,正好一路说笑。”探春接收到了侍书求肯的目光,知道她与入画素来相得,正有话要跟尤氏单独说,闻言更觉欣然。
“珍大嫂子,你可得了便宜,平白多了个丫头使。我瞧着入画是真好的,手脚也麻利。”
尤氏苦笑:“总是被你那好妹子撵了出来的,带回去也没脸子。你没瞧见入画哭得跟什么似的,我看了都不忍心,也只她这样的狠”
探春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叹了一声:“她跟着姑子们久了,总是沾染上了那点脾气。况且她虽是养在我们这边儿,到底还是你们那边的人,又不大好说,不然见了气反倒不美。”
“我说半句,她有一箩筐的话来回我呢”尤氏气结,揉了揉胸口道,“你若是喜欢入画那丫头,不如留了给你使。如今你事儿多,身边的人怕是不够?入画的缺,我再另买来就是,也不知道她大小姐要什么样儿的,我才提了一句,她竟说尽够使了。”
“那就由着她罢。”探春笑道,“入画我看着很是喜欢,你若把她送了我,四妹那里的人我找人牙子买来给她。”
尤氏很爽快地叫过了入画,让她给探春磕头。入画的脸上犹有泪痕,眼圈红着,甚是可怜。侍书把她扶了起来,又悄悄地说了两句,只见入画点了好几次头,脸上的神色总算是缓了一些过来。
“入画,你和侍书也熟,就跟着她罢。”探春想了想,又道,“只我这里没有大丫头的份额,你的月例银子可要少一等。”
入画忙道:“只要能伺候姑娘,再少也愿意。”
尤氏心事既了,脸上重又笑开:“看来这回得了便宜的还是你,好好一个大丫头,却硬生生地给你减了一例。”
“大奶,我愿意的。”入画急忙表白。
侍书笑着敲了她一记脑门儿:“傻丫头,珍大奶这是在开你的玩笑呢,还当真了”
入画缩了缩脖子,刚想笑,又觉得伤心,便没了笑影儿。
“不过,怕是四丫头对你有想法。”眼看增到了贾母的房门口,尤氏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四妹素来不爱管旁人的事,光顾着自个儿参禅呢入画跟了我,也没碍着她什么,万不会有二话的。再说了,她只是怕事,想要躲事,哪里是真对入画没一点感情的?”
尤氏含笑:“你既然心里有数就好,若我不提醒,那是我的不是。”
探春忙谢过了她,两人有说有笑,一边的小丫头子见了二人,早打起了帘子。贾母见了两人很是高兴,拉着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偏是不提昨晚的抄检。探春可不信经了一天,贾母还会心里没有数儿。不过,老人家不发话,她也识趣不提。反正邢夫人如今不过贾母的眼,也不敢真找上自己的麻烦。
媳妇丫头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正好过来,和尤氏忙着上来安放杯箸。贾母笑道:“都是咱们娘儿几个,珍哥儿媳妇也陪着坐下用过饭再往那边去。”
尤氏也不推辞:“那就叨扰老太太的饭了。”
鸳鸯端过了几碗菜,都是各房的孝敬。贾母大约没有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鸡髓笋和风腌果子狸叫给贾宝玉和林黛玉送去。
探春见状,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在贾母的心里,林黛玉的份量还是很足。只是王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再想细看时,却又瞧不出别样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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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今不如昔
()鸳鸯让人端出一碗白粳米饭递给尤氏,满脸的不好意思:“珍大奶见谅,今儿的细米饭做得不够,委屈奶奶将就用些,填个肚子罢了。”
贾母骂道:“今儿怎么让珍哥媳妇用这个,越大越没眼以了”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倒不能怪鸳鸯,是我的意思。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儿交,这几样细米恐一时买的不顺口,便卡着口子做了,并不为了怠慢珍哥媳妇。”
探春看着自己碗里的红粳米,不好意思地要递给尤氏,却见尤氏已是扒了一口饭:“我吃着也不错,老太太这里不拘什么吃着都香。”
众人于是一笑,把尴尬给遮掩了过去。只探春微微惆怅,贾府果然今不如昔,只撑着外头那个奢侈的架子,内府的公账上,每每拨来的银子也只勉强够花销。贾琏那日还在感慨出的账多,进的账少呢遇上宫里的公公来打秋风,还得东挪西凑,很是吃力。
贾府——其实已经露了败象?
“甄家在京里的两位姑娘,听说也被查封了。”尤氏忽然皱着眉,“昨儿个回来说起的时候,还真觉得有点不敢置信。当年他们家,可比咱们还风光,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探春心头一跳,拼命地想着贾府被抄又是哪年哪月,却一时哪里记得起来?暗中思量着把“金粉世家”赚的银子得找间银庄放着,免得到时候因抄家被牵连,这一宗银子也保不下来。
贾母的筷子拨拉着一块鸭脯子,闻言朝王夫人漫不经心似地睃了一眼,才淡淡道:“旁人的事说他做甚么,还是打算好好儿地自己过个中秋节是正经。”
尤氏自知失言,忙又拣了几件趣事来说了。贾母笑对王夫人道:“如今你可算得轻松了,这节日的一应事务,还让三丫头去操办罢。~你和凤丫头两个身上也不自在,干脆就放了手任她独个人弄去。”
啊?探春愕然地看向贾母,见她脸上不露声色,一时猜不出她的用意,也不敢答应。王夫人笑道:“只怕她人小不经事,让老太太不自在。”
“我瞧着她办了几件事,办得也不比凤丫头差,就由着她办罢。横竖是自个儿过的节日,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只当是让咱们姑娘经着些事,历练历练。往后若是嫁到大户人家,还不是得由她管家?”
“是,我便躲懒了。”王夫人笑着应下。
探春的心里,顿时像是吊着十五个桶子,七个在上面,八下在下面。贾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替自己看好了人家?有心想要问,到底不合规矩,虽然她面皮上不虞丢脸的顾虑,却到底咽了下去。
“祖母,我独个人怕是……”
“怕什么?往后你要支应的场子,未必就比这个小,正该好好地历练一番。你要用什么人,用什么银钱的,只管找你太太和凤丫头支去”贾母打断了探春推脱的话,“就是她们一时不得便,我这里也有。”
尤氏笑着插嘴:“有老太太做你的后盾,就跟钦差大臣手里拿了尚方宝剑,你倒是还怕什么?只管铺开来了办,老太太的体己银子正朝着你叫呢”
贾母笑:“瞧你这张嘴,可把我说成了花钱的傻瓜了”
探春无奈,只得应了下来,趁便把入画要了过来:“我才问大嫂子要了入画,这会儿就揽到事儿了。”
“入画?那不是四丫头的人么?”贾母抬了抬眼皮,却并没有再细问下去,只点了头,“你瞧着哪个好的,调过去用也使得。”
探春有心趁机替司棋求情,又碍着王夫人在座,不好直接扫了她的面子,只得笑道:“这话儿我可记下了,瞧得谁能干了,就趁这机会要了到自己身边来。”
尤氏指着探春笑:“好你个三丫头,还真会得了便宜又卖乖啊我倒是要瞧瞧,你把这个节操办成什么样,到时候我们可都要到这边来蹭饭的。”
贾母点头:“自家的节也不用太隆重,上回寿辰的事儿,就办得很好。如今咱们府里的景况也不如前些年,庄子上又两年旱三年涝的,只要咱们一家伙儿的热闹一场就好。”
探春得了褒奖,又谦虚了一回,心里却泛着苦水。她不是怕办不好,大不了就照着后世的那些项目,场面可比这个大得多了,按部就班还怕砸了吗?只是这么一来,又是好一阵的忙乱。而且听贾母的口气,似乎这管家的大权一时半会是别想再交出去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又是一阵好忙,侍书和翠墨已经做得熟了,倒是替探春省下了不少心。就是入画,虽没经过这些事,但胜在人也伶俐,事情但凡说过一遍,便记下来办得很是妥帖。探春自己掏腰包,把入画大丫头的份例给补齐了。
“姑娘,这可使不得,我原是被四姑娘撵出来的,就是拿着这个也心满意足了。”入画很是惶惑,只取了一串钱。
“拿着罢,我也不差这个。只要你尽着心,如同待四姑娘那样待我,这些就该得。”探春笑着又塞还给了她,“做多少事,拿多少份例,是我这里的惯例,不能单单委屈你。不过你拿的这个,可不要出去说,是私下里单给你的。”
“可是……”入画还是怯生生地缩着手不敢接。
侍书替她收了下来:“我家姑娘又不差这个,你只管拿着就是了。若是这回的差事办得好了,还得问姑娘要打赏呢”
翠墨也笑嘻嘻道:“正是呢,就拿着这些份例银子,替姑娘鞍前马后,那也不够呀咱们打点了精神,把这回的差事办好了,到时候伸手向姑娘要份沉甸甸的红包。”
探春笑骂:“就只你们两个精乖,打着花样儿想我的钱袋子呢”
入画看着三人亲昵地笑骂,竟似无主无仆,大是羡慕。说笑了一会儿,见探春拿出了书来,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侍书看入画一脸的茫然,问道:“平时看着还伶俐,怎么这会儿就呆了呢?难不成这铜钱还咬手,有给你多的竟然不要?”
入画咬了咬唇,试探着道:“三姑娘真是好性儿,由着你们这样胡闹也不动气。”
“三姑娘常说,我们跟她处的时间比家人还长,早比姐妹还要亲了。要我说呢,四姑娘不要你倒也罢了,跟着我家姑娘更好。旁的不说,往后出嫁找了个好人家,嫁妆就不会少的。”
入画脸红:“胡说八道。”
侍书跟着探春久了,说到这类话题,也没那么忸怩:“你自个儿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正经话?咱们一年大似一年,抱琴跟去了宫里不说,司棋若不是出了这事,不是跟着二姑娘嫁过去,今年就该拉出去配小厮了。接着的就是我和你,年纪也都不算小。”
“这话也能说么?”入画啐了一口。
“能做得,为什么说不得?咱们打小就要好,才跟你推心置腹。只管好好伺候姑娘,到时候必不会亏了咱们的。就是咱们的卖身契,姑娘也说日后要发还的。”
入画听了,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讪讪道:“我拿着大丫头的份例,总是不好意思,让姑娘破费。”
侍书吃吃地笑:“往后你就知道了,姑娘是个大财主,别说这些份例,平常还有呢”
入画的嘴巴张成了“o”型:“你是说……姑娘管着家,把那银子……”
“胡说”侍书佯怒,“姑娘哪是这种人?虽说喜欢耍些小聪明,可真要做起事来却大气得很。你放心,但凡公中的,姑娘一文都不会装进兜里。那账本一笔笔地记得清楚着呢,不怕旁人中伤。”
“我不是这个意思。”入画有些慌了,“只是觉得姑娘这么大方,总得有些进账,她又不是嫡出的姑娘,往常的赏也不多……”
侍书得意:“日子久了你总会知道,姑娘的银子来路都正得很。要我说啊,咱们家里这些爷儿们,都没有一个及得上咱们的姑娘”
入画见她不说,也只能暗暗咽下了狐疑,又拿了些活计在手上做。
“这些针线活儿平常得了闲做一会子便罢了,这会儿还不歇下”侍书却打开了帐子。
“可咱们白天忙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不做得什么时候做?”
“那就让别人做呗,有了银子什么东西不得?”侍书打了一个呵欠,“累了这一个白天,你还有精神哪”
如今“金粉世家”的生意日渐红火,侍书也不大省俭了,拿银子去绣坊买绣活,也成了家常便饭。更何况,现成一个“金粉世家”在呢,也有不少好的绣活儿。
“买?”入画觉得不可思议。
“嗯,有兴致呢,就戳上两针。若是没兴致,连针都不摸也使得。你不见翠墨那样好的绣活儿,也只偶尔替姑娘做双鞋面什么的这半年,我也就绣了两块帕子……”
入画听了更是满腹疑虑,看侍书吹灭了烛,也不好再问,胡乱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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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团圆佳节
()探春查了账上的银子,虽是自己大刀阔斧地改革,但仅仅节流,也只能治标不治本。~
“原来咱们的官中银子并不富,怪不得贾母总说是自家人热闹热闹,不必办得太奢侈呢想必她老人家看着是不管事,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呢”
侍书吐了吐舌头:“再过两年,咱们的家底儿也比这厚了呢”
探春失笑:“那是肯定的,可惜手边没自己人,要不然再到金陵和扬州开分店去,银子更是哗啦啦地滚过来。”
“怎么没人?司棋按理也要出去配人,她是个顶能干的,若说管铺子,比我和翠墨还得力呢”侍书借机替司棋求情。
“她倒是个合意的人选,我已求了祖母,还给二姐留在大观园怕是不能,若是把她打发出去,倒是使得。”探春沉吟着道,“只是二姐身边少了她,就只一个绣桔还能撑着场子,可嘴上手上,不如她来得,往后嫁去了孙家,总要吃亏。”
迎春和孙绍祖的亲事,已是定下了日子。听说贾母和王夫人都不甚满意,只是邢夫人贪那财礼,再加上贾赦一力敦促,竟是下了定才禀告贾母,纵然想要反悔,也没能够,只得准了。
“墨雨打听了来说,是咱们大老爷欠了孙姑父五千两银子,后来就把二姑娘给聘过去了。”
探春又好笑又好气:“真的假的啊?不会是你们编排的?”
侍书笑道:“难怪姑娘不信,我才刚听说的时候,也说是玩笑话儿呢,谁知细细地问了,竟是真的。”
“堂堂一个大老爷,竟为了几千两把亲生女儿给卖了,说出去也叫人好笑可恨他们先斩后奏,我已让二哥在祖母跟前说了孙绍祖不少坏话,但凡拿着帖给祖母过目,这婚事必是不成的。唉……人算不如天算,那两口子这会子做的事……”
侍书安慰:“这也是没法子的,别说是二姑娘的,就是姑娘自个儿的亲事,也是做不得主的。~”
“若换了我是二姐,必不是肯嫁的。咱们家看得又不严,从角门溜出去,或者出去进了香什么的,就不回来,也使得。”
侍书吃惊道:“姑娘可不能这样,姑娘家的名节还要不要”
“那玩意儿能当吃的,能当用的?”探春不屑,又无奈地叹气,“二姐胆子小得很,就连这婚事也没置一辞,只说听父母的安排。我就算给她出一万个主意,也要她肯才行啊。若是依着我……”
“可不能依着姑娘”侍书一脸的郑重,“姑娘家的名声最是要紧,逃婚……这是戏文里才有的。”
探春不置可否地笑笑,让她和一个相看两相厌的人生活一辈子,还不如让她再穿越一次得了
“这个字可不能这么写,你得这么着握笔,笔画从上到下,这可不是画画儿”翠墨的声音,清清脆脆地从帘子外面传来,探春忍不住和侍书相视一笑。
“这丫头,当女先生还真当上了瘾,连入画都不放过”
到了中秋那晚,天公作美,缎子般的夜空上,镶嵌着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探春倒也看习惯了,没像第一年来的时候,对着这时代没有工业污染的夜空大是倾倒。
贾珍是族长,白天自有祭祖之类的琐事要做。到了黄昏,才和尤氏过荣府来。两府因只贾母辈份最高,就是贾敬在时也要过来一同过的。
探春吩咐人把园子的正门大开了,两边挂着从库房里翻出来的羊角大灯,倒也有种古色古香的意韵。看贾母的神色,也很是满意。
“就这样一摆很好,也不用花那冤枉银子。【叶子】【悠悠】看,我就说三丫头操办这个,万没有不行的。既有格调儿,也没乱花银子,很懂得持家之道”贾母嘉许地点头,“走,咱们去嘉荫堂,那里开阔。”
嘉荫堂前的月台上,早焚上了斗香,秉着风烛,铺陈了各色的瓜饼和果品。地上则一溜儿地铺着拜毯和锦褥子,看上去倒没短了喜气,更是合了贾母的眼,对着王夫人和邢夫人又连夸了好几声。
贾母先净手上香,大家才排着辈份儿地一一拜过。贾母朝四周看了看:“这里赏月倒不如在山上好。”
探春笑道:“就知道祖母喜欢登高观景,那边凸碧山庄也早摆布好,就请祖母移步就景。”
“这丫头果然当得起老太太的再四夸奖呢”尤氏也凑趣,一边贴身搀住了贾母。
“珍大嫂子,你也来编排我”探春笑嗔,吩咐两个老婆子拿了羊角手罩走在两边,免得看不清路,摔了哪一个都不好。
凸碧山庄是整个贾府并大观园最高的建筑,也不过百余步的样子。厅前的平台上桌椅摆放得十分整齐,桌面是圆的,奇的是连椅子也尽是圆的。
“倒是三丫头好心思,连这些东西都找了圆的。”尤氏笑道。
“也没费什么,都是咱们家库里淘出来的,取个团圆的意思罢了。”探春说着,使着眼色给鸳鸯和琥珀两个把贾母扶至居中坐下。
贾母四顾瞧了一眼,笑道:“往常里人多,今儿看着人便少了。有心要把那姐妹几个都叫来,又各自家去团圆了。”
探春笑道:“总不能为顾着咱们热闹,叫他们家里不团圆罢?往常父亲等在外面任职不能还家,便多叫了人来陪着。今年却是人到得齐,父亲也在京里,正取骨肉团圆之意。再者说了,湘云不还留在咱们这里,没回去陪她叔婶么?”
“正是,倒是你比我瞧得远些,爷儿们在,薛家的姑娘总是不大自在。”贾母点了点头,“还是咱们一家子乐呵着”
这么一说,分明是把薛家的关系又拉远了一层。王夫人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倒是王熙凤似乎很意外地看了林黛玉一眼,脸上笑意盎然:“可不是?他们过他们的,咱们乐咱们的”
探春的目光和她相撞,微微一笑:“祖母若是嫌闷了,不如咱们玩个击鼓传花。也不学人家附庸风雅,还要伤脑筋想着合景儿的佳句。干脆的,桂花停在谁手里,谁就说个笑话儿。若是大伙儿笑了,便各各地喝盏酒。若是大伙儿没笑,就自罚一盏。”
“好,这个热闹。”贾母笑着点头,早有人折了枝桂花上来,又叫了说书的女先儿隔着屏风击鼓。
探春招手把鸳鸯叫来:“回头让那鼓在琏二嫂子那里多停上几次,她说的笑话儿最能逗趣。”
鸳鸯会意,果然跑去女先儿那里站定了,瞧见桂花到王熙凤和探春手里,便叫停。其余人等,不过每人都轮着一两次。
王熙凤的笑话自然是多的,就是探春也装了几车几篓,拣几个雅俗共赏地说来,让贾母等人俱都笑倒。一时间,气氛很是热闹。
不知不觉,竟到了月挂中天时分。仰头看去,反比往常的更加精彩可爱。皎洁的月光从高大树枝间洒下来,落在肩上斑斑驳驳。远方的树木影影绰绰,微风轻吹,更增风姿。
探春让人隔着水榭吹笛,悠悠扬扬的曲调,趁着明月清风,倒也别有趣味。众人坐着说了会闲话,贾母让贾赦等只管自乐去,留着女人仍旧围坐着吃茶。
贾母把林黛玉招过去在自己的身边坐着,一边叮嘱她不许喝酒,怕胃弱禁受不起。探春笑道:“果然人的心就是偏的,祖母就是瞧着林姐姐格外偏疼着些。有什么头一个想着林姐姐,就没我们姐妹的份儿。”
王熙凤笑骂:“你就知足罢,老太太心里头一个宝贝的就是宝兄弟,第二个是林妹妹,接下去就能轮着你,我们才真是靠边儿站呢”
探春眨了眨眼:“我瞧着祖母第三个疼的是太太,接下来就是二嫂子。要不然,怎么把事儿都扔给了我,偏让你们袖着手吃现成的呢?”
贾宝玉见贾政走了,顿时活跃了起来,也挤到贾母身边,和林黛玉眉来眼去,殷勤地又是递茶又是递月饼,浑没看到王夫人脸上渐渐涌上的阴霾。
尤氏笑着搂过了探春:“行了,他们都有人疼呢,可怜见儿的,就由我来疼着你罢”
众人于是俱都大笑:“这大晚上的有了琏二奶奶和三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