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的替身

爱的替身第19部分阅读

    怀着希望来到办公大楼的电梯厅,等待的人很多,却没有袁祖耘的身影。

    也许,她已经错过了他会出现的时间。

    她跟着人群走进电梯,一转身,selly正一脸微笑地站在她身后。

    “早……”她有些愕然。

    “早啊,”selly愉快地跟她打招呼,“袁祖耘今天出差去了呢。”

    “出差?”她没听他提过。

    “嗯,要三、五天才能回来。”

    “哦……”她垂下眼睛,不打算再问下去。

    踏进办公室,关上门,她烦躁地拿出手机,几次想要拨那串她早就背下来的数字,却又迟疑地挪开僵硬的手指。

    最后,她还是拨了,可是随着她心跳声传来的,却是语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倒在椅子上,觉得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去做任何事情,于是整个上午她都在恍惚中度过,她想起他走进电梯转回身看着她时的眼神,决然而带着笑意,仿佛为了她可以对一切都在所不惜。

    她忽然觉得,得到了他的爱,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事……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划破了满室的寂静,让她吓了一跳。屏幕上跳动的是她刚才拨打过的数字,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僵硬和迟疑起来,她轻轻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你猜我在那里?”他的声音,仍是故作的开朗。

    “……总之不在这里。”

    “你说的‘这里’是哪里?”他有点迷惑。

    “……我身边。”

    她听到电话那头有愕然吸气的声音,她笑了,整个上午的恍惚消失了。

    “我很快回来,最迟周五。”他笑着说。

    “嗯……”这下,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喂!”

    “?”

    “你会想我吗?”他的问题简单而直白。

    她却无法回答,好像这种恋人般的亲密又让她不敢再靠近一步。

    “你就不能勉强点个头吗?”他抱怨。

    她皱了皱眉,勉强点了点头。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你刚才一定是真的点头了吧?”

    “没有……”她想起自己无论怎么点头他都看不见,索性嘴硬地否认了。

    但他还是笑,像是并不相信,最后嘱咐她有事可以随时打给他,便挂了线。

    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也不禁露出微笑。

    那是尽管迷茫,却又不由自主地快乐着的微笑。

    “你知道吗,”中午在楼下餐厅吃饭的时候carol有点感慨地说,“我最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可以选择的男人越来越少。”

    “……是你的要求越来越高吧,”

    “也许,”她顿了顿,“但那是无可厚非的啊,女人如果对自己最初的选择没有要求的话,那么后来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糟。”

    世纷失笑,carol就是那种,永远可以把歪理说得很有道理的人。

    “那么你呢,你也仅仅比我小一岁而已,难道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人吗?”

    她撇了撇嘴,一点也不意外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因此回答地不慌不忙:“我想是有的吧,只不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会变得很复杂,所以……”

    她忽然想到了“云淡风轻”在节目中对“寂寞星球”的回答:那根本不是一个选择……她好像忽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那并不是一个选择,”她说,“而是一种相互理解,当你理解了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在乎对方或是自己的选择,因为你可以坦然地面对一切。”

    carol怔怔地看着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说:“……你很有做那种电视上唬人的心理专家的潜质。”

    “……谢谢。”

    回到公司,走廊上异常安静,大部分同事都出去吃饭了,留下的要么正埋头苦干,要么就在打瞌睡。经过拐角的时候,世纷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她连忙说抱歉,抬头的时候不禁愣了愣,carol已经先叫起来:“是……你!”

    世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就是那个曾经把滚烫的咖啡泼在她身上的女孩。

    “你好,”女孩也认出了她,“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

    “你烫伤的地方现在没事了吗?”

    “嗯……”

    “对不起!”

    “没事。”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好像应该责怪,但却没办法真的埋怨眼前的女孩。

    “哦,”女孩从背包里拿出两只粉色的盒子递给她们,“这是我的喜糖。”

    “你真的结婚了?”carol瞪大眼睛,像是不太相信。

    “嗯。”

    “跟那个意大利人?”

    “啊,不是的,你们误会了。”女孩摇头。

    “哦。”carol的脸上写着“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嫁去外国”。

    “他是法国人,不是意大利人,只不过住在意大利而已。”女孩又说。

    “……”carol彻底沉默了。

    “恭喜。”世纷淡淡地微笑说。

    她是不是应该高兴?“情敌”结婚了……

    她们告别,像普通同事之间的告别,世纷回到办公室,心里还在想着那些事,想起自己为袁祖耘挡的那趟浑水,无奈地苦笑起来,也许,除了想要弥补自己的恶作剧之外,那也是一种本能,爱着一个人的本能。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她说请进,刚才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她有点意外,但还是友善地微笑,或许这个女孩原本就是文静而容易怯场的类型,只不过当一个人为了爱的时候,可以生出莫大的勇气,包括用犀利的语气质问以及用滚烫的咖啡泼向对方——她还不成熟,但却有女人为了爱勇往直前的那种天性。

    “对不起,可以打扰你一下吗?”女孩站在门边,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坐吧。”

    女孩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我很想再郑重地跟你道一次歉!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还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其实你是无辜的,只是好心帮助……他而已,所以,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世纷苦笑,她是无辜的吗,只是为了帮助……同事而已吗?

    “嗯……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件事我没放在心上。”

    女孩露出感激而羞涩的笑容:“谢谢!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

    “可不可以,帮我带个话给袁祖耘,?”

    帮“情敌”带话?那不是很奇怪吗……”

    “我现在不是他的秘书了——”

    “——我知道,”女孩用力点头,“但是我不敢跟selly说……”

    “……那好吧。”

    “麻烦你跟他说……‘对不起’……”

    “……只是这句吗?”

    “嗯,告诉他我是真的想道歉,还有……希望他不会忘了我。”

    女孩一脸憨厚的笑容,此时此刻在世纷看来却那么刺眼,一股恼怒的情绪悄悄地占据了她,但她却无能为力。

    女孩起身告辞,她敷衍地点点头,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糟糕。

    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拿出手机给袁祖耘拨了个电话。

    “喂?”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嗯……”她口气生硬,就像子默。

    “什么事?”

    “……”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她要怎么告诉他呢,说有人来过了,希望他能够一直记得——他会笑的吧,恶劣地笑,因为他会知道她在吃醋。

    “怎么了?”他起初有点疑惑,接着发出暧昧的笑声,“还是……你打来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

    “去你的吧!”她忍不住咆哮。

    “怎么了……”他听上去那么无辜,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的孩子。

    “……没什么!”

    “啊?”

    世纷咬着嘴唇,沉闷地说:“没事,就这样,再见!”

    说完,她按下手机的按钮,屏幕上出现通话已结束的提示。

    她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要打给他呢,打给他为什么又说不出口呢,她到底想怎么样?!也许电话那头的袁祖耘,也正在问这个问题吧……

    她双手抱胸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远处的绿地,那么,他会记得这个女孩吗,他还记得这个女孩吗?

    就像他,始终记得那远去的袁世纷一样……

    星期三的晚上,世纷下班后去超市买了东西,回来停车的时候,发现子默那辆停了很久的老爷车不见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回来了?

    于是她回到公寓,时不时地从窗台张望楼上的情况,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灯终于亮了。

    她从购物袋里翻出新买的红酒,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就向楼上冲去。

    然而,她按了很久的门铃,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她还在生气,还是无法原谅她吗?会不会……这一辈子,她都不原谅她?

    就在世纷几乎以为不会有人来开门的时候,子默却缓缓地打开门,咬着唇怔怔地看着她。

    她挤出一个自以为最友善的笑容,轻声说:“可以进来吗……我带了这个……”

    说完,她拿起手中的酒瓶,一脸的讨好。

    子默垂下眼睛,像是在思索着,最后还是给她让出了门。

    客厅里堆着许多纸箱,旁边是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的书、杂志、报纸,这个场面,好像主人正在寻找什么。

    世纷怯怯地看了看子默,不知道是该走过去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坐在沙发上,还是就这样站在原地,等待主人发话。

    “坐吧……”子默终于说,只是木讷的口吻显得不那么亲密。

    她点头,尴尬地坐下,心里却是不安。

    子默走到纸箱旁,自顾自地翻找着什么,好像沙发上的她只是一个影子,可有可无。

    她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整个房间只听到墙上的钟摆的响声,以及远处顽皮孩子放鞭炮的声音。

    可是她,却在此时此刻,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到,自己并不是世纭,而是世纷!

    随着钟摆的摇动,她仿佛又一点一点地回到了现实中来,灰色的布艺沙发、黑色的茶几、红色的地毯、白色的柜子……以及那个坐在在褐色纸箱前的子默,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还记得,放学后的值日吗,”子默背对着她,忽然说,“每次你都……不肯让我扫地。”

    “?”

    “怕我吸到灰尘,哮喘发作。”

    “……”

    “还有学校门口的借书摊……”

    “子默……”

    “老板会拿新书给我们挑,然后才放到书架上。”

    “……”

    “每一次运动会,我们都坐在场边,每一次体育课补考,却少不了我们。”

    “……”

    “我生病的日子,你总是带着作业来看我,你生病的日子,我都会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你的座位上,好像你没有缺席。”

    “……”

    “你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骗你说不知道,但你却没有揭穿我。”

    “……”

    子默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快乐,每一段回忆就像是用相机记录下的照片,被她在心底好好地塑封起来,装在珍藏着最宝贵记忆的匣子里,那只匣子的名字,叫做“友谊”。

    “哦,对了,还记得学校旁边的花园吗——”

    “——够了,子默,”世纷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是世纭。”

    但这个木讷的女孩却倔强地说:“花园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第一次在那里偷偷地喝啤酒呢,你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了你的姐姐……”

    “子默!”世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只想要阻止那些毫无预警地向她袭来的回忆,每一段都是关于她辣文的妹妹,每一段却又是她心底难以愈合的痛。

    “……”

    “……”

    子默安静下来,纤瘦的背影坐在窗台前,显得木讷。世纷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却能感到她的泪水,同样孤单的泪水。

    世纷忽然意识到,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也无法原谅那个夺走了好友,却又自私地想要赎罪的人——因为,记忆中的那个人,是谁也无法替代。

    可是子默却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

    “再为我……假扮一次世纭吧……”

    “……”

    “因为,”她顿了顿,好像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她和世纭的照片,“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以为有的是时间,却……没来得及跟她说呢……”

    “对不起……对不起……”世纷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子默,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照片上的女孩一脸微笑,恬静而温柔,就算给她整个世界,她也会在所不惜。

    子默转过身,脸颊上布满了泪水,嘴角却是笑的:“人有的时候很奇怪,在身边的时候,什么也不想说,不在了,又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也许可以假装还在,却没办法一辈子都假装还在。”

    “……”

    “所以,”子默看着她,眼神木讷又可爱,“可不可以答应我,让我说完……”

    “好……”世纷点点头,用力抹去泪水,就算是假装,她也不要让子默看到一个流泪的世纭。

    “不过等我说完了,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

    “?”

    “不要再假装了,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假装。”

    她真的止住了泪水,也许是错愕,也许是忘了,可是子默那真诚的眼神却像是漆黑海平面上从远处灯塔传来的微光,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海,也照亮她回家的路。

    她坐在纸箱旁,微微一笑,用温柔的声音说:“来吧,告诉我,不管是快乐、思念、困惑还是痛苦,只要是你想说的,我都很乐意听,因为……”

    “嗯?”

    “我已经有七年……都没有听到了。”

    那个周五的早晨,世纷忽然接到蒋柏烈的电话,她以为他是来问什么时候再去他的诊室“复诊”,但他却只说约她一起吃午饭。她想了想,定在离办公楼两站路外的餐厅,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直觉地不想让别人看见。

    “这一餐可以你请客吗?”蒋柏烈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当然。”她微笑着说。

    “是吗,那我要来一客龙虾海陆套餐,餐牌上写着‘今日特惠,每客仅需588元’也。”

    “那个……”世纷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还是点别的吧。”

    他合上菜单,笑容可掬地对服务生说:“一份芝士?鸡肉餐,谢谢。”

    看着服务生离去的身影,世纷松了口气,回过头,蒋柏烈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要点588的套餐你也太下得了手了吧。”

    “rry,我只是开个玩笑,”他抬了抬手,意思是别介意,“今天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后天一早就要走了。”

    她讶然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那么……最后的一次“复诊”也被她错过了吗?

    “我也没料到,分别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啊……”她有些伤感,为他的这句话。

    在她最迷茫、最失意的时候,是眼前的这个人帮助她,鼓励她。尽管他们只是一对医生和病人,甚至于连好友也谈不上,但每一次挫败或气馁的时候,只要想一想他说的那些鼓励的话,世界仿佛又变得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会不会,此时此刻的他,也像她一样伤感?

    “我只是订机票的时候不小心按错了一个数字键而已,等拿到票的时候,却发现不得不提早十天出发。”他无奈地耸肩,喝了一口面前的冰水,接着便一脸期待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好吧,也许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伤感。

    “我没有告诉我的家人,我打算给他们一个bigsurprise……”他有点兴奋地说。

    “噢……”世纷抚着额头,哭笑不得地说,“通常如果在电影里听到这样的对白,就表明这个人马上会发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例如配偶出轨、朋友背叛或者家里正在被人打劫等等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确定你还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嗯……”蒋柏烈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这个时候,他们点的食物送了上来,于是两人决定暂时放下那些所谓的“烦恼”,开始用心解决自己盘里的东西。等到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蒋柏烈忽然说: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你是我所有病人中最难有进展的一个——”

    “——对不起,可以插句话吗?”

    他不情愿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一共有几个病人?”

    他看着天花板,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暂时是……两个。”

    “……”

    但他并不介意,而是继续说:“结果,我却发现你是进步最快的那个。”

    她放下汤勺,看着他,这么说,那个进步慢的,就是子默了?

    “所以我想说的是,生活常常出乎我们的意料,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要轻言放弃。”

    她失笑,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往往能在一阵胡扯之后说出一些哲理——这就是他,最真实的蒋柏烈,从不气馁,也毫无掩饰。

    “你知道吗,”她看着他,真诚地说说,“尽管你的鼓励总是……很奇怪,可是仔细想想,却不知道给了我多大的勇气。”

    他们相视而笑,为她的这句话,也为这段“医生”与“病患”的缘分,或许,更是为了他们在彼此身上发现的共鸣,不需要多么了解,却能够互相鼓励的共鸣。

    “啊,”蒋柏烈感叹地说,“当真的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有点舍不得……”

    “因为那个喜欢的女孩?”

    他笑着摇摇头:“不仅仅是这样,一旦在某个地方住下,往往就会产生一种依赖感,离开的时候也许会需要很大的决心。”

    “但你还会回来的,”她顿了顿,仿佛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不是吗?”

    他点头:“我想会的。”

    “你没有把握吗?”

    “人常常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你决定从英国回来的时候,不是也没有把握吗?”

    “……”

    “但你回来了,试着改变,并且越来越好。”

    她想要给他一个微笑,却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好像始终有一团迷雾还压在她的心头,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怎么?”他敏感地问。

    “不……没什么,”她垂下眼睛,过了很久才继续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不配得到幸福……不配得到快乐以及所有美好的事物,我不配。”

    “?”

    “妈妈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并不是世纭,而是世纷。见飞说,她并不在乎我是谁,她会感谢上天还没有把我带走。子默说,她想要我再假扮一次世纭,她有很多话要对世纭说,但是说完之后,希望我从此不用再扮演别人。还有……”

    “?”

    “某个人对我说,只要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那样就足够了……”

    “……”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这么宽容,他们也许会像我一样为死去的世纭悲伤,却同样会因为这个还活着的我感到快乐,我得到了一切,生命、原谅、理解,甚至于爱情……可是我却无法发自内心地笑,我觉得自己不配,根本不配得到这些,因为本应得到它们的是世纭……”

    蒋柏烈看着她,用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口吻说:“不,世纷,所有的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或者说,你应该去接受亲人、朋友或者爱人给予你的爱,要连同世纭的那份一起接受,因为……”

    “?”她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眼里闪着泪光。

    “因为那是世纭用她的生命为你换来的。”

    “啊……”也许,她想要哭,想要尖叫,想要呐喊……可是她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看到世纭就坐在蒋柏烈身旁,对她点头,对她微笑,仿佛在说:是啊,他说的对,你应该那样做……

    “就好像如果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不幸,断然不会让妹妹代替你去一样——或者说,如果本来要去的是妹妹,你会答应代替她吗?”

    她捂着嘴,默默地点头。

    “你知道吗,我始终相信,当我看到你对妹妹的爱那么深的时候,我也可以同样感受到她对你的爱。如果死的是你,你会想要看到妹妹就此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成为一个不懂得什么是快乐的人吗?”

    “不会……”

    “那么你没必要那样想了吧——没有什么配不配,人活着就是值得,要让所有爱着你和你爱着的人感受到你的快乐,那就是最值得的事。”

    蒋柏烈伸出手,握住世纷的肩膀,他的笑容充满了鼓励,让人不由地对生活充满希望。

    “谢谢……”世纷一边流泪一边露出微笑,也许很难看,可是她觉得仿佛正在一点点地找回自己,“我从你这里得到了很多很多,但我却只能说一句‘谢谢’。”

    “不,如果你真的能从我这里得到帮助和启发的话,那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并不只是一句感谢这么简单呢。”他笑着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像一个和蔼的兄长。

    她低下头,想到一年来总是用笑容和话语给了她温暖的蒋柏烈,觉得自己很幸运。会不会,他是天使——是世纭派来的天使?

    她看着他,笑起来,没有泪水的笑,那是真正懂得了快乐与感谢的笑。

    “先生,请你把你的手拿开,谢谢。”

    世纷怔了怔,那个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恼怒和不安,却还装作很平静——那是袁祖耘的声音。

    蒋柏烈没有再去抹她脸上的泪水,只是不着痕迹地把手收了回来,看着袁祖耘的眼神带着强烈的疑惑,却没有丝毫害怕。

    “啊……”世纷站起身,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男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两个男人互相瞪了一会儿,蒋柏烈像是忽然明白了一切,起身背上背包,对世纷说:“我想我该走了,后面的就留给你吧。”

    “蒋……”她求助地看着她,却没有得到他的怜悯。

    临走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一脸的笑容可掬,用他一贯温和又带着一点自恋的口吻说:“我不在的时候,每天想我一次就够了……bye!”

    说完,蒋柏烈转身走了出去,一边挥手一边吹着口哨。

    噢!世纷咬着牙——真正性格恶劣的,也许是他吧!

    街角的那个十字路口总是有很多人在等待,因为红绿灯的间隔时间特别长,可是这天中午却只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也许是因为天气闷热的关系,男人的西装和领带被乱糟糟地挂在拉杆箱上,敞开了领口的浅蓝色衬衫此时显得有点无精打采——因为它的主人很烦躁,连带他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烦躁起来,怒火好像是一触即发。

    世纷垂着头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停下脚步,于是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

    蒋柏烈那样潇洒地离开之后,袁祖耘瞪了她很久,然后一言不发地拖着拉杆箱走了出去,她连忙买了单追出去,可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快步向前走。

    这下餐厅里应该炸了锅吧,只是来吃个午饭也能看到一出这么精彩的戏:哭泣的女人、洒脱离去的男人、还有一个濒临爆发的……恶魔?也许每个人都编织着故事,然后兴奋地在自己心中继续演绎下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人们能够从中找到快乐的话——

    “——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袁祖耘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像是无法再忍耐下去,转身问她。

    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尽管他是一脸平静,可是她知道他很生气,也许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生气。

    他看着她那停下的脚步,眉头皱地更深。

    世纷思索了几秒钟,终于鼓起勇气说:“嗯……你出差回来了……”

    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说:“是啊,我回来了,而且出租车恰巧在那餐厅之前的路口跟人撞了,我不得不下来,拖着行李,才走了几步,就看到这么精彩的场面……我要是不回来,那个男人就不是摸你脸那么简单吧?”

    他很生气,说话的口吻一直充满着怀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怪他,一点也没有,即使他的话里充满了对她的不信任,但她却只是想笑。

    她抿了抿嘴,现在笑的话,她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他是我的心理医生。”她以一种自己也没料到的轻松的口吻说。

    “……”他显然觉得意外,虽然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却像在等她说下去。

    “一年前,当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时候,就开始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帮助。”

    “很好?”他挑眉,“包括摸你的脸吗?”

    “别这样,”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我想他有时候也跟你一样喜欢恶作剧,可是他真的是个好人,如果没有他,也许你就没办法看到现在的我。”

    “……”

    “也许我还在痛苦地自我挣扎,想要找一条出路却又甘心自暴自弃。”她看着他的眼睛,一脸坦然。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眉头散开,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疼痛。

    “因为你也是我痛苦的根源之一啊。”

    “……”他显然有点错愕。

    她微微一笑:“一年前我又遇到了你,我以为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世纭,可是在看到你的一霎那,我竟然发现自己很想走上去吻你,我很害怕,当时我害怕极了。”

    “但你应该那么做,因为你不是世纭,你是世纷——”

    “——是的,我知道,但我不能。因为我心里怀着很多很多的愧疚,我一心想要赎罪,用我自己的方法赎罪。”

    “……”

    “但是我渐渐发现自己错了,那是一个很可怕的错误,我发现事情再一次被我的任性弄得一团糟,而我竟然还……固执地沉醉于其中。”

    “那么现在你可以变回世纷了吗?”他伸出手,抚着她的脸。

    她看着他,感觉他粗糙的手指触碰着自己的那种温暖,笑中带泪地说:“我想……我可以了。”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为了你、为了妈妈、为了我和世纭的朋友……当然还有世纭,我想我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她,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有一点颤抖。

    她踮起脚,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张开嘴,温柔地咬住他的嘴唇。

    “喂……”袁祖耘忽然放开她,神色古怪地抚着自己的唇,“你……”

    “怎么了?”她满脸无辜。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没什么……回家再跟你说。”

    绿灯亮了,他转身一手牵着拉杆箱,一手牵着她,向对面走去。

    她微笑地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溢满了爱以及……一点点的蠢蠢欲动。

    想到他抚着嘴唇的样子,她在心底说:记得对方身上敏感地方的人,不止是你吧?

    第二天下午,蒋柏烈收到了一个包裹,发件人那一栏里写着“袁世纷”。包裹里面是几本项峰的书,以及一个白色的封了口的信封。

    “喂?”他一边整理行李一边给世纷打电话。

    “东西收到了吗?”

    “嗯,全都是给我的吗?”

    “书是给你的,是时下很受欢迎的侦探小说家的作品,送给你带在路上看,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帮你去问他要签名。本来想要送你更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可是咨询了海关的朋友,他们说出国最好不要带那个。”她躲在洗手间小声说。

    “是什么?”他有点好奇。

    “金华火腿啊。”

    “……”蒋柏烈选择沉默。

    “喂,听得见吗?”

    “你干吗像做贼一样啊。”

    世纷干笑了两声,压低嗓子说:“你知道,有些人……很难搞。”

    “……那么白色的信封呢?也是给我的吗?可以拆吗?”

    “不能拆,那是请你帮我交给一个在纽约的朋友。”

    “哦,我怎么交给他呢?”

    “我在信封的背面写了他的电话和名字,你到了之后打电话给他就好。”

    “好吧。”蒋柏烈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被利用的感觉,仿佛请他转交东西是真的,至于那几本书……只不过是某人在处理废旧书籍罢了。

    “那么……”世纷有些伤感地说,“祝你一路顺风了。”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再见。”

    “再见。”

    就在他打算挂电话的时候,话筒又传来世纷的声音:“喂,喂,医生?”

    “嗯?”

    “你会回来的吧?”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迟疑。

    “……嗯。”蒋柏烈温柔地微笑着说。

    “那就好……”她也笑了。

    “袁世纷!你在里面干吗?!”门外传来袁祖耘的声音,口气不善。

    “我要挂了,你回来的话一定要打给我,哦不……”她像是忽然改变了主意似的,“就算不回来……有空的时候,也记得打给我……好吗?”

    “好。”蒋柏烈拿着话筒,点了点头。

    “再见。”

    “再见。”

    五月的最后一天,世纷带着一束粉色的百合花,独自驾车上路。她要去的,是妹妹的墓地。一周前,妈妈去墓地管理处办了手续,把墓碑上的名字改成了“袁世纭”。前天管理处打电话来说已经更换完毕了,请家人来看看,于是她请了一天假,来看望妹妹。

    跟清明时比起来,此时此刻的墓园显得有点冷清,工作人员把她带到墓碑前,问她上面的字刻得对不对,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工作人员走后,她蹲下身子,把花整齐地放在碑前,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石碑上还是没有世纭的照片,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相架,相架里有一张照片以及一封给世纭的信。

    亲爱的世纭:

    你好吗?

    我很好。

    听到我这样的回答,你是不是放心了?

    七年前的那场变故原本应该带走的,是我,但是最后离我们而去的却是你。这不知道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痛苦,我们的亲人和朋友们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慢慢走出伤痛。

    最痛苦的,当然是我,因为原本应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是我啊!

    当我发现所有人都庆幸于你还“活着”的时候,自私而懦弱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告诉他们真相——于是我变成了“你”,我想赎罪,想代替你活下去,代替你走完你无法走的人生路。

    于是我去了伦敦,学你辣文的科目。我用你的名字称呼自己,用你的眼神看别人,用你的性格处事,用你的口吻说话,喜欢一切你喜欢的,讨厌一切你讨厌的,我以为我变成了你——我真的以为自己变成了你!可是,有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渴望,我逃课去附近的戏剧学院看学生们表演,是因为我无法忍受冗长而沉闷的语法课,我找了一份图书馆的工作,每天跟你辣文的书在一起,却毫无阅读它们的兴趣,只是躲在角落一遍又一遍听着我最喜欢的歌手的专辑……

    我无法否认当我偷偷地做那些我曾经喜欢的事情时,是多么的快乐,但却又多么地内疚。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谓的“赎罪”,只是以我认为对的方式,做着一件错误的事。我就这样过了七年,直到有一天在公寓楼下遇到见飞。

    那个圣诞夜我们谈了很多以前的事,我装作自己并不知道那么多关于“世纷”的事,可是又兴致勃勃地聊着那个记忆中的自己,甚至有点陶醉于其中,直到见飞说,能够遇到“世纭”真是太好了,我才发现——她们记忆中那个死去的“我”,是多么的美好,所有人都在怀念她,却都忽略了你——世纭,原来我那所谓的赎罪,所谓的代替,并没有真的为我的行为赎罪,也没有真的代替你活下去!

    我只是自欺欺人地,想要把自己从“杀了你”的内疚中解脱出来,我用了一个这样的方法,其实只是我的自私而已。那些爱着你和你爱着的人,七年来并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的爱,相反的,甚至于我给予他们的是困惑和不安,我那些所谓的“付出”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于是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回去,回到我们的故乡,回到你和我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我回来了,可是我不敢跟妈妈一起住,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再怎么像你,也不能逃过她?br/>